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庶出

寧家多将才忠臣,亦多情種。

寧山的長子自不必多說,不但是天生将才,相貌堂堂,精通兵法之道,就連寧山自己,都常常誇贊其“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言道再過十年,他的長子必然比他還要厲害。

可惜就是這般好的将才,卻是個天生喜歡男人的。而且他喜歡男人就罷了,長安城中也有不少人喜歡男人,然後照樣娶妻納妾生子,樣樣都不耽誤的。但寧山的長子不一樣,他喜歡的是一個男人,并且只喜歡那一個男人。為着那個男人,他可以生平頭一次違抗父親,可以拒絕任何女色男色,可以為此斷子絕孫,卻獨獨不肯放棄那個他喜歡的男人。

寧山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結果寧家老大任打任罰任錯,唯獨不肯改。寧山嘆息一聲,末了也只得認了。

寧家老大如此,寧山管教寧家老二寧君遠時,不免就更嚴格了幾分。結果他管教太過,寧君遠在行軍布陣領兵打仗上,肯對寧山言聽計從,但是在喜歡的人身上……寧君遠直接喜歡上了女扮男裝來到軍營的前山西知府千金岳姑娘,并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寧君遠後悔不已,寧山亦恨次子糊塗。可是就算是如此,寧君遠再後悔,喜歡那位岳姑娘也是真的。雖然寧山塞給寧君遠的妾室通房,寧君遠招收不誤,但是寧山清楚,他這個二兒子,美人照收,卻不肯做事!根本不肯碰那些美人!

寧山再惱再恨,再用繁重的軍務逼迫寧君遠,再給寧君遠塞一堆的女人,寧君遠一個都不肯碰,他也不能逼着寧君遠去行周公之禮。

因此對寧山這個父親來說,從次子那裏得到孫子的希望也沒了。

先前他就不敢太過逼迫寧君遠,現下寧君遠一條小腿沒了,将來只能日日坐在臃腫繁重的木質輪椅上,身邊還要跟着侍從推車;原本俊朗的的寧二郎,如今成了羅剎寧二。寧山不知寧君遠心中如何做想,但寧山身為父親,卻是太過擔心寧君遠因此而頹廢下去,根本不敢拿子嗣一事再逼他。

寧山年紀大了,前幾年見長子、次子不肯在女色上用心,自己也想着寶刀未老,或許能再得個小兒子,也省的長子、次子将來無人送終。結果數月過去沒有結果,他找來軍醫問,才知曉自己一來是年紀太大,二來是當兵數年,受過的明傷暗傷太多,身體底子被傷着了,幾乎不可能再有子嗣。寧山這才作罷。

靠不了長子、次子,靠不了自己,寧山只得把希望放在在長安城裏當質子的寧君遲和寧君榆身上。

寧君榆先前年紀小,他便盯着寧君遲,信一封一封的去,也不見寧君遲答應甚麽。等到寧君遲年紀大了,才終于給他傳來一句話——他根本沒法子碰女人。

寧山恨不得一口老血噴出來。

末了也只得等着寧君榆長大。

寧山原以為,就這麽盯着好了,寧君榆總能給他生出個孫子來。寧君遠再過幾年,說不得也能徹底忘了拿岳姑娘,讓他多抱幾個孫子。卻沒想到,世事多變,突厥突襲,寧君遠一力殺了突厥二王子,活捉突厥大王子,可是寧君遠自己,也在這場戰争裏,失去了一條小腿。

無論如何,寧家傳承不能丢。寧家世代守衛邊境,保家衛國的忠心不能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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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山頭發一夜全白,清醒之後,立時寫了信。寧君遠已然不可能再上戰場,那麽,接下來,接任他的人,只能是寧君遲或寧君榆。

寧家男人是天生的将才。寧山知曉寧君遲也好,寧君榆也罷,心中其實都是向往戰場的。只是寧家後代傳承也延續,寧家在長安城裏也不能沒有“人質”。是以他才會寫了那封信,加急送到天元帝手中。

好歹,讓寧家下一代能夠出生;好歹,留下一個完好無損的兒子在長安城罷。

長安城。

天元帝将手中的信看完,神色很是複雜。

寧家世代忠心。忠的與其說是明主,倒不如說是百姓。

寧山自六歲起,就開始半年在長安,半年在軍營的生活。直到十六歲,寧山長兄、次兄接連死在戰場上,他娶妻生了長子,才開始常駐軍營。

寧山是十六歲前,在長安的半年裏,寧山就作為當時的皇子的騎射和武術陪練,天元帝對他極其熟悉,知曉寧山骨子裏和寧家先祖一樣,都是誓要保家衛國之人。這樣的人,哪怕有私心,他的私心,也不會越過百姓的利益。因此等天元帝繼位之後,才敢放心大膽的用寧山。

