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未設身處地,多有盲目。
楊靜玫成妖這兩年,大多時間待在河底,每天城裏來來往往那麽多人,有多少關于楚澹的閑言碎語她是知道的,但自己知道又能怎麽樣?她如何能為他辯解,以她妖之身?還是以永安百姓憎惡邪穢之名?
算了,沒有多大意義。
倘若為楚澹再添誤解,自己可就罪不可恕了。
“我早就說過了楚澹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但沒人相信,大街上的那些人都不信。”楊靜玫喃喃道:“他們總是無憑無據的诋毀,不知道為什麽……”
她忽而觸動,悲從中來,周身随心而動散發出陣陣水腥味,熏得滿屋子像是曬了一堆百年的臭幹魚。
衆人皆面色難看。
唯有那個扒着簾柱的小男孩鼻子失了靈,往楊靜玫那一看,聲音依舊小小的。“我鄰居家的薔薇一直都喜歡楚大公子,和院子裏的其他小朋友玩的不好,因為他們都說楚二公子好。”
薔薇是個小女孩,說起她和楚澹的淵源,大概就是小時候被他救過一次。
君安嘴一張:“小朋友多數是一群圍在一起,只要有一個不合群的,會馬上受到排擠,而人的本能講究趨利避害,估計你也喜歡楚二公子。”
小男孩:“我不是……”
他搖頭,臉色有點紅,眉間捎帶糾結,嘴上說着不是,卻也沒有否認的感覺在裏面。
“我比較佩服楚二公子啦,可是薔薇喜歡楚大公子,我想、我想跟她玩,哄她開心,她喜歡誰我就喜歡誰。”
薛煥聽得不經暗嘆,如此年紀的後生追女孩的方式竟然有這等想法讓人敬佩。
雖然心裏感慨着,薛煥覺得這或許是個不錯的法子,讨心上人歡心,哪能不讓人心動呢?
他目光有意往南小回的方向一撇,想道,對了,應該是喜歡書的,博聞強識,定是讀書讀多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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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她喜歡豬你也喜歡豬?”彥周諷刺說:“她要是喜歡挖人心肝,你就把自己的心肝挖出來給她?說不定她用你的心肝去救自己喜歡的人,你有點腦子沒有?”
小男孩一頭霧水:“啊?”
“啊什麽啊,自己好才是最重要的,管別人做什麽,你死心眼,沒氣候!”
彥周劈頭蓋臉的給他教訓一頓,将氣氛拉到了僵硬的最高點。
屋子裏的水腥味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妙的尴尬。
君安乍一聽立川語氣這麽兇的說話,出來圓場:“立川,你發什麽毛病呢,小孩子心性單純而已,你至于嗎?”他伸手把小孩往身邊一拉,小孩立馬往他身後一躲,不敢探出頭。
“單純什麽呀,傻還不讓人說。”彥周嘀咕。
小男孩憋屈的一聲不吭,也不知道自己說的那句話得罪這位大人,心裏估計很後悔來這裏。
過了一會,薛煥把彥周拽到一邊,插着腰訓他:“能不能好好說話?你當每個小孩都跟你一樣,從小在外面坑蒙拐騙,滿身賊氣?注意點。”
“我說的實話,她喜歡什麽我就喜歡什麽,她去死你也去死?”彥周還嘴。
“這哪裏一樣?你說的太嚴重了。”
“合理推斷,我提前告訴他,讓他長點心,別一天到晚跟着別人,把自己丢了。”
他一副不知悔改還睥睨衆生的樣子,市井流氓二混混,孺子不可教。薛煥複雜的看着他,他覺得立川有時候是有小聰明,但是身上邪氣很重,将來走不上正道。
他皺眉擺手:“行吧,你怎麽想跟我沒關系,但是你離小回和君安遠一點,別把他倆帶壞了。”
彥周眼睛一瞪:“你什麽意思?”
質問語氣脫口而出,彥周沒有意識到,心裏隐隐不快。
薛煥盯着他,說:“真的想知道?”
他嘴巴動了動,“你心術不正。”
心術不正四個字重重敲擊在彥周的心上,他不可思議:“就因為這?因為我說了那個小孩?”
薛煥冷笑:“你沒有自知之明我是知道的,我只是沒說,但我眼睛沒瞎。”他掃量着彥周,“作為一個在外流浪的人,我沒指望你改掉一身臭毛病,我只希望你別傷害我的人!”
陌生人永遠都需要提防心眼,為了保護自己,保護身邊的人。
一旦發現有不對的苗頭就要及時扼殺,謹防鑄成大錯。
彥周沒有情緒也被他攪出一點情緒,心底多少不痛快,但臉上仍舊平靜:“至于麽,這是你的真心話?”
薛煥反問:“是你怎麽了。”這人早上來的時候還好好的,說話沒什麽問題,下午就有點犯渾,欠抽似的,還有他感覺立川對南小回有敵意,明裏暗裏看着不順眼。
“我怎麽了?我沒怎麽呀,我就說幾句話,讓你們都不痛快了,你就說我心術不正,就這幾天,你就敲定我這人了?”彥周眼尾往下,眼睛直溜溜的看向薛煥,略顯委屈。“不能再多看看我,了解我?”
