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弱兒身體不好,心智也不成熟。”楚老夫人給他們帶路,走在穿林風的走廊上。
走廊兩邊種滿了觀賞用的花樹,一年四季的都有,現在正值夏季,合歡樹開的正旺。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是天生的,可我就是想試一試,就抱了那麽一點期望,萬一不是自生來如此,我家弱兒也可以如正常孩子一樣健康快樂的長大。”
老夫人嘆了一口氣,說着說着,眼裏暈上了水汽。
“夫人也不必多憂,換個角度想,您家孩子一定過得更加無憂無愁,天真爛漫,況且兒孫自有兒孫福,不是麽。”薛煥安慰她說。
俗話說,傻人有傻福,一個心志不成熟的孩子未必總是壞的,往好處想,他能快快樂樂長大,生活中遇到的每個人,每件事在他心目當中就如冰塊一樣幹淨透明。
這世上總是沒有兩全之美,住在一個屋頂漏洞、風雨無遮的房間是壞,但晴天晚間,一擡頭就能瞧見滿天星辰。
世人多磨砺,好從壞叢生。
說話間,薛煥看見了楚老夫人的心肝寶貝楚弱。
他正在跟府上的丫鬟們玩鬧,玩追逐游戲。
楚弱個子小,走路不穩,就算丫鬟們綁着眼布蒙着眼睛追他,他一個大眼瞪天的都跑的東倒西歪,險些摔倒。
小院子盡是楚弱天真的笑聲。
他拿着棍子追趕這些丫鬟,丫鬟空手來捉他,若是他抓住了她們,便是一陣鼓掌叫好,若是丫鬟們躲過了他的追捕,也能看見這小小公子在院裏摘一朵花送給她們。
這般和諧光景,從外人眼中,哪知楚弱是個心智不全的孩童。
“人生來孑然,于世遭苦難災患趟涉,沾染一身世故氣,楚小公子純然無暇,無異。”南小回觸景有感而發,在他眼裏,小孩子心性沒有惡念,是為可貴。
楚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孫兒,滿眼慈愛。“我想,我也不着急,還有楚澹和楚溶呢,日後他倆娶妻生子自會發揚家族,我這孫兒就讓他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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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弱挑着兩個小木棍擺在地上玩你追我打的游戲,丫鬟陪玩時間結束都下去幹活了。
孩子年紀小,滿腦子都是玩,南小回見他玩的投入,輕手輕腳坐在旁邊看着他嬉戲。
頭上灑下一片陰影,楚弱扭身擡頭,看見一陌生人,一點也不抵觸,還有意往他身邊湊了湊。
他長得可愛,南小回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臉,輕點一下,很快收回了手。
試探這一下,楚弱迎着小回的笑臉完全放下了戒心,莊重的把手上兩根打架的木棍遞了過去。
“給我玩嗎?”南小回沒有接過,而是用手碰他遞過來的棍尖。
楚弱點點頭,又把手往前送了送。
南小回這回接了過來,抿嘴笑道:“謝謝你。”
“不、謝,好、看。”楚弱說話一頓一頓的,有點咬舌不清的感覺,南小回本來以為他僅是心智如一兩歲小孩,沒想過這孩子說話有缺陷。
“好看?”
楚弱方才一直盯着他瞧,這會兒功夫不太好意思移開目光,揪玩着自己的手指,腼腆的傻笑。
“是說我嗎?”南小回指着自己的鼻尖。
楚弱閉了嘴決心不再開口,他掰着自己的手指尖,看着南小回,毫無預兆在他頸間一戳,然後深深呼了一口氣,笑意很濃。
“做什麽?”小回撫摸被他觸碰的地方,輕柔地問他。
楚弱傻笑一會,說:“喜歡。”
他不懂楚弱的心思,見他雲裏霧裏的回答後也不出聲,陪他坐了一會。
小孩子的世界很簡單也很無聊,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能自娛自樂一下午。
薛煥在和楚老夫人閑聊的時候,楚澤川從外面回家,兩人打了個照面,客套幾句,楚澤川叫丫鬟準備熱水,洗洗風塵。
看樣子他出門有幾天,臉上的胡子有些糟亂,眼底有紅血絲,一看就是覺沒睡好。
楚澤川回房後,薛煥客客氣氣道:“楚先生總是這麽忙嗎?”