如今寧山四子,長子已然在戰場去世,次子在戰場上殘疾,寧山自己在戰場帶兵打仗數年,亦是積了一身的“小病”,如今寧山所求,只是讓三子或四子成親生子,然後留下兒子之後,再往戰場上,繼續守衛大棠邊境。如此請求,天元帝豈會不準?

可是,天元帝猶豫的卻是,寧山所求并非大事。但是,皇後寧氏的性命呢?

寧氏換子在先,苛待并數次欲殺皇嗣再後。期間還發生了馨妃難産,險些喪命等等事端。如此種種,寧氏如何不該赴死?

可是,寧氏偏偏是世代忠良的武将寧家的女兒。

偏偏寧家如今,又損失了一個大好兒郎的前程。

饒是天元帝素日裏常常心懷天下,不時地會舍棄一些人的利益。此刻卻也狠不下心腸,讓寧氏即刻赴死。

寧山祖父一輩,只一個叔祖是死在長安城中,因病而死,寧山祖父、其餘叔祖,皆是死在戰場之上;再到寧山父親一輩,更是全都在戰場上沒了性命;寧山的長兄、次兄和幼弟,亦是在戰場上犧牲。

如今寧山長子已亡,次子殘疾,天元帝如何能讓寧山的女兒,死在他的宮裏?

天元帝深深嘆息一聲,終是将捷報和信放下,道:“徐有為?”

紫宸殿如何,棠落瑾自是不知。

此時已經月上中天,皇後因胎兒過大難産,仍舊沒有把孩子生出來。

棠落瑾面無表情的坐着,手裏把玩着一個小小香囊。

這個時候皇後生産時間已經很長了,産婆無法,只得讓太醫前去隔着簾子診脈,看是否要開出一副催産藥來。

此刻坐在清寧宮正殿裏的,地位最高的就是太子。因此太醫為皇後診過脈,就來報告太子。

“皇後娘娘此胎過大,原也不是甚麽大事。畢竟,皇後娘娘之前已經生過五胎,這次孩子有些大,雖然相對難生,但對皇後娘娘這樣生過五個孩子的婦人來說,按理說也不會難産。只是。”老太醫摸着胡須道,“只是皇後娘娘如今神思不屬,仿佛是剛剛受了驚吓。再有之前娘娘喝的滑胎藥,對娘娘也不是半點影響也無,所以才會……”

棠落瑾耐着性子聽完老太醫的話,才問:“那當如何?”

老太醫道:“應當下烈性催産藥。否則孩子在母體裏憋悶太久,恐生不出來,或生出來後……”老太醫頓了頓,才繼續道,“只是這樣一來,這藥對小殿下無妨礙,但恐對母體身子有損。”

一衆妃嫔都在靜靜聽着,暗地裏卻想着太子年紀小,恐不知這生孩子的難關究竟有多難,最好是太子不要做主,她們也不要為這件事情做主,而是讓人跑去報給太皇太後、太後和皇上,将時間越拖越久,最好幹脆一屍兩命好了。

馨妃則是一直看着棠落瑾。

她很少有這樣的機會,能這樣的正大光明的看着棠落瑾。可是那老太醫說的話太過嚴重,饒是馨妃這樣心思簡單的,也聽出了其中的不好處理的地方。

——要麽就讓棠落瑾自己做主,熬制了催産藥,讓皇後順利生下孩子,但皇後自己的身體有礙;要麽則是去把消息報給太皇太後他們,但是這一來一回,只怕等小太監趕回來,皇後母子就等不得了。

馨妃張了張嘴,正欲說話,就聽棠落瑾先她一步開口了。

棠落瑾不意還不用他動手,皇後就遇此大難,稍稍一頓,道:“那麽就有勞太醫,親自為母後熬制催産藥。”

老太醫深深一拜:“老臣遵殿下旨。”

雖然這樣一來,皇後肚子裏那一個就能保住了,可是周遭的妃嫔卻也忍不住拿帕子遮住唇角的笑——瞧,這種情形下,太子怎麽選擇都是錯。雖然沒能拖延死皇後母子兩個,但是太子如此一來,就成了害皇後身體受損的“直接兇手”,只怕皇後醒來後,會更不待見他。

