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北丘谷

王陽一言不發, 束縛住她的手腳,拖着她繼續深一腳淺一腳頂着寒風往雪山上走。

祁羽被施了術,全身軟綿綿無法掙紮, 像死魚一樣被他提着衣領拖, 嘴裏罵不停:“你抓我來幹嘛, 你這個狗娘養的, 我得罪你了?你沒膽找我師兄, 你欺負弱小, 打你的人是花燦燦, 你要尋仇也找他們去, 要不你把我放了,我叫我徒弟過來你們倆單挑……”

王陽置若罔聞,花妖已經破開缽盂跳了出來, 化為人形追上前,看看王陽又看看祁羽,轉了轉眼睛, 心有不甘但又畏懼王陽手中的劍, 揪着衣角老實巴交跟在他們身後。

祁羽默默觀察了一會,發現這兩人并不像主仆關系,據花妖所述, ‘那個人’除了給她起了那麽一個操/蛋名字, 待她還是很好的, 并不像現在這樣陌生。

“王陽, 我鞋掉了!”祁羽大喊。

長劍抵在喉間, 王陽冷聲:“再廢話我就殺了你。”

“切。”祁羽翻了個白眼,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劍,刃如秋霜, 透着寒光,劍氣湧動。

王陽連劍氣都沒有,怎麽可能會用這樣的好劍,看小花妖那慫樣,似乎很畏懼這把劍,說不定是幕後大佬借給他用來撐場子的。

她當下出言譏諷,“你敢嗎,你不過是個上東的小雜魚,不知道攀上哪裏的高枝,這樣的劍握在你手裏都跌份了。”

王陽瞳孔微縮,抽劍回鞘,在她細弱的頸間留下一條血線,溫熱的血液順着傷口湧出,又快速被寒風凍結。

“我流血了?”祁羽看見花妖舔了舔唇,喉間滾動,破口大罵,“好你個王陽,你完了,你死了,你等着吧……”話還沒說完頸後一記手刀就被敲暈了。

在雪山深處,有一座廢棄的宮殿,建在半山腰上,被白雪覆蓋了大半。只剩一處延伸出的寬廣的平臺,粗壯的殿柱裹滿冰霜,瓦重檐殿隐約可見曾經的輝煌。

“轟隆隆——”

随着一聲巨響,霎時間山搖地動,堅冰碎裂,平臺下縱深的峽谷裏白雪傾洩而下。被雪淹沒的宮殿像沉睡了許久終于被喚醒的神女,裙袍舒展,露出隐藏在面紗下的真容。

宮殿依山壘砌,群樓重疊,崇閣巍峨,氣勢非凡。

曦鳳一族,曾是北丘的王,整個妖界的王。但随着千年前的那場大戰,衆多血脈實力強盛的妖族紛紛殒滅,曦鳳一族也被迫遷到了這寸草不生的北荒之地。

鳳凰血可使人長生,縱使不登仙界也擁有無盡的壽命,是下界的半神。可這世間早就沒了鳳凰,但生為後鳳凰後裔的曦鳳一族,血脈之力雖單薄,仍可稱這世間的至強。

飲其血,食其肉,活死人,肉白骨,塑靈根,造生機。

修仙之人,靈根天賦從來只看機緣。衆多仙門世家弟子中,并不是人人都天賦異禀,縱使擁有無數的財富資源,也生不出一個靈根絕頂優異的弟子。

天地靈氣日漸稀薄,天賦有限,修煉到了盡頭,若不行非常之法,前人累計的財富和聲譽就要落入外人之手。那些凡洲來的修士,只因那虛無缥缈的機緣二字就憑白得了這天大的好處,叫那些心比天高的仙門大家如何能接受,怎叫人甘心。

更叫人無法接受的是那些依靠血脈傳承的妖,什麽也不做,生來就是半神,憑什麽?他們憑什麽?就算他們不練五行,不分靈根,只需要汲取日月精華修煉妖丹,光是憑借這血脈之力都強盛過無數凡人。

天地憑什麽厚待他們,憑什麽。

彼時人妖大戰剛剛落下帷幕,兩族約定休戰還不到三百年。長風島的幾大仙門世家再次集結,打着重建友好的旗號前往北丘,踏進這人跡罕至的雪山。殺妖奪丹,飲妖血,食妖肉,仿佛地獄來的惡鬼,露出了面具下猙獰的臉。

大戰持續了整整三個月,鮮血染紅了整座宮殿,寒風哀嗚。他們就地起爐,将無數曦鳳的血肉屍身煉制成丹藥,留給後人,一時間人修達到了空前的鼎盛,飛升者無數。

繁華似昙花一現,又過去了千年,人修已經近百年無人飛升,可這世間或許再也沒有曦鳳。

衆多仙門開始抛棄過去傳統的觀念,從凡洲廣收門徒,開宗立派,尋找有天賦的孩子培養,無虛劍門也是那時候開始崛起的。于是衆多仙門開始紛紛效仿,黯淡了幾百年的長風島又再次恢複了往日的顏色。

