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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離婚了。”季遲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說。
他的口吻挺無聊的,這樣的無聊同時呈現在他的臉上。但多多少少,剛才那種迫人的鋒銳已經消退。
“和前妻性生活不和諧,問題在你的身上。”哪怕因為陳浮而改變了許多,季遲還是有一些自己的小習慣的。比如說在這個宴會之中,他選擇的觀察陳浮的角落正好是放置食物的地方。
他從後面的桌子上拿了一個紅絲絨蛋糕,鮮豔的深紅色與深紅色上面同時混雜着甜鹹兩種味道的奶油正和他意。
他咬了一口絲絨蛋糕,目光從安德森身上挪開,繼續觀察着宴會以及宴會中他唯一注意的人。蛋糕香甜的味道在他舌尖綻開,帶着甜蜜滋味的話語真正吐露出來的時候,如同致命的毒液:“你有一個女兒。女兒跟着你,但最近大概在想媽媽。你對此感到煩惱。不過你得體諒她,因為你也在想你的媽媽,雖然你可能三四五六年沒有回去過了。哦,對了,你資金窘迫。手表是二手的。這說實在的真讓人尴尬。”
“順便問一句,你是在做基金嗎?是怎麽騙到投資的?我看你也不像一個很會說話的人。”
站在旁邊笑吟吟的安德森的臉色由白轉紅,再由紅變青。
他正要說話,旁邊已經插進了一個聲音:
“——你們在聊什麽?”
陳浮從後邊走了過來,他自然而然地攬住季遲,插入了兩人的話題之中。
季遲閉了嘴,假裝乖巧地将自己的目光投在旁邊琳琅滿目的食物上。
安德森倒是立刻倒轉槍口,将仇恨鎖定在了陳浮身上:“我們在聊你過去的男朋友。你們是什麽時候分手的?真是可惜,當年大家都以為你們會天長地久。”
陳浮微笑起來,他的神色裏帶着一點驚奇:“我一直以為會在意過去的人都是現在的失敗者……當然,我不是說你,安德森,畢竟我們是這麽好的朋友,我才不會告訴別人,你一共交往了五任女朋友,結果被甩了五次的事情。”
看向旁邊的季遲忍不住彎了一下唇角。
“另外讓我鄭重介紹。”陳浮笑道,“這是我現在的男朋友,萊特。”
季遲配合着陳浮的介紹轉過頭來,大方得體地伸出手對安德森說:“第一次見面,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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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森笑着晃了一下頭,他有點口不擇言,“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混進來的,不過明天的超級短線你肯定會參加吧?這可是最初由你創辦的比賽,直到現在為止,霍恩介紹的時候還将你放在最前頭,對你歌功頌德——”
他的聲音突然低下來。他湊近陳浮,惡狠狠說:“而我很期待,即将打破神話的明天!懦夫,趕緊逃跑吧,就像你過去做的那樣!”
話說話之後,安德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臉上再一次浮現熱情的笑容,朝着不遠處的人走去。
剩下兩個人站在長桌旁邊。
他們都不怎麽在意一個無聊人士的威脅。
季遲說:“這裏的蛋糕還不錯,你要不要嘗一口?”
“不用。”
“讓我把他給做掉怎麽樣?”季遲又問,口吻就像是在問陳浮要不要換塊曲奇嘗一嘗。
陳浮轉頭看了一眼季遲:“你是認真的嗎?”
“我——”季遲發現這個時候自己好像沒有辦法說謊或者掩飾,于是他點頭說,“沒錯,我是認真的。我可以把他裝進集裝箱裏頭丢進太平洋裏。警察撈不起來也不會真格去撈的。”
“你不會這麽做的。”陳浮也确實有點兒餓了,他看着季遲已經快把一個蛋糕都給吃完了,也轉身去拿了一塊曲奇嘗了嘗。味道普普通通,還沒有季遲做的好吃。
他吃完了曲奇,不等季遲說話,拍拍手繼續說:“我不會讓你這麽做的。”他的目光落在季遲臉上,笑意與自信點綴他的眉眼,他閑散地靠在這裏,但看上去身姿挺拔,“生活這麽美好,讓我們看見一點光明的東西。”
“……”季遲。
然後他跟着笑了起來,沒有任何不樂意的妥協了:“好吧,聽你的,全都聽你的。”
“我當然知道。”
“知道什麽?”
