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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委屈疑惑,

“爹,孩兒捉了壞人,您怎的——”

“放肆!那是李公公,是皇宮大內的總管,皇上身邊的貼身內侍,哪裏是壞人!楓兒不可胡鬧,速速放手!”

沈明楓被自家爹爹的厲聲呵斥吓得一抖,手乖乖的松開,扁起嘴退至沈夫人身旁,低頭看着地面某一點,不吭聲了。

那李公公得了自由,先是重重呼吸幾個來回,而後狠狠瞪向對他無禮的沈二公子,想說些甚麽,又思及不能與一傻子一般見識,遂作罷。

沈家上下松了一口氣,沈大人向李公公賠禮道歉,後又領着一行人往裏走,衆人自是又跟着往裏去。李公公面色平靜,也不多言,由着沈大人将他們帶至客廳。

衆人皆有些緊張,沈大人心內則是松了口氣之後起了疑惑,莫不是如此之快,皇上即為楓兒覓得良配?心下贊嘆皇帝之時又想到方才那一幕,不禁後背一陣發涼,也不知自己求皇上這事到底是對是錯……

沈明楓卻是委屈極了,死死盯了那李公公背影,又去看自家爹爹,頓覺自己被抛棄了——爹爹為了那壞人,居然訓斥了他,不疼他了!

一幹人等進入大廳,李公公不欲廢話,眼色意味深長的望了那不情不願的沈二公子,伸手取過托盤上的诏書,高喊一聲,

“沈明楓接旨!”

衆人一驚,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帶着困惑齊齊下跪。沈夫人硬拽着不聽話的沈明楓,讓他一齊跪下。後者自是不願,可收到自家爹爹那兩道警告的目光,嘴一撇終是屈膝。

李公公打開诏書,朗聲念來,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茲聞兵部尚書沈繼昌之子沈明楓溫良敦厚、品貌出衆,朕聞之甚悅。今皇三女靖安公主年已十七,适婚嫁之時,當擇良人與配。值沈明楓尚未婚娶,與靖安公主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人之美,特招沈明楓為靖安公主之驸馬。婚嫁禮儀,交由禮部及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吉日完婚。布告中外,鹹使聞之。欽此。”

“……”

☆、往事

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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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大廳之內,毫無聲響。過了片刻,待得衆人反應過來這诏書裏的內容,個個驚出一頭汗。

沈大人最快回過神來,心內複雜,震驚、不解、感激,通通混于一處,攪得他鼻子一酸,竟是紅了眼眶,不願當衆失态,生生将奪眶的淚水逼了回去……

同樣的,沈夫人此刻亦是雙眼含淚,哽咽難當。只是,她那些淚,非是熱淚,而是被吓出來的,絕望的淚水……初初聞得旨意,沈夫人只覺頭頂一道晴天霹靂,她先前只嘆上天薄待他們沈家,如今,此話卻是不适宜了,那老天爺莫不是要他們沈家滿門俱滅?!

天哪!

沈明楓聽這壞人提及自己的大名,見着自家娘親如喪考妣的神色,只以為又是何壞事,正欲要開口,那李公公卻等不及了,

“沈公子,還不接旨?”

沈明楓哪裏懂得他話裏的意思,一把站起來,以手指向他,惱怒憤然道,

“你這壞人!快快離開我家,本少爺不歡迎你!”

李公公不理他,淡定道,

“沈公子,請接旨。”

沈大人見此又是喝他:“楓兒!快跪下!”

沈明楓不甘的再次下跪,一旁的沈夫人縱是萬般不願,只得催了他接過那道聖旨。

一幹下人們恢複思維,皆是認為此乃天大的轉折,本以為大少爺死後,沈家只剩癡傻的二少爺,沈府興盛已是無望。未曾想過,二少爺傻人有傻福,竟是配得一公主,且是當朝最最受寵的三公主!

感嘆!值得感嘆!

