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名冊

房間不大,玄華一眼看到正中央的木桶中玉琢正慢慢的下滑,頭部眼看就要沒入水中。

他幾步跨過去,來不及多想,一把撈起她。

如玉般光滑肌膚,一絲不挂的坦露眼前,突然的有些讓玄華措手不及。

他呼吸一窒,心頭猛然一緊,忙扯過旁邊的幹爽外衣蓋在她身上,擋住了大好春光。

玉琢大抵是之前凍的厲害了,一泡過熱水,人慢慢松懈下來,被暖意所惑,居然就這樣在桶中睡着了。她體質弱,一時間睡的有些昏沉,被玄華撈起來春光外洩也無知無覺,只依然微微的皺着眉頭往他懷中縮着身子。

玄華頗有幾分無奈,一貫冷靜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現了微妙的為難和尴尬。

他抱着她站在那裏,只覺得掌心中越來越灼熱。

他暗咳一聲,極力穩住心神,将她放到床上,動作迅速的給她蓋上被子,直到将她蓋的嚴嚴實實後,才微微呼出一口氣,放松下來。

他看着兀自昏睡的玉琢,微微皺了眉,她呼吸急促厚重,貌似有風寒之兆,想不到她平常看着精神飽滿總是喜笑顏開,身子骨卻是這麽薄弱。

他忍不住伸手探向她額頭,泡過了熱水的她,身上的溫度也沒有上升多少,額上依然一片涼意,不過這總好過受了風寒發燒的好。

但這并不關他什麽事,他覺得自己此舉有些多餘,他要的不過是她好好活着就行,其別的他不想關心在意。

他欲收回手,卻被玉琢一把捉住,他掌心那麽溫暖,只輕輕一碰,就讓玉琢本能的想要靠近。

她緊緊的握着他的手,喃喃道:“冷。”

玄華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站在床邊靜靜的冷然看着她,昏睡中的她唇色暗淡,臉上是無法遮掩的虛弱。

生病的人往往是最脆弱的,此刻投其所好,定然勝過任何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

雪中送炭從來都比錦上添花更讓人感動,也更讓人銘記。

玄華側着身子坐到床邊,将她冰涼的雙手握于掌中,低低說道,“好好睡,我在這。”

第二日清晨玉琢醒來的時候覺得有些不同,她從未睡的這樣踏實過,也從未這樣溫暖過,以往的夜裏,她總是要被凍醒幾次,這一夜卻是一覺到天明。

她動一動身體,很快就察覺到了真正的不同在哪裏。

她居然什麽都沒穿,而且居然是睡在別人懷裏。雖然身上被子裹的嚴實,但她确實是被人整個的抱在懷中,而她的一只手放在一個溫暖的胸膛上,并五指緊扣的緊緊抓着對方的衣襟。。

她慢慢擡頭往上看,潤澤淡薄的唇,秀挺筆直的鼻梁,光潔飽滿的額頭,緊閉的雙眼掩蓋了平日的光華。

平常讓她驚豔的面容,現在讓她覺得臉紅。

玉琢感覺自己心跳在慢慢加快,這種距離的接觸,若是放在以前,她并不覺得有什麽,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因為天冷,被子不夠的時候,很多孩子常常擠在一起睡以此互相取暖,年紀稍大一點的男孩子也會這樣擁着身旁特別怕冷的女孩。

沒有人取笑,沒有人尴尬,更沒有人覺得有什麽不妥。

可現在不一樣,大康民風再開化,男女之間也依然是授受不親的。

除了大師兄蘇庭川以外,從沒有其他男子這樣摟抱過她,偏偏這樣的親近又是如此的溫暖,玉琢只覺得自己有些心慌意亂。

她不敢再動,更不敢再亂想,陽光透光白色的窗棂紙照進屋內,輕輕淺淺的落在地面上,更增添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過了一會,見玄華依然閉着眼睛,呼吸平穩,玉琢試探的輕輕喚了一聲,“玄華。”

玄華眼臉微動,很快醒過來,他看着眼前微有紅暈的臉,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他有一把特別的清冽嗓音,卻因為清晨剛醒的關系,不自覺的帶了些異于平常的微啞,聽在耳裏,只覺格外好聽。

玉琢依然不敢動,見玄華目光坦蕩的看着自己,男子少見的明亮清澈雙眸裏似乎無半分雜質,她有些羞赫又有些歉意,“是我唐突了你吧。”

玄華衣衫整齊的側躺在床上,這個姿勢并不舒适。

他抽出手臂,下了床站到地上,微微的活動了一下酸麻的臂膀,“你昨天受了寒,神智有些不清,算不得唐突。”

玉琢模糊的記起了昨晚自己的舉動,知道自己一貫貪戀溫暖,又結合玄華的話語,暗道一句果然,又猛然想起自己*着身子,那之前也是他将自己從桶中抱出來的嗎?

