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聽見楚澹的名字薛煥是不奇怪的,他早有準備,畢竟早先聽君安說過,但為了聽背後更深的故事,他裝出一臉好奇,追問:“和楚澹有什麽關系?”

大伯左顧右盼,看薛煥衣着不凡,猜測說:“年輕人是外地來的吧?我剛巧要回去幫婆娘看攤,我們過去聊,這兒不安全。”

路上,大伯跟薛煥閑聊,說到楚澹的為人時,好似很惋惜。他說原來楚澹在永安是特別受大家歡迎的,他長得俊秀,又是學武的,經常幫助鎮上的人,只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楚澹就變了。

一個人的性格在突然間發生變化一定是有原因的,而往往變化的結果都不甚讓人滿意。

大伯到了自家店鋪,收拾了一個小桌,還端來一壺茶,給薛煥倒上一杯。

他坐下來,慢慢給薛煥講道。

“楚大公子行俠仗義,熱心腸,他以前還不像現在這樣板着一張臉,雖然給人冷冷的感覺,但笑還是經常笑的,他笑起來很溫柔,很親近人,不過自從發生了楊府千金墜河一事後,楚澹就變了,他不笑了,人也變得冷漠極了。”

“她的死和楚澹有關。”

大伯:“坊間都是這麽傳的,我剛開始不太相信,可在楊小姐出喪之後,我好幾次都看到楚澹去河邊站着,而且是晚上,特別晚的時候,那個時間家家戶戶都睡了,只有一些擺攤鋪的為了生計準備第二天的貨才留到那麽晚。”

薛煥輕聲:“也許他是去悼念。”

“剛開始我也是這麽想的,後來我聽見有人說,楚澹和楊小姐很早就開始秘密幽會了,兩人關系非比尋常,那楊府小姐早已有了身孕,但兩家不對付,楚府自視甚高,楊府同樣不把對方放在眼裏,他倆要是在一起一定會遭到反對,楚澹名聲在外,如果這事傳出去,衆人會怎麽想?所以……”

“所以,你的意思是楚澹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把楊小姐害了。”薛煥把他沒說完的話說了。

大伯聽他的語氣有些硬,立馬解釋說:“這些都是我聽別人傳的,我也不知道。”末了,他小聲叨叨:“不過如果不是這樣,楊小姐為何要尋死呢?”

“尋死的原因有很多種,你就怎認定和楚澹有關?”

薛煥一頓,聽見這個聲音便知道跟屁蟲又來了。

彥周從身後出現,站在桌邊,詢問:“我可以坐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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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頭看着薛煥,站在旁邊不動,好像薛煥不松口不讓他坐他就絕不會自作主張。

薛煥揚揚下巴,“坐吧,你怎麽找到這來的?”

彥周臉上堆着讨好的笑,說:“我今天傷害了南小回,惹你不高興了,你跑出來,我怎好意思還和你兩個徒弟待一起,所以我來讨好你來了,你是不是還怪我呢。”

話說的倒漂亮,心之誠懇,無懈可擊。

薛煥手裏握着茶杯,道:“我怪你?得了,你少給我惹點麻煩就行了,我說你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大晚上的瞎跑什麽!”

彥周眉眼一彎,眼睫毛蓋住了整個眼睑,他睫毛濃密又長,笑起來彎成了月牙,仿佛點綴了小星星似的,給他那張平淡無奇的臉添上一絲秀氣。

果然人還是多笑笑好看些,薛煥心裏腹诽道。

“我看到了。”他沒頭沒腦這麽一說,薛煥腦子一鏽,“什麽?”

彥周說:“我看到了水鬼殺人,也看到了楚溶和楚澹。”

“你想說什麽?”

“老伯,你看見那水鬼了嗎?”

大伯回答:“看見了,那不就是楊府小姐楊靜玫麽。”

“那你看見楚澹了嗎?”

大伯點頭:“也看見了,他和楚二公子一起來的。”

“衆人的反應應該很清楚了,你也看見了吧。”彥周忽然問向薛煥。

薛煥沒接他話,“有什麽關系?”

“每個人對待楚溶的态度仿若救世主,而對待楚澹的态度卻是天壤之別,你說楚澹為了不讓楊靜玫毀了自己的名聲,那現在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楚澹原先的名望是比楚溶高的,自從楊靜玫出事之後,有關他倆的傳言走街串巷,他便在衆人的視線裏消失了。

他要是那樣重名聲的人,必然不會讓自己從神壇上跌下來。

大伯頭腦想不了那麽深的問題,只道:“說起來楚澹這些年很少出手,都是楚溶在保護城鎮的安全。”

言外之意,楚澹的名望下降,也是他自己作出來的。

彥周碰碰薛煥的手臂,道:“你跟我來。”

“幹什麽?”

“來不來!”

兩人又跑到發生水鬼吃人的河邊,此時河面依然幽靜,因為剛才看見了水鬼,距河不遠的店鋪都早早關門,靠近的街道也沒人行走。

彥周領着薛煥沿着岸邊往橋底下走,在一個柳樹旁停了腳步。

地上有一大灘水,這些石子上還有一個痕跡很輕的腳印。

彥周指着這兒說:“楚澹來過了,我看見他來來回回兩次把人都搬走了。”

薛煥蹲下身,身上抹了抹石子上的水,道:“你是說楚澹把之前落水的人救上來的?”

