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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那青川邊的千年老狐,近日裏“偷雞不成蝕把米”,為何落在自己頭上,就成了偷米也不成?老天爺莫不是太過不公平?

老鼠天生沒有追求,一日裏忙忙碌碌,要的只是肚子填飽,好覺睡了,以為生活就這麽安逸如水地過着,那個凡人不期而遇。在他偷糧食的時候捉了他,以為小命不保,結果竟将他圈養起來,日日好菜好肉,貪吃的老鼠沉溺于此。凡人閑來會眼對眼地看着他,很長時間不動,老鼠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也只睜着一雙黑豆眼一眨不眨。

凡人從不伸手摸他,也許是嫌棄他是只老鼠。老鼠短暫地失落過後,倒也釋然,畢竟他是只老鼠。

天生的趨樂本能,讓老鼠忘了離開,忘了回到他原來的生活。

這個凡人似乎是皇上眼前的紅人,每逢節慶,上門的賓客要踏破門檻。那人也會笑臉相迎,心裏頭如何作想無從得知,但絕不是奉上真心。老鼠已經活了兩百來年,看別人的心思還是很準,所以他也知曉那個人對自己亦非真心,估摸着自己成了他無聊時的消遣。不過也沒什麽,這裏好吃好喝的,貪吃的老鼠懶得離開。

日光流轉,那人已經幾天不曾落屋,因他不準婢女進屋收拾,也就沒人來給老鼠喂食。幸好小爺有修為在身,不然最後成了餓死鬼,自己都不好意思跟黑白無常說自己生前是只老鼠。

要知道,老鼠一族可以老死,可以被貓啊人啊殺死,但絕不會餓死的。而且他還是只貪吃出名的老鼠,如今卻只能看着修為撐着活下去,當真諷刺得慌。

奈何近些日子疏于修煉,這最為普通的木頭籠子,他也沒法施法逃離。望着眼前那扇透光的小窗,老鼠終于後悔了,興許還是自由更為重要吧,如果可以,他一定要離開,遠遠地離開,一如從未來過此處。

不知過了多久,老鼠感覺自己的靈元在一點點地抽離,眼前的雕花窗棂幻成兩扇、三扇,興許更多,但是疲憊至極的老鼠,再沒有氣力去數它了。

過去種種浮于腦中,鄰居家的豆腐大娘,和她尚且牙牙學語的孩子。村頭賣燈油的落魄進士,他總會好心給自己留口飯菜放在桌角。自己這麽多天未去了,他會不會難過。還有山裏的樹精,塘裏的花精...以及那從未謀面的父母。

老鼠有意識以來,就是住在那裏,兩百多年過去了,他仍是住在那裏。世人皆道慵懶的老鼠如何愚蠢,他只因為心底那唯一一絲不一樣的感情而忘了遷離。他常常心想,并非所有老鼠都那麽不堪,至少他不是。

那一天,聽到登門拜訪的人,抱手恭維,“沈相當真剛正不阿,皆雲青天再世,不錯一點。”

冷傲的沈苓不發一言,端着茶托細細酌飲。是開春新采的碧螺春,分外清香怡人。老鼠鼻頭抽抽,生了一絲啃茶葉的心思。到底貪吃至極。

拔高的精致門檻上又跨過一人,一身紫色淩雲袍,和上好翠玉冠。那人身材颀長,偏又生着一張漂亮臉蛋,頗不符适時男子的孔武有力之美。

“聽聞沈兄查處了昔日重臣于閣老,恭喜恭喜,平步青天。”

沈苓依舊冷冷一言,“談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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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他沈苓能到今日這地步,多虧于閣老的提拔。今日本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事情,偏就翻了個底朝天。如何少得了閑言碎語?今日宮裏大臣三五成堆說他忘恩負義,為了加官進爵竟是連做人的本分都不要了。府裏婆子亦是大嘴長舌,笑看他失了信義,再往後如何長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獨獨只有帝王,是贊賞有加。當夜城東拆了于閣老的深院府閣,這頭從宮裏馬車馱着萬兩黃金入了宰相府。至此,登門拜訪者,絡繹不絕,幾将門檻踏平。

