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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知意和陳宴又恢複了以往的相處方式。

兩人每天早上一起出發, 把她送到校門口,陳宴去花店;中午周知意時常和她的“小飯桌”小分隊一起去花店吃飯午休,陳宴有時候會在, 有時候不在;晚自習放學, 她再去花店, 坐陳宴的車一起回家。

可也不是完全的一如往常,平靜的水面下總暗藏波湧。

周知意以前仗着沒挑明心意, 可以借着玩笑之名對他說一些有的沒的、沒大沒小的話, 可現在,她的每一句玩笑, 都是不加掩飾的真心,有好幾次,她像以往那樣毫無顧忌地去抓陳宴的手腕, 都能感覺到他微不可查的僵滞, 外人看不出他們之間的微小轉變,她卻看得無比清楚。

像是被包裹在一個無形的罩子裏,罩裏是獨屬于兩人之間的秘密和拉鋸。

他們彼此适應又心照不宣。

******

二模考試結束之後,周明溫打來了電話。

周知意開着免提, 一邊翻錯題本, 一邊回答他的那些問題,奶奶身體怎麽樣?家裏是不是一切安好?缺不缺錢花?二模考試感覺怎麽樣?不要有太大的壓力,盡力就行。

像是出自每一個父親的常規問題模板。抛卻他的不着家、不靠譜, 再來和他聊這些, 會讓周知意産生一種他就是一個平常的、親切的好父親的感覺, 好像從前的時光都沒有改變。

“我知道,盡力而為,不強求。”周知意說。

“嗯, 平時多喝牛奶,保證營養和睡眠。”周明溫今天大概是不忙,格外有耐心,絮絮叨叨地叮囑了她半天,又說:“爸爸給你和奶奶寄了點東西,過兩天就到了,你這幾天注意着點手機,別錯過快遞電話。”

周知意翻頁的手指輕輕一頓,紙張被臺燈照得透明,上面的字跡像是流動了起來。

她把那頁筆記翻過去,“嗯”了聲,“我和奶奶缺什麽會自己看着買的,以後別寄了,麻煩。”

“我給我女兒寄東西有什麽麻煩的。”周明溫聲調微微擡高了點,像是有些不高興。

周知意眨了眨眼,應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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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溫輕咳了聲,語氣又柔和了幾分,帶着點自知理虧的小心翼翼:“爸爸最近比較忙,你高考時可能回不去,不過爸爸相信你一定能沉着應對,考出讓自己滿意的成績。”

“……”周知意沒什麽表情地盯着錯題本,一行題目讀了半天,視線也沒再往下,沉默片刻,還是那句:“知道了。”

電話那端,周明溫笑了聲,又說:“等忙完這段我就回家,到時候肯定能送你去上大學的,等回去了……”他停頓了下:“……我就不走了。”

這句話倒是完全在周知意的意料之外,她合上錯題本,雙手往後仰着伸了個懶腰,腳丫子翹到桌面上,“也不一定。”

周明溫以為她不相信自己:“一定一定,爸爸說到做到。”

周知意摸了摸鼻子,慢慢悠悠地補了一句:“我是說我也不一定能考得上。”

“不許瞎說,我女兒我清楚,肯定考得上!”周明溫笑了起來。

周知意挂斷電話,沒發現自己什麽時候也彎下了眼睛。

隔了兩日,周知意收到周明溫寄來的快遞,是一沓新衣服,都是夏裝,她和徐碧君每人三件。

他給周知意買了一白一藍兩條裙子,還有一件黑色短袖。徐碧君拿着裙子笑眯眯地往她身上比劃:“你爸眼光還挺好,快去試試。”

周知意繃着臉,一臉不在意地躲了躲,“還沒洗,不試了。”

