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叫亦忱!

文一/ 故裏

九月,知了半死不活的叫着,偶爾為同伴的去世哀嚎幾聲,太陽選擇性照射,有時候出來沒多久,就被雲帶走,銀杏葉黃,萬物收割,古桐市一年一度的文化節就這樣不溫不火的開始了。

亦忱早晨起來幹嚼了兩片面包就了一盒牛奶,急急忙忙地往門口跑,靠門口上鋪的老六伸手扯住他的衣領:“帥哥,帶個餅,夾肉夾菜不要蛋。”

亦忱一根一根指頭掰開,扯了扯衣領上的褶皺:“不去食堂,出去一趟,回來會晚,午飯別等。”

老六眼睛睜開一個縫,随後瞳孔震驚從床上彈坐起來:“艹艹艹,小朋友你哪位啊。”

亦忱扒下口罩撩撩額前碎發露出整張幹淨且精致的臉:“看清了?看清走了。”

老六撲上去再次揪住亦忱的衣領,無法冷靜:“那個什麽,你照鏡子了嗎?”

亦忱:“?”

老六抹了一把臉,含糊着:“我覺得你有必要照照鏡子,你這樣從咱宿舍下樓再走到大門口,容易……引人犯罪。”

亦忱:“??”

老六的動靜吵醒了其餘兩個人,他們揉着糊了眼屎的雙眼很不情願地爬起來看向亦忱那邊,随後又是一大堆髒話。

“這是……”宿舍長江河眨眨眼,“忱兒?你這是搞哪樣?”

另一邊亦忱的對鋪宋昭肉眼可見的吞咽,艱難開口:“你這是哪偷得校服?這麽醜你都穿的出去?”

老六接話:“重點不是校服有多醜,而是即便這藍灰校服很醜,在咱家忱兒身上硬是能穿出國際大品牌的感覺。”

宋昭不可否置。

一時間不算很大的宿舍裏充斥了某種怪異的“味道”——鼻不可嗅,心卻可察——這件衣服,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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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亦忱在整個宿舍關切的眼神中穿着灰色的薄款衛衣出了門。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好像穿着校服在大街上溜達确實不怎麽好,所以那件被全宿舍吐槽的校服安安靜靜地躺在了書包裏。

從古桐大學的南門出來,五分鐘趕到快32路公交站牌,等車十分鐘,快32路上人一直很多,中間停靠十二站,不堵車四十五分鐘到達公交總站,轉乘68路半個小時到達汽車站,步行八百米,進車站大廳,買票檢票上車。

亦忱已經有一年沒回去過了,這輛只坐過一回的客車上滿是鄉音,可對他來說普通話才是唯一的語言。

他抱着懷裏洗的泛白的藍灰校服,突然開始緊張起來。

周三下午上完最後一節課他和宿舍那幾個混世魔王去網吧找刺激,結果才開了機子電話就打了進來。他看着屏幕上閃爍的名字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推掉鍵盤打了個招呼走出網吧。

打電話來的是他高三班主任——教語文的——葛老師。

葛老師對他亦師亦父,高三那一年沒少為他操心,原本他不該一走了之的,可當時他滿心想的都是逃離那個地方,也沒顧上是不是做的不妥。

後來倒是聯系過,過年的時候,教師節的時候,都是通過電話或者微信,亦忱很感謝手機的發明,能避免很多尴尬。

葛老師這一次打電話來不是為了噓寒問暖,他說過幾天文化節就要開了,這次是他帶隊,問亦忱要不要回去看看。

亦忱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盒煙,彈出一根叼在嘴裏,沒點。

他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以學校剛開學,事情太多為由。

大二,忙個鬼,忙着打游戲和熬夜。

回到網吧舍友們正在酣暢淋漓,他沒有介入,鬼使神差的打開浏覽器搜出了《海綿寶寶》,然後津津有味地戴着耳機看起來。

等舍友們打完一局看他的時候,他睡着了。

他也不是突然要回去的,葛老師問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定了,大概是童心未泯,他盤算了好幾天怎麽給這個亦師亦父的恩師一個驚喜。

最後,他翻出了這件校服。

走高速一個小時多一點的車程,他從另一個陌生的車站下車,伸着懶腰的時候順手攔了輛出租車。

“文化街,謝謝。”

司機師傅應了一聲,開出去。

這個地方叫櫻郊,種着很多櫻花,每年花開的時候都是盛景。

這裏是古桐市郊區,可是有着古桐市名號最響的中學——市一中。環山抱水,花香鳥語,實實在在是學習的好地方。

車子在柏油公路上飛馳,亦忱拿出手機點開了葛老師的朋友圈,果不其然,一大早市一中代表隊的合照就被葛老師甩在了朋友圈裏。

亦忱點開那張合照放大一個一個看過去,看到C位的時候停下來。

那個位置他也站過,高三,同樣是葛老師帶隊,同樣挨着葛老師,但他此時留戀的不是這個位置,而是位置上站的人。

亦忱不動聲色的把圖片保存,收起手機。

文化街位于櫻郊的東北,是一條文藝氣息濃重,專為文化節開出來的大街,到了牌樓下出租車就進不去了,亦忱付了錢下車順着人流往裏面擠。

這裏不需要門票,誰都能來,所以各種各樣的人來了不少。

亦忱在一家超市門口買了瓶水,一轉身迎面走過來一支隊伍,十三中,亦忱想了想,跟着這支隊伍繼續往裏面走。

這條街吃的喝的玩的樂的都不缺,但最最最不缺的還是文房四寶、書卷以及各種各樣能代表某種文化的物件,吆喝聲連成一片,并沒有帶幾分文藝氣質。

今天古桐市各個中學的高三學生會組織代表來這裏參加比賽,獲勝的學校将多出一個保送名額——直通古桐大學——這很具有誘惑力。亦忱那一屆學校多出來的保送名額就是他贏的,簡直是精彩無比,到現在還被人津津樂道着。