“知道你會聽我的。”陳浮說,他們站在并不顯眼的位置,宴會中的人來來去去,觥籌交錯,沒人會在意這個小小的角落。他将手一擡,已經将身旁的人圈入了窗簾之中。他的親吻落在對方唇角。連同親吻一起發生的,是他含在舌尖,遞到對方口唇之中的話語。
真是神奇。
在說這一句話的時候,他毫無猶豫,如此篤信。
雖然越來越多的問題随着接觸而橫陳在他們面前,但是橫陳的問題之外,同樣是他們越來越深的接觸。
越了解,越感慨;越感慨,越有複雜的感情在心中滋生。
“我知道……你愛我。”
而我,雖然我還不能确信。
但那是以肉眼可見的,每一天都在加深的感情。
也許不用多久,我就能夠坦然說出那個字。
宴會結束之後的晚上毫無任何出奇之處。他們在這裏呆了一個晚上,睡了一個不算好也不算壞的覺,在第二天八點半的時候已經吃完早餐,坐在了專門的會議室之中。
這一次參加游戲的一共有十八個人,霍恩也算在其中。
陳浮畢竟已經離開基金這一領域太久了,除了霍恩和安德森這兩個他過去的同學之外,也就只有“triangle”俱樂部中的一些成員因為不久前見過,他還算眼熟。
并沒有人有太多的交流,每一個人都是另外一個人的競争者。
所有人在這一刻都只專注于自己,一人一臺計算機,一人一個存有五萬美金的賬戶。
上午九點半,股市開盤。所有人在第一時間,将手頭資金分散投入自己看好的股票之中!
季遲坐在陳浮的旁邊。作為會議室之中少數的幾個閑人,他觀察着這個會議室以及會議室中的人。
他們彼此之間保留了足夠的位置。每一臺計算機以及每一臺計算機之後的人都呈直角對立,他們相互間看不見彼此的操作,當然這裏的人也不樂意去看別人的操作。
在最中央的位置懸挂着四塊屏幕,屏幕實時監控着每一個人的操作,計算每一個人所持有股票的實時價格以及和最初相比的盈餘。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旁的人身上。
他發現陳浮正輕輕松松地靠在沙發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鼠标,他并不急着将賬戶中的所有金額全部花光,因為他暫時還沒有看見特別值得注意的股票,因為特別值得注意的時間,還沒有降臨。
沉默在此時延續。
然而大屏幕上随時刷新的數據卻又昭示着激烈的厮殺正無時無刻不再繼續!
季遲瞟了一眼大屏幕,他發現陳浮的賬戶暫時處于最後的位置。他不特別在意,繼續将目光集中在陳浮的身上。
對方坐在自己身邊。
對方與自己近在咫尺。
也許這樣已經足夠。
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向前推移。
中午股市不停盤,也沒有人想要休息,每一個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随便吃了個面包喝了兩口咖啡,甚至沒有讓自己的手指離開鼠标,以保證能夠在股票的曲線發生變幻的那一個瞬間飛快撤出!
說老實話,這是一個很有趣的游戲。
在座的絕大多數人早已在基金界徜徉多時,他們早已習慣聯合起來用數額巨大的資金控制股票的漲跌,他們習慣成為主導者而不是在夾縫中生存的小魚。不過偶爾當一下小魚,也許正有助于保持他們的警惕心以及狡猾心。
陳浮顯然是這一群人中不那麽和諧的一個音符。
他的目光雖然還停留在屏幕上,但他正對身後的季遲說:“注意你的胃,好好吃東西,別東張西望。”
季遲:“……”他冷靜反擊,“你看着屏幕怎麽知道我正在幹什麽?”
陳浮轉過了視線,他揭開謎底:“屏幕上有反光,能反射出你正在幹什麽。”
季遲:“……”他等着陳浮轉回視線。
但陳浮在這時候似乎真不在意屏幕上的股票了,他始終和季遲默默對視。
“……注意你的游戲。”季遲提醒,“你看着我幹嘛?”
