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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宴去試衣間裏換衣服, 周知意把買好的襯衫折起來,偷偷塞到放着連衣裙的購物袋裏。

傍晚回到家,陳宴把買給徐碧君的馬蹄糕和五香兔肉丁送去廚房, 周知意趁機溜進後院, 進了陳宴的房間, 把襯衫放進了他衣櫃最外側的角落裏,又假裝若無其事地回了房間。

陳宴是晚上洗澡時發現的那件襯衫。

他打開衣櫃拿換洗衣服, 在外側角落看到一抹熟悉的白色, 襯衫疊得整齊,露出的袖口處縫着一圈針腳整齊的黑線。

他眸光微垂, 拿出那件襯衫,看到已經被剪掉的标簽。

某些人的驕縱是刻在骨子裏的,直截了當地截斷了他拒絕的可能。

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兩聲, 陳宴放下襯衫, 去看手機。

周知意大概是掐準了時間才剛巧在這個時候發來微信,大方直白的一句話:【遲到的新年禮物,不要拒絕。】

她連送禮物的由頭都想好了,也不管這個理由有多麽牽強。

陳宴盯着那行字看了一遍, 還未回複, 她又快速追加了一條:【反正标簽已經剪了,不能退了,你要是不穿, 就是浪費!】

熟悉的威脅語氣, 這是直接給他扣了一頂鋪張浪費的鍋?

陳宴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來她那副強詞奪理的模樣。

他斜靠着衣櫃門,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鍵盤上輕動兩下,回複:【嗯。】

周知意:【?】

周知意:【嗯是什麽意思?是不穿還是拒絕?】

陳宴:【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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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手機,拿了毛巾去洗澡, 經過鏡子前時,餘光不經意一瞥,恍然看到自己唇角微露的笑意,不由得微微一怔。

******

歷經幾次變故,周知意從不對生活做任何計劃,只願活在當下,過一天算一天,唯獨在陳宴這裏破了例。

她期盼與陳宴的開始,也忍不住幻想與他的結局,二十歲那年會怎樣,到三十歲,他們又當如何。

大概初戀都會給人一往無前的勇氣和一心一意的決心,總讓人覺得,或許這輩子就是他了。

完全忘記了一生會有多長,又會歷經幾多風浪。

高考在即,班主任在教室後面黑板上寫下了高考倒計時,數字每天都在變,周知意也在素描本的尾頁,認認真真地寫下了每一天的日期,過完一天,就拿鉛筆畫上一個叉,好像距離陳宴就又更近了一步。

因為陳宴的那個口頭承諾,高考前的這些日子反而是她最充實最有盼頭的一段時光。

在最後一個日期上畫完叉號的那晚,周知意合上素描本,推開門走出了房間。

徐碧君罕見地晚睡,正坐在沙發上假寐,聽見動靜立即看過來:“怎麽還不睡?”

周知意腳步一頓,朝她晃了晃手機:“群裏同學發了一道題,我不會做,想去問問陳宴。”

“問完早點回來睡覺。”徐碧君叮囑她:“明天還要早起呢,今晚一定得睡好。”

“知道了,奶奶您也早點睡。”周知意輕推着她的肩,把她送回房間裏。

陳宴剛打開卧室的落地燈,窗玻璃上就傳來清脆的一聲撞擊,很快,又一聲,像是小石子砸上去的動靜。

他傾身打開窗,看到周知意從窗柩下緩緩露出來的小腦袋。

他擡手就朝她頭頂上敲了一記。

“你打地鼠呢?”周知意揉着腦袋站起身,手指扒着窗臺。

陳宴垂眸看她:“幾點了,還不去睡?”

“來找你問個問題。”

“考試前別再看題了,不會的問題就先放過去,快去睡覺。”

陳宴說完,對上她那雙明顯盛着不滿的眼,“……哪道題,我看看。”

周知意嘻嘻笑了聲,手指朝房間裏指了指:“外面好熱,我能進去說嗎?”

