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0)

的意思。

蔣雲舒手抓門邊,很想大聲的質問他,‘你說我怎麽來了?’可看他這副病态的樣子,即使這人語氣不大好,自己再強硬的氣勢也弱了下來。

“我能進去嗎?”

林應涵靜默了幾秒,閃身把人讓進屋裏。

除了茶幾上放着的空酒瓶,其餘的擺設還都很幹淨規整,沒有像上次見到的那樣淩亂,床上的被子沒有展開的痕跡,就連枕頭的位置都沒有變動過,再看沙發,一個抱枕外加一個毛毯,顯然是在這上面住的。

“怎麽不去床上睡,你上次睡沙發感冒了不知道啊?”皺着眉頭話已既出,蔣雲舒才意識到這話有多麽的不合适宜,他是真關心,可林應涵肯定會想到暧昧這一層,他暗暗的握了一下拳把臉轉向一邊。

林應涵根本沒在意這些,把沙發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又把空酒瓶扔到了垃圾筒,宿醉的滋味實在不好受,現在胃裏還在翻騰,他不想浪費時間和眼前的這個人唠什麽家常裏短,只想有話快說,說完走人,眼不見心不煩。

“找我幹嘛,有話就說吧。”林應涵抽出一根煙點上,想鎮定一下情緒,因為再表現出不在乎,他的心還是很疼,更有種想咬死他的沖動。

“你不但喝酒,還抽煙?”這可能是蔣雲舒沒想到的,要說喝點酒是免不了的交際應酬,但抽煙,他有些反感,更覺得這不應該是林應涵該有的惡習。

林應涵嗤笑了一聲,“這有什麽,男人嘛,抽煙喝酒又不是什麽大毛病。”仰起脖子很娴熟的吐着煙霧,晨曦裏,那帥氣的臉龐透着一股無法移目的憂郁,讓看者的心為之一顫。

這個人變的更加生疏,甚至是多面,反觀自己對他似乎還是一如既往,他就簡單的想,他們還能像小時候那樣就好,別整太複雜的關系,他理不清,也接受不來。

他要的不是那種陌生感覺,而是兄弟感情,就這麽簡單的要求都達不到嗎,非得那樣?

兩人相對無言,林應涵站在窗前眼神發散無焦距,他不是無話可說,他是有一肚子話要說,只是怕話一出,又是無法收拾的激化局面,最重要的是他怕自己失控,像上次那樣,再給他扒個精光。

過去的那些時日,他承受想念的煎熬,又要做出相遇止于普通友好的禮數,更要壓抑看到眼裏的那些不想看到的想要爆發的沖動,有誰能知道他內心的苦痛。

劉哲說順其自然,可他又做不到這樣,讓他怎麽辦,既能和蔣雲舒稱兄道弟,又得眼睜睜看着他和別人約會,甚至還得聽他講他們約會的細節,那簡直比殺了他還難過。

所以,只能這樣,當作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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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時間一點點的剝離皮肉,最好是能重新長出一層新的。

你不喜歡我這樣,那麽我遠離你好了,我是想得到你,可我也不想讓你活的不自在,所以我讓你自由,談你的戀愛去吧。

都放你走了,為什麽還要來找我,你這又是什麽意思。他沒說,他在等着對方說,看看從他嘴裏又能說出什麽話來交待自己。

如果是普通,那麽他也就不屑這種無意義的交待,就是因為他們間的不普通,所以他想要一個交待,即使無意義,即使傷心,即使結局在他心裏已經定型。

可能還是想看到他,想聽他的聲音吧。

“我們談談。”蔣雲舒終于發聲,他不能白來,不管怎樣都要把該說的說了,成不成那是他的事兒,也算是盡力了,畢竟他不想失去這個弟弟。

“你說吧。”林應涵沒回頭,看着窗外的天灰蒙蒙的,天氣預報說有雨,秋雨是最冷的,也是最傷感的。

蔣雲舒站起身走到他身邊,低着頭,因為對方的臉,實在讓他不忍心面對着他開這樣的口,如果是小時候,他肯定會抱住對方的頭,摟在懷裏,然後安慰他,但現在不行,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堡壘不能因此而倒塌。

“涵寶兒,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嗎?”

“哪樣?是童年還是現在?”

