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迦娜跟着碧玺公爵和拉斐爾王子回到了翡翠城堡。

這是她上次離開之後再一次來到這裏，上一次她是偷偷來的，對城堡大部分地方毫無了解，但這次她是光明正大進來的，身邊是王國裏目前最有勢力的兩個人，兩人的親兵和護衛隊加起來，就能輕易搞定那些蠢蠢欲動的附屬國。

迦娜望着金碧輝煌的城堡，望着王座上親自召見自己的阿裏多塔國王，一點達成目的的高興都沒有。

“很高興見到你，我親愛的戰士。”阿裏多塔盡量表現出自己的親和，不斷給下首的碧玺公爵使眼色，暗示他好好完成任務，碧玺公爵嘴角抽了一下，看起來依然很抗拒。

迦娜淡淡地睨着那位國王，他已經年過半百，但金色的發看不出多少白色，精神奕奕，好像還能再戰五百年一樣。

“我以為我們還要很久才能見面，沒想到這麽快就見到了你。”阿裏多塔不介意迦娜的沉默，他坐在王座上安然地說，“我的戰士，你名喚迦娜，對嗎？”

迦娜這次看向了拉斐爾王子，拉斐爾王子尴尬地轉開視線不和她對視，那麽顯然，她的名字是他告訴國王的。

兒子告訴父親自己知道的一切，這并沒什麽不對的，迦娜都怪罪不了他。

在心裏嘆了口氣，迦娜全神貫注地對付那一看就不簡單的國王。

“是的，我叫迦娜。”她往前走了一步，直視着阿裏多塔道，“你們知道我，應該不單單是從尊貴的王子殿下口中得知的吧。”

聽見她那樣稱呼自己，拉斐爾無奈地垂下眼眸，伸手摸了摸鼻子，很不貴族，很不王子。

但現在沒人關注他，大家都在盯着迦娜，這個預言裏注定可以打敗亡靈法師的女戰士。

迦娜非常非常美麗。

蔚藍的眼睛，金色的長卷發，她的一舉一動，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像是世間最完美的工藝品，之前在主城裏看見她，是在夜幕裏瞧見的，燈火下的她虛虛實實，看不真切，但當到了城堡裏之後，所有人都能看清楚她的模樣了。

她身上有着明顯的王室特征，即便他們明确知道她并非王室成員，還是忍不住想，這樣美麗的人，如果真的可以進入王室，應該也會帶來不錯的基因……

阿裏多塔微微凝眸，再次望向碧玺公爵，他還是無法容忍未來國王的血統被污染，阿塞德斯的王者們必須與同樣尊貴的公主結婚，但放棄迦娜也是很可惜的，那麽……阿裏多塔笑意滿滿地注視着碧玺公爵塞西爾，友善地回答迦娜的問題：“當然，我們知道你自然不僅僅是通過我的兒子。我們知道你，是在塞西爾的預言裏。”

碧玺公爵又被拉出來溜了，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從一進王宮開始，他就刻意不去看迦娜，為了避嫌，也為了表示自己其實很抗拒那個美男計的任務，但是此刻……

看看阿裏多塔的視線，仿佛他不去看迦娜是莫大的罪孽。

那好吧。

塞西爾不悅地朝身後望去，那是迦娜所站的位置，他剛才一直或者背對或者側身對着。

現在，他主動望過去，正對上迦娜灼灼的視線。

碧玺公爵握着權杖的手忽然緊了緊，神情莫名有些凝滞。

阿裏多塔滿意地看着這一幕，知道自己要求塞西爾完成的事，他會漸漸減少抗拒的。

一定會的。

“預言。”又是該死的預言，迦娜收回注視着碧玺公爵的視線，望向阿裏多塔道，“你們就那麽相信所謂的預言嗎？”

聽到自己的能力被質疑，碧玺公爵不很高興地想說什麽，但被國王陛下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好吧。

那就不說吧。

碧玺公爵恹恹地站在那，美麗的臉上神情煩悶。

阿裏多塔收回目光，再次注視着迦娜道：“當然，我們必須要相信那個預言。塞西爾身上具有翡翠女神留下的世襲繼承的預言血脈，他的預言從來都沒有出過錯。”略頓，國王陛下繼續道，“而且，你是唯一一個進入過亡靈法師城堡還活着出來的人，不是嗎？”

迦娜淡淡地說：“我不是唯一的人。”

“你是。”阿裏多塔很固執。

“我不是。”迦娜皺着眉說，“還有斯蒂亞公主，你們難道忘記了嗎？”

“……”聽到長生不老的公主殿下被提起來，阿裏多塔的表情有點僵凝，好像一觸及到那位令人厭惡的公主，他就很難再維持自己和善可親的假面具，一時說不出什麽。

拉斐爾王子瞥了一眼自己的父王，對迦娜道：“但你和公主不同。”