沈苓如何不知道,當今的齊元帝殺兄弑父,終成九五之尊。于閣老不識變通,對這個不仁不義的君上鄙夷有加。君上亦是早存了殺他的心,只待引火線一燃,便想盡辦法不讓它斷裂。

灰鼠聽了幾句恭維,便撇了撇嘴不再關心,專注啃着手裏抱着的榛子,好吃,且磨牙。

那是凡人消失的前一夜,喝了酒醉到一塌糊塗,把酒杯狠狠拍在桌上,震得糕點都離了盤,老鼠亦是吓了一跳,四只爪子趕忙往籠子角落跑。

瘋言瘋語卻是沒有的,能爬到他這個位子的人,心裏頭的事便跟上了七層大門一般,即使醉酒了,也不會說得出口。老鼠是精明的,看在眼裏,長嘆口氣。

最後的意識,似乎斷在這裏了。身體一陣陣發熱,爪子那傳來鑽心的痛,那種痛苦讓老鼠想翻來覆去地滾動,他試着團起身子,緩解疼痛。可身體的力氣似乎被抽光殆盡,老鼠使盡了全力,竟是連一絲動彈都沒有。眼前光暈朦胧,眼皮沉重得如同千斤鼎一般,閉上眼吧,再無知覺。

屋裏一片狼藉,原本好端端放在水曲柳小幾上的木頭籠子,粉身碎骨,木頭碎子在地上七零八散。

饒是見慣了各種場面,沈苓推門進來時,還是怔愣着一動未動。緊緊蹙眉,房裏為何會有個渾身□□的男子,似乎昏暈過去了,聽到自己進門,也毫無反應。

緩步站定,撩起灰袍下擺,蹲下打量。

是一張精致誘人的臉,巴掌大小,卻是圓潤得很。五官恰到好處地點綴着,純稚迷人。

往日裏,記不得是多少年前,興許老鼠剛通靈性那會兒。山裏的狐貍大姐來家裏做客,诶,說是做客,倒頗有些反客為主的味道,老鼠過冬的存糧幾近吃光。于貪吃的老鼠而言,可不比剜心頭肉的心疼。

但老鼠天生軟弱,是鮮少做出拒絕的姿态的,但任由她這麽吃下去,老鼠一個月的辛苦就全部化作雲煙。

狐貍天生敏感,餘光瞥着他那副坐立不安的難受模樣,笑得開懷,終是停下了不停伸出的爪子。“走,小鼠,帶你去個好地方。”

說着一把叼起他,腳尖點地,輕盈飛快地朝山裏飛跑而去。

不時有花姐姐逗他玩,“怎的,這種族跨得轟轟烈烈啊。”

“诶,小點聲,沒見老鼠弟弟的手腳都臊得縮成一團了嗎?”

又是一陣哄笑,飄蕩在樹林裏,是蟲鳥的啾鳴聲,是樹葉的飒飒聲。

月亮穩當當挂在群星閃耀中,夜幕潑墨般從遠方而來。四周是黑乎乎的樹影,老鼠的眼睛被眼前的一往潭水吸引。那是從未見過的清澈,波光粼粼,閃爍着白光,當真如仙境無二。

狐貍大姐笑得大聲,推着老鼠到潭邊淺灘,催促他緊着時間喝兩口。老鼠半推半就地應了,潭水冰涼至極,老鼠覺得自己可能是第一只被水冷死的鼠類。幸而短暫的麻木之後,是入心的溫暖。仔細低頭瞅瞅皮毛,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柔嫩油亮。他知曉了狐貍大姐的秘密,所謂魅惑至極的外表如何而來。