陳宴靜了兩秒,淡淡“嗯”了聲。

他關上窗,周知意大踏步地走過走廊,推開外面廳堂的門往裏走。

剛邁進去一只腳,陳宴就已經從卧室裏出來了,他随手帶上卧室的門,打開了客廳的空調。

周知意眼角向下耷了耷,沒說什麽,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陳宴走到她身側,朝她伸手:“什麽題。”

周知意慢條斯理地把手機轉了個圈,一仰頭,朝他手心上拍了下,手指貼着他掌心的皮膚慢慢撤開。

陳宴垂眸看了眼手心,将那只手放進了褲袋裏,居高臨下地盯着她的臉。

“不是學習上的問題。”周知意仰臉和他對視:“是別的問題。”

陳宴:“什麽?”

周知意擡手蹭了下眼角:“就……你當年高考的時候有沒有緊張啊?”

陳宴抿唇,表情無波無瀾,“記不清了。好像,沒有。”

“……”就知道他這種随随便便能考入最高學府的天之驕子壓根不知道緊張為何物。

“你緊張?”陳宴低聲問。

“我才不緊張!”周知意立即反駁:“我就是好奇,問問你而已。”

與其說是緊張,倒不如說是迷茫。

參加完這場考試,她就要與高中時期道別,正式邁入成年人的世界了。

她對成人的世界充滿了未知的茫然,對她和陳宴的關系同樣茫然。

但同時,也有期待。

各種沒着沒落的小情緒混雜在一起,她就止不住想要見他的沖動,好像在這個時候看他一眼,和他說一說話,她整顆心就能安定下來,繼續橫沖直撞,一往無前。

周知意亂七八糟地閑扯着話題,時鐘悄然向前走了一刻鐘。陳宴輕揚下颌,對她下了逐客令,“周知意,回去睡覺。”

周知意“噢”了聲,放下盤在沙發上的腿,起身站了起來。

陳宴始終站在她身側,一手抄着兜,剛洗過的頭發顯得有些毛茸茸的,給他冷然的外表平添了一分柔軟,看得她心裏也軟軟的,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頭發。

于是她手随心動舉了起來,還沒觸碰到他分毫,就被他幽深的眸光壓得一滞。

“陳宴。”她眨了眨眼睛,食指輕輕勾了勾:“你之前說過的,等我高考之後再說的話,還算數嗎?”

陳宴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下颌微斂,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無聲中有種凜冽又壓人的氣勢。

但他還是“嗯”了聲,不着痕跡地移開了目光:“算數。”

“那……”周知意咬了咬舌尖,笑嘻嘻地彎起了眼睛:“能不能提前預支一個擁抱?”

“……”

休眠片刻的空調突然又開始運轉,發出嗡嗡的聲響,周知意又醞釀了一句說辭:“算是我高考前的——”鼓勵。

“鼓勵”兩個字沒來得及說出口,被她猝然咬回了喉嚨裏,陳宴的擁抱已經無聲壓了下來。

周知意睜大了眼睛,雙手僵硬地舉在身側,有那麽一瞬間,因為驚訝而感官俱失。

她睫毛輕輕顫了下,餘光裏瞥見陳宴幹淨的、在燈光下略顯毛茸茸的頭發,往下,是修剪利落的發梢,以及他冷白的耳廓,修長的脖頸。

鼻息之間滿是他身上的味道,清冷的,帶着凜冽的薄荷味道,她慢慢收攏手臂,回抱住了他。

她微微踮腳,掌心貼着他後背突出的肩胛骨,能感受到他背部肌理分明的線條。

他22歲,身上有種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間的氣質,冷酷不羁,慵懶散漫,還有僅對她一人可見的難得一窺的溫柔。

周知意還沒來得及感受更多,陳宴已經淡然起身,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身體錯開的瞬間,耳邊傳來一道清越慵懶的嗓音:“不用緊張。”

******

翌日。

徐碧君大清早六點鐘就起了床,洗漱之後,先在外間供着的佛像前點了三炷香,嘴裏念念有詞地祈禱佛祖能保佑周知意順順利利考個好成績。

周知意揉着眼睛剛一走出卧室就聞到滿室檀香味,一臉迷糊地被徐碧君拽過來連着鞠了三個躬。洗漱完畢,她回到房間換衣服,想了想,還是打開衣櫃,套上了周明溫寄給她的那件黑色短袖。

