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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宴手指還扶着門把手, 垂眼去看坐在收銀臺後的人。
側臉流暢,細眉挺鼻,皮膚白淨無瑕。臉頰上的些微稚氣被細細勾出的眼線消融了大半, 輕翹着的唇瓣鮮豔欲滴, 像朵盛放勾人的紅玫瑰。
“欸, 我今天化妝了。”周知意笑吟吟地看着他。
陳宴松開門把手,慢慢移開目光, 朝裏面走。
“沒看出來?”周知意又問。
陳宴嗯了聲, “看出來了。”
周知意想問他好不好看,話到嘴邊, 又收住,“我今天打電話叫人來面試,怕人家看我是個高中生, 不把我放在眼裏, 就化個妝拗下氣場。”
陳宴在沙發上坐下,雙腿敞着,手肘撐着膝蓋朝她看過來,“那人家就會發現你是個化了妝的高中生。”
“……”
不會說話就別說了。
周知意眉梢輕挑, 對着手機又照了照, 有那麽明顯嗎?
郁悶之餘,她慶幸自己剛剛沒有問他自己好不好看的蠢問題。
“小朋友就是小朋友。”陳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黑眸深邃, 帶着點笑意:“贏得尊重靠的不是好看的外表, 而是內在的底氣和自信。”
他抽了張紙巾, 視線若有似無地朝門外掃了眼,遞過去:“把口紅擦了,太豔。”
周知意蹙着眉, 若有所思地擡起眼睫,眼底閃過一絲狡黠:“陳宴,你剛剛,是不是說我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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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知意晚上回去想了想,覺得陳宴的話雖然不中聽,能把人噎到心梗,但也不是沒有道理。
次日再約面試,她沒再化妝,拎了件常穿的黑色夾克衫,紮着高馬尾,素面朝天地出門了。
假期結束前,她從面試者中選定了中意的店員和花藝師,和他們敲定了開工時間,簽訂了勞務合同。
整個過程,陳宴都沒插手,甚至沒有過問。
周知意拿着兩個店員的合同和簡歷給陳宴看,簡歷右上角有照片,陳宴掃了眼,兩個都是男生。
挺好,男生交流起來更方便。
陳宴收回視線,頓了下,忽然若有所思道:“為什麽都是男生?”
周知意面不改色:“他倆各方面都比較合适,至于性別嘛,湊巧而已。”
陳宴擡眸掃了她一眼,沒說話,又垂眼去看照片。
周知意“做賊心虛”,“陳宴,說好的給我這項特權的,你該不會後悔了吧?”
“沒後悔。”陳宴擡手敲了下她的腦袋,看了眼聯系方式,起身把簡歷放進收銀臺的抽屜裏。
—
外面下了雨,店裏只有一把備用傘,陳宴撐起傘,示意周知意過來。
周知意躲進傘下,和他隔着兩拳的距離,他把店門鎖上。
雨勢不大,空氣中有微微的涼氣,天光昏昏沉沉,長街盡頭,有情侶相互依偎着,共撐一把傘有說有笑地走去。
周知意默默看了會,轉頭沖陳宴笑道:“空氣還挺舒服的,我們走路回去吧。”
“太遠。”陳宴涼涼吐出兩個字,擡手打了輛出租車。
“……”
周知意長嘆口氣,心裏湧起一絲郁悶的懷疑,她到底喜歡這男人什麽?專制霸道,毫不溫柔。
她沒什麽好氣地盯着他,臉色垮下來。
出租車開到近前,陳宴略一回眸,就看見小姑娘微微下彎的眼尾和半扭向一邊的腦袋,側臉籠在雨霧後,明晃晃地寫着不虞,又透着點淡淡的委屈。
他眼尾微斂,把傘塞到她手裏,大步走向出租車。
周知意舉着傘有些懵,這是什麽意思?要丢下她自己走了?
她眨了眨眼,目光跟随着陳宴的背影,見他略略俯身到窗邊,跟司機說了句什麽,又轉身朝自己走回來。
出租車在他身後快速開走了。
陳宴接過傘,“走吧。”
周知意愣了一秒,忙擡腳跟上。
兩人之間始終隔着兩拳遠的距離,身邊全是他的氣息,凜冽又清新。
周知意用餘光瞄他的側臉,線條流暢而銳利,棱角分明,表情清冷。
她笑了笑,心情有點好。
“不喜歡坐出租車?”陳宴突然問。
周知意含混“嗯”了聲,“出租車總是有味道。”
陳宴偏眸,似笑非笑地盯了她一眼:“挑剔的小孩。”
兩人慢慢走出一段路,周知意清了清嗓子,說:“陳宴,我幫你招到了員工,你是不是得報答我?”
