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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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在這裏？”江衍琛兀自驚訝，他以為那人至少會指給他們一間房子之類的，眼下這塊地方怎麽可能會出現個人呢。

沒有理會他的驚訝，豬八戒卻在這時從身後超越他，沉默不語的走向那片空地。

“诶，你做什麽！”敖烈生怕他先見到碧心，有些慌張的追了上去，“我說，你不要亂說話惹我妹妹傷心……”

兩人站在空地上，同時低頭看着一個地方，停下了腳步。

“怎麽？”江衍琛和孫悟空随後追上來，看着他們怔在那裏，有些困惑，繞過來一看，卻見在這塊空地下，有一個低窪的水坑。

這水坑中的水清澈見底，清晰的倒映着城中的每一草每一木，藍天上的每一朵雲彩，每一縷清風。而從這水中分出了一縷細小的支流，汩汩清流包繞全城，滲入進每一寸土地中。

江衍琛心中驀然升起一抹不詳的預感。

“這、這裏怎麽會有我妹妹呢？”敖烈似乎剛反映過來，他轉了轉周圍，甚至跺了跺腳，“這麽小的小池子，還沒有我妹妹大呢，怎麽裝得下她？”

說着，他便大聲呼喊起來：“妹妹——碧心——快出來看看，誰是找你來啦？”

沒有意象中的回答，敖烈有些失落，他原地轉了轉圈，四處的打量着，甚至開始茫然無措起來：“妹妹怎麽不在這裏……？”

他的呼聲引來了一些人探出頭來圍觀，然而目光觸及這裏，又都很害怕的縮了回去。

孫悟空目光一閃，衆人還未反映過來之時，他已經一棒揮出去，帶起一陣凜冽的狂風，水中驚起了一絲波瀾。

“出來！”

他話音剛落，一道幽幽的青煙從水中緩緩浮了出來，在陽光下，身影漸漸清晰，露出一身碧綠的輕紗群，怔怔站在那裏。

“妹妹！”敖烈有些激動，連忙跑上前來，伸出手，想要拉住碧心，卻驚異的發現，自己的手穿透她的身體，在陽光下散發着奇異的光芒。

“妹妹……？”

江衍琛也被所見驚訝到，這是才開始慢慢打量起了碧心。她輕飄飄的懸在水面上，好似一陣風就能将她吹走一般。她沒有實體，好像是宣紙上潑下的一個淡綠色的點，淡的幾乎下一秒就會消失。

“怎麽、怎麽會這樣。”敖烈慌了，他拼命的想要碰到碧心，卻發現怎麽也做不到這一點，

“妹妹，我、我來看你了……碧心……”

碧心目光直直的看向遠方的某一個點，也不開口，也沒有其他的動作，她好像根本看不到周圍的任何人。

豬八戒沉默的站在她的身邊看着他，半響，輕輕開口喚道：“碧心。”

碧心仍然看着遠方，但這一聲後，她的頭輕輕的轉動了一下，像是生了鏽的機器一般，只是非常非常輕微的動作，幾乎看不出來。

下一刻，她朱唇輕啓，喊了三個字。

豬八戒一直僞裝的表情瞬間裂開，他臉上的肌肉因為激動竟開始微微顫抖。

碧心喚道：“豬哥哥。”

“碧心。”只有兩個字，卻從豬八戒嘴中念出了百轉千腸。

“豬哥哥。”碧心呆呆的看着遠方，無意識的應和着。

敖烈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碧心，抖了抖嘴唇，卻突然大罵起來：“傻丫頭！傻丫頭！這都成什麽樣了，你怎麽就是忘不掉這個人！”

他一向乖巧懂事，江衍琛從未見過他如此暴躁的模樣，氣的脖子都泛起了紅色，眼睛瞪的大大的，恨不得跳腳，然而，紅紅的眼眶卻出賣了他心中最真實的念頭，他眨着眼睛，慌的不知道說些什麽好：“我、我、你怎麽就……等等我啊，我帶你回家啊……”

一陣疾風過後，孫悟空竄了出去，接着身後傳來一聲慘叫，江衍琛回頭，卻看見孫悟空抓着一個人的衣領将他扔了過來。

這是一個大概而立之年的男人，因為常年勞作，皮膚黝黑。他被狠狠的摔在地上，驚慌的看着眼前的衆人，不知道這些人究竟要做些什麽。

孫悟空金箍棒直直指向碧心，冷冷道：“怎麽回事。”