“我正在嚴肅認真地進行一項觀察你的游戲。”陳浮嚴肅認真地說,說完之後他就笑了,笑完之後才轉回頭,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注視着自己的計算機屏幕。
在他身後,季遲盯着陳浮,內心升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恍惚……
時間已經超過三分之二,下午三點,距離下午四點收盤時間只剩下一個小時。
原本墊底的陳浮在這三分之二的時間漸漸從最末端爬上了中層的位置,這不能說是一個很好的成績,但至少不差。這時衆人差不都到了收尾階段,他們開始變得輕松,會議室裏出現了不少輕聲交談。
安德森這一次的位置恰好就在陳浮的對面。他忙忙碌碌了一整天功夫,總算在這時候喘了一口氣,在能喘氣的功夫裏,他擡頭看了一眼大屏幕上實時公布的數據,臉上登時露出了得意地微笑:第一是霍恩。
第二是triangle俱樂部裏的元老。
第三是他。
至于陳浮,十八人中排第九,還真是剛剛好中間的位置!
他不由帶着某種程度上的戲谑與輕蔑瞟了陳浮一眼。
這一眼被陳浮捕捉到了。他覺得有點無聊,但他同時認為這樣的無聊可以變得有趣。于是他順從心意,轉臉看着身旁的季遲:“來一個吻怎麽樣?”
正關注陳浮的季遲冷不丁聽到這一句話,當即愣了愣,幾乎以為自己聽錯。
陳浮又笑道:“來一個吻,我就變一個戲法給你看。”
這一次季遲沒有猶豫,他直接湊上去和陳浮交換了一個法式熱吻。
會議室裏其餘的人多少看見了這一幕。
霍恩笑着仰了仰頭,覺得自己快要被閃瞎了,他不甘落後,同樣攬住身旁的女伴來了一次綿長而黏膩的親吻。
這時陳浮與季遲唇分,陳浮将自己的目光再一次停留在計算機屏幕之上。
三點十分,他已經成功清除了所有的倉位。
三點十一分,他持某一單一高新科技股滿倉。
三點十三分開始,此單一高新科技股以急速瘋長的趨勢向上攀升!
三點十五分,陳浮滿倉持有的金額已經翻了三番!
三點二十一分,高新科技股股票開始回落,陳浮以百分之四百八十五的利潤再次清倉。
三點二十三分,大屏幕上數據刷新,本來中游的陳浮一躍以絕對優勢成為了榜單上的第一名,甩出後一位足足上百個百分點。
三點三十分鐘,按照默認習慣,他們的游戲比股票收盤提早半個小時宣告結束。
大家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會議室。
安德森是最早走的那一個。他在看見了最後幾分鐘的那一幕之後,就一言不發地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穿過人群獨自離開。
霍恩和陳浮走在比較後邊。
他們一同在大屏幕下看着屏幕上已經定格的數據,就像過去在同一間寝室裏那樣,霍恩對陳浮感慨:“好像從來沒有實實在在地從你手上贏過一場,特指超級短線上。”
陳浮笑了笑。
“你最後滿倉的那個高新科技股就是你之前在俱樂部中說的那個股,我持有了一部分。”霍恩又說。
“賺得可不少。”陳浮說。
“确實不算少。”霍恩笑道,“你肯定有什麽內幕消息吧?否則絕對不會這麽剛好的在這個時候——”他說着打開了手機,登陸新聞網站上指着一個剛剛出現的新聞說,“這麽恰巧的,知道了這家公司剛剛公布的科研機密。”
“我不知道什麽科研機密。”陳浮說,“但我知道這家公司的老板在我們國內是一個大人物的後代。”他微笑了一下,“一個确實的人物。”
“我就知道。”霍恩說,他突然問,“你和你的男朋友看上去還挺恩愛的。”
“這一定是因為我們确實恩愛。”陳浮回道。
霍恩失笑:“好好好,祝你幸福!我等着你的請帖!”
陳浮側頭看着自己的老同學和老朋友。他輕輕點了一下頭:“我想我會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陳浮與霍恩握手告別。他和季遲一起離開了這裏。
他們一起走在去開車的路上,季遲想起了一件事來,他問陳浮:“昨天安德森說你逃跑是什麽意思?”
“一個和我不對付的同學說我逃跑……你能解釋出任何你想要的那個意思來。”陳浮拉長了自己的聲音,但在話音落下之後,他突然輕松說:“不過如果你真想要知道這些事情的話,那就和我去學校看一看怎麽樣?”
“去我的學校。”
“去我過去生活和學習的地方。”
陳浮說着這句話,牽着季遲的手。
過去雖然已經無法改變,但他們還能夠觸摸。
過去雖然已經不能回去,但他們一定還有——很多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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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