頒旨結束,李公公不鹹不淡恭賀了幾句,接了沈大人塞過來的茶錢,一甩拂塵,帶着兩個小太監飄然離去。

沈明楓欲要同丫鬟扶了臉色慘白的沈夫人回屋,被父親叫住。

“楓兒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衆人應聲退去,沈夫人擔憂的望了那一臉不願的傻孩子一眼,囑咐他聽完話之後過來,便由着丫鬟婆子扶了回去。

沈大人已完全恢複神色,負手立于大廳門口,望向遙遠天際,長嘆一聲。過了半晌,低沉的嗓音伴随些許滄桑之感,

“楓兒,皇上将三公主許配于你,于我沈家是天大的恩賜,我兒今後切不可再胡鬧行事。”

此言甚是語重心長,身後傳來一聲認真的回應:“嗯,知道了!”

沈大人滿意,回過身來,見到的卻是自家兒子正低頭掰着手指頭,玩得不亦樂乎,看都沒看他一眼,氣得他直想罵人。

深知與他多說無益,沈大人放了人。

沈二公子因着今日被向來愛護自己的父親嚴斥,心內有些不痛快,父親叫住他卻不是與他道歉,而是淨說些聽不懂的話,更令他心下不滿,低頭暗自憂傷。

得了話,沈明楓想起要去看娘親,便将此事抛于腦後,撒開腿一蹦一跳着往主院而去。

沈府主院名為晉昌院,乃沈大人夫妻之所,一是含盛興昌隆之意,二是與沈家家主名諱“繼昌”相應,內裏深有學問。

只是這學問卻非沈二公子能夠領悟的,他只管嬉笑着與護院守衛打招呼,玩夠了便一把跳入院門,穿過長長的石板路,朝着正屋行去。

屋內,沈夫人以手拄額,半閉着眼,坐于桌邊。

沈明楓人未到聲先至,一疊聲的“娘”、“娘”喚着,沈夫人這才恢複了些精神,揮揮手讓周圍一幹人等退下。

沈二公子手裏攥着一朵院裏随手摘下的桃花,蹦噠着進得屋來,

“娘!娘您快看,楓兒摘了一朵美麗的花兒,娘您看喜不喜歡?”

沈夫人心下熨貼,欣慰的一點頭。沈明楓極高興,忙把花塞到母親手裏。

沈夫人卻是不會戴上去的,只撚着花枝細細瞧了。那人等了半晌見她沒動作,于是不幹了,

“娘!你幹嘛呢!快幫楓兒戴上呀!”

“……”

沈夫人嘴角一抽,竟是無言以對……

認命的為他戴上,将花枝插于他頭頂發髻,望着他似得了何寶貝一般跑到梳妝臺前,對着銅鏡猛照,瞧見裏面那人頭上一朵開得正茂的桃花,開心得笑彎了眉眼……

沈夫人望着望着,傷感襲來,背轉過身,暗自抹起淚來。

我苦命的女兒呀!

本是俏佳人,卻因自己早年愚昧,生生将她扮作男兒!且這一扮,就扮了十八年……

沈夫人思及當年,不由對自己滿心怨恨,對那诓她之人更是怒從心來……

二十年前,成婚幾年沈夫人的肚子仍未有動靜,眼見着那被當時的家主,她的公爹做主為她夫君所納的妾室有了身子,不禁心內着急。

只有些事,着急也無用,慢慢的,沈夫人那副心思也就淡了,一切随緣。一年之後,妾室張氏誕下沈家長子,沈老爺子大喜,沈夫人那恩愛的夫君亦是松了口氣。

過得不久,不知沾是沾了喜氣或是怎的,沈夫人也被診出喜脈,阖府歡慶,沈夫人與夫君更是喜極而泣。

一晃幾月過去,沈夫人帶着陪嫁丫鬟芸兒挺着肚子到廟裏上香祈福,懇求送子觀音為她送上一健康聰慧的孩兒。

上好香,添了香油錢,沈夫人便去求簽。門口那裏坐着一位身着破舊道袍,須眉皆白,仙風道骨的老道人,沈夫人望之心生好感,便去抽了一簽。那老道人捋捋長長的白胡子,頗為神秘的将她二人請至內室,将簽文之意講與她們,

“這位夫人,如這簽文上所述不假,府上來年定有血光之災。”

沈夫人與芸兒聽得一驚,急急問道,

“還請道長明示!”

