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獵戶
我踮起腳摸了摸那猴子腦袋上的箍兒,那金黃色的圈兒牢牢套在他腦袋上跟長在了上面一般。
我嘗試着稍微用了些力氣,那東西紋絲不動。
那猴子倒是不以為意,只笑道:“師傅當初騙我戴上的時候不心疼,現在倒是後悔了?”
我別過臉去,讷讷道:“你那時對人命全無敬畏之心,那些人雖不是好人卻也罪不至死,你就那般随便殺了,我又降不住你,用這箍兒能怪我?”
猴子直笑:“原來得怪我?”
“我也沒念過幾次啊,”我讓他笑得臉上有些挂不住,“再說我一個人在路上,多少有些害怕,你又四處亂跑,一言不合就十天半個月的找不到影子……”
那猴子一面聽一面認真嚴肅的點頭,末了道:“如是倒真是老孫的錯。”
我聽他揶揄,幹脆閉了嘴,抿了唇抱着胳膊往外看。
前幾天這猴子不知去了哪,帶回來了一些種子,撒在山上,才幾日,這山上已是滿眼的綠色。
“師傅大王!”有小猴兒拽着藤條蕩到我身前,懷裏抱了滿滿的果子,遞到我面前。
三寶從我懷裏探出頭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果子。還未等我說什麽,三寶就猛地抱起一個桃子,爬到我肩膀上坐那就啃了起來。
我失笑,看着眼前的小猴兒。
起初,這些小猴兒有的跟着悟空叫我師傅,有的叫我大王,現在也不知怎麽的都變成師傅大王這不倫不類的稱呼。
我也無意糾正,就随他們去了。
這小家夥眼睛亮亮地盯着我,滿是期待。
我無奈,只得伸手接過那一堆果子,順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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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猴子高高興興跳樹上不見了蹤影。
我扭頭看着趴在我肩膀上啃桃子啃得我衣服上全是果汁得三寶,無奈的嘆了口氣。
接下來的事情,但是接下來的事情超出了我的想象。
當我收到第三只小猴送來的禮物時,我已經感到不妙了,然而這預感并沒有給我帶來什麽好處。
我接過第三只小猴兒送來的一堆鮮花,然後順着這排着長長隊伍的猴群往後望去,竟是一眼望不到盡頭……
我的心情那叫一個難以言喻啊。
對上第四只小猴兒亮晶晶的眼睛。我決定嚴肅一點來表達一下自己的觀點,以免自己被這群猴子用各類鮮果埋了。
“不需要了。”我說着并做了個擺手的動作。
第四只小猴兒瞬間耷拉下肩膀,一臉渾然欲泣的表情,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巴巴地看着我。
我被它看得毛骨悚然,心軟得不行,只得硬着頭皮接下來了。
然後我又對上了第五只小猴兒的眼睛……
這什麽事嘛!
我抱着腦袋痛苦地蹲下身子,第一次發現過分的熱情也能讓人痛不欲生。
等悟空從洞裏出來的時候我已經被小猴子們送來的果子埋得差不多了。
那猴子笑得不行,從我腦袋上拿下個果子,湊着咬了一口:“師傅你這是幹嘛呢?”他一把将我從果子堆裏拎了出來,又揮散了那些小猴兒,笑道:“我倒是頭回見師傅這副模樣。”
我涼涼地瞅他一眼,不說話。
他拎起三寶,丢到一邊,自己吊在我肩膀上,低笑道:“師傅可想好怎麽補償我了?”
我将他的胳膊拿開,偏頭問道:“什麽補償?”
他道:“師傅給我套了這麽個拿不掉的箍兒,自然該好好補償我才對。”
我想了想,指着地上堆成一座小山的果子道:“這些都給你好了。”
猴子撇撇嘴:“我要這個幹嘛?”
“那你要什麽?”我拿了顆葡萄,一邊慢條斯理地剝皮,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嘿嘿——”他壞笑兩聲,正欲說些什麽,突然有十幾只猴子了跳過來,叽叽喳喳地說着什麽。
這小東西急得不行,不停地指着下方。
猴子面色驟變,跟着小猴子往下走去。
我也跟了去,只見山腰下,有十幾個人正往這邊來。
這十幾人皆是獵戶,腰挎長刀,背着弓箭,一邊走一邊沿途設置陷阱。
猴子大怒:“正等着呢,這是他們送上門來了!”
說罷,手上掐訣,口中念咒。霎時間,風雲色變,飛沙走石。那一隊人馬被他吹得有大半掉落懸崖,生死不知。
我拉住他的胳膊,動了動嘴唇,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雖然在我心中,人和猴子的性命是不能比的,這些獵人無論如何罪不至死。但在這猴子心裏,這一山的都是他的親族,我如何能攔?
