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兩個故事(3)

祁讓起身走到了地圖前,他對未來的事早就知道的清楚,齊原說的他又何曾沒有想過,可是根本問題是,

"可齊王若是等不及呢?我們拿什麽打?"

齊原看着祁讓,

"那就讓他不敢來犯"

然後,伸手在原來韓國的位置畫了個圈,

"韓國國破,十分之七歸齊,十分之二歸魯,十分之一歸魏,可這歸了魏的十分之一,才是最肥的一塊。"

祁讓搖了搖頭,"你可知既是最肥的一塊,為何會被歸給魏國?"

"自然是因為先王只要了這十分之一,還因為,這十分之一雖産糧豐富,富饒肥沃,卻地勢險要。作為軍事領地可稱的上堅如磐石,但作為糧倉,卻如同一塊廢地。"

祁讓看他,"那你應知把這裏作為突破口,并不現實。"

齊原反問他,"王上又可知當時魏國勢大,為何先王偏偏只要了這一塊廢地?"

祁讓看了他半晌,問道,

"為了斷開齊魯?"

齊原似難得見祁讓糊塗,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不,這是先王留給您的退路。"

祁讓不解,齊原又道,

"您覺得先王可是個只知打仗的莽君?"

祁讓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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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好征戰,卻善征戰,也善治國。魏國連年征戰,百姓卻上下一心,同仇敵忾,從未有過叛敵之事,怎麽會是莽君。"

"既然不是莽君,為何又會将國庫耗盡,留下一窮二白的魏國給您?"

這個問題,祁讓也曾無數次的問過自己。

父王為什麽要到處征戰?為什麽要留下這樣一個魏國給他?國土遼闊卻財政空虛的魏國在其他兩國眼裏就像一塊肥肉,誰都想試探的上來咬兩口,甚至直接吞吃入腹。父王難道不知麽?

在一次次絕望之時,他甚至有些抱怨那個高大的曾經是他全部溫暖的父王,怨他将這重擔壓給自己一走了之,怨他讓自己非亡國之君,卻有着亡國之危。

祁讓的目光又看向地圖的那個位置,他聽到自己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為什麽?"

"因為這裏便是他留給您的後盾,現如今,只要打通這裏,魏國便足夠蟄伏幾年再起勢,而在将來,只要打通這裏,便可以此處為中心,糧草可通過這裏運往這三國中的各個部位,成為魏國一統天下最堅實的後盾。甚至于一統天下後,這裏便可做政令,文化,糧食的運輸樞紐,将大一統的國家緊緊聯系起來。"

齊原目露欽佩的嘆了句,

"此處之利,不僅在這一時,更在于後世的子子孫孫千秋萬載,先王不愧是一代雄主。"

祁讓盯着地圖上那小小的,上一世被他們所有人忽略了的地方,韓國的十分之一——蜀川。

上一世魏國被迫割地,第一處,割的便是這蜀川,不過齊王要了這裏,也只是為了連通魯國。

他們都知道此處肥沃,卻都選擇忽略掉了此處。不過是因為他們都不屑用這種笨拙的方法來耗費力氣,只想着如何攻占如何應付眼前,卻無一人抱着自己必會統一的信心,将目光向後放一放。

內心的壓抑和疲憊再一次湧了上來,只是這次少了不甘,而多了幾分無措,父王臨終的囑咐也再一次響在腦海,

"讓兒,你要蕩平中原,一統天下。"

他的痛苦他的不甘竟然都來自于自己的愚蠢淺薄麽?

不,怎麽可能,祁讓拼命地想否認這件事,可齊原的話和父王的聲音交織在腦海,明明白白的告訴着祁讓,

他其實,一直都有着另一種選擇。

祁讓轉頭看向齊原,

"相國可是有了把握?"

齊原搖了搖頭,"談不上把握,蜀川地勢複雜,臣也只能只能實地見過才知道情況,不過..."

齊原突然一撩衣衫,跪了下來,向前彎腰拱手道,

"一年,王上只要為臣拖住一年的時間,臣必将糧食從蜀川運出,運到前線。"

祁讓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坐回了旁邊的矮凳上,看着這幾日內侍折下來放在案邊的幾支梅花,

他看到眼前出現了兩條長長的甬道,一條清晰的鋪在他眼前,他熟悉腳下的每一塊石板每一處泥濘,他知道過程跌跌撞撞鋪滿鮮血,最後卻能看到光亮。

而另一條,漆黑一片,看不清腳下,也看不清前方,沒有退路,他得需戰戰兢兢,随時擔心棋差一招的滿盤皆輸,但只要咬牙走去,便是柳暗花明。

然後,他突然笑了起來,聲音越笑越大,仿佛不可抑制的在眼角流出了淚水,他看向齊原,眼中藏着一頭渾身是血面目猙獰的困獸,

他說,"寡人,允了。"

***

魯國,郢城

大雪連着下了三日,魏字旌旗在夜色中呼啦作響,白色軍帳如棋子落在夜色棋盤上,士兵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連日的作戰并未讓這些他們覺得疲憊,反而點燃了血性,篝火映在他們臉上,每人都或多或少的帶着笑意,偶有念着家鄉盼着娘子的,也被氣氛感染惦念下次大勝,博個軍功榮歸故裏。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這幅平靜,

"報!王宮急令!王宮急令!"

遠來的傳令官還未來得及下馬,馬匹就已抽搐着倒在了地上,傳令官卻看都沒看一眼急急的進了主帳。

楚昭的長發随意束在身後,正披衣坐在上首,看着一副行軍圖,燭光映在其俊美絕倫的臉上,恍若仙人,若非周身凜冽煞人的氣勢,定只會讓人将其當成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儒生。

驟然闖進的傳令官一時失神,随即便失力的跪在地上。

"王上急令:楚将軍即刻啓程,回都城複命,此處軍務一應由林老将軍代領。"

話音一落,下首的衆将領們頓時神色各異,旨意中的林老将軍目光灼灼的看着傳令官,

"王上可有說為何換将?"

"屬下不知。"

楚昭攏了攏衣服,走到下首,卻并未多問,只接過了傳令官手中的竹筒,恭敬道,

"待本将軍去換個衣服,便與小兄弟一同返程。"

前幾日燕陽的流言蜚語或多或少的也傳到了此處,楚昭的親信謀士欲上前勸谏,又被楚昭冰冷的目光釘在原地。

與此同時,荊州邊境的祁連賬中,遠在千裏之外的魯王宮和齊王宮內,也都收到了一份密報。

燈火在夜色中挑起,各奉其主的謀士們在黑暗中急行,沒有人能預知命運,卻都妄想着掙脫所謂天命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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