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一般平心靜氣好好談不行的話,直接動手就會被提拔到一個較高的層次,它要來彌補不講道理的缺陷,而一些事必須要即刻解決。

彥周帶着勁風的一掌從薛煥的耳邊擦過,後者偏頭躲過他的襲擊,一只手扣住他的胳膊,接着,彥周借用他抓着自己胳膊的力身體後傾,将他身體掰彎,與此同時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脖子,摸到了他跳動的筋脈。

薛煥反應迅速,立馬放開擒住他的手,轉擊上他的肋骨。縱然彥周招式迅速淩厲,和薛煥不用靈法也能鬥上幾個回合,可有靈法和無靈法畢竟不在一個水平,只要薛煥不君子,用點內力,彥周只能變成小雞乖乖被他拎着脖頸,落于下風。

“放開。”彥周嘴裏化着寒冰,眸子深沉的可怕。

薛煥被他這一頓突襲搞得火氣也不上不下,兩手一松,将人推了出去。

見他松開了自己還站在原地,彥周逮此機會,将這幾天憋屈的啞巴話說了出來:“敢問薛大俠,我究竟是做了何種惹你不開心的事,你打算晾我到幾何?”

他一副我沒錯是你不對的樣子惹得薛煥心中升騰起一股不快,難道此人對自己做過的事真當是放過的屁說忘就忘,還是說,随意踐踏別人性命在他眼裏是件根本不值得一提的事?!

有時,他真的讓人挺惱火的,尤其如現在自以為是的滿不在乎。

“你做了什麽,難道還需要別人提醒?”薛煥心裏交織着一股被欺騙和上趕着鑽圈套的複雜情緒,他心裏有一套妖魔本無罪的信念,只是現在這信念似乎并不适用于彥周。

彥周向來沒有記得自己做過的所有事的習慣,大多時候能忘則忘,蹉跎活了萬年,背負了滿身的疲憊,如何再強加一身累贅。

“抱歉,我還真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南虞出了事?死了人?沒找到兇手,所以是我幹的?”彥周流氓似的吐着難聽的話,末了,又添一句:“我要是想在南虞殺人,殺一個不如殺他個萬丈深淵!”

薛煥冷哼:“果然是你彥周的風格,行事如出一轍,怎麽,我是不是又提醒你了,你打算在南虞煉一個地獄出來?你難道忘了之前你在兆寧已經煉過一個地獄了?”

薛煥不是腦子一頭熱的人,不屬于那種別人說什麽是什麽的莽撞漢,就算是南小回說的話,他也親自核實過,他現在站在彥周面前,看着對方不屑一顧的表情,腦子裏浮現的是那天晚上溜去兆寧,看到的黑氣纏繞的陰森寺廟的凄慘畫面。

一石臺階數座石碑,一路浮着無數荒魂。

經他這麽一說,彥周總算是明白了薛煥這幾天的反常,難怪不同自己說話,見着自己如同一團空氣。

“所以你在生氣。”他大概知道為什麽,自己是被他領回南虞的,在此之前,兩人還達成要一起尋回星宿盤的約定,但約定尚未穩固,就來了一出其實和自己合作的人是個死性不改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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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來,薛煥裝啞巴不跟自己說話許是好的,要是沒有顧及那點情面,趁着自己雙手被束靈,先割肉,再放血,壓入永無輪回之境,萬劫不複。

薛煥到現在也是不動手的講道理派,說:“我很想知道,在你心裏,除了你之外,這世上的每一個人是不是都可以死的非常輕易,他們能活則活,不能活便是任你所為的祭祀品!”

“我是邪,這很正常。”彥周淡淡道。

薛煥呵道:“放屁,你是不是有病啊!邪為邪,世人有偏見,認為邪靈必是喪盡天德,但沒有任何人願意生來為惡,就算有人将他們強行劃分為一類,亦不必行之軌做出傷天害理的事,對誰都一樣,所有生靈都一樣。”

你是邪,做着為邪應該做的事,這本身就是在錯誤的看法下被拉扯的錯誤。

“你的意思是我生而為惡,也可行善心。”彥周忽然露出笑意,搖搖頭說:“不得不說,雖然有些正道人士很虛僞,至少他們将自己的虛僞直接表現為所謂的為世人除害上,而後光明正大的獲得受人敬仰的尊稱;但有些卻很愚蠢,一廂情願建造出一座桃花境,期望所有生靈共處一地,熄滅戰火,生生不息。”

“不過大多生而為邪的人,都想着怎麽破壞這個世間,我想這世上的大多數邪靈都是十惡不赦的,我也是,而你将要面對的也是這大多數。”彥周将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該把你的福祉收回去了罷。”

“一錯再錯麽。”薛煥沒有動,說道:“因為做了一次錯事,為了彌補所以只好一直錯下去?彥周,認一次錯很難麽。”

不知是哪個字眼戳到了他的心窩,彥周突然臉色驟變,他的眼睛裏攪進了血氣,赤|裸|裸地說道:“我沒有錯!”