棠落瑾只面無表情,看也不看那些妃嫔,轉過頭,就讓小太監分別将此事去告訴太皇太後、太後和天元帝。

老太醫很快把催産藥熬制好了。

五公主原本就等在一旁,雙手微微發抖。見老太醫的藥熬好了,使勁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讓雙手不再發抖,才微微笑着上前道:“大人把藥給本宮好了。本宮親自去端給母後。”

老太醫在宮中多年,自然知曉這五公主比太子還得皇後寵愛信任,聞言也不懷疑,就把藥端給了五公主。

五公主帶着夏荷,神色微微緊張的往産房走去。

五公主原是打算親自把藥斷進産房的,奈何夏荷勸道:“皇後這會子正疑心您呢,您端的藥,皇後怕是寧死都不肯喝的。公主不如先把東西下了進去,然後……奴婢再把藥端進去。必不會令人起疑心。”

五公主頓了頓,才道:“也好。藥呢?”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夏荷就把藥端去了産房。

只是在産房門口被宮人攔了下來。

夏荷着急,道:“姐姐不識得我了?我原是五公主身邊的,現下就在皇後身邊伺候着。我給娘娘熬的藥,娘娘有甚不放心的?”

那宮人是天元帝派來的,聞言道:“我記得你。娘娘不是讓你在五公主身邊伺候?那你便去好好守着五公主罷。這藥,我端進去就好。”

那宮人卻是轉身關了門,進了産房的耳房裏,親自試了藥,試藥之後,微微驚訝,然後就把湯藥原封不動的端到了産房,喂給了皇後。

只是這藥只喂了一半。

皇後知曉這是讓她能快些生下孩子的,大汗淋漓道:“不是還有麽?”

宮人道:“這些就足夠了。”足夠讓皇後腹中孩子出生,足夠保住皇後性命,也足夠讓皇後身子虛弱。

然後就把剩下的一半,端出去給還在門口的夏荷。

夏荷看到藥還剩一半,面色微微一變。

宮人道:“邊境傳來捷報,大棠大敗突厥。寧将軍生擒突厥大王子,殺死突厥二王子,右腿膝蓋以下被砍斷,面上被砍一刀。”

夏荷聽着這些,怔了一會,屈膝拜道:“多謝姐姐,妹妹明白了,想來殿下,也明白了。”

宮人點頭離開。

夏荷發了會呆,才找到太子身邊的人,将消息傳了過去。

那人卻道:“殿下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你把剩下的藥都倒了,再去回複五公主。殿下說了,等皇後生産完,會讓五公主進去瞧瞧皇後,跟皇後告別的。”

夏荷自是答應不提。

一個時辰後,九月二十三日子時,十二皇子出生,皇後寧氏産後大出血,險險保住性命。

兩柱香後,天元帝口谕道,言道皇後寧氏身子虛弱,不宜撫養十二皇子,擢升阮昭容為妃位,賜封號容,擢升玥婕妤為玥充媛,居嫔位。二人不日遷居養德宮,共同撫養十二皇子。

且不提容妃和玥充媛如何高興,二人抱着十二皇子,帶着皇上賜下的十二皇子的四個乳母、兩個一等宮女、四個二等宮女、四個太監,在皇後産房外盈盈一拜,抱着孩子就走了。

其餘妃嫔神色複雜。她們還以為這個已經有了王位的十二皇子,會被太後撫養或者其他沒有子嗣的妃嫔幫忙照看。卻沒想到皇上如此狠心又細心,容妃雖出身低,為人懦弱,但卻極其喜歡孩子,将不是她所出的四皇子和三公主照料的極好。如今兩個孩子年有十五,容妃也的确有時間和精力照看十二皇子。而玥充媛雖年輕無子嗣,但她卻是寧家人。

如果單單讓其中一個撫養十二皇子,或許會疏于照顧,但皇上偏偏指了她們兩個共同撫養。二人之中,容妃位分高,膝下有撫養長大的四皇子和三公主;玥充媛位分低,但身份上卻既是十二皇子的庶母又是姨母。如此一來,十二皇子雖身份不如太子尊貴,但順順利利長大,這卻不成問題了。

皇後是在衆妃嫔和她剛剛出生的兒子被抱走之後,才慢慢醒來的。

她醒來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宮人。

“水……”

“水?”五公主正靜靜的坐在一旁,幽幽道,“母後竟醒過來了?女兒還以為,母後會一直睡過去。不過,這也無妨,女兒仔細問過了,女兒給母後下的那藥厲害的緊,母後雖現下醒來了,但是決計看不到今晨的朝陽。至于水……既都要死了,母後還要喝水作甚?”