後來老鼠是再不肯去小潭了,然而那一回的經歷似要随他一生。一如現在沈苓眼前的模樣,久看下,多麽矛盾不和。明明有張誘惑人心的狐媚子臉盤,但又透出不谙世事的天真,像剛出世的嬰孩一樣自然美好。

但身居高位的丞相冷心冷情,一時愣怔後,多年來的小心謹慎占了上風。将地上的人弄醒,語調結冰,“你是什麽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老鼠有些迷瞪,一雙靈動的眼忽眨着,長長的睫羽撲閃。開口卻不再是“吱吱”聲,“我...”,話未落,驚訝得慌,忙低頭去找那身熟悉的灰毛,入眼是一片雪白,是同那人一樣的身軀。

伸着手,打算摸摸自己的臉,那男人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我問了你,你是誰。”冷得如三月裏倒春寒的冰碴子,老鼠覺着自己的耳朵怕不是要被凍出紅瘡來。

這問題頗為難人,他總不能跟面前這人說他真身是只老鼠吧,因着貪吃,已經在這高門大院裏逗留數天,還聽了這人無數的喃喃自語呢。

天可憐見,這個滿腹經綸的丞相大人,殺死他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況且城郊的道觀裏那人極其麻煩,臭道士糾纏不休,來丞相府前一天在人家裏偷油,那道士直接騰空飛進來,把他逮個正着,也不知為何,硬生生削去他五十年的修為,才讓他走。

說來還得怪那臭道士,若不是他無事生非,廢了他五十年的修為,如今怎麽着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真真是甕中之鼈一只,只有任人宰割的餘地。老鼠自憐自艾,禁不住在心頭抹把辛酸淚。顯然早忘了最重要的一點,若不是他貪吃,流連于美食酒肴、玉盤珍羞,又怎會被餓到施法逃離的氣力都沒有。

一道入雲劍眉緊皺,沈苓看着他沒有催促。眼前這少年像是困惑至極,好看精致的臉盤上,紅唇緊緊抿着,黑亮魅人的眼眸故意岔開自己的視線,透着強裝鎮定的心虛。

手裏還攥着他纖細雪白的腕子,再多使上一分力,都會應聲折斷的脆弱姿态。沈苓不是個懂得憐香惜玉的人,官場上浮蕩數年,多的是人拿美色來誘惑他,他全然不為所動。雖不配合他們演上一出風花雪月、多情浪蕩,但也不像前朝的包肆大人一般清高不阿,一副如竹氣節。所謂過剛易折,混跡于黑泥渾水之間的沈相不會不懂,也不能不明曉通透。

面前這人,留不得。

随意拿過床前凳上的灰袍,丢給地上的人,“穿上,你不願說我也不多問,從哪來回哪去吧。”

老鼠正在苦心思索可用的說辭,眼下給了臺階,他定然是順竿而下的,“大人仁厚,定有好報的。”趕忙套上灰袍,蹑手蹑腳溜了出去。

仁厚?沈苓阖上眼睛,在別人眼裏,怕是相反才對。腦海浮現方才少年的絕麗面容,不施粉黛,已勝過後宮三千。左右是個男子,生得一副好臉盤,就說不上是好是壞,他看人不會假,那孩子,涉世未深,眼底的幹淨僞裝不來。本以為他只能穿着豔麗衣裳,才搭得上那張臉,但方才一身灰袍更加合适,許是有些大,瘦小身板團窩在裏頭,還笨手笨腳地去挽寬大袖袍。幸得生的好看,再笨拙的動作也添了一絲風情。

沈相再睜開眼,已然清明似前,什麽少年、月夜,皆随風似霰。遠處花樓是誰在唱,“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于他沈苓而言,世間沒有如來。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希望大家喜歡~~可愛的小老鼠和冷面丞相,有沒有霸道總裁X軟萌小秘的感覺,哈哈~

更新時間暫定為一周兩次,有些慢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如果大家喜歡的話,給個收藏哈~~鞠躬,謝謝~~

那邊的番外今天會更~~

感謝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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