不認錯,也絕不會認錯!

他臉色變得極差,不想再辯下去,道:“如果你因人情不好意思趕我走,那我現在已有這個覺悟自己走,麻煩将你的大音召回去,我會離開。”

薛煥頓了一會,揚起眼眸,裏面翻騰不知深淺的湖水,對彥周說道:“彥周,凡人之賤與否,于你我都一樣。”

他右手手掌攤開,原本箍住彥周手腕的兩個鋼圈合到一起,變成大音回到了薛煥的手上。

束縛離去,彥周舒緩了一口氣,然而,他這一口氣可沒那麽容易舒到底——薛煥控着大音朝彥周打了過去……

彥周靈法剛回籠,還沒溯回于掌心熟悉熟悉,空着一張白紙的身體硬生生扛下了大音的靈波。

劇痛從胸口炸開,流竄到四肢。彥周耳鳴的厲害,幾乎聽不見周圍風聲樹葉聲的嘈雜,他只覺得心口痛,眼前暗下來,自己置身于一片寒冰刺骨的海裏。

恍惚,一個冰涼的聲音撕開那片無聲的黑暗傳進來。

“彥周,今你之死,解天恨,慰凡生!”

心髒如萬箭穿心般疼痛,血從嘴角滴落,彥周艱難地睜開眼睛,看着致他于死地的薛煥,想開口說些什麽,不是什麽壞話,但竟也沒這個機會說出口。

然而,當大音的靈氣穿透彥周全身,聚集那最後的力量時,彥周身上被覆的靈力驟然縮了回去,全盤回彈打在薛煥身上。

薛煥來不及反應,也根本躲閃不了,敞着胸懷抗下大音的反噬,吐出一口鮮血。

彥周跌坐在地上,大音殘留的餘力繞在心間,纏着他疼的厲害。

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手掌翻出靈光浮于心口那處療傷,喉間的苦血被逼退之後,他才将目光轉到對面昏迷不醒的薛煥身上。

被自己的武器傷到,說出去要笑掉別人大牙。彥周暗暗罵了他一句活該,環顧四周這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頓了頓,終究憋着被他激上心來的不快,挪了步子過去。

大音掉落在他腳邊,薛煥嘴角還挂着血,一動不動,彥周扣住他的脈搏一探,呼吸失了頻。

他以為這或許是薛煥一次不小心沒掌控好力道,才讓自己的配武回彈傷了自己,可如此微弱将死脈象是何意?

彥周再深入探了探,忽捕捉到一股不屬于薛煥的靈息在他胸腔內流竄,當他屏息重探時,卻發現那股靈息轉瞬即逝,似乎不曾有過。

彥周放下脈搏,盯着薛煥翹上天的眉峰,即使俊秀沁心的臉也不能掩飾他的混賬,彥周看了他好一會,朝他罵道:“狗日的薛煥,跟我說什麽狗屁成見,這世上,對我成見最大的就是你!”

趁他昏迷,又罵又小摸小打一番,彥周還是将他抗起帶離了這個南虞。

——

鴉谷,一川河流寒燈飄飄蕩漾,此時是為白天,荒涼的一望無際的大地連着天邊,太陽在外界将光輝灑向萬物,一旦到了此地,太陽就失去了顏色,枯黃無力。

這裏原本是黑鴉的栖息地,自從被彥周滅了之後,他們憩巢的地方就被這個魔頭獨占了。

那河流綿延向至的山坡上,有一座高閣,每一層都挂着用黑鴉做成的燈,閃着幽紫色的光。

昔爾站在高閣內眺望,看見彥周的那一瞬,面露欣喜,然而又看清他背上多了一個人時,嘴角揚起的微笑降了下去。

彥周把人帶回鴉谷治療,原來他打算輸自己的靈法給他,但想想今天發生的事,惶恐有朝一日,他從別處得知是自己救了他,厭惡他體內混合過一個妖邪的靈法,寧願死而不願茍活,他還不如先将人帶回來。

彥周将人置于床榻,起身直接忽視了從他回來就一直跟着的昔爾,從挂于窗前的空佩環上取下一顆碎丹。

這顆碎丹,當年彥周撿到它的時候盡管只有一塊,不過只要他是個有感的正常人,就知道這東西卓爾不凡。

彥周摸上這顆碎丹的時候,總感覺一股純淨之力從手心擴散到全身,那是一種讓人寧靜的感覺,也讓人力量倍增。

“你要用它救人?”昔爾問道。

彥周沒有回答。

昔爾:“碎丹只有一顆,是用來防備以後你受傷了,為你療傷的。”

碎丹通俗來講是個殘破貨,它脫離于整體,本身儲存的能量便只能用一次,不能像一顆完整的靈丹妖丹那樣只要控靈的還在,修養就可以複原。

這顆碎丹被撿回來也有近三百年的時間,從來沒發揮過它應發揮的作用。

“我的事,你不用管。”彥周丢下這句話,略過他,揪靈将其放于薛煥的心口處,把碎丹的靈法傳輸到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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