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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描述陳浮在這個時候究竟是什麽樣的感覺。
或許能用荒誕來形容眼前的這一切。
他審視地看着眼前這個人,并沒有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任何由告白而生的緊張或者激動,甚至他并沒有在對方身上感覺到多少愛意;但同樣的,他也沒有在對方臉上看見任何開玩笑或者惡作劇的表情,甚至對方正努力讓自己表現得誠懇或者正經。
“我可以滿足你的絕大多數要求,”季遲繼續說,“只要你告訴我的你的要求。”
“嗯,”陳浮冷靜地回答,“那你要我滿足你什麽要求?”
“陪着我就夠了。”季遲很高興陳浮一下子就發現了重點所在,“至于其他你要和什麽人保持關系或者做其他什麽事情,只要對方不在意,我就不在意。”
等價交換。陳浮輕而易舉想到且只想到了這一個形容詞。
他再一次評估地看着對方。
沒有愛,沒有任何的喜歡之情。
對方的這一個要求只可能是出自一個孩子的占有欲——甚至用占有欲形容都不夠準确。
那是對方對于自己想象中的美好的追逐。
但這是一種十分可笑的追逐。
陳浮說:“你想聽我的一點建議嗎?”
季遲回答:“不,我只想聽你答應的回答。那些建議有什麽好聽的?無非是心理學層面的分析而已,你放心,我有心理學碩士的學位,保證比你有更多的專業知識和見解。”
陳浮:“……”
陳浮說:“但在我看來,你最好還是去找個真正權威的心理醫生做個評估以及治療吧。”
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轉身離去的時候和剛剛跳完一支舞的喬希打了個照面。他帶着歉意和禮貌向對方告別,然後分開人群,将自己的那一份買單并離開這個酒吧。
季遲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正莫名其妙于陳浮突然離開的喬希看見了他,有點奇怪地說:“你走錯位置了嗎?”
“……”季遲沒有回答,他轉了轉脖子,從座位上站起來向外走去。
之前呆在人群中的尼克跟上他,小聲說話:“我看見了那個人……”他說的是正坐在酒吧正中央的一個老頭,那個老頭頭發花白,大酒槽鼻子,正被一群美人圍着談笑風生,遠遠的似乎能夠聽見這樣的話語:“美女們,來吧來吧,讓我告訴你們我究竟是怎麽賺錢的——”
“我也看見了。”隔着人群,季遲回答,“他之前欠了一筆奎特家族的錢,現在差不多也該和他談談本金與利息的問題了……不過不是在這裏,也不是在現在,當然更不是在光明正大的情況下。難道你覺得奎特家族的招牌現在還好用嗎?”
“……”尼克,“那老板您過來……”
“找人啊,”季遲說,“剛才不是找到了嗎?”
“那現在——”
“現在我們可以離開了,繼續為下一次的見面做準備。”
“難道也是剛才那一個……”
“當然是他。”
下一次的見面并沒有間隔多久。
就在下一個又下一個星期開始的那一天,陳浮的投資公司迎接來了一位衣冠楚楚的客人,他是來尋求除投資幫助之外的更親密的關系的:他希望對方成為自己的投資顧問。
他将向對方公開自己除資金之外的、包括家人與情感的重要隐私和信息,他将和對方分享自己對未來的期待與願望,他們将建立非常親密的關系,從某一個角度來說,也許這樣的親密甚至尤高于家人。
陳浮擡頭看了一眼進來的客人,然後他低頭看了一眼對方的資産。
三千萬。
不算多,但相較于半個多月前,差不多翻了足足十倍。
難道對方真的去搶銀行了?
抱着這樣一個有點滑稽的念頭,陳浮讓季遲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邊坐下,然後他打了一個電話:“是的……現在就需要你過來。從這一刻起開始計費?當然,就按照這個法子來。”
簡單的說完一句話之後他就挂了電話。
然後他将季遲送來的文件翻看一番,很快就得出了結論:“你最近收攏了奎特家族剩下的一點東西?”