之前不是她口口聲聲說想要招聘的特權?
怎麽一轉頭又變成了幫了大忙索要報答了?
這小孩還講不講道理?
陳宴不動聲色道:“怎麽報答?”
周知意扭頭看他,笑容理直氣壯:“幫我去開家長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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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徐碧君正在電話旁出神,看到周知意進來,指了指話筒:“你爸剛剛來電話了,早回來一分鐘你就能接到了,要不要給他打回去?”
“他終于舍得打電話了?”周知意哼了聲,“說什麽了?”
徐碧君:“問你最近怎麽樣?說等再過一陣不忙了他就回來看你。”
“每次都這麽說,他什麽時候才能不忙啊。”周知意低聲咕哝了句,轉身回房間。
徐碧君在門外問:“你再給他打個電話?”
“不打。”周知意沒好氣道:“我手機一天24小時開機,也沒見他想起來給我打過一次電話。”
話是這麽說,周知意還是拿出手機,打開了通訊錄。
掙紮一秒,她撥通了周明溫的電話。
電話通了,漫長的等待音後,溫柔又機械的女聲響起:“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周知意快速挂斷電話,恹恹地耷下眼皮。
—
陳宴對着撥號盤沉吟片刻,快速輸入一串手機號碼。
按下通話鍵時他覺得自己有點神經過敏。
電話只響了一聲便接通,有陌生的男聲傳過來,語氣很柔和:“你好。”
“你好,我是陳宴,是“焰”的老板。”陳宴自報家門。
花藝師林吉笑了聲:“老板你好,這麽晚打電話來有什麽事嗎?”
對方的聲音可以稱之為溫柔,陳宴之前看過他的照片,五官端正清秀。
他唇角輕抿,忽然覺得難以啓齒,想到周知意那天的早戀預告,還是清了清嗓子,硬着頭皮開口:“是這樣的,之前面試時我不在場,所以有個問題想要補充。”
林吉:“沒問題,請說。”
陳宴:“請問你目前的感情狀态是?”
林吉顯然一愣,遲疑了一秒問:“這個有什麽特別的要求嗎?”
陳宴一本正經道:“原則上我個人比較青睐非單身的店員,這樣……狀态比較穩定,更有利于工作。”
“這樣啊。”林吉說:“我已經結婚了。”
“好。”陳宴頓了下,又說:“之前家裏小孩鬧着要幫我面試,今晚的通話,麻煩不要對她講起。”
林吉爽快應下。
陳宴随即給另一位店員嚴波打電話。
嚴波是單身,于是他以公事公辦的口吻在合約裏補了一條,杜絕“辦公室”戀情。
嚴波沉吟半天,有些懵:“店裏不就你和我還有一個男的花藝師嗎?老板,你是不是誤會了,我不喜歡男人的。”
陳宴端起水杯抿了口水,不緊不慢地補充:“那天面試你的女孩,也是店裏員工。”
“哦。”嚴波懂了,“老板您放心,我這人懂規矩呢——”
回想了下周知意的容貌,嚴波笑了笑,那麽漂亮出挑的女孩子,可不得用心守護着。
他咂摸了下嘴,不厚道地猜想這老板可能是個醜逼。
“——如果沒猜錯的話,”嚴波笑呵呵:“那女孩是我們老板娘吧?”
“……咳咳。”
陳宴一口水沒咽下去,生生卡在嗓子裏,咳到表情崩壞。
******
國慶假期開學第一天,高三年級舉行了開學來的第一次家長會,旨在對上學期的期末成績做出總結,對高三學年的複習和不足一年就要到來的高考進行動員。
事關高三學生的未來,學校對這次家長會格外重視,先是在藝術樓大禮堂舉行了集體的宣講,而後才回到各班,以班級為單位進行。
周知意上學期期末退步了足足二十名,這事兒她一直瞞着徐碧君,生怕徐碧君知道後擔心,不得已才找陳宴幫她開這次家長會。
家長們坐在學生的位置上,學生則全部被趕去自由活動,周知意隔着玻璃悄悄看了眼,陳宴端坐在她的位置上,脊背挺直,絲毫不見平日裏的懶散,正垂眸看着她亂七八糟的桌面。
側臉英俊而冷肅。
丁以南和蔚思過來找她,順着她的視線一看就笑了,“你找宴哥參加家長會啊?”