迦娜望向他，好像看着陌生人一樣：“有什麽不同？”

拉斐爾心裏莫名扯了扯，屏息說道：“她是阿塞德斯十七世用勇士之劍從亡靈法師手裏交換來的。但你不一樣，你可以自由出入那棟城堡，我說得沒錯吧。”

迦娜微微挑眉，過了一會才說：“你說得的确沒錯。”她再次望向沉默的國王，“所以呢？你們知道這些，是因為所謂的預言？”她輕蔑地睨了一眼碧玺公爵，引得對方皺眉，然後飛快說道，“你們找到我也是因為預言。到處都和預言挂鈎，我是不是能理解，在預言裏，你們看到了我的用處。”

她說得太直白了，這讓王族們都很不習慣，他們一向喜歡假仁假義，拐歪抹角地利用別人。

阿裏多塔的神情有點尴尬，但還是很快回過神來，對她說道：“是的。在預言裏，你是注定可以打敗亡靈法師的存在。”

……這預言還真的挺準的，迦娜又看了一眼碧玺公爵，碧玺公爵睜大好看的眸子瞪回來，那表情一點都符合他之前的貴族形象，他看起來也三十來歲了，比拉斐爾大不少，就這也被迦娜激得成這副樣子了，足可見她的眼神有多銳利和氣人。

“是嗎？”迦娜平靜地反問了一句，然後說，“所以你們希望找到我，然後讓我去殺了西蒙戴斯？”

阿裏多塔皺起眉，不悅地說：“不要直呼那個人的名字。”

迦娜聞言笑了：“他在你們心目中是連名字都不能說的人嗎？”

阿裏多塔還是有點生氣了，他威嚴道：“戰士，你受到王國的召喚而來到這裏，但你看起來似乎不打算為了王國而戰。”

迦娜笑容更甚，她誠懇地說：“當然，您說對了。”她召喚出勇士之劍，在衆人錯愕震驚的目光中直接指着國王道，“我當然不願意為你們而戰了，我甚至還想殺了你，因為你看起來特別不順眼，假得讓人心煩。”

被勇士之劍指着的可是翡翠王國的國王，所有人都驚呆了，國王護衛隊在驚醒的一瞬間立刻湧上去将國王團團圍住，拉斐爾也在那一刻抽出火之劍擋在了最前面，蹙眉睨着迦娜。

“別亂說話。”拉斐爾低聲說道，“也別亂拿劍指着國王。”他往前走了幾步，用只有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道，“你的處境沒那麽壞，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獨身一人出現在主城，但如果你有想要達成的目的，暫時順從國王比硬抗下刑罰要自由并且有效。”

迦娜眼眸微微一跳，驚訝地望着簡直是在為自己出謀劃策的王子殿下，也許過了這麽多年，王國裏唯一可以看見幾萬年前西蒙王子殿下半點風采的，就只有拉斐爾了吧？

迦娜緩緩放下了勇士之劍，将它收起，平靜說道：“只是展示一下實力，開個玩笑而已，你們當真了？”

國王護衛隊表情瞬間扭曲。

拉斐爾王子倒是松了口氣。

阿裏多塔推開他的護衛隊，一步步走出來，盯着臺下的迦娜道：“開玩笑？”

迦娜點點頭說：“是的，開玩笑。”她攤開手道，“為王國而戰也沒什麽不可以，但我總要知道我能得什麽好處吧？沒有利益牽扯的合作關系是不牢固的，您說對嗎，我的陛下？”

她這樣的态度倒讓阿裏多塔稍微緩和了臉色，他再次看了一眼仍處于震驚狀态的碧玺公爵，對迦娜說：“如果你向王國宣誓效忠，明确完成你的使命，那麽……”他一字一頓道，“我們将會為你跟碧玺公爵完婚。”

迦娜驚呆了，詫異地望向同樣滿面錯愕的碧玺公爵，她現在明白為什麽他在之前發現她時表情那麽古怪了，原來……是被國王拿出來當籌碼了。

說實話，可以嫁給這樣一位英俊潇灑，還懂得預言的公爵，是莫大的榮耀。

僅次于嫁給儲君——拉斐爾王子。

迦娜笑了笑，拉斐爾目光熱切地注視她，他覺得她肯定不會在意這樣的“好處”，因為他記得在塞馬沼澤那個黑發黑眼，被她稱之為丈夫的男人。

他不認為迦娜是那麽容易變心的女孩，迦娜在那時表現得那般愛那個男人，她怎麽可能答應父王這樣可笑的“利益”？

拉斐爾心裏特別認同自己這個想法，然後下一秒他就聽見迦娜果斷地說：“好，那我答應了。你們可以在我完成任務之後再為我和那位漂亮的公爵大人舉辦婚禮，但在那之前，我希望可以和他直接住在一起。”