那道人卻又是以手順起了白胡子,搖頭,

“天機不可洩露。”

沈夫人心下焦急,不禁問他:“敢問道長,此事可有破解之法?”

道人神情嚴肅,應了為她再蔔上一卦……

待老道人自卦象沉思推理中醒來,望向沈夫人眼裏有些凝重,坦言道,

“夫人,破解之法已得,若是夫人信之,貧道便說來,若是夫人不信,貧道自是閉口不言。”

沈夫人哪裏還管得其他,讓芸兒扶了她自座椅上起來,笨拙的躬身懇切求道,

“請道長明言。”

道人斟酌着,說将出來:“實不相瞞,方才那卦象顯示,夫人所懷胎兒乃是一名女嬰。只是若夫人一旦誕下女兒,那府上的血光之兆即刻應驗。”

“甚麽?!”

沈夫人乍聽得那人說她懷了個女兒,心內不但沒有失望,更是一陣欣喜。她雖然知道兒子的重要性,可她本身更喜愛女兒多些,她夫君也說,生男生女都是他們的寶貝。

只是聽了道長的後半句,沈夫人一個踉跄,若非芸兒使力扶着,她一準跌倒。沈夫人滿臉刷白,顫抖着說不出話來,久久冷靜下來,這才急言問那道人,

“道長!那破解之法莫非是……”她不敢往下說,若是要拿掉孩子,她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小姐莫慌,且聽道長怎麽說。”芸兒倒是鎮定些,可也是暗暗替自家小姐着急。

道人思索片刻,似是想到法子,眼睛一亮,

“夫人,貧道有一法。那血光之災确是自您腹中胎兒出生時刻應驗,只是如能以瞞天過海之法,騙過天上神君,血光之災自是破解。”

“道長的意思是?”

“将女孩兒扮作男孩兒,過得幾年,那災難不靈,便是解了。”

沈夫人心下隐隐欲動,顫聲問道,

“道長所言屬實?”

老道人點點頭,複又囑咐:“只是夫人,此事有違天意,若是揭穿,府上一門連同貧道怕也是不能幸免,還望夫人死守秘密,不得叫他人得知。”

沈夫人與芸兒相視一眼,又問:“連我家夫君也不能說?”

“自是不能。”

“……”

“夫人,貧道願助夫人一臂之力。待夫人生産之日,差人前來相尋,貧道自會前往府上,為夫人略施障眼法,瞞過衆人,瞞過上天。”

那道長說得誠懇,沈夫人略一思索,抵不過內心擔憂,終是應下。

那日回去之後,沈夫人與芸兒心事重重,心下雖已有決斷,仍是難安。又過得幾月,沈夫人臨盆,芸兒早早差了人去将那老道長暗自接到府中。老道人果真為她保駕護航,于偏房做法,騙過穩婆與沈家一幹人,騙過老天,沈夫人所生之女,便成了兒子……

沈家老爺自是欣喜非常,親自為孫兒取名為明楓。

沈夫人是心存思慮,左等右等,就等着那老道長來告知她,沈家那場未曾應驗的災難何時完全破解,也好恢複她孩兒的真正身份。可是在她等了幾年,那雲游四海去了的老道長仍是不曾出現,此時,沈夫人已是發現自家孩兒的異常來。

孩子幼時未能顯現,可越大越是令人疑惑。沈二公子六歲了,其心智怎的仍與三歲稚童一般,沈家人心內着急,又無計可施,名醫、法師、和尚,均被找來,卻無一人有法子。

沈夫人想起來,要找那老道人,可是茫茫人海,上哪裏尋去?

