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汴水流(十)
夜色深沉的院外突然間燈火通明,火把林立,騰躍火光映入房中,侯彥半跪在門口,懷中摟緊了陸升,擡頭往燈火處望去,哽咽道:“我……我……”
黑甲士兵個個全副武裝,嚴陣以待,衆軍包圍下,虞姬衣着绛紅華服,立在侯彥眼前,徐徐彎下腰,伸出潔白優美的手掌,柔聲道:“四郎,生靈塗炭、蒼生流離,你身為一城總兵之子,于心何忍?”
侯彥只一味流淚搖頭,恨聲道:“他人死活,與我何幹!你究竟是什麽人,不過嫁給我父親做個繼室,便無端端非要迫我送死,憑什麽!”
虞姬手掌空懸,停了一停,方才失望收回去,仍是笑容溫婉,耐心十足柔聲道:“四郎,四郎,你想得岔了,為娘固然非你親娘,卻斷不至迫你送死。只不過指望你略盡幾分心力罷了,你若是不肯,這天上地下,自然無人能迫你半分。四郎啊,城外狄夷肆虐,要殺戮百姓、血流成河,你未及弱冠、又不曾任一官半職,不管也就罷了。然而如今益州城危在旦夕,你爹爹、兄長陷于城中,被歹人所困,你也要袖手旁觀不成?”
她垂下一雙美眸,注視着侯彥緊緊抓住陸升衣袖的手指,露出幾分意味深長的笑容來,續道:“四郎,陸功曹為救你,傷重難治,你如今力所能及的,無非是在這荒山野村裏,守到他斷氣罷了。”
侯彥猛然睜大雙眼,咬着牙怒瞪虞姬,然而他心中茫然,全無半點決斷,只覺又是迷蒙、又是痛徹心扉,過了十幾息功夫,方才問道:“你到底……要我做什麽?”
虞姬聽見他語調動搖,也不過笑容更柔和明豔些許,她提着裙擺逶迤靠近,低頭在侯彥耳邊絮絮低語。
良久,侯彥一雙眼緩緩閉上,只剩一雙手攥緊陸升的衣袖,因為太過用力,指節發白顫抖起來,他澀聲道:“那就……如你所願。”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陸升猛然醒轉,只覺全身大汗淋漓,四肢無力,他強撐起身軀,心中猶記挂借兵之事,竭力挪動着沉重雙腿,就要下床。
對面傳來一聲沉重聲響,陸升聞聲望去,簡陋室內,一個玄金兩色盔甲的大漢坐在用幾根木頭拼湊成的簡易木凳上,手中一柄沉重狼牙棒适才頭朝下在地上重重一頓,将原本夯實的泥地砸出了些許裂紋。
那大漢昂藏偉岸,靜默安坐在搖搖欲墜的木凳上,身披皂黑披風,頭戴金盔,遮掩了面目,唯有雙眼處隐約有青白微光如呼吸般起伏。
陸升擡手便摸到了一直放在身邊的懸壺,警惕的心中方才安定下來,沉聲問道:“閣下是無頭衛?”
那大漢不曾開口,反倒是門外腳步聲響,走進來一個頭戴青幞、身着褐衫的中年郎中,見陸升半坐起來,訝然笑道:“大人醒了?大人重傷不曾痊愈便勞作過甚,險些傷了根本,不想一日便醒轉了。大人雖然體質優良遠勝常人,卻還需卧床靜養,若掉以輕心,只恐往後于行動有礙。”
陸升只覺後背傷口仿佛有炭火燒灼,忍不住低喘一聲忍耐疼痛,打量四周,察覺他仍在村中破屋中,便低聲道:“敢問這位先生,侯彥……”
那郎中自懷中取出一封信箋,笑道:“侯小公子有事先行一步去了,只留下這封書信。”
陸升接信匆匆看過,侯彥在信中卻是語焉不詳,只道這無頭衛與郎中皆是侯總兵麾下,如今受托照顧陸升,侯彥自己則依照陸升的計劃,前往平城郡見郡守搬救兵去了。
只是侯彥不知道無頭衛的來歷,陸升卻是一清二楚,他放下書信,一把抓住郎中衣襟,啞聲道:“先生受累,快替我徹底醫治一番,我這就要出發。”
那郎中連連道:“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大人莫要急于一時,這傷口深及筋骨,若不妥善靜養,要留下隐患、悔恨終生啊!”