現在的事件發展簡直太利益迦娜了，迦娜來這裏不就是為了探聽翡翠女神的下落嗎？她的目标人物就是碧玺公爵啊，現在可以有機會名正言順地接觸他、套他的話，簡直不要太方便，她怎麽會拒絕？

而且，她完全可以在留在王宮的時候，潛移默化地讓這些人發現，預言裏可以殺死亡靈法師的女戰士，其實并不聖潔，她甚至比亡靈法師還要可怕，是更可能成為滅世者的存在。

這一切簡直完美。

迦娜笑吟吟望向面如菜色，仿佛已經要為王國獻出貞潔的碧玺公爵，他修長的身軀全靠權杖支撐才維持着體面的筆直，要是沒有權杖，他早就……早就暈倒了。

拉斐爾王子不可思議地注視着迦娜， 他的父王對迦娜的反應很滿意，好像也認為這世間的女人沒幾個能逃得過碧玺公爵那張漂亮的臉和尊貴的身份，但……他的兒子可不這麽認為。

拉斐爾藍眸深邃地注視迦娜，迦娜抽空看了他一眼，朝他wink了一下。

不得不說，迦娜本就美麗，她那個wink抛過來的時候，拉斐爾從小到大，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觸電般的心動。

完蛋了。

腦子有一個聲音在問他，你現在理解你的弟弟愛德華的心情了嗎？

迦娜順順利利地進了碧玺公爵的王宮。

他也住在城堡，但不像拉斐爾他們一樣，直接住在城堡最頂層的，屬于現任君主和未來君主的地方。他住在城堡的一側，一棟專門開辟給他的大型宮殿群。

迦娜跟着碧玺公爵離開的時候，沒有人臉上的表情是不複雜的。

她沒在意那些，她只是覺得，好像在某個地方，總有人默默地注視着她，這讓她幾次回頭查探，然而都一無所獲。

迦娜皺着眉，再次望向一個黑暗的角落，她動了動嘴唇，用唇語吐出一個名字。

“西蒙？”她這樣疑問着。

黑暗中，隐去身形的亡靈法師無聲注視着迦娜跟随着碧玺公爵離去，其實他很清楚，迦娜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他沒理由也沒立場和她生氣，她又何嘗希望去趟王族那些人的渾水？他用那樣極端的言詞和方式逼迫她妥協，可她依然沒妥協。

這不正是證明了她對他的愛嗎？

在憤怒和痛苦褪去之後，理智回到了西蒙的腦子裏。

他注視着迦娜一點點消失在道路的盡頭，注視着她沉入碧玺公爵的宮殿中，他藍色的眼眸中央浮起血色的光芒，其實他有更簡單的，召喚翡翠女神現世的方法。

只要他此時此刻殺光王族的所有人，她就不得不出現了，不是嗎。

不然，這個世界必将大亂。

可這不也正印證了女神的預言嗎？

他恢複為常人的那一刻，必将使世界走向毀滅。

那不是迦娜希望看到的畫面，所以她才冒險潛入王宮，如果他真的那麽做了，迦娜只會更傷心，他們的關系可能更加得不到緩解。

深深地吸了口氣，西蒙閉了閉眼，消失在黑暗當中。

迦娜此刻已經跟着碧玺公爵到了他的寝殿。

不得不說，這位漂亮的公爵大人的寝殿也和別人不一樣，他的寝殿有很多房間和華麗的大廳，那些房間除了有他的卧室外，還有配套的書房和洗浴室，其他的，大約是給傭人住的。

而且，這位掌握着預言能力的公爵大人的寝殿，裝飾地極有神棍風格，到處都懸挂着仙氣十足的白紗，而在白紗的盡頭，還供奉着一尊翡翠女神的雕像。

“願科葉嘉斯保護整個王國不受邪魔的侵害。”碧玺公爵立在雕像前，對翡翠女神微微行禮，迦娜看在眼裏，忍不住輕哼一聲。

碧玺公爵倏地望過來，銳利地注視着她說：“你在不屑？”

迦娜厭惡地盯着翡翠女神科葉嘉斯的雕像，點點頭說：“是啊，不可以嗎？”

“你竟敢亵渎翡翠女神？”碧玺公爵好像被觸到了逆鱗，皺眉快步走到她身邊，用權證指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要傷害她。

迦娜正想召喚勇士之劍，給這家夥點顏色看看，就發現他已經被無聲的波動擊退，倒在地上捂着心口不可思議地望着她。

迦娜盯着他，臉上漸漸露出燦爛的笑容：“看，你傷害不了我，漂亮的公爵大人，哪怕我對你的女神表示不屑，你也什麽都做不了。”

語畢，她轉身離開，随便找了間屋子，使勁關上了門。

門關上，迦娜望着虛空，吸了口氣說：“你在這，對嗎？”

空蕩蕩的房間裏，回應她的，只有沉默。

迦娜閉了閉眼，緩緩捂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