那人回頭，猛然看見碧心，吓的立馬閉上了眼睛，迅速翻了個身，跪倒在了地上，不住求饒：

“這、這不怪我，不是我的錯啊……”這一套動作一氣呵成，簡直讓江衍琛嘆為觀止。

“呵呵，不是你的錯？”他大概猜到了一些苗頭，一腳踩在了這人的手上，狠狠碾了下去，“說。”

男人一陣痛呼，連忙道：“我說、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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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心終于發現了哪裏不對，這塊地方确實被自己連累了，她有些茫然的立在雲頭上，看着下界。

在不遠處，一塊烏雲緩緩聚集，順着風就要飄過來，卻不知道為何，突而停住不動，接着，在空中慢慢的解體散去，了無痕跡。自小翻雲弄雨慣了的碧心當然知道，這絕對是不正常的。

這座城周邊無形的豎起了一道屏障，雨過不來，水過不來。

“如來……”碧心看着西方，再傻她也察覺到了始作俑者。自己怕是擋了某些人的道，壞了那些和尚的好事，這是要降下所謂的“天災”呢。

她嘆了口氣，從雲頭上跳了下來，只是自己不知道怎麽做才能不讓這一個城中的人受苦呢？

一向不谙世事的小龍女心裏很糾結，她可從來沒想過這麽複雜的事情呀。只是碰巧救了一下，竟然惹出了這麽大的麻煩。看來……自己的旅程要推遲一下啦。

她回到了城中，曾經熱烈歡迎，帶着善意和感恩的迎接早就因為遲遲不下雨而取消了。不過碧心也不在乎，她不需要別人這樣對她，當然，失去了也不會覺得失落，畢竟，這一切對她來說只是舉手之勞。更何況，之所以不下雨，也是自己的插手所導致。

只是，阿赭不見了。

碧心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阿赭。阿赭非常乖巧，而且城中人對她不是很友好，她不會離開自己太久的呀？

久尋不得的碧心只好拉住別人問一問，卻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身為大祭司還是不要和那樣的不詳之子在一起了，老天會降下災難啊！”

碧心心中有些生氣，語氣自然也有些不好道：“阿赭不是不詳之子，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大祭司糊塗了！”那人的目光卻讓碧心感到心驚，“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是真要将我們活活逼死嗎！”

碧心有些生氣，剛想開口辯幾句，卻聽那人接着道：“那死丫頭知道自己不詳，今天跑走了，怕是不會回來了。只是，往後大祭司要好好履行自己的職責才是。”

“放心，我犯的錯，會想辦法彌補，不會讓這裏再繼續幹涸下去了。”碧心氣不過的說道。她雖然對這個人的話心生懷疑，卻實在找不到阿赭，也只能無奈的放棄，轉而全身心的投入解決幹旱問題。

她試過各種方法，卻都不得而終。而城中，怨念的聲音則一天比一天大。

“看來不止是阿赭那孩子……”

“我看這大祭司也不是什麽好人……”

“也對，你想想她怎麽就偏偏這麽趕巧，在那個時候來到這裏……”

“她澆滅了那些火，是不是，其實動用的就是我們的水？！”

“天吶……”

碧心覺得滿心疲憊，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傷感席卷了她。她只想和豬哥哥在一起，卻不知道為什麽這麽難。她只想安安靜靜的路過這座城，為什麽這麽難。

她才不想做什麽大祭司，她才不要留在這裏。說着碧心跳了起來，就要沖出房間，卻聽見路邊一個孩子大哭。

“你哭什麽！”他的母親在一旁，滿臉的心煩意亂。

“我、我渴……”原來是這個小哥哥渴了，母親卻把最後一點的水給了小妹妹，“我也想喝水……”

“喝水喝水，哪裏有水？！”他的母親嘴唇幹裂，舔了舔，繼續道，“喝你自己的眼淚吧！”

說完，那孩子真的立刻停止哭泣，小舌頭顫顫巍巍的伸了出來，小心翼翼的舔着自己嘴角的淚珠。

碧心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我……我……”她低下頭，雙手顫抖着，“為什麽會這樣……”

她放棄離開，選擇了留下。

而不久之後，這座城就收到了一封來自西天的“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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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谕就是說……我們這裏都不會有水了，這是老天給我們的懲罰……”男人舔了舔嘴角，說的有些幹渴，“而解決的唯一辦法，就是，恩，神谕上說的‘祭獻’。”

