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他咋又着急了?”李蒙問。
孟良往外走,一副啥事在我心的樣子,“還能咋,去找他的涵寶兒了呗。”
“不是...他兩家啥關系啊,咋他一來就對他這麽親啊,以前...”李蒙跟在屁股後頭喋喋不休,心裏弄不明白,這還是那個蔣雲舒嗎?
蔣雲舒跑到學前班,門都上鎖了,他又扒着窗戶往裏看了看,桌子椅子幹幹淨淨的連個影兒都沒有,他有點慌了,不怕別的,就怕他丢了。
有一天他們玩捉迷藏,林應涵為了不被找到跑出了院外,也沒瞅是哪兒就藏了起來,他還暗暗高興“這你們可找不到我了吧?”可好長時間都過去了,蔣雲舒他們還沒來找自己,這他就有點急了,等從不知誰家的煤棚後頭出來,一看哪哪都不熟悉,天又要黑了,這可咋辦?
憑着出來時的那麽點記憶開始找回家的路,可是越走越陌生,越想找到大門口的那棵銀杏樹就越找不着,最後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最後還是一個爺爺給送回來的。
大姨一家急的夠嗆,蔣雲舒因為這個又挨了一頓打,蔣爸說他就是個惹事精,把弟弟給看丢了。
大姨說林應涵從小就有路盲症,對生的地方得呆上一年以上才能記住家門,所以平時要麽不讓他出門,要麽出去就得有人跟着,這剛來大家都不知道,打孩子幹什麽,蔣爸這才住了手,跟着一起出去找,剛出門就看被送回來了。
那天是沾了不知道他路盲的光,那今天是知道了再弄丢,回家就不是打一頓的事了。
他一道跑着,喊着,就祈禱着是劉哲給接走了,要麽是大姨或姨夫,可千萬別自己抱蒙走啊,他也罵自己盡顧着想自己的事,把這個自己攬到懷裏的拖油瓶都給忘了。
下午一點上課,還好時間充裕,也不知找了幾條街,這中間還回了趟家看他回來沒,劉哲正在熱飯,見他滿頭大汗的,身後沒林應涵的影不解地問:“應涵呢?沒跟你一起回啊?” “哲哥,涵寶兒他...好像又丢了...”蔣雲舒的眼淚都下來了,他是真怕了。
“啥?你再說一遍,早上不是你倆一起走的嗎,中午咋沒一起回?”劉哲趕緊把煤氣關了,“你可真行,還涵寶兒涵寶兒的,就這麽喊寶兒的,走啊,愣着幹啥,找去啊,你看吧,這要讓你爸知道了,你還得挨揍...”
挨揍不怕,他最怕拖油瓶丢了,老聽大人說有拍花的,拍迷糊了就賣到山溝裏給人當兒子,如果那樣,他就一輩子也見不着他了。 “你去秀水,我去明水,一會兒咱家裏集合。” “好,哲哥。”
說完倆人分頭開找,秀水和明水都是他們跟前的街道,街不算長,劉哲想着學校離家不遠,附近的孩子也多,如果林應涵跟着出來,迷路也迷不到遠處去。
“涵寶兒...涵寶兒...”蔣雲舒從街頭走到街尾,旮旯兒胡同的都看了也沒見着,臉上都讓眼淚淌出道道了,從意識到後果開始,他就開始擔心和害怕。
“涵寶兒...涵寶兒...” “這不老蔣家的孩子嗎,咋的找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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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您看見一個比我矮這些,瘦瘦的小男孩兒嗎?”蔣雲舒比劃了一下身高,向叫住他的阿姨問道。
“是穿小黃背心嗎?”