她再怎麽大方,終究是女子,一時覺得有點不敢再看玄華。

玄華将她神情看在眼裏,眼梢微不可見的帶了一點笑意,他很快将笑意斂去,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他頓住腳步,回頭問道:“你可有許配人家?”

玉琢一怔,想到此前的種種,忙答道:“沒有,但你放心,我不會做什麽以身相許的事讓你為難,說起來,你都是為了救我,我應該謝謝你,不能怪你,你也不用覺得将我看了,就一定要擔負責任什麽的。我會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你也不用在意。”

玄華一怔,看着她窩在被窩裏,白皙的臉頰上越來越紅,目中竭力鎮定卻依然掩飾不住的羞意,他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這個樣子的她,他也是初次看見。

他有些意外,卻覺得很好。

當一個女子在一個男子面前羞赫的時候,這意味着什麽呢?

玄華點點頭,徑直推門而出。

玉琢聽着他的腳步聲慢慢遠了,可臉上的熱意卻依然在。

又想着自己剛剛那一番話,她忍不住将臉埋進被窩裏,哀嘆道:“玉琢啊玉琢,你還能再沒臉皮一點嗎?”

摸一摸心口,那裏依然快的反常。

玄華出了院門,一直靜候在外面的小安子馬上迎上去,将一直用厚實帕子緊緊捂着的茶盞拿出來,遞到玄華手上。

小安子昨日見玄華遲遲未回,就尋了過來,被玄華打發回去後,今日一早就泡好了玄華平常愛喝的清茶過來候着。

玄華有早起喝茶的習慣,茶水溫熱正好,他喝了一口,說道:“這茶不錯。”

小安子察言觀色,眼力見兒極高,當下就笑着附和道:“公子爺今日看起來氣色也不錯。”

玄華心情好的時候,脾氣還算溫和,對這個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安子的逾越并不計較,只道:“回去後自己去領賞。”

小安子忙躬身謝了。

見玄華又喝了兩口後,才瞅了個時機小心說道,“昨兒來了消息,說是已經初初拟定好了一份名冊,老爺說讓您好好過個目。”

玄華原本的好臉色在聽完他的話後瞬間消失無蹤,他口氣不善的說道,“過什麽目,有什麽好過目的。”

再怎麽過目,上面也不會有錦玉的名字,他看它何用。

小安子揣揣的問道:“那老爺那邊怎麽回話?”兩頭都是要命的主,他哪頭都躲避不得.

玄華冷喝一聲,“蠢奴才。”

順手就将手中未喝盡的茶盞往旁邊扔去。

小安子不敢埋怨主子說變就變的脾性,只手忙腳亂的堪堪接住茶盞,茶葉茶水撒了一身,他苦着臉小聲應道:“小的蠢,公子爺給小的一條活路吧。”

玄華冷哼一聲,走了幾步,才問道:“外邦的那份名冊呢?”

小安子忙答道:“那份還沒出來,據小的得來的消息,老爺的意思,大概是要先辦了您的成人禮,等擇出合适的人選,定好您的親事再說。”

大康有規定,男女滿了十六方可談婚論嫁,而男子十六歲時會行一個成人禮,意味着從此年開始便可娶妻生子成家立業,許多人家,尤其是大戶人家,在成人禮的前一年,就已開始着手準備迎娶婚嫁的相關事宜。

這種事,無論在平民百姓家,還是皇室貴族家,都是一等一的大事,人人都視之甚重。

玄華十五已過半,是剛剛好的年紀。

玄華沉思了一會,才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先看看名冊再說。”

他總是逃不過,好在在他定親之前,錦玉的事就不會有什麽變動,這倒讓他稍微放了心。

只是,到底只有半年的時間了,半年不算短,可也不算長,看來,他得抓緊才行。

玄華想起剛剛那張含了滿滿羞意的臉,以及那雙黑白分明強作鎮定的雙眼,他心裏湧起一種奇妙的感覺,不自覺的有了微微的愉悅感。

他從小就要學很多東西,教他的又都是天下最博學的師傅。

四書五經,詩書禮儀,兵法權術等等他倒背如流,用人之道民心之策他也知曉其理,卻獨獨沒有學過如何這樣親自,單獨的去與一個人交心。

他第一次做,卻似乎做的還不錯。

也不曾想,原來這竟然是件讓人很愉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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