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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商驀然一愣,“這、這是我家啊。”

“這兒不是你家,趕緊離開!”衛卿不願多說一句廢話,直拎拎下了逐客令。

他的眼神充滿厭惡,微斜眯着眼,不去正視,像怕看了什麽不幹淨的邪祟。

“衛卿,你,你在說什麽?”

溫商不解,隐約有些喘不上氣,艱難的扯出一個難看的笑臉,看向其他人。

他們要麽和衛卿一樣,厭惡顯于表;要麽面無表情,內裏傷心不必多言說一般。

溫商如身置黑湖,涼了透頂。

“我做錯什麽了嗎?”

當他這話問出,面前清晰的人倐地掩進霧裏,三問廬屋頃刻轟蹋,溫商再度跌入一個更虛幻的境界。

在那裏,所有人都對他惡語相加,怒目而視,指責他與靈根不正,三魂不淨,與邪道狼狽為奸,不僅丢了三問的臉,更丢了南虞的臉。

曾經朝夕相處的師兄妹出口便是責問,目光盡是鄙夷之色,痛恨之情。

耳邊人聲不斷,色厲言疾。

從他眼前的拂過,又好似萦繞在他身邊,貼着他耳朵清清楚楚的說。

“你實在讓我失望了……從今往後……你不再是劍術的弟子。”

“虧我當你是好哥哥,好師兄,你如此騙我。”

“快點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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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臉的東西,和魔頭通一氣,丢人!”

……

溫商搖頭……你們弄錯了,我沒有……沒有勾結邪道。

“這是我最後叫你一次師兄,好自為之。”

別、我沒有,你們應該相信我。

怎麽回事……

溫商不知道怎麽了,不知道大家為何對他如同陌路,他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心裏吶喊着。

此時,本屬于三問的空間闖入了其他靈系的人,他們個個趾高氣昂,大聲譏諷。

“吾等師門容不下欺師滅祖,自甘堕落的人,今日吾等奉命便将你逐出南虞,從今往後,南虞沒有溫商這號人。”

“無恥之徒,南虞之恥!”

“人渣,枉而為人!”

……

難聽的話從左耳朵過到右耳朵,斥責與問詢爬滿了簪頭青絲,漸漸的,溫商聽他們的話語不再針對自己,而是由己轉移到了劍術身上。

從溫商不恥到劍術下流,紙糊小地,不上臺面,到一顆屎掉進鍋裏也足以證明鍋煮的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壞了南虞的名氣,玷污了祖師先輩積攢的聲譽。

不入流,除名……

薛煥等三問一幹人等在肆意羞辱的流浪聲中,弄髒了衣服,戳斷了脊梁骨,跌入了被恥笑的瘠谷。

溫商剛開始還覺得這些都是被誤會的瞎話,反正這幾年來,颠倒黑白,飯後笑柄的言語他聽過不少,有幾分真幾分假他心知肚明,本來也不放在心上。

他和三問通一氣,自己明是非,想必三問也明理,他不曾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和三問現在對立面,咀嚼對自己罵出的那些話。

他本該不信,然聽着聽着他自己也恍惚了,他覺得自己犯的錯是真的,不然你看那些人不僅口出狂言傷害自己,為何還連帶劍術一起。

溫商問己,能感疼痛,能聽心語,能随之悲恸,故以夢為命中素日,無有不同,深陷其中。

恍然幾度春秋,光陰如梭。

他安然接受了這裏,做一個帶罪之人,鐐铐加身,終身被囚/禁在南虞暗無天日的牢房中。每天都會有不同的人過來羞辱他,刑罰換着花樣,折磨肉/體,耗損心神。

他們不把自己當回事,視如畜牲。

日夜難熬。

溫商真情切意受到了那股鑽心的苦楚,在日月之下淪為軀殼,兩眼一睜卻腐爛的行屍走肉。

頭頂不見光明,不知歲月,但如同過去了幾十年的光景,他從青絲熬出了兩鬓白發,兩眼無神,瘦骨嶙峋。

他無事可做,每天只有等候,等着那些人來揍自己尋樂,等着耳邊響起不知誰人誰說的呢喃,等着吱呀的牢門打開又關閉。

等着流水似的晝夜交替。

等着生,又等着死。

長時間的折磨讓溫商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他躺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聽着自己的心跳聲,每跳一下都仿佛在告訴他,沒有聲音之後就是解脫。

……

逼仄,吞噬了最後的一點身外喧嚣。

夢外,折磨他的洛水弟子盤着腿,坐在他腦袋旁邊,欣賞鮮花似的,眼睛帶笑,手指尖輕輕細撚挑脖頸上的細痕,把将落未落的血珠擠的更加飽滿,凝聚到一定程度,快速滑過,顫抖的滴落在地上。

寂靜的牢房中炸出驚聲。

溫商脖子上的那處細痕醞釀了小會,又結出一顆鮮紅的血滴。

這一顆凝的很慢,仿佛身體裏的血快用完了。

“溫商,不管一個人有多聰明,但他卻因此而死,那就是另一種愚蠢。”

“他不會死。”

突兀一聲在窄小的房間裏蕩漾開來,他眸色驟暗,“誰!”