周知意的目光停留在陳宴的手上,他手指修長又幹淨,骨節分明,只是輕輕地落在書冊上,都很有觀賞性。
她忽然在想,他上學時是什麽模樣?
耳邊丁以南還在笑,壓低了聲音賤兮兮的:“讓宴哥參加家長會,以後你倆要真的在一起了,回想起來肯定特別好玩,情.趣啊!”
“情.趣你個頭!”周知意猛錘他狗頭:“我上學期退步了二十名,我奶奶來了,不得當場心髒病複發?”
丁以南安靜閉嘴了。
周知意的視線再度落回到陳宴身上,想到丁以南那句話,耳根不受控制地熱了熱。
家長會結束後,陳宴直接走了。周知意回到教室裏繼續上課。
不多時,手機上進了條微信,她偷偷看了眼——
陳宴:【中午放學來花店。】
午飯時,周知意獨自去了趟花店。
花店三天後才正式開業,員工都還沒過來,店裏只有陳宴一個人。
沙發的桌前擺着餐盒打包的午飯,他拖了張椅子,在周知意對面坐下。
“吃飯。”
周知意心裏莫名有點不安,特意把自己叫過來,就是為了讓她來吃飯?
陳宴垂眼打開了米飯,一副完全沒打算交流的表情,周知意抿了抿唇,低頭吃飯。
他點的是川菜,兩葷兩素還有一個湯,幾乎全是辣菜,只有湯和清炒時蔬是清淡的。
她心裏泛起點甜意,又有些于心不忍,默默咬了口米飯,說:“其實我也不是特別喜歡吃辣。”
“嗯。”陳宴眼皮都沒擡:“我喜歡。”
周知意擡眸看了他一眼,沉默了。
陳宴嘴上那麽說,然而,一頓飯吃完,他就只動了蔬菜和湯,另外三道油滋滋的辣菜嘗都沒嘗。
吃完飯,周知意收拾了餐盒,去衛生間洗手,再出來時,陳宴已經不在店裏了,通往後巷的後門正開着。
她想了想,走過去。
陳宴正站在門外點煙。
看到她過來,他把剛燃起的香煙摁滅,對她招了招手。
周知意走近,他從兜裏掏出個東西,丢過來。
她接住一看,是根棒棒糖,不禁失笑。
她都好幾年不吃這種東西了,這男人還真把她當小孩哄了啊。
周知意剝開棒棒糖咬進嘴巴裏,草莓的清甜漾開。
“罵吧,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陳宴特意發微信叫她過來,肯定是因為她成績下滑的事。
她既然委托了他來參加家長會,那自然也要給他對自己耳提命面的權利。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陳宴。
“罵什麽?”陳宴略略擡眉:“成績下滑是常有的事,這次下滑,下次就會進步。”
他這個态度倒讓她覺得意外,周知意一臉探究地看着他:“不是為這事兒?那你叫我來幹什麽?”
陳宴道:“吃飯。”
行吧。周知意揚了揚眉:“那就謝謝你喽。”
她擺了擺手,轉身要往回走,陳宴沉聲叫住她:“周知意。”
“嗯?”
他漫不經心地看着她:“既然說到這個,我倒想問問你,有沒有理想的大學?”
理想的大學啊……
周知意随心所欲慣了,在遇見陳宴之前,也沒有特別渴求的理想。
至于大學,她倒一早就想好了。
“南城師範吧。”
南城師範校區離她家不遠,她可以住在家裏,方便照顧奶奶。
而師範大學,她了解過,可以公費就讀。
挺好的,省心又省錢。
“南城師範?”陳宴眉心蹙了蹙,“你想當老師?”
想到兩人初遇那晚,他居高臨下地指責教育她,她氣沖沖地建議他去考個教師資格證,周知意忽得笑了。
“還行,不過我好為人師的特質可沒你那麽強烈。”
陳宴唇角輕扯,像是被她氣笑了,“南城師範只是二類本科,以你現在的成績,沖一沖完全可以考慮南大。”
“高考是人生大事,不能得過且過。”他喉結滾動了下,眸光銳利掃來:“沉下心,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周知意眨了眨眼睛,隐隐覺得哪裏似乎不太對。
一種莫名的感覺上頭,這一刻,他像個冰冷沉默、父愛如山的爸爸。
還沒等她琢磨完,陳宴又說:“既然替你開了家長會,就要負責。從今天開始,我會督促你。”
周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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