就這樣又過得幾年,衆人發現沈明楓心智又成熟了些,懂事不少,卻仍比同齡的孩子單純幼稚不少。這個規律一直延續到了沈明楓十歲,她的心智也就停在了十歲,再沒有增長……

沈家家主自是早已放棄了心智不全的嫡孫沈明楓,只遺憾的着手培養起長孫,無論如何,沈家的繼承人,絕不能是一個心智只得十歲孩童之人……

發現自家孩兒與常人不同,沈夫人懷疑起來,是不是自己當初的決定,報應在了孩子身上?

沈夫人越想越是懷疑起那道人。甚麽上天懲罰,甚麽女扮男裝,皆是荒唐。當初她只求能得一可愛機靈的健康孩兒,到頭來卻是得了個心智不全的!

我沈家一門自問從未做過有違天道之事,為何那老天爺總要與我等為難?

自己當年莫不是被鬼迷了心竅?竟信了那人之言!

可是,那人又有何理由來诓她呢?

楓兒雖說腦子不大靈光,可這身子骨卻是實打實健康,十幾年來大病小災的從未有過,吃得好睡得香,因着生性愚鈍單純,一概煩心事不曾置于心間,算是無憂無慮長大,男兒身份便宜,她可不就三天兩頭出去瘋,好過日日困在府裏,學那些她從小不喜愛的針織女紅,聖經婦道……

思及此,沈夫人倒不知該是不該怪責那無良老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傻人其實不是低能的傻,只是個小孩子!

☆、囑咐

沈夫人收起思緒,望着那自顧開懷的女兒,搖搖頭。

衆人皆道他們沈家因禍得福,卻不知,實則一禍更比一禍橫!

“楓兒,你過來,娘有話跟你說。”

“哦”

沈明楓對着銅鏡又是一通照,半天才慢吞吞的挪過去,撲到母親懷裏,

“娘!”

沈夫人以手輕撫着她的黑發,溫聲道,

“坐好,聽娘說。”

沈明楓卻是站了起來,繞到母親身後,為她捏起肩來。沈夫人拍拍她的手,溫柔一笑,複又臉色認真起來,

“楓兒,你可明白方才那聖旨之意?”

身後之人搖搖頭,撅起嘴:“不明白,爹爹也不告訴我!”

沈夫人嘆一口氣,措辭盡量淺顯的細細說來。

“那聖旨,即是當今皇上的旨意,他的話我們整個天下人都不得不聽——”

“若是不聽會如何?”沈明楓來了興致,打斷母親的話,急切相問。

“不聽,就只有殺頭。而且是,全家人殺頭。”

“啊?!”

沈二公子表示從未聽到過這般吓人的事情。不聽話就砍全家人的頭?這個世上竟有如此霸道之人!

“那皇上不聽話也殺頭麽?”

“楓兒!不可胡言!”

沈夫人驚出一身冷汗,自家這傻孩子怎的竟會舉一反三起來了,還且是這麽個反三,吓死她了!

“皇上是天子,整個天下都是他的,誰若是去殺他的頭,那個人就不是被殺全家了,而是所有同他有關聯的人,一個不留——嗨!扯遠了。楓兒,你可知,娶妻意味着甚麽?”

“這個我知道!就像爹和娘!”沈明楓很是得意,終于有她明白的問題了。

“嗯,楓兒明白便好。今日那聖旨,即是皇上要咱們楓兒娶妻呢!”

沈夫人故意說得輕松些,好叫她不必太過緊張。

“皇上呀,把他最寵愛的女兒三公主,許配給了咱們楓兒做妻子呢,楓兒你可開心?”

沈二公子豈能明白娶妻意味些啥,看着爹娘每日處在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只當他們是相互的玩伴罷了。如今皇上要把自己的女兒送給她作伴,她有何不情願的呢。

“開心極了!”