陸升這一動便冷汗涔涔,面無血色,他便沉下臉,推出半寸懸壺橫在那郎中頸側,怒道:“住口,叫你治就治,若再廢唇舌,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那郎中被劍鋒一吓,駭得臉色青白,只得戰戰兢兢道:“草民……草民倒曾習過家傳的針灸之術,能暫時鎮住傷勢不至惡化,只是大人還是盡快靜養為好……”
陸升也不聽他多說,只道:“盡快為我施針。”
那郎中忙去取了行囊,打開藥盒,取出成排的銀針來,又在床邊生起火盆,将牛毛般纖細的銀針俱在火舌上細細灼燒,方才道:“大人請寬衣。”
陸升便依言而行,脫了上衣,俯卧床鋪,任憑銀針刺穿後背穴位,一時間又痛又酸,又麻又癢,他只得攥緊了拳頭強忍住。
一時晃神,身後人卻沒了動靜。
陸升耐心候着,過了十餘息功夫,依然全無動靜,他心知不妙,忙抓住懸壺,才要起身時,紮在後背的銀針又被人撚了撚,輕輕抽了出去。随即一針接一針抽了出去,他亦随之察覺後背傷口的火辣鈍痛消散,周身都随之松快起來。
陸升松口氣,将額頭輕輕抵在枕頭上,青白兩色的粗布并不十分細軟,好在整潔嶄新,透着新織葛布的清新香氣,陸升察覺銀針撤去後,氣力也随之回複幾分,不覺折服這郎中的神妙技藝。只是那郎中一言不發,只沉默施針,許是十分專注,陸升也不敢打攪,索性閉目養神,好多積聚些精力,應付接下來的硬仗。
不知過了幾時,一陣濕熱柔軟徐徐滑過後背肩胛骨處,仿佛舔舐一般。陸升大驚,頓時清醒過來,他才掙紮起身,卻立時被人壓制後頸腰身,頹然跌回床鋪之中。
那郎中仍是一言不發,手上力氣卻大得驚人,這般壓制之後,便肆無忌憚,又低頭舔舐,自肩胛骨下用力掃舔,竟一路舔到了後腰側。這一路正是所謂帶脈所在,集中了十餘個穴位,敏感脆弱,最是受不住撩撥,更何況這舌頭又熱又濕,靈活有力地掃過肌膚,頓時酸熱漲麻如細密針紮,猛然竄遍後背。
陸升又驚又怒,勉力側頭,卻看不清身後人形貌,安坐一旁鎮守的無頭衛卻不見了蹤影,仿佛特意為這奸詐小人施暴留出機會。陸升只覺生平所遇,奇恥大辱莫過于此,怒吼一聲,反手往後就要拔出懸壺。那郎中卻快得匪夷所思,扣住他手腕,扯衣帶捆在身後,随即手指好整以暇,貼着腰側上下摩挲,勾住褲腰徐徐扯拽,将他瘦長勁瘦的腰身露了出來。
陸升心頭寒涼徹骨,他兩手被縛,後頸壓着力大無窮一只手,竟只能做刀下魚肉,任人輕薄,一時間驚怒交加,眼前漆黑一片,只顫聲道:“住……住手……”
身後那人卻只輕笑一聲,索性将他剝了個幹淨,手掌壓在臀後肆意揉壓,膝頭也随之嵌入他兩腿之間,令他門戶大開,全然無從抵抗。
那輕笑仿佛無聲驚雷,陸升愣了一愣,突然間兩眼發熱,淚水頓時模糊了視線,胸臆間酸熱疼痛,仿佛一顆心被揉碎又拼接完好,連呼吸間也顫抖不已,嗓音斷續,抖得好似風中殘葉,他忍了又忍,終于咬牙切齒道:“謝瑢,你這混賬!”
他自認怒火中燒,怒喝聲落在謝瑢耳中,實則哭音鮮明,透着十足十的委屈不滿。
謝瑢愈發心軟,只勾了勾嘴角,指尖仍順着緊實肌理反複描繪,所過之處滑膩而滾燙,随着撫觸輕顫得叫人神魂颠倒,時隔數日再見,竟愈發叫人放不下了。如今真人在懷,謝瑢又覺欣慰,又生出些許惱恨,最終只輕輕吻了吻陸升耳後,柔聲道:“抱陽,是我。”
陸升咬牙扭頭,躲開親吻,又怒道:“滾!”
謝瑢卻将他更緊擁入懷中,後背緊貼胸腹,二人心跳聲彼此相聞,漸漸融為一體,他連綿親吻那青年後頸肩頭,柔聲道:“抱陽,莫要生氣,我為你療傷。”
餘下的舉止卻霸道強硬,抵死纏綿,陸升雖然有千言萬語要罵他,滿腹疑問要問他,漸漸卻氣息不濟,便只顧得上吟哦急喘,被迫卷入情濃欲念之中。
謝瑢言出必行,雖然一波三折,纏了陸升許久,待得雲散雨收消歇時,陸升受的重傷果然已經痊愈了。
陸升心緒大起大落,疲憊不堪,只靠在謝瑢懷裏閉目不語,聽他絮絮說了一陣,在益州城裏如何與虞姬死鬥;如何恰逢澡雪尋寶,索性再度挖穿天池,致使益州城陷落,被困于天池中不得解脫;又如何花費這些時日,治水救城,方才得以擺脫。
陸升遲疑片刻,終究壓不住心中思念,伸手橫過謝瑢胸前,将他摟緊,這才切切實實确認,這人當真就在他懷中眼前,絕非幻象。郁結心緒總算消散了幾分,遂又追問道:“阿瑢,你當真讓青桃傳話,叫我獨自回建邺?”
謝瑢沉默許久,方才回道:“受困之初,原以為要多花些時日,怕你耽誤行程,故而傳話。卻不曾料到……這等意外……”
陸升又側頭咬他肩頭,怒道:“再有下次,決不輕饒你。”
謝瑢肩頭被咬得刺痛不已,眼神卻愈發柔和,才應道:“不敢了……”
陸升卻一把将他推開,徑直下了床榻穿戴整齊,大步往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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