“那時候，她，我們都知道她是小龍女，最是能夠呼風喚雨，也只有她，才能夠被‘祭獻’，所以……”

“她融化了什麽，哎，我們這些凡人也不懂。總之，她祭獻了自己，化作了水源，而那一天開始下雨了。”

“她自願的？”江衍琛握緊手，一步一步緊逼，“還是你們逼迫她的？！”

那人瞪着眼睛道：“怎麽會、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哪裏能逼的了這樣的仙子呢，只不過說了那麽幾句，若不是她自己願意……”

江衍琛糾起他的領子，一字一頓道：“你們還是逼了她。”

那人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道：“饒了我吧，我們也只是想活下去啊！”

他們只想活下去。可是碧心什麽也不懂，她不想做英雄，她只想和豬哥哥在一起。

孫悟空握住江衍琛的手，緩緩說道：“不必你動手，髒。”

突然一個脆生生的童音帶着哭腔喊了過來：“爸爸——”

江衍琛回頭，卻是一個只有五六歲的孩子哭得滿眼是淚，卻被他身後的女人捂住嘴巴慌忙抱走，估計是這個男人的孩子，看見自己的父親被抓過來，受到了驚吓。

而這時，一陣奇異的風吹了過來，之所以說奇異，是因為這風橫七豎八，吹得毫無方向，像是從平地上卷起一般，吹得敖烈頭發亂飛。

天邊，一道黃色的沙牆憑空卷起，帶着狂沙，遮天蔽日，向這裏席卷而來。

“八戒！”江衍琛心驚。

他的身後，豬八戒那張雌雄莫辯的容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碩大的豬頭，露出尖利的牙齒，目光之中一片赤紅。

第五十二回

豬八戒頭頂的天空驀然破開一個大口子，凜冽的狂風席卷着濃重的烏雲，隐隐有紫電交錯。 旋渦狀的風向，吞噬着地面上的一切，咣咣的幾聲，最靠近他的幾間房屋瓦片被揭開，打了個旋，被吹到天上。

被動靜驚動的城中民衆紛紛跑出來，眼見着這個異動都驚恐的捂住嘴巴，更有年紀幼小的孩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江衍琛向後看，濃雲之下，一堵黃沙砌成的牆向這裏緩緩移動，只要那黃沙來到這裏不消片刻即可淹沒這裏所有的生命。

“八戒！”而豬八戒雙目赤紅，碩大的豬頭露出猙獰的表情，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

狂風過境，風沙壓來。一個不過兩三歲的孩子在混亂中和父母走散了，捂着眼睛嗚嗚的哭了出來，風暴席卷的範圍內，他動了兩下，突然被風吹起，飄上了天空。

“啊——”他驚恐的叫着，将眼睛緊緊閉上。江衍琛怔怔看着，猶豫的伸出手，卻在下一秒咬着牙抓住了孩子的衣角，柔聲道，“別怕。”

那孩子緊緊抓住他，眼淚在風中打着卷，很快就消失在空氣中，害怕的身子都在顫抖。

江衍琛将他抱住，覺得腳下有些不穩，晃了晃，幾乎也要被吹起來。孫悟空眼疾手快的拉住他的衣袖，将他帶到了自己身邊。

“怎麽辦？”江衍琛有些緊張的抓住孫悟空，略微泛白的指關節暴露他心中的慌張。他怎麽也不會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

而一直沉默不語的敖烈這時将手緊緊握成了一個拳頭，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豬八戒，突然仰頭狂叫一聲，烏發飛散，幾近成狂。

下一刻，他瞬間化作一條白龍，推波掀浪，馳騁天空，一雙泛着金色的眸中滿是兇狠，一如當年和他們第一次見面一般，帶着隐隐的殺氣。

“豬八戒，你負了我幺妹，現在還在這裏假惺惺什麽！”他昂着頭，堅硬的龍角直直沖向豬八戒。豬八戒始料未及，被他重重撞出了風眼之中，“哇”的嘔出一口鮮血來。

狂風漸漸平息，衆人紛紛睜開眼睛，以為事情有什麽轉機。卻看見，巨大的白龍狠狠的一甩尾，“砰”的砸在地面上，幾乎地皮都被掀起來，霎時地動山搖。剛剛爬起來的豬八戒被猝不及防的一震，再次摔倒。