沈夫人滿意點頭,循循善誘,

“楓兒,既然那三公主嫁與你為妻,日後就是我沈家人了,你可不能兇她,也不可對她不敬,更不能對她說些不好的話,不能欺負于她,知道不?”

“知道。”

沈明楓為母親揉肩揉得手酸,放了手,趴到桌面上去,側着腦袋轉溜着一雙亮眼望向沈夫人。

“楓兒今後若是與那公主宿于一處,切不可做出些旁的舉動。切記,你的身份,決不可叫那公主發現了去,否則,咱們沈家就是未有抗旨,也是要殺頭的!”

沈明楓不自覺一抖,擡手撫摸自己的脖子,問母親,

“啥意思?”

“就是楓兒對公主與常人一樣,不可在她面前脫衣服,不可在她面前露出身體。”思及三公主盛傳的醫術,沈夫人又補充:“也不可叫公主碰着你的手腕,知不知道?”

“哦。”

沈明楓似懂非懂的應了。

沈夫人也是練就了心思缜密,一樁樁一件件細細囑咐了沈明楓,就怕她行差踏錯。至于同房那一塊,沈夫人自認為那三公主定是不能快速接受,也或者永遠也無法接受自家傻孩子的,因而此事她并不急着擔憂在意,也未曾與沈明楓細說。

然而,沈二公子何許人也,有些事,爹不說娘不說,她總能自別處聽來……

宮內,禧春宮。

三公主褚尋雅一身淡紫宮裝,梳着流雲發髻,面色沉靜,優雅端坐于正殿,靜待宮女将人帶來。

不消片刻,殿外有兩人進來。來人是三公主身邊一名宮女,而另一人,則是今日奉命到沈府頒旨的李總管。

“奴才給公主請安。”

“李公公免禮。”

李公公心知此番被尋來三公主這裏所謂何事,不待對方相問,他自行開了口,

“奴才先賀公主大喜!”

褚尋雅淡笑受下,擡起手來示意李公公坐。李公公稍一推辭,也就從了。

“本宮差人尋了李公公來,只因想了解些事情。本宮想着,李公公今日去沈府頒旨,定是有些狀況的,不知公公能否告知一二?”

這三公主好似長了千裏眼順風耳似的,今日的賜婚确實狀況連連,委實坎坷,可公主卻是如何料知此事不順的呢?”

李公公心下思量,面上卻無難色,既然公主料得些許,他也不好瞞而不報。

“今日賜婚聖旨下達,确是有些意外狀況。那準驸馬沈公子,委實有些單純,我等才到沈府大門口,尚未宣讀聖旨,沈公子出得們來,竟将老奴認作歹人,欲要……咳,要逮了老奴……”李公公想起那一幕,即感覺自己頸脖處涼飕飕的。

褚尋雅轉過頭來,與薔薇相視一眼,眼中帶笑:如我所料。

“不知公公宣讀聖旨之後,那沈公子是何反應?”

李公公聽了竟笑呵呵的無奈起來,回道:“仍是認定老奴乃壞人,要趕了我等出府去呢!”

這傻人!

“如此說來,沈公子對這賜婚很是抵觸?”

李公公又是想了想,搖頭,

“抵觸不抵觸的奴才看不出來,奴才只覺得,這沈公子怕是沒能聽明白賜婚诏書之意。”

褚尋雅似笑非笑的點點頭,

“李公公,此事父皇可知曉了?”

對方恭敬道:“皇上尚未問起。”

“若是父皇問起,還請公公美言一二,不叫父皇對他女婿生出嫌隙來。”

言外之意:皇帝問起,你得往好了說,皇帝沒問,你便閉嘴。

這皇宮大內哪個不是人精?李公公如何能不明白三公主之意,只點頭恭敬應下,接過三公主的打賞,慢慢退了出去。

褚尋雅坐着深思了半刻,擡起頭來,問身邊人,

“薔薇,你以為此事如何?”