“那畢竟還是有一點東西的。”季遲在整理自己的袖扣,“順便我這個月是總裁。”
“萊特執行官先生您好。”陳浮客套說。
“……還是叫我季遲吧。”季遲回應。
“要一杯水嗎?”陳浮漫不經心問,在問出這句話的同時,他已經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倒了一杯水放到季遲手邊。
“謝謝。”季遲回應。
這個時候工作室的門鈴被按響,陳浮打開了門,另外一個穿着考究三件套男人走了進來。
他大約四十來歲,臉上帶着如沐春風的微笑。他進來的時候先和陳浮握了一下手,但幾乎在握手的時候,他就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了室內的另外一個人身上。
坐在沙發上的季遲在對方進來的第一時間就嗅到了熟悉的氣息,而後他看見陳浮将進來的那個男人帶到他面前,并且引薦道:“這是威廉醫生,紐約頗負盛名的一位心理醫生,我覺得在和我确定合作關系之前,你需要先和威廉醫生做一個簡短的交談。”
“就是一次簡單的聊天。”威廉在旁邊笑道。
“我猜我大概沒有第二個選擇……”季遲這樣說,然後他笑着從沙發上站起來,和心理醫生進行了一個簡短而有力的握手,“我當然樂于和你聊聊天。我們——”
他在偌大的辦公室內巡視了一下,發現距離陳浮辦公地方很遠的一個角落正有一塊休息區,休息區中沙發吧臺一應齊全,周圍甚至用綠植做了隐私隔斷,應當是一開始就準備提供給客人休息或者交流的地方。
他對着心理醫生做了一個先請的手勢,自己則退後一步,對陳浮說:“其實在和他聊聊之前,我們也可以簡單的聊聊……”他掏出了一顆糖果,他總能夠随時随地地掏出一點甜食來,“就像我們小時候那樣。”
陳浮對此挑了挑眉,但也僅僅挑了挑眉。
他的所有态度已經通過他的安排展示出來,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繼續工作,并且等待季遲和心理醫生的對話結束之後再應付對方。
一個小時的時間很快過去。
心理咨詢已經結束。這回是威廉先一步從那個小型休息區中走出來,他帶着微微奇異的表情來到陳浮的辦公桌前,陳浮正表示咨詢費用已經如約打到了他賬戶中的時候,威廉說:“我的建議是,也許你應該和他更多地溝通。最好從現在就開始。”
陳浮剛剛好喝了一口水,他的一口水差點嗆進了嗓子眼。
“我假設你知道我叫你來是為了什麽?”陳浮問。
“當然。”
“而你就給了我這樣一個背道而馳的結果?”陳浮不滿說。
“相信專家的建議吧。”威廉低頭在自己的工作簿上飛快記錄,“畢竟就像父母多半要對他們未成年的産品負有責任;心理問題的制造者總要對心理問題的接受者負有——至少一大半的責任。”
說完這句話之後,威廉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幹脆利落地離開了陳浮的辦公室。
但另外一個人還在這個辦公室中,而現在的時間同陳浮的下班時間還有太過充足的距離。
陳浮輕輕敲了一下桌子。
他無法理解自己請來的醫生為什麽這麽沒有職業道德的完全倒戈了過去——但算了,反正事情總要解決的。
他拿起屬于季遲的那份資産,從辦公桌後走到那個小型的休息區,坐到了季遲對面。
季遲這個時候正在抖着手腕,那大概是一種主人都不自覺的動作,在這一過程中季遲一點餘光都沒有朝自己抖動的身體部件看過去:“你看,我早說了,我們單獨交流會更加的方便和快捷,并且行之有效。”
“你剛才到底幹了什麽?”陳浮費解問。
“我說了一點可怕而又可憐的事情。”季遲回答。
“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假的。”季遲一臉匪夷所思,“我為什麽要對一個陌生人說真話?順帶一提你請來的這個心理醫生目前恐怕擔不上‘頗負盛名’這個形容詞,就我來看,他自以為是,輕信,容易被影響,最重要的是,愚蠢。”
“……”陳浮想想對方最後的建議,竟然認可了季遲的觀點,“那你究竟想和我說什麽?”
“為什麽不願意接受我?我覺得性別應該不是什麽關鍵的問題。”季遲說。
“是的,性別不是關鍵。”
“過去也不是關鍵,我覺得我們已經取得了彼此的諒解。”季遲又說。
“……是的,過去也不是關鍵。”在說這一句話的時候,陳浮簡直心情複雜。
“那關鍵難道是你不愛我,不喜歡我?可是我既不需要你喜歡我,也不需要你愛我。我只是想和你生活在一起。”季遲說。
“你是在找一個同租人嗎?”陳浮問。
“可以這樣說。長期的。”季遲回答。
“但我不想和一個我既不喜歡又不愛的人長期合住。”陳浮平淡回答。
“關于這一點,我覺得我們可以培養一下感情,你看你當年在把我撿回去的最初,一定也沒有像後來一樣那麽愛我。”季遲回答。
雖然知道對方口中的愛不含其他的含義,陳浮還是幾乎受不了季遲。
他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的資産報表,發現自己在短短幾分鐘內已經了解了奎特家族的許多內幕,這樣輕而易舉的情報獲取讓他有些好笑,同時不免想道:如果當年他和季遲見面,也許還真的沒有什麽閃崩事件的發生了。
“你為什麽會确定……現在像小時候一樣,我會對你再次有感情?”陳浮問。
季遲舔了一下嘴唇,吃完糖果的他感覺到口腔有點幹燥,而殘留在口腔中的糖果的甜味讓他說出的話都帶着幾分甜蜜:“因為媽媽把你教得這樣好,從小就是。”
“你的?”陳浮漫不經心地用筆在資料上劃了幾個重點。
“當然是你的?”季遲說。
手中的筆在一處停頓。
陳浮擡起頭看着坐在對面的人。
季遲的目光轉了一圈,湛藍色的眼睛在這個時候讓他顯得頗為天真,他用無辜的口吻再次重複一遍:“當然是你的。”
“怎麽,我之前沒和你聊到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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