關于千年前那段歷史再次被人挖了出來,曦鳳血肉鑄成的輝煌從神壇跌落,化為塵埃。嘆仙盟也是那時候開始成立,起初只是幾個義憤填膺的凡洲修士,後來加入的修士和門派越來越多,逐漸發展成今天這樣的規模。僵持了近千年了人妖兩界才慢慢開始恢複往來。

但在衆多的仙門世家中,唯獨烏家一直屹立不倒。就算現在,烏家的少主烏玄墨修為只能停止在結丹期,連區區十一道紫電也渡不過,出門還得帶保镖,也沒有人敢否定烏家在十大仙門中的地位。

“你果然還是來了。”平臺之上,烏玄墨披着厚厚的裘衣,雙手攏在袖間,看着站在前面冰雪屋脊上的那個人,無聲地笑了。他身後那名戴面具的劍修抱着劍鞘,始終寸步不離。

“就算你藏得再深,我也能把你找出來。不過你沒死,當真是太好了……”

他話還沒過說完,一只巨大冰龍裹挾着風雪呼嘯而來,面具劍修閃身上前,左手持鞘,右手成刀,帶着淩冽的劍氣一掌就斬斷龍頭,冰龍碎裂成渣。

祁徵瞳孔漸漸變的幽藍,衣訣飛揚,右手翻覆又是一道冰龍咆哮而出。劍修無劍,縱使再強也只能被動抵擋,何況曦鳳主修水系,在這冰雪之地,對他大有助益。

烏玄墨從虛空中拿出一面鏡子握在手中,稍稍用力那鏡子就整塊化為齑粉,被風吹散,消失在風雪中。

山下的王陽忽然跪倒在地,捂住心口,臉上的表情因為痛疼變得猙獰。

方才因為那聲巨響,發生了一場小型雪崩,他提着花妖和祁羽躲在一塊巨石之下才逃過一劫。

他強撐着站起,吞下喉頭的腥甜,以劍撐地,對花妖說:“走,帶我去,不然我就把她殺了,說是你吃的。”

花妖雖然很不爽,但她畏懼那把劍,也畏懼‘那個人’,瞪着銅鈴一樣的眼睛看他,半晌才不情不願的化成一只白熊,倔強的保留自己的人頭,馱着祁羽和王陽往山上狂奔。

從發現花妖帶着祁羽進入北荒之後,牧飛白沒有再繼續跟着,而是回北丘找人搬救兵。

在江城山城北與祁徵相遇那天,就得知他要去北荒尋找曦鳳一族的秘密,為了轉移烏玄墨的注意力,牧飛白還自告奮勇的去搗毀了烏家在江城山的靈石礦脈,故意給他露了些破綻,沒想到那家夥果然上當,綁走了祁羽。

只是綁走她的那只花妖根本就不是什麽花妖,而是長風島下的妖獸猶饕。猶饕起初只是一朵看起來再尋常不過的食肉花,一腳就能踩死。但若是有倒黴的獵物撞到它的嘴裏,它就會越長越大,越吃越多。

若是吃到了一只野貓,就能化為野貓咬死一只幼犬,吃下幼犬再咬死一只母犬,一點點的長大,吃掉更兇猛的動物或是妖獸。

猶饕是沒有智慧的妖獸,能從一株植物長成妖獸實屬不易。但他們若是吃掉第一個人,就會擁有那個人的思想和智力,可以變換成人。長風島下的妖獸叢林裏無人居住,所以這只猶饕是人飼養的。

猶饕一路奔襲,馱着兩個人穿過雪山之間的峽谷,祁羽終于被颠醒了,仍閉着眼裝死,不敢輕舉妄動。

猶饕擡起頭,目光在峽谷上方那巨大的冰雪宮殿上掃視,看到冰臺上的那道身影時,她激動得嗚了一聲,冰臺上的劍修耳朵一動,王陽挂在腰間的那把長劍發出一聲輕吟,朝着冰臺之上飛去,落入劍修手中。

面具劍修如虎添翼,不再一味抵擋,持劍飛到宮殿屋脊之上,祁徵右手凝冰成劍,銀光耀目,瞬間與他鬥在一處。

猶饕背生雙翼,馱着二人徑直從峽谷上方飛到了冰臺之上,化為人形撲上去抱住了烏玄墨的雙腿,像小狗一樣不停用臉蹭着他的裘袍。

祁羽臉着地摔在了冰面上,不由得痛呼出聲,她閉着眼又裝了一會,也沒見人搭理她,幹脆爬起來蹲在一邊觀察。

王陽跪倒在烏玄墨腳下,作西子捧心狀,“少主,少主,我幫你把人帶來了,那,那劍譜,還有我的生死劫……”

烏玄墨摸着猶饕的腦袋,輕笑出聲,“真是辛苦了。”

猶饕發出有些委屈的嗚嗚聲,眼睛流連在王陽暴露在外的皮膚上,烏玄墨輕輕撫摸她的長發安撫她,“去吧,吃幹淨一點。”

祁羽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那句辛苦了是對花妖說的!

她用手捂住眼睛,看到的最後一幕是花妖眼中大盛的光芒,王陽的慘叫被風雪吹散,只剩花妖興奮的咀嚼吮吸聲。

如她所說,王陽真的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文就像拉屎,有時候一瀉千裏,有時候“嗯…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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