晚上洗完澡回房,瞥見被随手丢在椅子上的新衣服,她擦頭發的動作一頓,口嫌體正直地拎過衣服站到了牆邊穿衣鏡前,一件一件地試穿。

周明溫大概是太久沒見過她,不清楚她的尺碼了,兩條到膝長的連衣裙都被她穿成了超短裙,幸好她身材纖瘦,腰身還算合适。

短袖尺碼也買小了,因為本身是寬松的休閑街頭風,倒還勉強能穿。

周知意抓了下臉頰,把裙子脫下來,重新丢回到椅子上。

五月中旬,是蔚思和丁以南的十八歲生日。兩人的生日在同一天,也算是難得的緣分,丁以南曾經因為這個事還提出要和蔚思結拜,話說到一半,瞥見倚在一旁的周知意,改口道:“不不,應該是我們三個人結拜,結拜成異父異母的親兄弟這事兒怎麽能少了我一姐。”

說這話時周知意正在玩游戲機,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剛想開口,就見丁以南沖她一抱拳:“既然我和思思已經做到了同年同月同日生,那我就希望能和一姐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周知意:“……”

周知意直接把游戲機朝他臉上甩過去,“別拉着我,你愛死不死。”

她手上有分寸,丢的時候故意朝他腦袋旁邊偏了一下,本來也就是個張牙舞爪的恐吓,怪就怪丁以南這個胖子太靈活,條件反射把頭一偏,游戲機正中他鼻骨。

兩行鼻血“嗖”一下滑了下來,丁以南一摸鼻子,揩下來一手鮮血,險些沒當場厥過去,于是結拜話題就被他扣上了一個不吉利的帽子,被揭了過去。

周知意挑了個周末,去幫兩人買成年的生日禮物,剛戴上帽子走到院子裏,迎面撞上從後院出來的陳宴,兩人視線一碰上,皆是一滞。

好巧不巧的,他們戴了那頂一模一樣的黑色棒球帽。

情侶帽……心有靈犀……

這兩個念頭像雨後的兩朵小蘑菇,“砰砰”在周知意的腦海裏冒了出來,她舔了舔唇角,笑了。

陳宴的視線在她掩在帽檐下、恣意揚起的眼尾處一掃,面不改色地開口:“去哪?”

周知意:“去商場買生日禮物。”

夏日将至,南城已經提前進入了燥熱,太陽毒辣/逼/人。周知意在陽光下站了一小會,鼻尖就想要沁汗,她用手掌扇了扇風。

陳宴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走吧,順路帶你。”

周知意坐上副駕駛 ,陳宴打開冷氣,把車開了出去。她系好安全帶,又低頭掃了眼微信,等再擡起頭時,發現陳宴不知何時已經摘掉了帽子。

她鼓了鼓嘴巴,也一言不發地摘下,抽出紙巾擦了擦額頭。

到了商場地下停車場,周知意拿起扣在膝蓋上的帽子,反手戴上,餘光留意着,見陳宴已經拿上手機,打開了車門。

她撓了撓鼻尖,猶豫兩秒,出聲叫他:“陳宴。”

“嗯?”陳宴側眸。

她笑眯眯地、坦然指着被他放在一邊的帽子,“你帽子忘拿了。”

“……”陳宴垂眼,掃了眼那頂黑色棒球帽,又慢慢移開視線,對上她的眼。

她眼底滿是坦蕩無畏,眼睛一眨不眨地和他對視,輕輕歪了下腦袋,像是一個無聲又自然的提醒,心尖卻無法自抑地揪着。

她知道,她真正在乎的不是他拿不拿帽子。

陳宴自然也懂。

他們心知肚明,可誰也不挑明。

下一秒,陳宴略一斂眉,垂手拿過了帽子,扣在頭上。帽檐低壓着,露出他挺直的鼻梁和窄削的下巴,下颌線條流暢好看。

周知意低頭把帽檐往下壓了壓,心裏又冒起了快樂的氣泡。

周知意給蔚思買了條連衣裙,是蔚思最喜歡的顏色和款式,付完款後,她拽着陳宴逛起了男裝店,“我打算給胖丁買件襯衣。”

“嗯。”陳宴順手去拿她拎在手裏的購物袋,周知意怔了一下,乖乖松開手。

那麽輕的一個購物袋,放在平時她肯定不會松手,可對方不是別人,是陳宴,被他接過去,是和被別人幫忙的意義完全不同的,會讓她産生一種隐秘的親昵和暧昧。

那一點不同旁人的親昵就能讓她心裏甜上很久。

周知意和陳宴一起走進一家男裝店,是丁以南喜歡的品牌。她目光在店裏快速梭巡着,停留在一件無領的白色襯衫上。襯衫剪裁得體,款式簡潔,略略寬松的oversize風格,僅在袖口處縫着一圈黑色線條。

“這件怎麽樣?”周知意擡手指了下那件衣服。

導購員立即跟過來:“清新帥氣的男友襯衫,您女朋友眼光真好。”

“……”

氣氛在一瞬間凝滞下來,導購員覺得面前這個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氣場的冷面帥哥徹底變成了冰塊臉,英俊且凍人。

難道不是男女朋友?