亦忱喝了水就把口罩戴上。

跟着隊伍一直走,走到一個由數百面屏風圍成的空地時亦忱停住,目送十三中的學生出示參賽證,然後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亦忱找了根電線杆,靠在上面叼了一根煙。

十三中來的算晚的,差不多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開賽,亦忱長得高站的也高,他做好了在這站着看完整場比賽的準備,但是命運不答應——

一中來的更晚,十三中進去十分鐘後一中姍姍來遲,還沒來得及把校服套在身上的亦忱就這麽被老葛奪了煙、摟了肩,還罵了聲“小兔崽子,學會撒謊了,能耐的你”。

亦忱被葛老師夾在臂彎裏吃吃的笑,鬧夠了葛老師帶着他問入口處檢查證件的老師能不能讓他進去看比賽,老師看着他就眼熟,一聽是亦忱樂開了花:“進進進,冠軍回來了,還能不讓進啊。”

葛老師一把握住亦忱的手腕,喊道:“走,再拿個冠軍回來。”

一中離得最近,但是到的最晚,這很說不過去,一個和葛老師關系不錯的主辦方工作人員趁閑暇過來敘話,問起怎麽來這麽晚,葛老師擺擺手:“別提了,司機第一回來這,跟着導航走錯了。”

那個工作人員大笑了幾聲,走了。

葛老師坐回一中的地盤小聲和他手下的親兵們說話:“知道剛才那人是來幹嘛的嗎?”

大家搖搖頭。

葛老師伸手拍了拍亦忱。

亦忱笑了笑:“文化盛宴,舉市矚目,你們作為離得最近的學校,來晚了,主辦方肯定得問問怎麽回事,但是你們沒有遲到,不能明着問,所以采取了搭讪的方式。”

葛老師很滿意地點點頭:“一會兒比賽,你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要是贏不了,主辦方肯定挑學校毛病,到時候,賊麻煩。”

親兵蛋子個個精神飽滿意氣風發,恨不得現在就上去大戰三百回合,葛老師一邊一個把人按回去喊道:“嘚瑟什麽呀,啊?一會兒有你們嘚瑟的時候,坐好了,跟野孩子一樣,誰教的,坐好了。”

葛老師的臉簡直是“瞬息萬變”,才把親兵蛋子按回去立馬又笑着說:“現在,我要給你們介紹個人。”

他指着亦忱:“帥不帥?”

在座不論男女,齊聲喊:“帥。”聲音很大,贏來無數目光。

亦忱把頭埋進胳膊之間扯了扯口罩想跑。

葛老師對現場的反應倒是很滿意,他把亦忱的腦袋從胳膊間揪出來,指着腦袋說:“這是你們的嫡系親師哥,去年高考省文科狀元,他們那一屆最牛氣哄哄的學生,因為早戀寫的三千字檢查至今還在政教的展示欄貼着,提起他那得是整個一中抖三抖,校長跟着也犯愁,我的得意弟子亦忱。”

這個前綴,略長。

一秒,兩秒,三秒……

“啊啊啊啊~”

一中瘋了,主席臺上的人是這麽說的。

葛老師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端莊地優雅地不值一提地把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噤聲動作,然後一把薅過坐在他另一側的一個同樣戴口罩的男生,指着這顆腦袋對亦忱說:“喻辭,我的班長,這屆高三學習最好的學生,就比你差一點點,是真的一點點。”

優秀的人才能被介紹給優秀的人。

衆人目光所及之處盡是這兩個人。

絕配。

喻辭還沒有太長開,微微有些稚嫩,但是五官很好看,是那種照片私底下拍賣能淨賺好幾百的校草級別。

聽着葛老師驕傲的介紹,喻辭沒有過多的表示,看上去甚至有些波瀾不驚,他始終低着頭,剛才是亦忱,現在是他,優秀的人都一樣毛病。

反倒是亦忱聽了之後笑笑:“喻辭,是不辭而別的辭嗎?”

喻辭頭頂蜷縮的手指僵在那,耳邊單曲循環着葛老師的介紹和亦忱的問題:

——只比你差一點點,真的一點點。

——是不辭而別的辭嗎?

周圍不知怎麽就安靜了,喻辭慢慢擡頭,透過手指的縫隙和亦忱對視,還是選擇了退縮,重新低下了頭。

主席臺大概是聽說了亦忱的到來,讓人來叫亦忱過去坐坐。亦忱是來看恩師的,和那些主席臺上的領導不認識,婉拒了。

一次,兩次,第三次的時候集合令吹響,亦忱沒顧上理會來叫他的工作人員,趁着大家往主席臺前集合一片混亂,伸手拉住了那個骨架還沒完全長開,略帶稚嫩的人。

“別緊張,閉上眼跟着葛老師走。”

沒等收到對方的回應,亦忱已經被擠了出去。

來叫他的工作人員還在,亦忱想了想跟着走了。

其實亦忱心裏是有數的,雖然文化節打的是“弘揚傳統文化,守護文化火種”的名頭,但沒有誰會想和名聲名氣過不去,亦忱無非是一個合适的能推到最前面的人選,他很明白。

可是他就是去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到站在主席臺上看着臺下烏泱泱全是黑腦袋,而他第一時間捕捉到某個寸頭的時候他幡然醒悟,原來有些東西是根深蒂固的,是只要輕輕一下就能喚醒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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