薔薇老實回話:“奴婢自是好奇沈公子此人,卻是不能單憑幾句話,對此人有所推測。”

褚尋雅不意外的收回目光,不再言語。

兩日後,欽天監将合了二人生辰八字選定的幾個婚嫁吉日送來,皇帝并未立馬決定,而是叫人尋了女兒來,叫她自個兒挑。

褚尋雅将幾個日子逐一看了,最終選了一個六月初八。皇帝見之,直嘆女兒貼心,善解人意。

由于大婚二人都已過了婚嫁年歲,不宜拖得過久,其他幾個日子是年末或者明年春夏的,不适合。還有一個一月之後的,也不合适,那沈府大公子才剛下葬幾日,短時間內不宜操辦喜事。只六月初八,距今只餘三月,婚禮籌備綽綽有餘,也不致紅白沖撞,最适合不過。

就這樣,三公主與沈明楓的大婚之日定于今年六月初八,皇帝命人張貼皇榜,诏告天下。

一時之間,皇帝下旨賜婚三公主與沈家二公子沈明楓的消息傳遍整個京城,百姓無不議論紛紛,直言此事荒唐。起初有人聽得旁人談論不信,斥責甚至痛罵,到得最後竟是動起手來,最終在被拖去親眼看了皇榜之後沒了聲氣。

這……這這……皇帝莫不是糊塗了?怎的如此對待那三公主!

想那美名盛傳之人,待字閨中這些年未曾傳出招驸馬之事,如今一道聖旨即将她許配給了一傻子,豈不絕望?

那皇帝也是,怎不好好再考慮考慮,即便要報恩于沈大人一家,卻也不至于将女兒推入火海罷!

想那沈二公子,年已十八尚未婚娶,且不就是找不着好人家的姑娘麽!就他那情況,沈家亦不敢高攀,只得低就。可侍郎家的,總兵家的,甚至平民家的,皆是一口拒絕了沈家的提親。

衆人只當那沈公子定然娶不上一門滿意媳婦兒了,卻不想如今竟叫他直接高攀起了皇家女兒!

可惜了!這沈家二公子原也生得相貌堂堂,本性也不壞,若是個正常人,與那三公主的婚事也可算一樁美好姻緣……

唉,可惜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大婚。

☆、大婚

三月之後,六月初八。

這日,皇帝嫁女,普天同慶。

大褚宣帝之女,三公主褚尋雅,下嫁兵部尚書之子沈明楓。

三月來,經歷了“六禮”中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五禮,終是于今日迎來了六月初八正日子,第六禮——迎親。

前面五禮二位新人只稍加參與,一切交由禮部辦妥,可這最是繁瑣的迎親,二人是無論如何不能閑着的。

卯時正,新娘子起身,由着一大幫宮女嬷嬷、公主王妃為她沐浴更衣,上妝披彩……

流程着實繁瑣,得虧三公主脾氣好,一言不發的任由她們擺弄,面上也無不耐。

一早上的忙活,終是料理了個大概,得了點兒閑,太後、皇後、祈妃,再有幾位全福貴婦人圍着她說話,一番誇贊賀喜,細細叮咛……現下就等着驸馬爺前來接親了。

“三公主真是生得俊俏,尤其今日這喜服一着新娘妝一上,美得跟天仙兒似的!”

幾名王妃诰命連番誇贊,一個比一個說得好聽。三公主安然坐于妝臺前,由得喜婆為她梳妝挽髻,靜靜聽了或未聽那些話,望着鏡中的自己,唇角微揚,莫名期待起今夜那傻人揭開蓋頭時,不知會是何反應……

相較宮裏的忙碌有序,沈府那頭可就松閑多了,那驸馬爺沈二公子可真真叫人哭笑不得。

若說這沈府本也不需準備些甚麽,一切婚禮所需皆由禮部操辦,沈府實則只需出一人即可,可只這一人,也叫他們難辦得緊。

卯時,沈二公子尚未從美夢中醒來。因着不忙,衆人并未在意。到得辰時初,日頭已是高起,沈二公子仍未見從房內出來,衆人便有了想法。

沈二公子的貼身丫鬟,沁兒,此刻被一群人圍着,七嘴八舌催她進房去将那人喚起來。

沁兒面上應着,心內卻暗自叫苦:天吶!叫二少爺起床那簡直是難如登天!不讓二少爺睡到自然醒,大夥兒今兒個就別想順順當當!