“你該死！”敖烈每說一句話都想要将牙齒咬碎一般兇狠，“你該死！”

他昂頭，聚起一團濃雲，瞬間甩出，在半空化作萬道利刃，泛着寒光，紛紛向豬八戒社射去。

豬八戒擡手，九齒釘耙旋轉而起，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将利刃全部擋下，接着雙手一收，手掌快速張開，“嘩”的寒光沖出去，竟是将敖烈之前所發之利刃全數奉還。

人群發出了尖叫，原來卻是有人無辜的中了一劍，正插在喉嚨裏，汩汩的鮮血流出，當場斃命。

“你們都瘋了嗎？！”江衍琛大吼。

而敖烈和豬八戒兩人什麽也聽不見，他們眼中染盡了血色，除了将對方生吞活剝之外，沒有任何的解決方法。

兩人膠着在一起，原本平息的狂風再次席卷，從兩人周身驟然升起，帶着毀滅天地的力量，碰撞厮殺。

地上瞬間炸出一個大坑，又是“咣”的一聲，一座屋舍霎時化為烏有，一個人來不及呼救，被白色的光打中瞬間化為塵埃，被一陣風卷起吹散了。一時之間，場面混亂異常。在場所有人的臉上都帶着驚恐的神情，他們不知道下一刻死的人是誰，只是再一次明白了什麽叫做“人間地獄”。

天之怒，這是天之怒啊！

“他們真的瘋了。”江衍琛擡頭喃喃，頭頂之上烏雲層層，隐隐看見白色的身影翻滾，帶着紫電，整個天地渲染出妖異的模樣。

孫悟空擡起頭，突然騰雲而起，聲音在這時卻像一道金鐘被撞，轟然響起，直直鑽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停手。”

接着，一片濃雲之中，金光大盛，破開陰霾，像最燦爛的一縷陽光，透過重重危險照射下來，灑在大地上。

有一些人看到這副景象，竟是膝蓋一軟，接二連三的跪了下來，留下了激動的淚水。

敖烈渾身是傷口，被孫悟空打回人形，從天上墜落而下。其後緊接着是豬八戒，他豬頭上鼻青臉腫顯的很是狼狽，嘴角溢出一絲紅痕，眼睛卻瞪得大大的，目光之中的赤紅也漸漸褪去。

敖烈摔在地上後，突然猛的咳了一聲，握住拳頭，嚎啕大哭起來。他哭的那麽無助，又那麽無奈，幾乎将要所有的傷心都吐出來。他抓着衣服，茫然無措的哽咽道：“豬八戒、豬八戒……你混蛋……”

“我……”這時的豬八戒終于有些清醒過來，他看着敖烈，接過話來，“我是混蛋……”

“你王八蛋，你不得好死……我要殺了你……”

“殺了我……”豬八戒踉踉跄跄的站了起來，有些茫然的看看四周，覺得那些人離自己很近又好像很遠。他盯着自己的手，上面沾染了些許血跡，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敖烈的。

“我……”他的眼神像做夢一樣，晃了晃頭，“你們殺了碧心……？給她陪葬吧，給她陪葬。”

離他較近的幾個人聽到這句話，幾乎不敢相信的抖了抖嘴唇，狠狠哭道：“饒命啊，我們沒有、我們沒有逼迫她，她是自願的，她是自願的啊！”

“陪葬。”豬八戒一字一頓，接着一揮手，那個想要向前來拉住他的女人瞬間灰飛煙滅。他拎起女人背後的孩子，露出獠牙，重複道，“陪葬。”

那孩子被吓的臉色泛着青色，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

江衍琛閉了閉眼睛，終究是忍無可忍：“夠了。”

“陪葬。”豬八戒伸出手，狠狠一抓，有一個人在他手上驟然爆破，像一個血液炸彈，濺出猩紅色的液體四射。

“我叫你住手！”江衍琛禪杖一揮，“千斤墜！”

“咣”的一下，狠狠擊打在豬八戒的背上，對他卻如同撓癢癢一般的傷害。豬八戒回過頭來，有些發蒙，他看着江衍琛，有些迷茫，目光中還有些不可思議，緩緩叫道：“師父？”

“八戒，住手吧。”江衍琛看着他的表情，心中驀地一疼，“你就算将他們全部殺掉，碧心也不會回來。”