薛煥不動聲色的後退,“我直覺一向很準,而且我不喜歡彎彎腸子,你呢,還是回你的老本行,做一個無憂無慮的魔界少主。”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薛煥一不做二不休,道:“給你一個忠告,你跟着我們沒好處,随時可能會沒命,所以我勸你——珍惜自己。”
說完,他不打招呼的就走了,君安問他去哪兒他也沒回。
楚溶從墳山回家,急匆匆地去了關着楚澹的密室,他将身上一縷同源的靈法放出,插進楚澹的心口,渴望那熟悉的力量順着藤流進自己的身體。
他心跳得快,呼吸不免粗重,額頭滲出了細汗。
楚溶眼睛死死盯着楚澹的心口,在看到靈源被抽出後,才稍微放松,他頓時有些釋懷,自己能掌握此等神力,說明這神力本來就是自己的,自己只不過是拿會屬于自己的東西,何談偷盜?
是自己的,沒錯!
他臉上綻開笑意,貪婪的吸收這些安撫心靈的力量,他深深呼氣,正準備加大汲取力度,靈源突然斷開了。
楚溶頭皮一震,五指蜷曲,眼睜睜地看着紅色的靈源縮回楚澹的心口,再喚不出來。
“怎麽回事?”楚溶激動地向前一撲,他拍着楚澹的胸口,妄想能把靈源拍出來。
被鎖鏈扯得楚澹紋絲不動,安靜的像死去一般。
楚溶催動體內的靈法,嘗試再去勾出縮回去的靈源,可無論他再怎麽努力,那股他所渴望的靈源就是不願出來。
“不可能。”楚溶不相信地搖頭,明明之前都是好好的,怎麽可能會出岔子,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他徒勞無功,黯然站在一旁,燈影暗處,游墓者邁着悠然的步子走過來,不緊不慢。
楚溶看見他猶如看見了救星,急忙把自己的情況說與他聽;游墓者聽完,早有預料似的,說:“問題不在他身上。”他擡手指着楚澹,然後轉移到楚溶身上,“在你。”
“什麽意思?”
游墓者道:“你不會忘記你是怎麽獲取楚澹身上的靈源吧,沒有搭建的介質,你什麽也抓不到。”
經他一提醒,楚溶想到了那根細細的白骨,每次只有當把白骨遞進楚澹的血肉,自己才能肆無忌憚地獲得自己想要的。
白骨……
“白骨?”楚溶說:“可之前你不是把白骨插進楚澹的身體裏了麽?”
游墓者冷哼:“蠢貨,你看現在他的胸口有沒有!”
連接的骨頭的确融進楚澹的身體即可,可現在那骨頭卻不見了。
“到底怎麽回事?”楚溶沒有計較他脫口而出的蠢貨二字,比起這個,他更渴望知道為什麽收不到靈源了。
“嚼屍童死了。”游墓者的聲音霎時染上了冷氣,他頗為哀怨的看向楚溶,“骨頭是從它身上抽的,它死了,你說為什麽!”
楚溶的眼前突然就浮現了裂成兩半的屍體,血色的眼睛死不瞑目,凄慘地挂在他的腦海裏。
是那個死東西。
“如果沒有嚼屍童的幫忙,你根本沒有今天的功名,你有今日一切都是它給的,沒有它,你楚溶還是幾年前的那個傻子,你當你是什麽東西!”
游墓者的責罵字字刺進楚溶的耳朵裏。
今天他沒能像往常一樣,汲取能讓自己變得強大的靈源,他的慌亂出賣了他,自己是如此恐懼,他想到了将來的某一天自己會從神壇墜落,被萬人踩在腳底下,就是因為自己沒有了保護他們的能力。
從萬人敬仰到萬人唾棄,就在方寸之間。
楚溶閉緊了眼睛,自己萬分嫌惡妖魔邪道,自誓以正誅邪,他越來越光芒萬丈,越來越狂妄自大,卻逐漸忘了自己是靠邪魔外道照到了光。
他居然是依靠自己想誅殺的邪成就了名。
這不可能,不可能。
這些東西原本就應該是自己的。
但在此時游墓者告訴了他一個壞消息,嚼屍童死,他的身體無法承受靈源的神力,遲早會死無全屍。
“死無全屍……”楚溶震驚:“你當初不是這麽和我說的。”
當年,游墓者告訴他,楚澹的一切都該是他的,他的榮耀也将安之自己的頭上。
“你說它本來屬于我。”楚溶聲音顫抖着,不知是否心理原因,他開始覺得胸悶喘不上氣。
游墓者一字一頓:“是你貪婪。”
“你狂妄自大,自以為有了成就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你還想殺了嚼屍童!”
楚溶越來越覺得喘氣困難,他伸手去拉游墓者的衣服,後者疾速後退,讓他落了空。
“有什麽辦法嗎?我還不想。”他說:“嚼屍童不是我殺的,是有人殺了它,我去的時候它就已經死了。”
游墓者眼底掠過一點血光,在他黑帽子的遮掩下很快消失。
“是誰?”
楚溶:“是一男一女,我不認識,我聽那個男的喊霜大人。”
他常年在永安,不知道霜大人是誰,他不知道,游墓者也不知道。
但是能殺嚼屍童的絕不是普通人,游墓者有了算盤,既然嚼屍童死了,就用楚溶去換它的命。
“讓楚澹重新給你提供靈源還有一個辦法。”游墓者道:“去找獨眼鳳,她能複活嚼屍童。”
楚溶疑惑:“獨眼鳳?去哪找?”
“黃泉林。”
“永安西邊山谷,腐林無數,那兒是獨眼鳳的家。”
永安西側山谷,白晝林木翠綠,夜幕之下,草木腐朽。山谷有幽靈結界,阻擋外人進入,凡人肉眼只能見山谷,不見通道過去,是片詭谲之境。
那山谷是罪惡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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