那沈二公子,準驸馬爺,賴床賴得天經地義,哪個若是不識相去驚擾了他,那人發起脾氣來便是無法無天。

天可憐見,他們沈府上下至今也只得老爺與夫人去叫他起身而不必承受那震撼殊榮。是以,沈府上下有一默認規定,那便是,誰都不能阻止二少爺睡到自然醒……

事實如此,然,今日卻非她沈明楓任性的日子。

沁兒此時已是叫苦不疊,苦了臉,步履蹒跚挪至沈明楓房門外,擡手敲門,果然無有響應,再敲,仍是毫無動靜。沁兒無奈,嘆一口氣,硬着頭皮推門而入。

房內靜悄悄的,沁兒踮起腳尖,一步一步艱難的往內室而去。繞過屏風,步至床頭,見她那睡相,沁兒如臨大敵,伸出手來,以指輕點,戳了戳睡夢中人的肩膀,同樣的,沒有反應。

沁兒壯着膽子,稍稍使了點勁兒再一次點戳那人,見她似是醒将過來,卻只是動了動身子,翻個身仰躺着,懷裏抱着的枕頭被扔開,薄薄的裏衣領口因着動作敞開,露出內裏風光……

繼續睡。

沁兒幹咽一口,直直盯着那裏,默默想起心事來。

這二少爺明明是二小姐,夫人卻非要将她扮作男孩子生生養了十八年。本以為終有一日這可憐的二小姐能懂事些了得以恢複身份,卻不想突然被皇帝賜婚,招了做女婿……

頒旨賜婚那日恰巧是沁兒出府回家探親之日,是以當時她并不在場。待第二日回府,自他人口中得知此事,沁兒差點兒沒吓得暈過去。

怎麽得了!這要叫公主發現了二少爺的身份,可是要殺頭的啊!

三月來,沁兒時時憂慮不堪,想着自家小主子是個真少爺那該有多好!可是想得多了她又搖頭,這人就跟個孩子似的,是個女孩兒尚且這般能折騰,倘若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孩兒,那豈不得翻了天去!

此人如此傻氣大意,被那聰慧的三公主瞧出端倪來是遲早的事,只願到時三公主能網開一面……

看來是叫不醒的。有心無力,沁兒嘆一口氣,正欲如來時般悄悄退出去,剛好門口那裏有腳步聲。沁兒有些緊張,忙沖過去想攔着,卻聽見是夫人的聲音:“你們在門口等着。”

話音落,推門入得房來。

沁兒忙施禮:“夫人您來了。”

沈夫人慈眉善目,點點頭,問她,

“楓兒還未起吧?”

“回夫人,少爺仍在睡夢中,奴婢正欲叫她起身呢。”

沈夫人嗯一聲,随她步入內室。沈夫人乍一見自家女兒那副睡相,無奈的搖搖頭。只見大床上,被子卷成一團堆于床尾,枕頭橫在床邊,沈明楓四肢大張,四仰八叉躺着,胸前領口大開,一片雪膚露于空氣中,呼吸綿長,一張小臉享受滿足。

沈夫人嘴唇一抿,回頭與沁兒對視一眼,坐到床上去。

“楓兒,娘親來了,楓兒快起身了,今日是你成親的大日子,不可再賴床了!”

溫聲細語的沈夫人終是将那人從夢中拉回來,睫毛微微顫動,只是仍扭着身子不依。

沈夫人也不急,輕輕拍拍她粉嫩嫩的小臉,道,

“楓兒?”