“嗯,是是。”蔣雲舒激動的點了點頭,“您見過他是嗎,他在哪兒?”急的像找到了救命稻草。
“剛才我去糧店看旁邊蹲個小孩兒,長得還挺好看的,我問他叫啥咋蹲那兒他沒吱聲,你過去看看還在不在了吧。”
“好,謝謝阿姨,您真是太好了。”趕忙行了個禮就跑了。
“是仁道街口那家。”好心的阿姨又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蔣雲舒恨不得長對翅膀,趕緊飛過去看看,別晚了再走了就又撲空了,蔣爸有時候修機器晚回家,他好像都沒這麽着急過,現在一心把火就想馬上見着他。
放學鈴一打,老師就組織他們往出走,有家長來接的,也有住的近的自己走的,林應涵想跟老師說要等一年級的蔣雲舒一起回家,可老師說他們也是大孩子了,爸爸媽媽上班忙,要學着獨立才行。
一上午他就盼着蔣雲舒能過來找他,可是沒盼來,又不知他班級在哪兒,好不容易放學了,又沒見着,過了校門前的橫道,除了被接走的那幾個,剩下的也都往家跑了,只有他轉轉摸摸的不知往哪個方向走。
他站在道對過等了半天,蔣雲舒也沒出來,“也許他先回去了吧。”林應涵心裏想着,慢慢的往“家”走。
走着走着就徹底迷糊了,天又熱,肚子咕咕叫個不停,累的實在走不動了就蹲在了一處背陰地兒,看着來來往往的行人,他特別希望這裏面能有一個是自己認識的該多好,飯也沒吃,看來下午的課肯定要遲到了,就算現在讓他回學校他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能怎麽辦,只能盼着奇跡出現,像上次那樣,有好心人給他送回去。
又餓又累的林應涵蜷在那兒,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夢裏自己變成了一條小魚,不停的吐着泡泡,吸着氧氣,以至于蔣雲舒找到他的時候,看見他的嘴還在一張一合的動作着。 “涵寶兒,醒醒,涵寶兒...”蔣雲舒推了推他,林應涵這才迷糊的睜開眼睛,“嗯...蔣雲舒,你來了,呵呵,我以為你找不到我呢,好累哦。”
“走,回家,哲哥都急死了。”蔣雲舒沒舍得埋怨他,不還是自己的錯嘛,賴人家啥事。 “那你急了嗎。”
“我也急啊,你怎麽跑這來了,走吧,邊走邊說。”蔣雲舒拉着他的手,那肉乎乎的小手被握在手裏,心才算放下。
“放學老師送我們過的道,她說我們是大孩子了,要學着自己回家,不讓人接。” “她放屁...”蔣雲舒情急罵了一句。
“嗯?蔣雲舒你罵人,罵人不是好孩子。”
“你才多大啊,又不是本地人,能找着家嗎,明天你就跟她說,等我一起回家,她要不同意,我找她去。”
“你不怕她嗎,她可兇了呢。”
“咱講理怕啥,記住沒,明天你就在校門口等我,別先走知道不,走丢了還得全院總動員的找你。”
林應涵也自知給大家添了麻煩,慚愧的低下了頭,“我知道了,明天不亂走了,今天...今天我在道這邊等你半天,看你沒出來我才走的。”
蔣雲舒也清楚這都是自己的責任,閃爍其詞的回道:“那個...今天上午老師多說了一會兒,我才出來晚的,明天肯定準時,不對,晚上肯定準時,晚上你一定等我啊,別亂跑。” “嗯,死等,呵呵,給,小淘氣兒我沒舍得吃。”
“咋不吃?”
“我想給你吃一半兒。”
“不,你吃,涵寶兒,等我有錢了,你要啥我就給你買啥,讓你吃個夠,好不好?” “嗯!好。嘿嘿!”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七天比上班都忙,根本沒時間上傳。
☆、一袋小淘氣兒
自這之後,蔣雲舒不管是上學還是放學,林應涵都不能離他左右,更絕的是,周六放假,一上午沒幹別的,就領着他走學校到家的這趟道,直到記住為止。
其實好幾條道都能到家,但鑒于這個路盲的程度,蔣雲舒給他規劃了一條最近的,也就是直角帶拐個彎。
倆人上午走了幾十趟,最後紛紛累癱。
“哎呀,可累死我了,記住沒?”蔣雲舒氣喘籲籲的一屁股坐在門口的大樹下,因為樹蔭大又遮陽,總有人坐的關系,那幾塊大石頭都被磨光了,随便找一個都不會有灰,不用擔心把衣服弄髒。
“我也累了,我不想再走了。”早上就喝了一碗粥,這會兒早消化沒了,哪還有勁走道啊。 “你先說你記住沒,讓你自己回家還能不能走丢了?”
“不知道...”林應涵癟着小嘴兒,“差不多吧...”眼睛盯着對面小孩兒手裏的雪糕,好想吃一口啊。
“我的天吶...”蔣雲舒都要絕望了,裝出暈倒的樣子,“就這路,我閉着眼睛都能走,咱倆走了一上午,你就整個差不多吧,我的老天爺啊,你的眼睛不記路嗎?”