但眼睜睜的看着這猴子殺人,我又着實做不到。
我看着那些在山腰上無頭蒼蠅般亂轉的獵人,嘆了口氣:“放他們走吧。”
“放他們走?”那猴子突然笑了,“好!放他們走!”他說着,一揮手将剩下的那一半盡數拍上懸崖。
這些人不過肉體凡胎,哪經得起他這般折騰,一個個在山崖山撞得頭破血流。
我陡然色變,瞪着這猴子,半晌說不出話來:“你——”
他卻不以為意,反而嘻嘻笑道:“這些人不經打不經打!”
我張口結舌地盯着他半晌,欲要念緊箍咒,又生生放下手來,一甩袖子往裏走去。
……
…………
“小金還沒回來?”灰袍男子黑着一張臉,眉頭皺得緊緊的。
“小公子說要跟獵戶去山裏玩玩,不知怎麽至今還沒回來,”學徒回道,“照理來說應該回來了,徒弟去看看去。”
“那小子盡會惹事,”灰袍男子揉了揉額角,“下次給他看住了,別由着他性子來。”
學徒連聲應是,心裏卻道:您老人家自己把小公子寵成那樣,嘴裏讓我們管着點,我們能管嗎?
入夜,明月高懸。
灰袍男子在房裏坐了會兒,想靜下心來刻符文,誰知還沒刻上兩刀,就覺得心煩氣躁,在房間裏呆得越久便越是坐立不安。
最後,他幹脆跑去将自己那剛剛睡下的倒黴徒弟拉了起來:“小金可回來了?”
學徒睡眼惺忪地望着他,半晌方才回過神來:“小公子……?”
“學生去看看去。”學徒哈欠連天地披衣起床,面上恭敬無比,心裏早将師傅的祖宗十幾代都問候了個遍。
灰袍男人在門邊來回走動了好一會,終究是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
“我的師傅啊,”學徒無奈了,“您老人家跟去幹嘛?”
“指不定是小公子跟那些獵戶在山裏歇了一晚,你這急吼吼的幹嘛?”學徒心道:您也不怕自己這張臉吓到別人。
“休得多言,你帶路就好!”灰袍男子對着徒弟倒是毫不客氣。
學徒只得認命,提着燈籠在前面領路。
待得去了獵戶家中,師徒二人方才知道,這些獵戶也是一夜未歸。
“二位仙長莫要擔心,以往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有人安慰道。
“是啊,像咱們這樣的人,在山裏歇上一晚也不是什麽奇事,仙長還是先回去吧,這麽深更半夜的,興許明個兒一早小公子就回來了呢。”
在諸人的連番勸說下,灰袍男人終于打消了連夜近山的打算,依了衆人,決定等明天天亮。
可縱使如此,灰袍男人也還是睡不着。
他坐在窗前直等到東方微明,等到太陽無比燦爛地躍出雲層,等到日上高空。
他終于坐不住了。
“我們進山去!”灰袍男人看着自己的徒弟們,目光好似刀鋒。
這一次無人敢反對。
第二日,這一隊人馬就浩浩蕩蕩地進了山。
山腰上的死屍無人處理,這些人腦漿迸裂,在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血都滲進了泥土裏,将地面染成了紅褐色。
灰袍男人大驚失色,急急上前,将滿地的屍體一個個的翻過來查看。
他帶的幾個徒弟大氣也不敢出,只好跟着後頭陪着師傅查看屍體。
雖說很多屍體撞在岩石上,砸得面目全非,但憑借服飾和體型還是能分清誰是誰的。
找了一大圈,都沒有找到小金公子。
灰袍男人黑着一張臉站在原地。
幾個徒弟面面相觑,不敢說話。
有膽大些的學徒寬慰師傅道:“師傅莫要心焦,小公子一定不會有事的。”
灰袍男人沉着一張臉沒有說話。
衆學徒紛紛附和道:“是啊,師傅,吉人自有天相,小公子一定不會有事的。”
灰袍男人沒有理會自己的學生們。
他蹲下身子查看着周遭的痕跡。
這一處地方,花木盡毀,草木摧折。
但這一路走來其他地方卻好好的,實在不像是發生了什麽自然災害。
可若說是遇上了山匪強盜也不太像。
一則這花果山幾百年來都是著名的荒山,山上活物都少,僅存了些不知靠什麽活下來的猴子,這麽個地方哪裏來的強盜?
再者,他那兒子雖然不學無術,整天鬥雞走狗,卻也不至于輕易被幾個山匪幹掉。
這般情形,到似是遇上了大妖怪。
可這麽一來,又回到了原地,這花果山哪裏來的妖怪?
灰袍男人一面想着一面順着血跡往崖邊走。
這一看當真是吓了一跳。
那崖邊蒼翠的樹枝上竟是挂了不少人。這些人許是從上方掉下來力道過大,被這樹枝戳得腸穿肚爛,血凝在樹枝上,很是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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