“師父，他們逼死了碧心。”豬八戒說着，眼圈泛紅。往日的他總是嘻嘻哈哈，對什麽都不在意的模樣，江衍琛何嘗見過他情緒如何外露。

“我、師父，我……”他閉上眼睛晃了晃頭，“我要做點什麽。”

說完，他再次轉身，人群中誰尖叫了一聲，開始四處逃竄。江衍琛喊住他：“八戒，不要殺了。”

豬八戒不聽，執拗的走近人群中。他現在頂着一個猙獰的豬頭，就像從畫中走下來的妖怪，可怕可怖，令人聞風喪膽。

“不要再殺了！”江衍琛追上去，“大獅子吼！”

一道金光從他禪杖發出，半空中化為一個張口咆哮的獅子頭，沖向豬八戒。豬八戒目光中露出殺意，回頭，“當”的卻和金箍棒狠狠交鋒。

“你敢動他。”孫悟空死死盯着他。

豬八戒冷笑道：“孫猴子，你知道我打不過你。”

“如何？”孫悟空冷哼。

豬八戒卻将視線一轉，看向江衍琛道：“師父今日這事是非管不可了？”

江衍琛道：“是。”

“好。”豬八戒低下頭，緩緩扯出一抹笑容，這笑容中滿是諷刺盡是蒼涼，“感念師父一路不辭辛苦将我帶到這裏，找到碧心。我今日便聽師父最後一言，放過這些人，以報答師父的恩情。”

“八戒……”江衍琛有些動容，突而覺得手中一陣巨大的拉力扯着他，不得不放開手，擡頭，豬八戒的雙手一收，将他的禪杖牢牢握在手中。

“當”的一聲，九錫禪杖在他手中驀然斷成兩截，跌落在地上滾了兩滾，“只是從今以後，我，豬八戒和唐三藏恩斷義絕，再無瓜葛。從此，你走你的陽關路，我過我的獨木橋。”

說罷，他一揮衣袖，腳下的土地隆隆而起，獨獨高出一塊。豬八戒截然立在上面，随着這片土地蜿蜒而去。所過之處，屋舍盡毀，處處狼藉。

江衍琛沉默的彎下腰，撿起陪伴自己一路的九錫禪杖。他曾經因為在低等級的時候獲得一件最高級的紫色武器感到高興，認為有它傍身，必然無憂。如今這武器盡廢，去西天的路也要到頭，事已至此，他竟然沒有半分留戀。

他低頭的瞬間，一個婦女拉住他的袖口，抽泣道：“神仙……救苦救難的神仙啊……”

周圍的人聽到後紛紛跪了下來，恨不得匍匐上去親吻他的腳面。

江衍琛垂下眼簾，抱着斷裂的禪杖，手指甲嵌進自己掌心的肉裏，竟然一點也不疼。他拂袖，甩開那人，輕輕道：“我不是。”

“你們的尊敬和愛太廉價。我不要。”

他回頭，挺直腰杆一步一步走到孫悟空身邊，拉住他的手，為了克制心頭的情緒湧動，身體都微微顫抖：“我們走吧。”

“師父。”敖烈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了他的面前，“西天之路我不能再陪你們去了。”

江衍琛看着他，抖了抖嘴唇，沒有說話。

“我、我要把妹妹，帶回去。”敖烈紅着眼睛，“我不能再讓她在外面受苦了，這塊土地，碰到它，我都嫌髒。”

“好。”江衍琛怔了怔，應道。

“師父。”敖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徒兒不孝。”

“沒事。”江衍琛摸了摸他的頭頂，“帶碧心回家吧。”

化作一條白龍的敖烈馳騁雲霄，漸漸遠去，同時帶走了沙悟淨。只因為江衍琛和孫悟空二人實在沒有能力再去照顧這樣一個累贅，故而拜托敖烈将他帶回西海調養。

江衍琛的身邊只剩下孫悟空，一如剛到這個世界時。

繞了一個大圈，又回到了原點。

“我……悟空。”江衍琛慢慢回頭，“我以為我只要順着任務的路線慢慢走，一切都會解決。但是到了這裏我才發現，原來我什麽都做不了……”

“我這種人啊……”他嘆了口氣，“活該。”

孫悟空握住他的手，放到嘴邊喚道：“呆子。”

“你還有我啊。”

“我會陪你走完最後的路。”

