29
兩人在無邊黑暗中墜落,也不知道這妖精将他們扔進了什麽虛空境地,往下掉的過程中被團成球不說,還總是磕磕絆絆撞到類似石頭的堅硬物質。
薛煥早在拽下彥周後就松了手,此時此刻,眼前一片黑色,除了偶爾聽見彥周撞到石頭上發出的哼聲外,他基本沒辦法用眼睛看見他的方位。
但禍不單行,在看見周圍忽然飄來青熒色的大片飛蛾後,他寧願自己瞎了又聾,什麽都看不見聽不見最好。
飛蛾翅膀上的熒光終于将兩人的眼前照亮,彥周看見一團藍色的小光從薛煥的身體裏跑了出來,悠悠蕩蕩夾在兩人中間。
“哎,哎,不至于把你都吓出來了吧……”薛煥拖着長音驚恐地叫喚,“快回到哥哥的身體裏啊!”
四周飛蛾青色的光很晃眼,彥周看不清這藍色的小光是什麽東西,就見它快速移了過來,在他眼前抖動幾下,繼而沖進了他的胸膛。
彥周面色一凝,後背心一股灼熱,随後很快消失,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口,沒注意身下的一塊漂浮的石頭,猛然砸了上去,力道回彈把他送到了薛煥的面前。
薛煥看見自己的小靈鑽進了別人的身體,傻了一會,正好此時彥周被彈到了他身側,他語言混亂,有點急切道:“你,你把我小靈吞了?吐出來啊!”說話間,他的手臂撞到一顆石頭,恰好砸在他麻筋上,疼的他嘴巴都歪了。
他所說的小靈說不太準具體是什麽凝結的,只當他修道飛升後的那一瞬間凝聚而成,同三魂七魄不一樣,小靈更像一種認主的“武器”,盡管戰鬥力為零,但它的存在關聯着薛煥的喜怒哀樂等一切情感。
小靈是有情感的,每當薛煥高興或者不高興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到體內的那點藍色的光有不一樣的波動。
可這點波動從來沒有達到需要跑出體內的程度,薛煥一下子晃了神,內心十分豐富,若是自己的小靈被彥周這妖怪控制了,自己豈不是要變成一個沒有七情六欲,冷漠無情的死人?萬一他要是利用什麽邪術通過小靈來教唆自己殺人,豈不愧對蒼生?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這個平時聽話待在他紅帶上的銅錢裏一動不動的小東西居然因為受到薛煥對飛蛾極度害怕的影響脫離原主,跑到別人體內待着,它這是什麽意思,是擔心自己保護不了它嗎?
“我弄不出來,你別叫。”彥周被石頭撞得頭昏眼花,心思早就不在自己何時吞了薛煥的小靈這件事上。
不過,好在持續下降的過程很快就結束了,兩人反應快,沒有四仰八叉地倒地毫無形象,彥周落地之前打了一股靈法,以支撐他穩穩當當地站着。
剛兩腳踏地,薛煥就湊了上來,手背抽了抽彥周的肩膀,說:“我小靈呢,趕快還給我。”
說到小靈,彥周感覺後背心那塊又熱了熱,但并不灼燒,有股暖意從後心蔓延至他的四肢,奇妙地化解了一身被石頭撞出來的小疼小癢,這種渺遠的親切讓他緊繃的眼角都舒展開了,亦撫平了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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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後背的銅錢模樣的印記。
彥周腦子裏一閃而過銅錢印剛結印的那一段回憶,臉出奇的燙,他心速防不勝防地加快,在他身體裏的小靈也起不了作用,彥周壓抑心裏的躁動,假裝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那人,看到氣急敗壞就差沒跺腳的薛煥,忽然又覺得好笑,這麽久了,他以為都忘了的事情還牢牢地黏在他回憶裏。
有時候太好的記性不是什麽好事,尤其想起了一些不該想的,更不是好事。
彥周假裝不知道薛煥的意思,問:“剛才那團小藍光?怎麽還?”
薛煥遲疑了一下,也找不到怎麽把小靈弄回來法子,以前從未發生這樣的事,他試探說:“不然我拿大音打你一下,看能不能把他逼出來,就是得要你站着別動撐我一棍子。”
彥周:“……”
“嘻嘻嘻……”熟悉的笑聲再次魔音灌耳,彥周腳下一動,踩到了軟軟的東西,他低頭一看,發現是一株尚未開花的牡丹。
這裏到處是牡丹,一片挺大的花田,種的都是牡丹花。這花田聞不到一點牡丹的香氣,除了沒開花的,剩下的花與葉皆是枯敗的,依稀可見牡丹的花朵模樣。
妖花美人浮在半空,周身纏着花蕊絲,笑說:“等花吸了你們的靈氣,這裏就會重新開滿牡丹花啦,呵呵呵……”
說罷,她一手揮出飛蛾,一手飛出花蕊絲,美人令人驚悚的笑聲侵占了這片天地。
薛煥看到那些飛蛾跨不過心裏的坎,他自來就怕蛾子小蟲之類的,他受不了面容奇醜身形奇醜的東西,比起腐肉敗骨,他這時覺得比這些鬼玩意好看多了。
基本喪失了上天入地的戰鬥力,薛煥被飛蛾追的滿園跑也是少見,他想躲到彥周身後,可除了飛蛾,那惱人的花蕊絲像個攪屎棍,飛在他身後,像大街小巷拿着棍杖追打自家小孩的阿嬸。
彥周不把這些雕蟲小技放在眼裏,他很快看穿了這境地的真實面貌,不過是妖精修靈的本源,善之更善,惡之更惡。
之前不出真力同她糾纏,現在覺得沒意思,出手靈法狠厲,妖花美人設下的攻擊陷阱全讓他破了。
他折斷了不少花蕊絲,然後手心向下翻出紅火,點燃了地上一堆殘花。
煙霧從地上升起,将四周罩在朦胧裏,彥周眼不見八方,忽然聽見薛煥喊他,他剛回頭,手被薛煥握住,接着就是跑起來。
彥周只得跟他後面不知為何的跑,跑了一陣,薛煥停了下來,氣喘籲籲。
彥周不明所以,“你跑什麽?”
