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佛祖
有生之年能看到猴子的婚禮,禁不住生出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之感。
從昨天半夜開始,就陸續有妖怪拿着請帖上門,猴子整夜搞接待,整個花果山熱鬧非凡。
我托着下巴,看着這滿山奇形怪狀的妖怪,直感嘆這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及至第二天清晨,大批神仙乘雲而來。那猴子跟這些個神仙妖怪稱兄道弟,好不痛快。
不過看這麽大的陣勢,我隐隐覺得有些頭疼,希望不要惹上麻煩。
比如被我坑了的觀音……我剛讓他去找六耳猕猴假扮孫悟空來着,突然好心虛。
正午,豔陽高照。
突然西方祥雲漫天,佛祖那張糟糕的臉布滿了整個天空。
“驚鴻。”他的聲音回蕩在整個花果山中。
我聽得腦門疼。
這貨當初也是這樣出現然後十幾巴掌砸下來拍死我的,多麽兇殘的老男人。
我腳下一踏直上九天,手上冰蠶絲直揮過去:“如來,別來無恙!”
成千上萬的冰蠶絲呼嘯而去,眨眼之間将佛祖的臉撕成兩半。
佛祖的面孔如鏡花水月般散于天地,後又迅速聚攏。
被我如此對待,他面上竟無一絲惱意。
“許久未見,你依舊是這麽個暴脾氣。”這頭男人倒是比當年要柔和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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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笑一聲,低頭牽了牽衣袖,壓住一身刀鋒,擺出一副無害面孔來:“你倒還記得我,當真是我的榮幸。”
那大和尚仰天大笑:“我倒未曾想到,你倒是。”
我冷眼看他:“你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那大和尚忽然沉默了。
我站在雲端往下看去,看這花果山擠得滿滿當當的妖怪,看那在地下抓耳撓腮卻依舊守着我們昨晚約定的猴子。
“驚鴻,當初之事,你可還記得?”大和尚輕嘆一聲。
我忍不住仰天大笑:“你這和尚,殺了人竟還問人記不記得,這是什麽道理?”
“如來,如你這般竟也會良心不安嗎?”我冷眼瞧他,手上冰蠶絲蠢蠢欲動。
那大和尚合掌閉目,口念佛號道:“我有愧于你。”
我笑道:“文殊菩薩被那烏雞國國王浸了三天三夜,便讓他舉國大旱,又派坐騎推那國王落井,受三年水災。”
大和尚巨大的身軀浮在雲端,眼睛中滿是悲憫。
“佛說,一飲一啄皆是前定,”我負手笑道,“不知到了佛祖這裏,又當如何了結你我之間這樁命案?”
大和尚道:“金蟬子助你重生還不夠?”
“自然不夠。”我說到此處又想起一事。
“你當初與孫悟空打賭,賭約只說那猴子能一筋鬥打出你掌中,便玉帝到西方去住把天宮讓給他,若不能便讓他下界為妖,再修幾劫,”我挑眉道,“佛祖這般出爾反爾又是何故?”
“我與悟空賭局內容,唯我二人知曉,”那大和尚面容平靜,“再者,我将悟空壓在了五行山下五百年,他尚且未說什麽,驚鴻你一局外人來摻和什麽。”
我冷笑道:“如來你這是要賴皮?”
大和尚道:“我只不懂,你我二人幾世的緣分,千年相交的知己,如今你卻肯信那只猴精不肯信我,是何道理?”
“你當年偷襲我,如今竟還來跟我講信任?”我譏諷地看着他,只覺得碰到了這世上最糟糕的笑話。
“我當初殺你,實乃形勢所逼,不得已為之。”如來這話說得面不改色。
“哦?”我忍不住冷笑,“不得已為之?當真說得好聽,你怎不說是為你的野心和私欲?”
“驚鴻,”佛祖嘆道,“我确有野心但此事卻非我一人之過,你那時将諸天神佛得罪了個遍,你怎能不死?”
我面目陰沉,萬萬沒想到這大和尚臉皮如此之厚:“如此說來,你背叛我欺騙我乃至殺了我,統統都是我的過錯?”