第五十三回

“貞觀四年深秋天寂寥人寂寥

沒有敖烈化作的白龍馬，我不得不開始步行。 沒有豬八戒的插科打诨，總覺得少了什麽。多餘的行李我全部扔掉了，只留了必要的口糧和衣物，沒有沙和尚來扛着，孫悟空不僅要探路還要時時看着我以免我被妖怪叼走，兩個人都沒有心情管那一扁擔的東西。

這時候突然好慶幸自己不是什麽講究人。

沒了九錫禪杖，偶爾想要使用技能的時候總聽見系統不斷的說‘兵器不趁手’，氣的我咬牙切齒卻也沒什麽辦法，畢竟又不是撿個木棍就能當武器使。好在我已經88級，很快就滿級了，滿級該送我一套紫色裝備的吧？技能也該升滿了對吧？

再往西走，已經一點人煙也看不見了。處處空曠寂寥，一眼望不盡的黃沙翻滾，偶爾看見爬行的蜥蜴從我腳邊溜過去，也是蔫蔫的樣子。不知道這樣惡劣的環境下生命到底是怎麽生存的。

晚上沙漠裏又十分寒冷，四肢凍的沒有知覺。這個時候我總會暗搓搓的看看孫悟空，然後暗搓搓的跑到他身邊躺下，再暗搓搓的抱住他。

美名其曰‘取暖’，可是真的很暖嘛！

每當這時，猴哥會在掌心托起一團火，兩個人靜靜的看着火苗，在鋪滿繁星的天空下沉入夢鄉。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溫度的影響，我開始不受控制的陷入昏睡狀态。開始的時候我毫無知覺，只是醒來的時候會發現孫悟空坐在旁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開始我還覺得好笑，後來才知道，自己一閉眼過去的可能不止是一個晚上。

然後，情況開始變本加厲。有時候走着走着，我就會不自主的閉上眼睛。孫悟空開始牽着我的手走，總怕我一個踉跄就要把小光頭磕出個坑。醒來的時候我覺得渾身疲憊，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像在夢裏被揍了一樣。

‘光頭那麽亮，不揍你揍誰。’孫悟空這樣說着，他的語氣輕松，臉上還帶着若有若無的笑容，但是我覺得他一點也不開心。

我也不開心，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多。”

睜開眼的時候，江衍琛還覺得頭有些疼，像是被木棍狠狠敲在了後腦勺似的，眼前一片模糊，還有點想吐。

他覺得自己靠在一個很溫暖的地方，有些不穩，輕微的晃動着。

“醒了？”孫悟空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他定睛一看，卻發現自己在他的背上，周身是茫茫黃沙。孫悟空就這樣背着自己一步一個坑，逶迤在黃沙上。

“恩。”他應了一聲，已經記不清自己在睡過去之前到底在做什麽了。也許在趕路？

“我的光頭有摔出坑來嗎？”他調整了一個姿勢，将下巴墊在孫悟空的肩膀，懶洋洋的開口問道。

側面看去，孫悟空的嘴角抽動了一下，說道：“怎麽，腦袋中有坑還不夠，非要在外面也開瓢兒？”

“才沒有。”江衍琛笑了笑，重新閉上了眼睛。

“猴哥。”他小聲的叫了一聲。

“恩？”孫悟空應道。

“真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到終點。”

“呆子。”

不知道要在這片沙海中走多久，茫茫的看不見盡頭，沒有人煙，寂靜的只能聽見彼此的心跳，還有細沙在腳下流動的簌簌聲響。

這幾乎能吞噬一切生命的地方之後，就是傳說中的西天極樂世界。

真是不敢想象。

一塊巨大的岩石立在前方的沙丘上，孤零零的接受風吹日曬。孫悟空将江衍琛放下來，靠在岩石後，正好可以遮住太陽。他用金箍棒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叮囑道：“我去前方看一看路，你在這裏歇一會。”

江衍琛點了點頭，順從的開始打坐。

孫悟空又道：“只有我能進這個圈，無論如何不要出去。”

“知道了。”江衍琛打趣道，“孫嬷嬷，您快去吧。”

孫悟空瞬間黑了臉，不再看他，打了個響指，筋鬥雲很久沒有看見主人了，親昵的在他手邊蹭了蹭，載着他飛了起來。

目送他離開，江衍琛重新閉上眼睛開始打坐。每打坐一個小時就可以提升修為，有修為就可以解鎖更多的技能，雖然自己現在沒武器，但是修為什麽的可以好好攢着，滿級後就可以獲得多多的武力值啦。