“記啊,但房子蓋的都一個樣,路又那麽多,轉着轉着就糊塗了。”他也不想這樣,可這是天生的沒有方向感,沒辦法。
“行了,我最後一趟跟你走到學校,然後你自己走回家,我考考你,看你能丢不。” “能行嗎?”
“你問誰呢,走走看就知道了,你就是依賴我,這回我不跟着,幾十趟走的腿都直了,再丢,我就不跟你玩了。”蔣雲舒假裝板着臉,看他直勾勾的都快把人雪糕盯化了,“如果你成功走回家,我也給你買冰棍兒,作為獎勵。”
“真的呀?”林應涵一下子來了精神,腦袋“嗖”的轉回來,“那咱走吧。”
“就認吃...”蔣雲舒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
“你不也一樣嗎,你說你想不想吃?”林應涵不服反嗆。
“emmm,呵呵,我也想吃,走吧。”
有了動力,這次倆人噌噌的開始了小跑,倦意全無,涼涼的冰棍兒已經在招手了,那還不快點。
這次走的特別輕松,雖然也氣喘籲籲,但感覺沒那麽累,“你是歇會兒再走還是現在就走?”蔣雲舒問他。
林應涵想都沒想直接回道,“現在走。”
“那好,你前邊走着,我随後跟上,過道知道咋過不?”蔣雲舒還有點不放心。
“知道,走斑馬線,綠燈過,對吧?”
“嗯,還行,沒忘,那行,走吧。”
“那咱家裏見。”林應涵揮了揮手就開始往家走。
路癡的人都有這種感覺,如果倆人一起走,那麽肯定依賴另一個,他走哪兒你跟哪兒就成了,不用記道,即使是經常走的一段路,只要有人在身邊,在哪兒拐,過幾條胡同,你肯定不會留意,但一旦自己了,就會站在路邊遲疑,左看看,右看看,往哪兒走來着,那條路吧,要不...這條?最後只能憑感覺。
此時林應涵就是這樣,前半程還挺好,記得挺紮實,橫道過的也規範,蔣雲舒都在後頭偷偷瞄着呢,可直角該拐的時候突然就忘了,這不,站那兒辨方向呢,本來就是個沒方向感的人還在那東南西北的找方向,蔣雲舒在電線杆子後邊都想出去給他一巴掌,即使喜歡他也想打他個記住,沒有五十趟也有三十趟了,這一上午算是白溜腿了。
“你...欸?人呢?不會又丢了吧?”蔣雲舒趕緊往家跑,想看看萬一到家了呢,快到門口時看見林應涵正在樹底下擺弄他的涼鞋。
“剛我還見你猶豫不定的不知往哪兒走,這咋這麽快就到家了,吓死我了,以為你又走丢了呢。”難道是看錯了?不是他?
“哦?你在後邊跟着我呢?嘿嘿,咋樣,沒丢吧?”林應涵洋洋得意的手裏還拎着壞了的涼鞋在那悠蕩着。
“還成,沒讓我失望,一會兒我就給你買冰棍兒去,你要奶油的還要冰冰涼的?欸?這鞋咋還走壞了?拿來我看看?”蔣雲舒接過鞋看了看,帶都折了,兜不住腳了,“來,我背你進屋。”
蔣雲舒彎腰讓他上來,“這也是獎勵嗎?”林應涵歪着腦袋問。
“是,快上來吧,你不怕曬啊。”
“還行,這挺涼快的,不過,你背我更願意,呵呵...”說着,就趴了上去。
“這手剛才摳腳了吧,咋有一股臭味呢。”
“有嗎?哈哈...”越說林應涵越來勁,越把手往他嘴邊湊,“這回你也是臭的了,哈哈...”
“呸...呸...林應涵你等着,冰棍兒沒了,一會兒我自己吃去,饞着你。”
這麽一鬧蔣雲舒就沒勁了,沒到屋門口就給他撂地上了,“你進屋吧。”
“那你呢?”林應涵問。
“我一會兒就回來。”
“欸,鞋...你把我鞋拿走了...”