“救不救不知道,我只看見他搬人了。”彥周說:“我看他不像壞人。”

薛煥點頭:“我看你像壞人。”

“嗯?”

“大半夜發生這種恐怖的事,尋常百姓都躲的遠遠地,就你還湊上來偷窺別人。”

彥周眼鼻冒火,氣道:“我是覺得有時候看見的未必是真的,一個人的為人也不是別人三言兩語就能定論的。”他環顧四周,“而且我總覺得永安這地方怪怪的。”

“哪地方怪?”薛煥繞過他,從旁邊走出橋底。

“你看呢?”彥周反問。

薛煥想了想:“楚家兩公子。”

風雲人物一般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特別是二人這種身份轉換,太奇怪。

“我知道件事你要不要聽?”彥周道。

“說吧。”

“我打聽過了,兩年前楚溶生了一場怪病,渾身發燙,平白無故,不是風寒,後來楚府尋得高人把他治好了,然幾天後,楊靜玫就落水死亡,随之,楚澹很少抛頭露面,名聲漸降。”

薛煥環抱手臂,思忱他的話,“怪病?”他想,什麽怪病渾身發燙,還不是風寒呢。

“楚溶一直卧床昏迷,病好後,他沒事人似的,對自己生過病這件事沒什麽感覺,神奇的是,從那以後,他任督二脈順通,靈法造詣頗高,不出一年便超過了楚澹。”

彥周兩手比劃,“一個節點,一個人猛地升上去,一個人突然降下來,位置颠倒,像什麽?”

“身份互換。”薛煥一字一字吐出來。

行俠仗義的身份是互換了,但是兩個人還是原來的人。

要想知道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要麽找最親近的人問清楚,要麽找本人問個明白,但是誰無緣無故會接受陌生人的詢問?

薛煥想了個法子,說:“你上次不是說楚夫人的孫兒有癡傻症在尋醫麽。”

“你要進去?”彥周看穿他。

“小回可以去試試,他博聞強識,一些疑難雜症他會治。”薛煥自信道。

提到南小回,彥周的瞳孔瞬間暗淡下來,他收斂笑意,假裝不經意道:“他很厲害?”

薛煥:“他很聰明。”

聰明?我不聰明嗎?

“他靈階高嗎?楚府不見得是個好地方。”彥周嘴裏酸酸的,舌頭有點麻。

“當然不是讓他一個人去了。”薛煥道:“郎中也有随從的。”

彥周牙也開始酸,“你很在乎他?”

薛煥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問這個幹什麽?小回他身體不好,我得看着他。”

我看你是看人家相貌也不錯。

“小回雖然靈階不高,但見多識廣,講故事也一流,特別是他身上有股溫潤的氣質。”這種氣質我很熟悉。後面的話薛煥沒有說出來,因為他也沒想明白他所熟悉的這種感覺是何曾有的,他為何一直記到現在的。

彥周跟他後面走着,間或偷看他兩眼看他唇角勾起,很輕易讓他回想當年,流霜湖飛奔的少年,少年的笑很溫暖,像靜谧的湖水倒映漫天的繁星,美麗,不可亵渎。

原來是喜歡溫柔的人,彥周低頭不易察覺的抿嘴微笑,我要改變需要多久呢?

楚溶回到房間,黑暗中,他問到了另一個人的氣息。

“不是說以後在茶山見面?”楚溶淡然走到桌前,倒了點水喝。

那人坐在楚溶的床上,沒有理會他的責問,他閉着的眼睛緩慢睜開,掀開床簾,啞聲道:“你還等的了嗎?”

楚溶面色一變,手上用了點力氣,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摔。

“我覺得他快要發現了。”楚溶轉過身子面向他:“我今天殺了一個水鬼,叫楊靜玫。”

那人沉默半晌,從床上跳下來,他個子有五尺長,夜裏穿個黑衣服,帽子把臉遮的若隐若現。

“那又怎麽樣,你就算現在跟他鬧翻也不會有什麽損失,楚溶現在的名聲可比楚澹大的多了,你知道的。”

楚溶卻狠道:“這不夠,我要楚澹永遠消失。”

“那就要看你自己了,等你吸取到的靈力足夠将楚澹體內靈源挖出來,你就是永安唯一的神明,到時候別忘了你我的交易。”

小矮子說完,身後傳來一股嚼肉聲,一個大眼睛,白皮膚,長着血色獠牙的孩童從他身後跳出來,他剛吃完一個骨頭,嘴邊的血還沒擦幹淨。

楚溶并不害怕,“放心,我沒有忘記。”

“奉勸你一句,楚澹擁有的靈力并不能完全融合你,不要心急,小心反噬。”小矮子說完化作一縷黑煙消失了,他身後的孩童也跟着不見了。

房間裏有股殘留的血腥味,楚溶一揮袖。

“肮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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