沈明楓掙開迷蒙的一雙眼眸,呆呆望了母親良久,嘴一撅,

“娘親,楓兒還未睡夠嘛!能不能下回再成親吶?”

“楓兒,莫要淘氣。今日可是你盼了幾月的迎親大日子,身着大紅新郎服,跨馬游街,還能進宮見皇上,見你媳婦兒,楓兒不是期待已久麽?”

“哦。”

沈明楓這才不情不願的跪坐起來。沈夫人接過沁兒遞來的白色長布,解開女兒的裏衣,親手為她裹胸。

這人又是不願意,別扭的央道:“娘,楓兒能不能不裹胸呀,好熱好緊的!”

被女兒的撒嬌聲搞得無語,沈夫人促狹的逗她:“就你這兩個小饅頭有何可緊的?聽話。對了,今日之狀楓兒不可再有,你今後住公主府,也只能要沁兒貼身伺候,切不可經他人之手。”

“娘,那楓兒要不要同公主睡一間房?”

沈夫人一面為她纏好布帛着好裏衣中衣,一面示意沁兒可以去叫人了。

“你二人今夜自是要宿于新房的,只今後,你得聽公主的意思。”

沈夫人心想,那三公主能真正允許你睡她床上,恐怕得猴年馬月去……

屋裏的人料理妥帖,屋外等了許久之人終是得以進入,今日這大日子,準驸馬爺可真夠任性的!

得了話,沈府幾名丫鬟端着新郎喜服,随着幾名喜娘魚貫而入。

丫鬟們不敢言語,只在心內感嘆:果然只有老爺夫人,能将少爺自被窩裏挖出來而不受摧殘……

有沈夫人在旁守着,沈明楓聽話的讓人為她穿上一身真紅對襟大袖新郎喜服、白底錦靴,束發于頂,戴上紫金八寶琉璃冠,自上而下一身紅光,端的是神采奕奕,俊俏非凡。

沈明楓對自己這身吉服甚是滿意,在銅鏡前照了又照,轉了一圈又一圈。一旁的喜婆忙阻了她,再次将迎親細節一一說來。沈明楓哪裏記得住,好在待會兒有禮官喜婆從旁提醒。

迎親吉時已到,衆人簇擁着新郎官往大門而去。大門外,迎親隊伍早已等候多時,待得這新郎官被扶着跨上馬坐穩,喇叭唢吶配銅鑼鞭炮,“噼裏啪啦……乒呤乓啷……”

長長的迎親隊伍,朝着皇宮永昌門而去。

沈明楓潇灑安坐于馬上,興高采烈地接受來自街道兩旁圍觀百姓的矚目。

百姓看熱鬧自是議論紛紛,說甚麽的都有,沈明楓全當他們在道賀,喜滋滋的學起以往跨馬游街的新郎官狀元郎,抱拳做謝狀。

哈哈!成親果真是好玩兒!

巳時,迎親隊伍到達皇宮永昌門,皇帝特許三驸馬的迎親隊伍直接進宮。

沈明楓雙手抓緊馬鞍,由着牽馬官帶着她跟在隊伍中央,她自個兒四目張望,滿眼驚喜興奮的打量着宏偉莊嚴的皇宮建築。

這便是皇宮了耶!

不待她多看,迎親隊伍已抵達永和殿外,長長的階梯将他們隔得遠遠的,整個隊伍于莊重肅穆的大殿前顯得愈加渺小……

沈明楓小心翼翼下了馬,不敢有何舉動,乖乖随同禮官冰人踏上石階,一步一步往永和殿而去。

衆人進得殿來,只見殿中居正坐着幾人,兩旁站着兩排人。不必說,上首坐着的一身龍袍的中年男子,即是當今九五,沈二公子有些怕怕的皇帝。與皇帝同坐的是端莊威儀的皇太後,太後下首坐着的是皇後,皇帝下首坐着的即是三公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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