賀妄尋卷着一股涼風扒開了血腥味濃重的牢房,他兩手各掐着一個人,像拎着兩株大蔥,又似紙糊,輕飄飄的。

他把人往地上一扔,着地就化成了兩只粗糙的紙人。

“你剪的紙人太假了,眼珠子不會動。”

洛水弟子蹙眉掂量了一下,只覺得麻煩,并無憂懼。

“我以為你們劍術至少要等幾天才會發現人死了,不過,收一個新鮮的屍體就當是我賞賜給你們的。”

地上的人一動不動,不知呼吸如何,衣服上幹涸的血跡與淩亂可怖的鞭痕刺傷了賀妄尋的眼睛。

他呼了一口氣,壓着嗓子沉聲:“你敢打他!”

洛水弟子毫不畏懼,翻出自己的鞭子,正面挑釁道:“如何?”

說完,那頭默了幾秒,往前走了幾步,賀妄尋臉上沒有狂躁的憤怒,他一向溫文爾雅,神色淡淡,在外人看來,是個書香溫良的君子。

但是君子蘭而有刺,不勝明顯,他盯着洛水弟子,平常似的宣布:“要你償命。”

賀妄尋很少打架,一般動招不過三下就可以收劍了,瞧着眼前這位拽出天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小弟子,他估摸着可能有點能耐,哪想一招沒劈出尾,這人的嚣張氣焰便漏了個幹淨。

那個洛水弟子右下巴皮膚小塊脫落,眨眼的功夫就脫了半張臉皮,在臉上形成了火燒的紅疤。

賀妄尋看看自己手中的劍,很是疑惑,大概也沒搞清楚利刃如何把人傷似火燒。

好像出招時也沒傷到他啊。

“怎麽可能……”

洛水弟子驚恐的捂住自己的臉,又被刺痛的感覺一下彈開了手,此刻,他的脖子也開始如枯死的樹皮往外翻卷着繡紅的肉。

他雙膝癱軟,不受控制的向下跪去,身體軟的像一盤散沙。

他痛苦的嘶叫一聲,并妄圖催動丹田的靈法來救自己。

不過,體內的靈法也跟它的主人一樣,轟然力竭,無法使力。

“不可能,不可能……”

洛水弟子睜大了眼睛,裏面雜糅了驚懼和不信,他不厭其煩的試着召喚符咒,卻每每都是徒勞。

他的身體已經空空如也。

試了很多次後,他終于放棄了,抵不過皮膚上有火燎原,抵不過與死抗争,從高高在上摔在泥土上的感覺,他曾經嘗過。短暫而來站在神壇,到頭來還是個随便可抛棄的東西。

“果然是這樣……”

洛水弟子咬牙說出,說完自嘲笑了笑,不可否認,溫商說的話是對的,陳遇不可能會培養一個知道自己秘密的人,這太不安全了。

所有不利于他的,都要死。

想來也對,在陳遇面前,自己算什麽東西呢。陳遇怎會讓別人抓住他的把柄,跟着他就等于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他想開了,瘋瘋癫癫的大笑,賀妄尋不知他怎的像得了瘋病,一身皮膚迅速衰敗,最後化成了焦灰,連衣服也不見了蹤影,只在原地留了個人形的影。

空氣中殘留着火燒紙的刺鼻氣味,隐隐騰着古怪的似香非香。

……

賀妄尋把人偷偷帶回三問,路上,他摸着溫商的脈搏隔了好久才感受到一次跳動,進了一間房,沒讓人躺下,直接運功給人治傷。

他一路招搖,進了房沒關緊門,溜進來一堆小尾巴。

四夏是最大的跟屁蟲,剛才看見賀妄尋背着溫商,立馬丢下手裏的破壞性棍鐵。跟過來後,她發現溫商臉色白的沒有活氣,立刻擔心問道:“十二,溫商出什麽事了,你怎麽把他背回來了?”

賀妄尋抽回了自己的靈法,道:“他受傷了,有人想殺他,師父猜到了,所以讓我去看看,不過我去晚了。”

小姑娘家沒有經歷過親人離世,突然聽見晚字,以為溫商油盡燈枯,救不活,眼淚立馬在眼眶裏轉悠,差點砸了賀妄尋一個暈頭轉向。

“師兄的意思是在他去之前,溫師兄被施過刑。”南小回道。

“是洛水的人,不過傷害溫商的那個洛水子弟死了。”

四夏:“死了?!十二你把他殺了?”

賀妄尋搖頭:“我沒碰到他,他自己着火燒死了。”

“是惡報。”君安說:“瞞着南虞公審私自動刑,心裏有鬼。”

“陳遇幹的?”

“不是他還有誰。”衛卿難得插句嘴。

床榻上溫商眼睛薄紗似的阖着,嘴唇依舊沒有血色,脖子上的細痕張牙舞爪的待着,沒有收斂。

衆聲皆靜,南小回突然問了一句:“等等,師父讓賀師兄去救人,他自己去哪了呢?”

“還有那個賴皮蟲立川!”四夏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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