秀水街的肖伯伯也是他們跟前的鄰居,蔣雲舒這讨喜的性格跟誰都能說得上,天天的這幾條街真就是閉着眼睛都能找回來,沒有不認識他的,見人就問好,還有眼力見兒的幫奶奶們拎菜,你說,誰會不喜歡他。
他看鞋就是後帶折了,讓肖伯伯縫一下就能搞定,不然讓大姨知道了還得特意跑一趟,最後還是得修,能幫就幫了,況且這是涵寶兒的鞋。
“肖伯伯,您忙着呢?”蔣雲舒笑嘻嘻的跑過去蹲在旁邊,把鞋先藏在了身後。 “喲,雲舒啊,今個兒沒去上學啊?”
“今兒周六,肖伯伯你過糊塗了?”
“哎呀可不是嗎,我這也沒個日子,你不在家寫作業溜達到這幹啥啊?小心被你爸逮着又挨打。”肖伯伯一邊忙着手裏的活一邊跟他唠着嗑。
“我作業昨晚上就寫完了,肖伯伯,您看這鞋能修上不。”
蔣雲舒從背後拿出鞋遞過去,“就是這個帶折了。”
“又是淘整壞的吧?”
蔣雲舒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蚊子聲的說:“也不是...都是這鞋不結實,不然也不會壞的。”
“這小子,淘還有理了,行了,擱着吧,一會兒給你縫,下午來取就行。”
“哎別別,肖伯伯...”蔣雲舒開始耍賴搖着人家胳膊,“您就現在縫呗,還等着穿呢,就憑您的手藝,還不是一分鐘的事兒。”
“還一分鐘,你知道一分鐘是多長時間嗎。”肖伯伯故意逗他,整天蹲在鞋鋪,也沒個唠嗑的,這蔣家的小子以前就願意來跟他唠扯唠扯,這有一陣子沒來了,估計是上學的關系,老也沒來還挺想他的。
“一分鐘就是眨眼的工夫,反正很快的,肖伯伯,您就優先修我的吧,不然我爸看見了,肯定又得挨剋。”蔣雲舒把自己說的可憐勁兒的,就想肖伯伯能快點修,這樣家裏就不會露餡兒了。
“好了,不逗你了,拿來我給你整...這不是你的鞋吧,你腳這麽小嗎?”
“是,咋不是呢,我腳...不大的。”蔣雲舒沒敢說是別人的,把腳挪遠了點,他的小心眼是怕肖伯伯管他要錢。
“嘁...”肖伯伯看了他一眼沒戳穿他,心裏想肯定是在外邊惹禍了,把人鞋弄壞了不敢說,得,給修了吧,都不是壞孩子。
雖沒誇張到眨眼的工夫,但很快肖伯伯就把鞋給縫好了,針腳特別小,最後還在墊子上砸了砸,說免得磨腳。
蔣雲舒千恩萬謝的又是行禮又是賣萌的,終于用他的純真笑容征服了肖伯伯,讓他分文沒花就走了。
離家不遠就是小賣店,兜裏有五毛錢,是這幾天他爸給他的零花他沒舍得用攢的,進屋跟賣貨的阿姨要了兩根奶油雪糕,轉頭要走看到了花花紙的小淘氣兒糖。
“阿姨,這個咋賣?”指了指糖。
“二分一塊,兩毛一袋。”
看看手裏剩的錢,還剩四毛,買一袋這個糖還能剩兩毛,“行,來一袋。”很大方的遞了兩毛錢過去。
“喲,雲舒今天是發財了,買這些好吃的。”阿姨給他拿糖也忍不住想逗他,因為平時他都不這麽花的,也很少來買零食。
“嘿嘿,阿姨再見。”
“慢點,雪糕別摔了。”
“沒事...”
他得快點,奶油雪糕最容易化了。
“涵寶兒,你看,”蔣雲舒迫不及待的掀簾進屋,不小心讓門簾刮了一下,有一根雪糕被刮掉了一小塊,“哎呀,真可惜,給你這個好的。”
把好的遞給林應涵,又在兜裏神秘的掏着,“還有啥啊?”林應涵吃着雪糕已經很幸福了,看他動作似乎還有驚喜,瞪大眼睛問。
“你猜。”
林應涵晃着腦袋,“不知道。”
“給。”一大袋小淘氣兒落到林應涵手上,就像交上了萬兩黃金那麽高興。
“小淘氣兒!這麽多啊,這麽半天你就是去買這個了嗎,還不同口味的,真好。” “我好吧?”蔣雲舒感覺在他面前此時此刻特別牛,特別有當哥的感覺。
“嗯!”