“後面有東西。”
“什麽東西?”
薛煥驢頭不對馬嘴道:“還有,你不覺得這霧起的很奇怪嗎?”
彥周:“這不是霧,是煙。”
薛煥搖頭:“不是,你沒聞到嗎?”
彥周疑惑地吸了一口氣,一股火燒的煙味過後,他聞出了一縷不是牡丹的花香,他再往深了聞,忽然一股惡臭鑽進他的鼻子裏。
這味道很刺激,他閉了閉眼睛,再睜眼眼前一片白茫茫,薛煥的聲音近在咫尺。
“你能看見我嗎?”煙霧裏有聲音傳來。
彥周揮開眼前的瘴氣,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大概是薛煥,還差一點他就能看見他的臉了。
“彥周!你他娘的在幹什麽?你都快親到那個妖女了!”
身側刺破迷障打過來一個熟悉的嘶吼。
彥周猝然扭過頭來,此時,瘴氣散去,他看見薛煥擠眉皺臉叫喊着,手上的大音揮散一群飛蛾。
彥周乍一看清薛煥的臉,心中倏地砸了一顆巨石,砸的他眼花耳鳴,腦袋嗡嗡作響。
那邊那個是薛煥,那剛才拉着自己跑跟自己說話又是誰?
然而他沒有獲得再看一次剛才那人的機會,就聽薛煥吼道:“滾過來!”
這語氣命令意味十足,照以往的話,彥周很難激起一點不良的反應,比如瞪他一眼,或者哼哧一聲,大多都是不屑一顧,但——盡管身心幾萬個不願意,他的腳仿佛不屬于自己似的,話一入耳,他就往薛煥的方向移去了。
“移駕”的過程中,他還想着自己為何要聽薛煥的話。
飛到薛煥身邊,他還沒張口,薛煥的音量不受控制道:“媽的,我都快吓死了,剛才突然多了很多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出來,見到我就打。”
剛剛那個,彥周在心裏想,可沒擠得過薛煥的接連的炮語。“你剛才發什麽呆呢,那妖女身上的花蕊絲就差沒擰下你的腦袋了,跟我走。”
他說,彥周不樂意他這口氣,不想動,哪知他心裏不想動,身體不聽使喚地跟着薛煥身後走。這下是鬼也能感覺到不對了,彥周拉扯着薛煥的胳膊,說:“等一下。”
“幹嘛!”
我的身體為何不聽自己的使喚了?彥周默默想道,他對薛煥說道:“你對我說句話。”
“什麽毛病?”薛煥滿腦子問號。
“說一句。”彥周不依不饒。
薛煥不經過大腦思考,就說:“你打自己一巴掌。”
話音剛落,彥周直接不打彎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聲音清脆,吓得薛煥叫了一聲:“你幹嘛真打自己?”
不是他想打自己,是他不由自主地想按薛煥的話去說去做,或許是剛才不留心中了那妖女的法術,導致他現在因人一句話,半邊臉被自己扇了一個大紅印。
彥周沒說話,薛煥有點肉疼,他逮着對方的目光,問:“你沒事吧。”
彥周肯定不會告訴他自己現在被妖術打中,唯他的話是從,這要是說出口了,那才是彥周的劫難——薛煥這個人,肯定會變着花樣作踐他。
“唉……”半空一聲嘆息,妖花美人飄過來,道:“可惜了,不然你第一眼應該看到的是我。”
薛煥方才看見這妖精蠱惑彥周,後知後覺不妥,問:“你對他做了什麽?”
妖花慵懶托着長音:“亂花迷人欲,會讓中咒的人服從于他第一眼見到的人。”
“卑鄙。”薛煥脫口而出,搶先替彥周罵道,中妖術的不是他,他卻福至心靈地先罵了,罵完後,有一絲絲後悔自己嘴快,身邊這兩人都是妖,壞的不相上下,什麽咒語種在與之類似的妖魔身上,大概很快就會失效。
薛煥瞥了眼臉色五彩斑斓的彥周,摸了摸頭,心道,我瞎摻和什麽,他倆打起來最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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