不一會，有一陣風吹了過來，江衍琛心下有些詫異，這股風來的毫無預兆，帶着絲絲涼意，而随着風動，他腰間的鈴铛發出細碎的清響。

——玲珑，贈送人在五尺之內就會發出清響哦。

孫悟空這麽快就回來了？他有些困惑的睜開眼睛，卻是一愣：“悟空？”

眼前這只猴子和猴哥确實長相無二，不，豈止是無二，完全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樣子，拿着金箍棒，站在圈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但江衍琛依舊有些不确定。

只因為這個猴子的眼神太過冰冷，他看着自己，就好像自己已經是躺在地上的一具屍體，毫無感情。

他猶疑了一下，開口道：“這麽快就回來了？出了什麽事？”

那猴子盯着他，機械的答道：“殺了你。”

江衍琛心中如堕冰窖，開口用篤定的語氣道：“你不是悟空。”可是若不是悟空為何玲珑會響？莫非系統出現了bug？

“殺了你。”那猴子一字一頓，向他步步緊逼。

江衍琛死死盯着那一圈金線，孫悟空說過不是他本人誰都進不來，如果是這樣，想必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出來的猴子也不可能進的來。

下一秒，所見的景象徹底打破他最後一絲僥幸的心理。

那猴子毫無阻礙的踏進了金色圓圈之間，金箍棒揚起一陣風沙，像他狠狠揮了過來。

當頭棒喝！

“嘩”的瞬間，這塊巨大的岩石在他棒下碎成齑粉，一塊陰涼甚至帶着點潮濕的沙土暴露出來。

就在這猴子使出招式的同時，本能感到危險的江衍琛一個後跳躲開了他的招式，跳出了黃圈。

孫悟空，你為什麽總是驢我！江衍琛目瞪口呆，畫出來的圈為什麽從來都沒有起到相應的效果啊！

當然，他怎麽也不願意承認，眼前這麽兇狠的家夥就是孫悟空。可以說，即使是第一次見面時，孫悟空也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而今只不過這麽短短的時間內，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猴子手中動作一頓，似乎被江衍琛躲過這一招感到懊惱，雖然仍是面無表情，然而周身的空氣卻驟然下降了幾分。

江衍琛抿了抿嘴，心中跳出一個念頭——六耳猕猴。他一直以為這個妖怪他不會碰到了，卻在快到西天的時候遇見。

只是，就算六耳猕猴和孫悟空再像，系統還有孫悟空畫的圈一定不會對自己說謊。還是說這個六耳猕猴本身就和他同出一源？以至于連系統都迷糊了？亦或者，眼前的這個就是孫悟空本人？

“殺！”那猴子揚起金箍棒，速度奇快無比，幾乎用肉眼看不清。顯然已經不想戀戰，只想立刻解決掉眼前的這個和尚。

他根本躲不開。江衍琛一個“聶雲逐月”想要向前滑凍，金箍棒在半空一轉，順着他的方向幻化出萬道利刃向他撲來。

“爾敢！”一聲淩厲的狂吼響起，一道金光破開，所有的利刃被高熱瞬間蒸發的無影無蹤。

孫悟空踏着筋鬥雲而來，指着那猴子，目光中溢滿了殺氣。

“孫悟空……”江衍琛看到他的瞬間，心底的大石頭落下。還好不是他……還好不是他要殺自己……

六耳猕猴回過頭，突然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好像找到了對手一樣，眼神都亮了起來，“好！”

孫悟空冷哼一聲，立在雲霄：“好什麽！俺老孫今天就送你上西天去！”

“殺了你！”六耳猕猴掄起棒子而去。

“當”的兵器交接，六耳猕猴打了個響指，同樣的雲朵憑空出現在他的腳下。兩個小筋鬥雲在看到的彼此的瞬間都懵比了。

雖然他們沒有表情，但江衍琛感受了兩個雲朵的內心是崩潰的。為什麽！為什麽主人要和主人打起來！

于是兩只筋鬥雲在碰見彼此的剎那，達成了某種共鳴，一起化作一縷白煙，消散的無影無蹤。而被雲朵抛棄的兩只猴子，同時落到地上，來不及反應，立刻膠着在了一起。

江衍琛只覺得身影虛虛實實，看不真切，去也能模模糊糊的看出，無論孫悟空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