“那以後還要不要別人的了?”
“不要了!”
“那聽我話嗎?”
“聽!”
“好,開吃吧,都是你的了,先等會兒,叫聲哥你再吃。”
“哥...哥...哥...哥...”
“好了好了,跟叫魂似的,快吃吧,雪糕都化了。”
看着林應涵吃的陶醉滿足,蔣雲舒的心裏別提多美了,那時他心裏就這麽想,他給林應涵買東西,或是林應涵要他的東西,都是天經地義的,沒有疑義。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降溫,凍得直哆嗦,毛衣都不抵寒。
☆、冬天的樂趣
時間像春天瘋長的野草,開學不久過了一個八月節,接着又過了一個十月一,轉眼經過短短的秋天就來到了冬天。
這一年的第一場雪下的有點晚,都到十二月中了才下。
段上的機器軸承有點毛病,昨天修的太晚沒修完,今兒一早蔣爸就起來先把飯給蔣雲舒做好,在走之前又叮囑他一遍,別忘了給爐子裏添煤,滅了不好引。
蔣雲舒窩在暖暖的被窩裏只含糊的答應了一句‘知道了’就又睡了過去,這天是周六,他不用起早去上學,一周盼着的就是這一天,可得好好睡個懶覺。
“蔣雲舒…蔣雲舒…”
本來睡的挺香的,被一陣尖尖的小奶音兒又給吵醒了,不用猜就知道是誰,也不用去給開門,人家自會進來。
翻了個身,又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沒打算起,那小家夥就已經來到了床前,帶着一身刺骨的涼氣。
“快起來,快起來,你看看外面?”林應涵只穿了一件毛衣就跑了出來,手套也沒戴,小手凍的冰涼就往蔣雲舒臉上招呼,語氣興奮不已。
蔣雲舒想,好不容易周末好好睡個懶覺,這麽早又幹啥啊,外面除了死冷的還能有啥可看的,樹葉都掉沒了,于是閉着眼睛還在迷糊着,那冰涼的觸感一點都沒讓他清醒,“嗯…涵寶兒,你先回家自己玩會兒,我還困着呢,聽話啊,一會兒睡醒找你…”
“哎呀,你快起啦,你就起來看一眼外面嘛,就看一眼。”
林應涵不依不饒的一個勁的在那兒晃他,他也是真的睡不着了,腦子裏的迷糊勁也過了大半,不情願的起來披上棉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長長的睫毛使勁忽閃着才算是勉強睜開。
“你咋這麽精神啊,平時上學起的早,這不上學你還起早,你要幹啥啊,成精了?”
“原本沒想起的,可是下床撒完尿我就精神了,蔣雲舒,外面下雪了,下的可大了呢。”林應涵想拽着他去看雪簡直迫不急待,最後一個扣子還是他幫着系上的。
雖然雪不是啥稀奇玩意兒,但是孩子們都喜歡,這樣他們就可以打雪仗,堆雪人,抽冰尜,拉爬犁,在雪裏滾,在雪裏爬,就算帽子手套都不戴都不會覺得冷,這是他們永久的樂趣。
蔣雲舒一聽下雪了,更是比兔子還快,‘噌’的跳下床,先是趴在窗戶上看半天,厚厚的冰花嫌看的不清楚,最後索性推門跑了出去。
“哦…哦…下雪啰,真是太好了…”
“咯咯咯…”
兩個孩子嘻笑着捧起雪互相打鬧着,享受着第一場雪給他們帶來的喜悅。
這場雪下的的确大,沒風,靜靜的一直在天空中飄着,美極了,地上已經堆積了厚厚的一層,踩上去‘咯吱咯吱’直響,孩子們最喜歡這個聲兒,故意在上面踩着,追逐着。
“看,這是我的腳印兒。”
