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 30 章

冷風吹幹了臉上的淚水,楚伋靠了岸,蹲在岸邊哭了一會,對面一片漆黑,他不知道對岸的人是否已經離開,照他說的路線逃走。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便不能再耽擱,他不能跟心藻一起逃走,他得回去。

楚伋強撐着又走回了城,找到杜金紫的醫館,最近處他只知道這一個大夫。

杜金紫年紀大睡得晚,出來應門,深夜時分被鼻青臉腫的楚伋吓了一跳,楚伋說江老爺得了急症,要請他現在去一趟。杜金紫半信半疑地拿上藥箱跟楚伋一起前往江府,楚伋走幾步便喘一會,杜金紫問他怎麽回事,他只說無大礙,要趕緊回去。

江府的人還沒發現什麽異樣,門房聽見敲門聲罵罵咧咧地來開門,一開門看見楚伋很是詫異:“楚公子,您怎麽從外面回來?”他又看看杜金紫,急忙問:“怎麽回事?”

楚伋此時已經疼得說話都哆嗦:“別問那麽多,老爺病了,我帶杜大夫去看老爺。”

門房趕緊讓開,讓楚伋和杜金紫進了府。

江東樓還倒在地上,杜金紫一看趕緊幫江東樓拔刀止血,楚伋支持不住靠着牆坐下,心裏盼望心藻別捅到什麽要害。

過了大半夜,杜金紫那邊滿頭大汗地料理完江東樓的傷口,包紮好,楚伋才放了心。

“他不會有事吧?”楚伋問。

杜金紫搖頭:“還好沒拔刀,我來的及時,不然江老爺就救不回了。”杜金紫看楚伋捂着肋骨喘氣,走過來說:“你傷得也不輕,讓我看看。”

楚伋:“不用。”

杜金紫總是跟楚伋反着來,楚伋說不用他倒非要給楚伋瞧瞧,伸手在楚伋身上摸了摸,楚伋倒吸一口涼氣。

“你也斷了兩根肋骨。”杜金紫說,随後他俯身用兩指捏起江盡忠那把殺豬刀,皺着眉頭觀察:“你們江府是進了賊嗎?怎麽下人們都沒反應。”

楚伋搖頭:“我惹老爺生氣,這是老爺踢的。”

“那江老爺的刀傷呢?”

“我捅的。”

杜金紫眯起眼看着楚伋:“公子,江老爺平日可待你不薄,你怎麽能做出這種事。”

“杜大夫,這是老爺和我之間的事,我求你別報官,等老爺醒過來他會處置我的。”

杜金紫心中猶豫,他看屋裏又是繩子又是鞭子,楚伋又一身傷,不知道江東樓跟這個娈童在搞什麽,這些床榻之事都算是江府的家事,他也不好多管閑事,惹禍上身。

“盡忠!盡忠!”江東樓直到清晨才醒過來,覺得腰間劇痛,趴在床上動彈不得。

楚伋原本靠在牆邊筋疲力竭地睡着,被江東樓吵醒,他這才想起來,這一夜都沒看到江盡忠,不知道這只一向跟江東樓寸步不離的忠犬這個時候去哪了。

“別喊了,他不在。”楚伋不耐煩地說。

“你!那個賤婢呢?”江東樓四下看了,發現屋裏只有他和楚伋兩個人。

“賤婢?哪有什麽賤婢。”楚伋冷漠地回答。

江東樓:“她還敢私自逃跑?”

楚伋:“她為什麽要逃?”

江東樓發現這時候跟楚伋說話能把自己氣死,他用力喊起來:“她捅了我一刀!她還想跑?”喊完就被口水嗆了。

楚伋探身撿起地上的刀:“你糊塗了嗎,是我捅的。”

江東樓:“你是要替她頂罪?那時候你被我捆着,怎麽可能是你?”

楚伋強忍着痛,假裝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拿着刀靠近江東樓:“怎麽不是我,刀現在還在我手上。”

“你不要過來!”江東樓急忙叫道,“來人啊,來人啊!”

楚伋走近一松手,鋒利的刀鋒插在床板上,江東樓不敢叫了。楚伋看着江東樓這副狼狽的樣子覺得好笑,心想自己怎麽會被這種人壓迫這麽久。

“你要是承認是我捅的,那我人就在這,随你處置,你要是不承認,那我就再捅一刀,把它變成事實。”楚伋把刀拔起來,手上把玩,一不小心咣當掉地上,他趕緊撿起來。

“你,你,你……”江東樓氣得說不出話,差點又背過氣去。

曾經江東樓一靠近楚伋,楚伋就覺得恐懼惡心,現在江東樓動也不能動趴在床上,楚伋的恐懼全都消弭了,只剩下對江東樓的鄙夷,他得感謝心藻膽大妄為捅的這一刀。

她也真能做得出,楚伋想到心藻,笑意從心底蔓延上來,只要她能逃得遠遠的,他怎麽樣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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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藻渾渾噩噩,身上發燒,全身都被汗浸濕,如同泡在水裏。

夢裏反反複複出現楚伋離開她的場景,她哭着驚醒。

燭火昏暗,她發現自己身處破舊的茅屋裏,一個陌生的背影背對着她,她很害怕。

“醒了?”那是一個兇巴巴的老婦人,瘦骨嶙峋。

“您、您是?”心藻怯生生地問。

“我還想問你是誰,好端端的怎麽躺在我家門口,一大清早就絆了我這老婆子一跤。”老婦人沒好氣地說。

“我……對不起……”心藻想不起來昨夜的事了,楚伋離開的時候記憶就斷裂了,她不記得自己走到了哪,摔了一跤就不省人事。

“看你這樣,一定是哪家官老爺的婢女,挨了打私自跑出來了。”老婦人說。

心藻搖頭。

老婦:“不是?你不是婢女?”