她又瞄了眼兩人的情侶棒球帽,讪讪地笑着,避着陳宴的視線,把目光投向了周知意。

“幫忙試試?”周知意說。

原來是要買給別人的啊,看來不是男女朋友。這帥哥表情這麽冷,難道是買給情敵的?

導購員又偷瞄了一下陳宴的側臉,覺得周知意放着這麽一個帥到讓人不敢對視的男人不要,還拿他當工具人給別的男人買衣服,多少有點不識好歹了。

陳宴斂眉,從唇縫中吐出三個字:“你确定?”

啧啧,果然是吃醋了。導購員內心戲很足。

“就看看整體感覺,總不能讓我去試吧?”周知意明目張膽地拽住他手腕,輕輕晃了晃:“幫幫忙,阿宴?宴哥?”

陳宴眉心一跳,手指輕輕蜷了蜷,被她抓住的那塊皮膚莫名有點癢。

啊,原來是哥哥啊。導購員迅速從八卦狀态中抽離出來,找到适合陳宴的尺碼:“先生,我帶您去試衣間。”

陳宴拿着襯衫進了試衣間,周知意秒速沖到收銀臺,“就剛剛那件,那個尺碼,幫我拿一件結賬。”

她新年收了陳宴的大紅包,心裏始終過意不去,一直想找個機會給他買點什麽,今天剛好是個機會。

導購員把小票遞給她,語氣有些羨慕:“你跟你哥感情真好。”

“他不是我哥。”周知意朝試衣間方向瞥了眼,輕聲笑道:“他是我的……準男友。”

“啊——”導購員長長地啊了聲,剛好看到陳宴從試衣間裏走出來。

純白襯衫微微中和了他身上凜冽的氣質,襯衫往上扣到第二顆紐扣,露出突出又性感的喉結,幾分清冷,幾分禁欲,視線再往下,透過剪裁得體的布料,隐約能感受到他勁瘦有力的胸肌和肌理分明的腰線,袖口處扣子敞着,露出骨節分明的手腕,再往下,是他冷白修長的手指。

頭頂的冷光打下來,映得他的側臉更加流暢立體,沒有表情時,眉宇之間略顯淩厲。

她眼睛眨了眨,語氣更加羨豔,壓低聲音對周知意道:“你準男友,真的好帥啊。”

陳宴略一偏頭,就看見周知意笑彎了眼睛,朗聲說:“我的眼光,當然不會出錯。”

他眉梢微微一挑,“這件還行?”

卻見周知意幾步走到他面前,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我想了想,還是決定給胖丁買個游戲機。”

那就是不行?

陳宴微微一怔,周知意已經抵着他的背,把他往試衣間裏推,柔軟的掌心隔着布料貼上他的腰側,他脊背微微一僵,肌肉線條不自覺全繃緊了。

周知意推開了試衣間的門,陳宴一只腳邁進門裏,腳步驀地頓住,轉頭垂眼看她,語氣莫名地有些僵硬,透着一絲隐隐的低沉。

“我穿這件襯衫……咳,不好看?”

周知意仰頭看他,語氣很誠摯:“總之,我一眼都不能再多看了。”

陳宴:“……”

真有那麽醜?

他有那麽一瞬間的懷疑人生,僵直着唇角,和她無聲對視。

卻見周知意眨眨眼,微揚的眼尾露出絲狡黠笑意,嗓音壓得極輕,顯出幾分難得的柔軟乖覺:“再多看一眼,心就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陳宴:“……”

不知是被她暗示還是心理作用,他喉結輕動了動,莫名感覺心跳有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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