“這是我的,哈哈…”
“涵寶兒,回來穿上棉襖再玩,雲兒,你也進屋把帽子戴上,快點兒。”大姨在廚房和面準備蒸饅頭,聽到門響了,以為是他家劉哲或是他爸出去了沒在意,等饅頭上了籠屜再進屋一看,林應涵的床是空的,開門沒見人影兒,就知道沒去別處,一定是又跑蔣家去了。
直到聽見院裏有孩子的嘻鬧聲,才出來看看是否都穿戴整齊了,果然這兩孩兒盡顧着玩兒,哪還記得穿厚衣服啊。
早飯後,各家的大人就都紛紛拿着掃帚出來掃雪,“看這架式,下一天都有可能啊。”李叔拍了拍棉帽子上的灰,戴上跟劉叔說道。
“可不嗎,瞅着像啊,沒想到這第一場雪還挺大,端雪兆豐年啊。”
“但願明年是個好年頭,這大米又漲了,都是今年大水鬧的。”
“我昨天也去糧店了,不光大米,玉米面,黃豆都漲,夏天連着下了半個月,啥莊稼也不帶收的啊…”
“唉,農民不好過,咱工人階級也不好過呀…”
李叔和劉叔兩大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唠着這一年的自然災害,感嘆着家家的日子似乎都不太寬裕,不知不覺的院子裏的雪就掃的差不多了。
“爸,你咋都給掃了,我們一會兒要玩兒的,這都掃沒了,我們玩啥啊?”李旺估計是剛吃完,手裏還剩一口油條沒下肚。
李叔拄着掃帚回頭瞅了瞅他,沒理那茬繼續掃着,李旺一看自己的力量太小了,得找救兵啊,把最後一口塞嘴裏跑去找蔣雲舒了。
林應涵沒在家吃,而是和蔣雲舒一起吃的雞蛋糕和油餅,還沒下桌就看李旺進來了,那油漬麻花的手和嘴,惹來蔣雲舒的一頓嫌棄,“快擦擦你的狗臉兒,埋汰死了。”
李旺沒心情管這個,用袖子胡嚕了一把,着急忙慌的說:“你快看看吧,我爸和劉大爺都快把雪掃沒了,一會兒咱還玩啥呀。”
蔣雲舒一聽趕忙跑到院裏,可不嗎,李叔都開始裝車了。
“別拉走…”幾個孩子一起跑過去阻止,“李叔,這雪你要拉哪兒去啊?”蔣雲舒問。
“西河沿啊,這雪這麽大,一會兒咱院都堆不下了,咋的,你要幫着幹活啊?”
蔣雲舒知道他們院還是挺大的,雪下的厚,掃起來是挺費勁的,去年他和他爸就掃過,的确挺累,可是,這是第一場雪,他特別想堆個雪人,然後召集一幫孩子好好的打場雪仗,可是李叔他們都把雪堆堆兒裝車了,他們還拿什麽玩啊。
“李叔,剩下的這些你給我們留着行不行,我們想堆個雪人,大伯,大門口那兒也別掃了,一會兒我們幫你掃。”蔣雲舒給另外兩個小夥伴使了個眼色,幾個人一起上,把李叔和劉叔手上的掃帚搶了下來,又把他們推進了屋裏。
這回,就是我們的地盤了。
“李旺,叫孟良和李蒙去,涵寶兒,你去把手套戴上,再穿個棉服出來。”
“還穿…再穿我就成包子了,這都走不動了。”林應涵看了看自己這身,自從大姨叫他,他進屋沒等自己穿,大姨就一件一件的往他身上套,大小薄厚的套了好幾層,棉帽子,棉手套全副武裝上了,遠遠的看真是圓的,如果躺地上都能滾了,可在蔣雲舒眼裏,他總覺得涵寶兒會冷,自己只穿了一件棉襖,連棉帽子都沒戴,還是從脖子上把自己的圍脖摘下來給林應涵圍上了。
“哥哥,你戴,我不冷,你看你臉都凍紅了。”林應涵沒要又把圍脖給他圍了回去。
“嘿嘿…”蔣雲舒又開始了傻笑,“一會兒玩起來就不冷了,還得熱呢,不過你熱了也不許脫,知道沒?”