心藻:”我不是一個人跑出來的。“

老婦:“跟男人私奔吶?”

心藻:“他把我送到這,自己回去了。”

老婦:“不要你了呗。”

心藻搖頭:“他說過,他不能走,他走了家人就會遭殃。”

老婦哼了一聲,低頭鼓搗柴火。

“婆婆,謝謝您把我拖進來,抱歉,我把床鋪都弄濕了……”心藻出了一身汗,身子雖然很疲,但感覺燒已經退了。

“醒了就趕緊走。”老婦看也不看她,從桌上拿起一封信,皺着眉頭。

“好……”心藻從床上下來,渾身痛得要死,腦袋有點暈眩,回憶楚伋最後囑咐給她的話,開口問道:“婆婆,這附近是不是有一家賣豬肉脯的。”

“李四肉脯嘛,他家的豬肉脯又貴又難吃,千萬別買,買的都是冤大頭。”

心藻也沒錢買,她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嚕嚕叫起來,她趕緊撩開簾子要走。

“等一下,你識字嗎?”老婦說。

心藻點頭。

“那你給我看看這封信。”老婦把一張紙遞過來,“整天寫信寫信,她也不管我這老婆子能識得幾個字,這人總是這樣,只顧自己方便,不管他人麻煩。”

心藻拿來看,擡頭寫着阿碩親啓,原來這婆婆叫阿碩。

上面寫的都是一些很樸實的噓寒問暖的話,心藻照原樣給阿碩婆婆念了,落款是譚柔止。

“這人一定很關心您,總是囑咐您保重身子。”心藻說。

“哼。”阿碩婆婆表示聽到了,然後彎腰在爐火裏掏出一個饅頭,遞給心藻,“念信的報酬。”

心藻感激地接過來,饅頭在爐火裏烤得硬硬的,面上一片焦黃,還有些燙手,心藻把饅頭從中間掰開,芯裏是軟的,一股夾着麥香的熱氣撲鼻而來。

心藻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嘴裏還留着饅頭的回甘,只是肚子裏像是啥也沒吃過一樣,她不好意思再要,跟婆婆說:“謝謝您,那我走了。”

“咳,我這老婆子一個人在清泉山住得久,也沒什麽新鮮事,你給我講講你為什麽私逃出來,要是餓了這還有。”

心藻心裏感謝這婆婆,也沒什麽防人之心,于是便告訴婆婆,其實她是逃妾,捅傷了夫君逃出來的。

阿碩婆婆聽了卻大笑:“你跟她有點像,逼急了就拿刀子捅人。”

心藻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笑的,她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滿手鮮血很瘆人。

“你主人做了什麽,逼得你拿刀子捅他?”阿碩婆婆問。

“他……他在傷害楚伋……”心藻低下頭有些哽咽。

“誰?跟你一起跑出來的人?”

心藻點頭:“但他回去了,讓我一個人逃走。”

“逃是對的,不逃還等死啊。”阿碩婆婆說,她指了指那封信,“其實這人是我家小姐,年幼的時候被她爹許給一個富商,她不肯,非要我陪她逃婚,我倆逃到一個尼姑庵裏躲起來,最後還是被她爹找到了。”

心藻沒想到,這第一天亡命,就遇上前輩了。

“姑娘,你捅傷了主子,被抓回去下場一定很慘,這是賭你能不能活下去,逃命就得有逃命的覺悟,不可連累他人,不可被他人出賣,否則,你只當你運氣未到家,願賭服輸,不可有怨言。”

心藻點點頭,接受前輩的教誨。

“我也不留你了,你還是趕緊逃吧。”阿碩婆婆拿了一塊布出來,裏面放了幾個饅頭幾錠碎銀,包好遞給心藻,還給心藻拿了一身舊衣服,讓她把身上帶血的衣服都換下來。

心藻不肯收,她看阿碩婆婆這裏也簡陋得很,不敢要她的錢。

“拿着吧,別看我這破破爛爛,其實小姐常常寄些錢物過來,我一個人也用不了,只是怕賊人惦記,所以裝窮的。”

心藻真的很感激,她忍不住眼淚掉下來:“我一定會還您的。”

“那必須得還我,等以後再說吧,你一個女孩,一個人在外活命可太難了,你得好好想想怎麽揾錢,坑蒙拐騙只要你有眼力逃得快就可以做,但倚門賣笑可千萬做不得,入了門再想出來就難了。”

心藻知道自己此時再無退路,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從阿碩婆婆那裏出來,心藻找到了那家李四肉脯,現在是傍晚,店門口排隊的人正多,香甜的肉味飄過來,心藻真的想嘗嘗楚伋說的很好吃的豬肉脯,以後一定有機會跟楚伋一起來,心藻下定決心,朝着西邊的林子跑去,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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