皇後沒想到五公主會在這裏,更沒想到這屋子裏只剩下了她和五公主。

想到之前春杏和夏荷所說的話,皇後只覺心頭一陣悲憤和痛楚。

“為什麽?”皇後剛剛生産完,根本連坐都坐不起來,道,“我待你如珠如寶,甚麽好的東西都緊着你,你為何還要殺了十二公主?那是我的小女兒啊!她死的時候,才兩歲而已!兩歲的孩子啊!你怎能狠得下心,殺死你的親妹妹!殺死這般小的孩子!”

五公主嗤笑道:“親妹妹?母後說錯了,我的親妹妹,可不是十二公主,而是小九。母後的确是待我如珠如寶,可也就是如此了。那些珠寶再漂亮,母後也不是時時刻刻戴着的。需要的時候,拿出來把玩一番,再戴在頭上炫耀一番。不需要的時候,就擱在匣子裏,任其孤寂無人問津。如今想來,母後待我,可不正是如珠如寶?母後身邊無貼心兒女伺候時,我便是好的;母後身邊一旦有了自己的貼心兒女,我又算是甚麽東西?母後莫非忘了,沒有十二公主前,我過的是甚麽日子,有了十二公主後,我過得又是甚麽日子?十二皇妹若不死,你今日還能瞧得上我這個被你特特養廢了的庶女麽?”

皇後面色登時一變:“你說甚麽?”

“我說甚麽?”五公主倏然站起身來,神色間也沒有了往日的乖巧懦弱,而是一派清醒,“我從前年紀小,母後特特派了人去,讓人日日告訴我,嫡庶尊卑,嫡母和庶母的不同,讓我牢牢記着,無論是世家之中,還是這宮裏,嫡庶尊卑,是我永遠都越不去的檻。讓我明白,一旦回了宮裏,不要去管甚沒地位沒本事只會邀寵的庶母,而是只認你一個嫡母。我從前不懂,只将那些話奉若聖旨。可是,日子久了,在這宮裏看得多見得多了,我又如何能依舊不懂母後當年的用、心、良、苦?”

“甚麽嫡庶尊卑?于皇家而言,即便是庶出公主,其實也是尊貴無比的。更何況,我的生母馨妃,本就居從一品妃位,位分極高;母族沈家,更是清貴上進,于我而言,這樣的身份,已然足夠我過得比三公主、八公主要好。可是,”五公主眼睛裏恨意險些要溢出來,“可是,你卻讓人那般教導我,讓我七歲進宮,尚且懵懂時,自以為聰明的選擇了你,住進了清寧宮,從此就只能做你的貼身丫頭!我明明和三公主、八公主、小九一樣都是公主,哪怕我們都是庶出,本也是尊貴無比!可是,就因為你!就因為你恨我的母妃,所以将我教成那樣,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不夠懂事的時候做出那樣的決定,讓我再也不能回到母妃身邊,做一個真正的庶出公主!只能勉強自己留在你身邊,勉強自己依舊糊塗懵懂,不曾清醒。

我原以為,這樣也就罷了。能做被你養大的公主,無論裏子如何,面子上,外人總要高看一眼。可是,可是自從十二皇妹出生,你可還曾像從前那般待我?一開口,就是讓我要如何如何照看十二皇妹,如何如何對着十二皇妹念詩彈琴唱曲兒!我是庶出,可是,我并非是十二皇妹的丫鬟啊!你為了十二皇妹如此待我,我又如何不能對她下手?更何況,我的本意,也只是想把她變成一個和太子當年那樣的傻子而已。我即便是有錯,那也是你逼的我!是你!”