早餐和以往一樣,以營養簡單為主,徐碧君還特意給她多加了一個雞蛋。

“一根油條兩個雞蛋,争取考個100分。”

周知意“噗嗤”一聲,險些沒把豆漿吐出來:“奶奶,您知道滿分是多少分嗎?我要真考個100分您可能得氣昏過去。”

“看奶奶這張嘴!不是一百分,是滿分。”徐碧君笑呵呵地改口:“也就讨個好彩頭。”

吃完早飯,陳宴送她去考場。周知意拎着考試專用的透明文件袋往外走,徐碧君在她身後絮絮叨叨地叮囑:“鉛筆橡皮都帶好了吧?筆要多備幾支,身份證帶好!”

“都帶好了您放心吧。”周知意虛摟了下她的肩膀,拉開車門上去,剛坐定,車窗外又傳來徐碧君的聲音:“準考證帶了沒有?”

周知意降下車窗,忍俊不禁,剛要開口,就瞥見陳宴已經不動聲色把她放在身前的文件袋打開檢查了一遍,而後他傾身過來,對窗外的徐碧君點了點頭:“都帶好了。”

他音色還帶着些晨起的慵懶惺忪,喉結随着說話頻率輕動。周知意看着他的喉結,驀然想到昨晚那個預支的擁抱,突然就忘了要說些什麽了。

考點還沒開始進人,外面已經圍了不少考生和家長,熙熙攘攘吵吵鬧鬧,周知意縮在車裏吹空調,悠悠然感慨了句:“家長比學生還多。”

陳宴偏眸瞥她一眼,以為她是因為父母不在而失落,手腕擡起,又頓了下,還是落上她發頂,揉了揉。

卻聽周知意笑意盈盈地又補了一句:“我也有人送。”

還是喜歡的人。

兩人在車裏坐了沒幾分鐘,車窗被人從外面敲響,周知意一扭頭,看到丁以南意氣風發的一張臉,他和周知意在同一個考點不同考場,周知意在一樓,他在五樓。

周知意視線往後一瞥,就明白了丁以南意氣風發的緣由,丁爸丁媽大丁哥還有丁奶奶丁爺爺,在他身後足足站了三排,名副其實的全家出動。

“宴哥早,一姐,下來啊。”丁以南扯着嗓子叫她。

周知意看了眼時間,扭頭對陳宴說:“快到進場時間了,我下去找胖丁了,你先回去吧。”

陳宴颔首,抽兩瓶礦泉水遞給她。

周知意接過,指尖不經意間觸到了他的。

她擡眼,兩人視線對上。

“別緊張。”

“注意安全。”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開口,又同時微微一怔,周知意彎眼粲然一笑,沖他揚了揚下巴,開門下車。

陳宴隔着車窗看了眼她的身影,恰巧她也轉頭來看他,他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偏開頭笑了。

兩天的考試在緊張又快速的節奏中悄然過去,最後一場考完出考場,整個考點像一鍋煮到沸騰的水,上上下下充斥着躁動。

人群擠擠攘攘,說話聲,讨論聲,大叫大笑聲,甚至還有對完答案後灰心的啜泣聲彙聚到一起,在鼓膜邊響個不停。

周知意靠在一樓邊角的廊柱上,等到被擠到一頭汗的丁以南,和他一起向外走。

一路遇到不少同校的學生,兩人一路不停地和人打着招呼,随人流走出考點大門。

周知意耳朵還在聽丁以南絮叨,眼睛已經下意識地尋找起陳宴的身影。

陳宴還是将車停在校門外不遠處的一處樹蔭下,他穿黑色短袖,戴着頂白色棒球帽,清瘦的手指間握着瓶酸奶,大概是剛從冰櫃裏拿出來,瓶身上隐約可見一層水霧,順着他的指縫往下滴。

陽光沿着樹蔭縫隙漏下來,鎏金似的掩映着他半邊側臉,本來就冷白的皮膚在陽光下格外耀眼,讓人移不開視線。

周知意直直地朝他走過去,耳邊更加聽不見丁以南的聲音。

直到丁以南跟在她身後,石破天驚地對着陳宴叫了一聲:“姐夫!”

周知意:“……”

陳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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