“驚鴻這就是氣話了,”這大和尚眉目微合,“只是漫天諸神都盼着你死,我殺你無非是順應天理。”
“哦?”我挑眉道,“此事非你本意?”
那大和尚面目改色:“順應民心而已。”
“正如同你将孫悟空在五行山下壓了五百年一般?”
“正是。“
我冷冷地看着他:“無怪乎金蟬子說你老了。”
那和尚面上無一絲波瀾。
我二人相對無言。
過了許久,他開口辯解道:“我那徒弟借巫族後人之手複活你時,我不曾攔。”
“那我豈不是還要謝你?”我冷笑道。
“驚鴻,我自認不曾虧欠你。”
“你跟我那二弟子聯手欺騙觀音尊者一事,我也只當不知。”
“你與孫悟空取經半途而廢,我也不曾怪罪。如此還不夠?”
我不耐煩道:“你此來,所為何事?”
“我等歷千劫萬難方成大道,昔日舊友存于世者少矣,”這和尚突然感慨起來,“多年未見甚是想念,今日見你別來無恙,我心方安。”
我仰天大笑,面色驟冷,手上冰蠶絲靈蛇般彈射而出,齊齊穿過佛祖金身。
“如此,你我方能兩清。”
如來巨大的身軀驟然亮起,在雲間燒為灰燼。
巨大的光束穿透雲層,射向大地,照得地面一片慘白。
群妖議論紛紛,不知發生了何事。
“師傅!”有人厲聲叫道。
強光之後,天地歸于平靜。
片片金屑漫天飄散,所到之處花草豐茂。
我緩緩收了冰蠶絲,負手立在雲端,遙望靈山,心道:你的道歉也好,你的懷念也罷,早已與我無關。
你我二人前事兩清,此後無需再講什麽昔日情誼。
再者,有誠意就真身來見我,派個分神來算什麽。
“師傅!”一道金光驟然躍上雲層。
我定睛一看,正瞅見只猴子對我怒目而視。
我讓他瞪得莫名其妙。
天地良心,我到底幹什麽了,這猴子擺這一副怒火沖天的表情。
“師傅!”這猴子步步緊逼。
“……”天,你先告訴我,我錯哪了啊。
這種被老婆捉奸在床的感覺……
好憂傷。
猴子怒氣沖沖扯着我的袖子,朝懸崖俯沖過去。
——卧槽!
不帶你這麽自殺的!
那猴子擦着崖壁驟然停下,我一時剎不住狠狠撞進他懷裏。
“嘶……”我捂着腦袋,眼淚汪汪地看着他。
這猴子太胡來了。就算有毛,這麽撞上去也很疼啊。
猴子摟着我,一張毛乎乎的臉埋在我脖子裏,半天不說話。
“……師傅。”
“嗯?”
“師傅我怕。”
什麽?我突然覺得心情非常的愉悅,好像整個世界都亮了不少。
我悶笑着揉揉猴子腦袋:“你這無法無天的家夥也會害怕?”
猴子對我怒目而視。
哈哈。
我見他這樣越發來勁:“來來來,告訴師傅你怕什麽?”
那猴子惡狠狠地在我胸口撓了一爪子。
我大笑,親了親他的腦袋:“還那麽多人等着呢,你就這麽亂跑沒事嗎?“
那猴子摟住我的脖子,毛絨絨臉的貼着我的臉道:“量他們也不敢在我的地盤鬧事。”
我低笑:“你啊。”
“師傅再親親我。”那猴子道。
我揉揉他腦袋,低聲斥道:“胡鬧!還不快去把客人都安排好,你躲在這裏像什麽樣子!”
“不是有孩兒們嗎。”猴子渾不在意。
“快去!”我板着臉硬聲道。
“不去。”猴子直哼哼。
我無奈,只得随他抱着。
一時間好似整個天地都靜了下來,世事紛繁統統化灰而去。
我盯着猴子看了會,忍不住笑了。
我這什麽品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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