“知道了,呵呵…”
李旺在隔壁院門口一嗓子下去,孟良和李蒙就像訓練好的,邊穿戴邊跑了出來,“是不是開始了?”孟良也顯得特別興奮,就像早約好了似的。
“馬上了,就等你倆到場了,走。”
“蔣雲舒你個缺德的玩意兒…”仨人走到門口看院裏靜靜的還挺吃驚,沒等反應過來就都挨了一個滿臉乎。
“哈哈…你看孟良…哈哈…”
孟良被乎的最慘,整個脖領子裏都是雪,冰冰的邊抖邊哆嗦,嘴也不老實的罵着,“你等着蔣雲舒,一會兒我就給你來個狗吃屎,讓你嘚瑟。”
“來啊,來啊,你來啊…”說着就又捧起一大捧雪砸了過去,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幾個孩子鬧作一團,誰也沒占到便宜,滿身都是雪,剛剛被掃好堆成堆兒的雪也被他們幾個給弄散了,撲棱的哪兒都是,最後孟良和李蒙幹脆把蔣雲舒騎在了雪堆上,一把一把的往他衣服裏灌雪,報那突襲之仇。
打雪仗是最刺激最好玩的冬天項目,每年的冬天只要一下雪,他們就沒有消停的時候,什麽時候玩到伸手不見五指了什麽時候才能進屋,也不知道什麽叫冷,什麽叫餓,就像冬天有着無比的魔力,如果沒雪,他們也能玩出花樣兒,西河沿就是他們的勝地,抽冰尜,拉爬犁,腳上套上鐵絲做的鞋套一劃多老遠,完全不亞于專業的冰鞋。
時間就是這樣在他們的嬉笑打鬧中,不知不覺間産生了變化,一晃他們就都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 離打雪仗的日子不遠了。
☆、下崗大潮
想當年毛紡廠在當地稱得上是國營大廠,生産大戶,生産的毛線和毛巾銷往全國各地,甚至還出過口,可随着經濟的發展,時代的變遷,幾十年的老廠也在動蕩的下崗大潮中悄悄的落下帷幕,這不得不令人唏噓和惋惜。
蔣爸以前就是段上的修理工,自從接了父親的班就一直幹着,這一晃十多年了,冷不丁的下崗讓他無所适從,沒啥別的技術,一閑下來都不知道幹什麽,頓時覺得像個廢物。
兒子要上學,前幾天本來身體就不好的母親又住院了,這讓他更加的焦頭爛額,單位補的那點錢根本不當啥用,以後的日子還要過,不可能總吃老本。
劉叔給幫忙在亞麻廠聯系了個活,臨時工,只是現在在等人那邊的準信兒,在去二叔菜攤買菜的時候,二叔給人稱完了茄子收了錢,坐回到蔣爸的跟前,遞給他一根煙點上,“還不如跟我一樣賣菜得了,雖然掙的不多,但天天見錢啊,你去廠子上班得到月開支,現在哪個廠子都不好幹,都面臨下崗,萬一去了沒呆幾天又下崗了怎麽辦?”
蔣爸琢磨琢磨還真是這麽回事,現在的形勢就是這樣,挺過了今年不一定能挺過去明年,二弟天天賣菜雖說很辛苦,起早貪黑的,但一個月下來能保一家老小吃喝,天天能見着活錢兒,在單位上班你就得靠到月才能拿到工資。
“在哪兒擺,哪有地兒啊?”蔣爸抽了一口煙低下頭把擺歪了的黃瓜正了正,“你看你這市場哪有空地兒,都擺的滿滿的。”
“哥,你好像上班上傻了,非在我這個市場嗎,去別的地方呗,西崗街那兒的大棚馬上蓋完了,那兒規劃的就是農貿市場,比我這兒還大呢,你有空過去看看,現在他們正招租呢,位置合适,離家也不算太遠,兩站地的工夫,得了,你也別有空了,就現在吧,這點菜我晚上給你送過去,你現在就過去看看,行就馬上定,一拖別人就租走了。”二叔推了大哥一把,上班的人就是慢性子,好面子,都啥時候了還不着急。
“這麽快啊?”