老夫人貌似很喜歡自己這個兒子,頗為自豪:“我就澤川一個孩子,老爺走後,家裏就靠澤川扛起來,大大小小的事他沒少操心,有時候我看見他頭發亂糟糟的沒工夫打理,心裏都難受。”
楚澤川是一家支柱,年少當家,為了發揚父親留下的家業,走南闖北,風雨兼程,從來沒有好好放松身心過。
楚府家大業大,丈夫離去,一介女流不認識字不會辦事,重擔自然只有靠自己的孩子,這麽多年都是他一個人拖拽着走過,任誰不心疼呢。
“好在楚澹和楚溶都長大了,楚沐雖然……但好歹給自己留了個根,多年來雖有波折,老天垂憐,我們楚府還算不錯,楚澹楚溶都是好孩子。”
說到這兩人,薛煥便順水推舟提道:“楚二公子在永安的名聲真是厲害,我随着我師父剛來這裏就聽說了,他武功高強,俠肝義膽,是永安的守護神。”
楚老夫人樂的聽別人誇楚溶,“楚溶這孩子有上進心,不服輸的勁兒,這兩年給楚府争光了,我這老婆子為他驕傲。”
薛煥陪笑。
“其實楚溶十七歲之前不愛讀書,也不愛武,自從生了一場病,病好了之後性格有些變了,大師說他靈根不錯,修習什麽靈法一點就通,是好苗子,他也願意學,我不太約束孩子,就随他去了。”
她這番話裏,薛煥精準嗅到一個敏感的問題。
“生病?楚二公子生的什麽病?”薛煥拿出醫者學無止境那種态度,好奇道。
這都是發生在兩年前的事了,老夫人不以為意,不加隐瞞說:“我其實也不太清楚是什麽病,有一天楚溶突然病倒了,皮膚滾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請了好多郎中來看,結果都是沒病,但楚溶身上摸起來很熱,像感染了風寒。城中郎中找不出病因,楚溶又昏迷不醒,我和澤川都急得不行。”
“後來呢?”君安迫不及待道。他沒能做成算命如神的大師,進楚府前臨時改變主意覺得三個人團在一起有安全感,所以此時他正窩在薛煥旁邊,伸着腦袋,聽故事。
“後來某天晚上來了個大師。”楚老夫人想了想,說:“我記得那天晚上還下着雨,家丁跑過來跟我說外面有個黑衣人敲門,信誓旦旦能治楚溶的病。澤川實在沒辦法就讓他試了,誰知道就治好了,那大師也真是神。”
“黑衣人?”
“對,個子有些矮,穿着黑衣服,看不清臉。”
薛煥稍加思索,說:“老夫人,在下專門研究疑難雜症,對此類病狀非常感興趣,請問這位大師是如何治好楚溶的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當時大師治病的時候不讓外人一旁觀看。”
“不過也多虧了他。”
那大師給楚溶治好後,跟楚澤川說楚溶命中有天,将來必成大器,楚澤川一臉茫然,因為在此之前,他是不大看好楚溶的,雖然他是自己的兒子,但論才學,他更偏向楚澹。
後來楚澹也變了,性格更為沉悶,除了家裏人,他很少與人接觸。
老夫人身邊扇風扇的丫鬟補了一句,說:“大師很看好二公子,但是對大公子有所偏見。”
說完老夫人咳嗽一聲,微微偏頭,丫鬟收到警示,立馬閉了嘴。
薛煥也沒繼續追問下去,他和老夫人連編帶扯幾下藥草學問,借着時候不早的理由請求告辭。
兩人離開前,故意走的慢,薛煥跟蹤楚老夫人,看見丫鬟扶她回房休息了。
丫鬟服侍好老夫人,輕輕帶上房門,她走出院門被薛煥迎了一臉笑意。
薛煥特別像那種流氓,仗着一張人見人愛的長相“行方便”,拉着人家姑娘詢問兩年前的事。
丫鬟自小長在楚府,這輩子走過最遠的距離沒出過永安,閱歷不夠,還真就被薛煥模糊的暈頭轉向,眼睛直的撇不開,害羞的臉紅通通的。
“你說大公子?大公子人挺好的,就是不太愛說話。”丫鬟道:“聽管家說大公子生下來天賦異禀,眼睛是紅色的,他身體強壯,天生神力,老爺特別喜歡大公子。”
“你不是說那個給你們家二公子治病的大師對楚澹有偏見嗎?”薛煥問。
丫鬟:“對啊,但是說實話我對這個大師有點害怕,看不清他的臉,雨夜沒打傘進到楚府,身上居然一點雨水都沒沾到,而且他進來後,第一個去的不是二公子的房間,而是楚家祖宗祠堂,在那轉了一圈後,說了一句話,我記不太清,好像說是什麽‘不是病,是禍’,神神叨叨的,後來他把二公子治好了,老爺很感謝他。”
不是病,是禍——是什麽意思?
楚溶被誰詛咒了?
薛煥手搓着下巴,問:“楚二公子後來有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二公子比以前勤奮了許多,然後很親和,人很好。”
這時,南小回從楚弱的小院子回來,正好碰見他們。
丫鬟短時間裏被兩位美男子沖洗眼球,一時間不知道看誰好,眼睛在他倆身上輪着溜,紅暈一直居高不下。
君安看看左邊的薛煥,又看看右邊的南小回,郁悶道:“所以說是看不見我嗎?”
丫鬟還處在被兩個帥哥包圍的美夢中,薛煥大致了解後,跟她道謝:“真是太感謝你了,在永安,我最崇拜楚溶了。”
他扭頭對君安和南小回說:“走吧。”,末了總覺得有點少點什麽,但沒想出來少了什麽。
他們剛打算走,那丫鬟又喊住他們。
“等一下。”
她小步走到他們面前,說:“我想起來了,當時老爺答謝那位大師的時候我站在旁邊伺候,好像聽那人說他叫、叫游牧者。”
三人同時驚訝出聲。
“游墓者?!”
“對,他說他行走三千大世,歷經一切死生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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