皇後直接吐出一口血來,雙目一片哀戚。

她從來不知,她這樣千方百計帶到身邊養着護着看着的女兒,心中竟是這樣的恨她。

甚至她的用心良苦,在五公主看來,竟是滿滿的算計。就連她自己,也被五公主算計的就要死了。

皇後微微閉了閉眼,心中一派絕望。

“蕪兒,你錯了。”皇後緩緩開口,“母後從一開始,就是把你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的。正因為是親生女兒,所以才會讓你那樣照看自己的親妹妹,并非是有意折辱你……”

“親、生、女、兒?”五公主嗤笑道,“母後你與馨妃素有仇怨,寧家和沈家不和,現下你卻告訴我,你會把素有仇怨的馨妃的女兒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母後你再與我玩笑麽?這樣的玩笑,我肯裝傻時,或許還能讓我笑得出來。如今母後眼見着要死了,我為何還要裝傻?為何還要笑?母後啊母後,你就要死了,你的太子,你的小兒子,都不在你的身邊,你可歡喜?”

皇後不禁道:“小十二……”

“小十二?十二皇妹還是十二皇弟?十二皇妹已經在黃泉路上等着母後了,至于十二皇弟……他剛剛被抱出産房,就被父皇下旨,交給容妃和玥充媛共同撫養。母後,你,可高興自己的小兒子,交由你素日看不起的宮婢和庶妹撫養?”

皇後怔怔然看着她自己的女兒,竟不知自己是對是錯,若是錯了,又做錯了多少事情?

以及,她,真的要死了麽?

皇後自然沒有死。

五公主自以為皇後即将死,她殺十二公主的秘密無人能知,可惜她的這番話,俱都落在了天元帝耳中。

天元帝當即要五公主“病逝”,被皇後攔住,天元帝這才改口,令五公主即日剃度,就在長安城外的庵堂開始修行,一輩子不得踏足長安城內。

而皇後……天元帝不知與她說了甚麽,皇後竟真的安安分分的在清寧宮裏休養起來。

作為皇後安分的回報,天元帝在一個月後,令容妃和玥充媛,每隔三日将十二皇子抱去給皇後瞧上一眼。

寧君遲原本對此事疑惑,可是在詢問了女子生産的危險後,又親自見了皇後幾面,便将這件事擱置了下來——二姐的身子的确是太差了,別說養育十二皇子,就是單純的日常行走,二姐的身子都受不住。寧君遲見了,又得了長姐的勸慰,也只得暫時放棄對這件事情的懷疑。

至于父親的來信,寧君遲自然明白父親的意思。

對父親來說,子嗣異常重要,甚至以此來誘惑他們去疆場上一展身手都在所不惜。

可是寧君榆能答應立刻娶妻納妾生子,但寧君遲卻不行。

“為何不行?”天元二十年的正月,寧君榆妻子小妾都娶回了家,妻子還懷了一個月的身孕,寧君遲這邊還遲遲沒有動靜,棠落瑾不禁疑惑道,“舅舅不是早就想去戰場上了麽?現下多生幾個孩子,得了去戰場的機會,有何不可?”

不過是為此多睡幾個女人而已……棠落瑾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這件事情,但是,寧君遲不是本土古人麽?想來這件事,對寧君遲而言,大約也不算是太難的事情。

寧君遲微微搖頭,将棠落瑾冰涼的手拉了過來,捂在自己手裏:“四弟能為去疆場,舍棄情愛,娶妻納妾生子,那就讓他去做。舅舅所求,乃是一心人。為了這一心人,舅舅願意舍棄去疆場一事,繼續留在長安。舍與得,本就是一念之間的事情。舅舅有不能舍棄的東西,就只得放棄去父親的誘惑。”

棠落瑾皺眉點了點頭,似懂非懂。

寧君遲瞧了他一眼,就笑了。兩只大手繼續捂着棠落瑾的小手——上次晚宴之事,棠落瑾也喝了那特制的滑胎藥,雖然因棠落瑾自小打拳,那藥對棠落瑾身體沒有大礙,将來子嗣也無礙,但是那藥畢竟寒涼,棠落瑾只怕這幾年裏,冬日裏都要受這手腳冰涼之苦了。

舅甥二人又說了些話,就往養德宮去。

今日正是十二皇子的百天禮。

棠落瑾一面走着,一面皺眉。

他覺得這個小皇弟頗有些奇怪。他這輩子長得好,尋常孩子見了他,都會移不開步子,想讓他抱。可是這個小皇弟每每見了他,都會大聲哭嚎,仿佛他私下裏對他做了甚麽似的。一次兩次便也罷了,次次都是如此,現下就連老實懦弱的容妃,如今都不肯讓他單獨和十二皇子待在一起了。

這麽不對勁。

棠落瑾心中有了想法,眉心越皺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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