“你以為呢,這叫搶商機懂嗎,各工廠一下子下來這麽多人,你說上哪就業去,還不都得自謀生路啊,就我聽說的,都好幾個想做小買賣的了,賣文教的,賣建材的,賣小百貨的,賣菜這行我懂,你上啥好賣我能告訴你,所以你還是先幹這個吧。”
要說吃苦蔣爸他不怕,唯一擔心的就是不會做買賣,怕手裏的那點餘錢砸進去,現在看有二弟在背後支持着,眼下又沒別的出路,還是答應了,立時把煙踩滅,起身就走了。
其實二叔早就跟蔣爸提過這茬,只是那時他扔不下這個鐵飯碗,又是自己老爹傳下來的,大哥沒搭話也就不再提了,可現在這狀況你要還拉不下臉,那只能等着喝西北風。
虧的二叔提醒,蔣爸去的時候賣菜的攤位所剩無幾,剩下的這幾個位置都不太好,可是租金相對便宜一些,蔣爸考量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租下來,生活不能一成不變,誰能想到鐵飯碗有一天也會砸了,所以,也許賣菜這就是一條新的出路。
說痛快也痛快,當時就跟人家簽了一個初步的預訂協議,交了點訂錢,蔣爸就匆匆的回家準備去了,一進門就看見李叔愁眉苦臉的坐在那兒發呆,李嬸洗着衣服,兩人臉色都不太好,似乎是剛剛吵完。
“咋了這是?”相比之下蔣爸的心纾解了不少,看上去比那兩口子輕松,遞了一顆煙給李叔。
“還能咋,誰他媽能算出來這幾十年的這麽有名的大廠,說完就完了,找誰說理去。”李叔接過煙,愁的直晃腦袋。
“找誰說理去?只能找自己,你看現在不都出去找活幹了,老蔣,你說說看,我說實在不行我倆出去擺個煎餅果子攤,你看咱街口那個,天天不少賣,不比咱上班掙這幾個死工資強,關鍵現在你想掙都沒地兒掙了,就得自己想辄,可人家倒好,不同意,說什麽國營大廠下來的去擺攤磕碜丢人,你說氣死人不,都是靠本事掙的錢,哪丢人了你說。”李嬸氣的手裏的衣服搓得‘唰唰’直響,水也濺的哪兒都是。
“根本不是那個事兒,鄰裏鄰居的一出門就能瞧見你油漬麻花的往那兒一戳,嘴裏還得吆喝着‘煎餅果子1元一份,快來買呀’,我這臉往哪兒擱?”
蔣爸一聽這話就明白了,起初自己也想過這個問題,廠子裏呆慣了,冷不丁的去社會上擺攤賣貨,總覺得臉面上下不來,可一想,是臉重要還是肚子重要,哪家都有老小,都得過日子,所以尤其二弟這麽一點撥,自己對賣菜更加的想幹了。
“老李,其實嫂子說的對,這年頭靠臉能吃上飯嗎,況且咱都是粗爺們兒,要是女的可能看長像當個服務員啥的興許能要,呵呵,要我說啊,到啥時候說啥話,我這剛從西崗街回來,我打算賣菜了。”
“啥?賣菜?就是那兒蓋的大棚呗,是,我聽說那是個農貿市場,面積還挺大的。”李叔說。
“得有個幾千平吧,什麽調料小百貨,蔬菜五金,啥都有,這不我二弟一直賣菜呢嗎,他說幹這行只要肯吃苦,掙個零花錢沒問題,整好了月月還能存點,反正掙的都是辛苦錢,有他給我指點着,我想咋的也比去外邊打工強。”
“老蔣,那大棚裏招不招小吃攤啥的?如果招我也想去看看。”李嬸把話接了過去。
“好像招吧,我走的時候正好有一對中年人,看着也像剛下崗的夫妻去問了,我只聽了一個開頭,說什麽早餐啥的,要不,老李你和嫂子下午也去看看吧,萬一成了咱們又能在一塊,還能有個照應,正好下午我要去辦手續,還要把餘款打給人家。”
李叔似乎還在猶豫,一擡頭就碰上媳婦嚴厲的眼神。
“行老蔣,下午你走叫着我倆,這事我說的算,要聽他的我們全家都得餓死。”李嬸一看這事如果自己不拍板沒完,沒給李叔反對的機會,擰了擰衣服,抖了抖上面的褶,就去晾衣杆搭衣服去了。
“好吧,你走喊我。”李叔一臉不願意的樣子。
蔣爸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回屋了。
蔣雲舒中午放學一進門就跑去問他爸,“爸,啥叫下崗?”
蔣爸愣了愣,這些天在家他都跟蔣雲舒說是單位放假了,啥時候上班等通知,沒跟他提下崗,一是小孩子家不懂,二是也沒必要跟他說,他的任務就是上學,別的啥也別管。
“誰跟你說的?”蔣爸把做好的菠菜湯端上桌,又從籠屜上撿了兩饅頭。
蔣雲舒把椅子倒過來,單腿跨了上去,惹來蔣爸一句呲兒,“你給我好好坐着。”
蔣雲舒讪讪的把椅子正過來,坐好,用筷子紮了一個饅頭,張嘴就咬了一大口,“李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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