“我不想失去你這個弟弟,真的涵寶兒,做我弟弟不行嗎?”蔣雲舒幾近乞求,伸出的手欲拉他的胳膊,怕被甩開又緩緩落下,他是真的心疼,一想到從此兩人陌路,他就心疼的不行。

“不行。”林應涵果斷回答,“我說過我對你不是兄弟情,是愛人,是想天天親你抱你上你的愛人你懂不懂,我不要做什麽破兄弟。”情緒被點燃林應涵大吼了出來,渾身顫抖,轉身去了沙發,眼角的赤紅蔣雲舒清晰可見,刺目的很。

“涵寶兒…”

“…不要這樣叫我,求你,別這樣叫我,如果不是愛人,請別這樣叫我,我…受不了。”憋了很久的眼淚瞬時而迸發,止都止不住,就是這樣的昵稱他最是受不了,可偏偏那人還這樣的叫他,是存心的嗎,存心看他脆弱的猶如秋日的落葉,飄零散落,無地生根,存心看他有多麽的在乎他,笑話他的愛有多麽的廉價和不恥。

不需要。

“涵寶兒…”蔣雲舒看他痛苦其實自己心裏也一樣不好受,甚至比他還刀割,他看不得別人的眼淚,尤其是林應涵的,他有些後悔今天來找他,說出那番話,來前想的和此時眼前發生的完全不一樣,他一下子就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是好。

是不是太傷他了。

“涵寶兒…”蔣雲舒踯躅了半天還是走過去,蹲在林應涵腳前,擡起他的下巴,滿臉的淚痕觸目驚心,指腹輕輕撫上,像小時候那樣,為這個能輕易撥動他心弦的人擦淚。

林應涵抽泣着,淚水打濕了睫毛,上下不停的閃動帶出一串串新的淚珠來,眼前的這個人手掌溫暖,眼裏透着無限的憐惜,還和以前一樣舍不得自己受一點點委屈,真好,他還是愛自己的,只是不知而已,一把抓住蔣雲舒的胳膊把人帶起,摟着他的腰不放,像找到親人的迷失的孩子,無助,張皇都融化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裏。

蔣雲舒心裏五味陳雜各種滋味攪和在一起,抱着那個人的頭,手指穿過發絲,輕柔的撫慰着,這個時候他的眼裏只有傷心的林應涵,哭得稀裏嘩啦的林應涵,把來的目的都給忘了,自己的意志完全被帶到了他的痛苦裏,跟随他的啜泣聲漸漸走進了他的世界。

當林應涵的唇覆上來,伸出舌頭纏住他的,把他的嘴整個包裹住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他該如何應對。

可能也當他狠狠的一巴掌甩出去,林應涵指着門低着頭冷冷說出“你走吧,我們以後不要再見了,”他才完全的清醒過來。

臉都被抽紅了,可見他使了多大勁。

他沒有像被強迫的少女那樣哭着跑出去,而是拿起包,腳下如千斤重,甚至到了門口他還在張望着,希望林應涵跟他說:“哥,我錯了,是我一時犯糊塗,以後我不會這樣了,我們還是兄弟。”

可一切都沒有,看着林應涵如喪家犬抱着頭走去了卧室,然後聽到一聲關門聲,他知道再呆無意,這樣的收場也在預料之中。

只是這次的再也不見,那個人似乎是鐵了心的,蔣雲舒游魂一般下到最後幾個臺階的時候,一腳踩空從上面滾了下來,刺骨的疼痛從腳踝處傳來,心想,這就是代價吧。

☆、給你介紹個男朋友吧

巴黎的13區,劉哲忙了一天,終于閑出時間點了一杯咖啡,同事正在用娴熟的法文和外國朋友交流着,語速适中,神采飛揚,年輕帥氣,最重要的是這個同事也是個GAY,雖然在他們那樣的單位,這個是要絕對保密的,但在一次酒後交談中,同事毫不隐諱的就向他道出了心聲,也許是壓抑太久,也許是看上了他,當時劉哲的神經都繃緊了,後來同事拍着他的肩膀向他保證,只是拿他當朋友,GAY也不是見誰都來電,也要看緣分,也是純粹的憋悶了太久,不吐不快。

之後兩人便成了無所不談的好朋友,他突然覺得這個同事和林應涵湊一塊,也許能成為很好的一對,雖然一個國企,一個私企,但論能力不相上下,年齡也相當,同事比林應涵大個四五歲也不算多,個頭,長相,氣質,談吐,學識哪樣都不輸彼此(關鍵是看對眼了,那些外在的懸殊也就不算什麽了),所以,如果他倆能成了,那也是好事一樁。

雖然林應涵一再的強調心裏只有蔣雲舒一個,但強扭的瓜不甜林應涵現在還沒體會到,或者說體會不深,所以他不死心,總盼望着有一天把那個人掰彎了,然後雙宿雙飛。

可劉哲知道,直的哪容易就彎了,最後還不是自己的兄弟吃苦頭,他不想看他整日的因為這個痛苦,大好的年齡就該戀愛,就該享受愛情的美好,何必苦苦追尋那得不到的,傻是一種病,癡比傻還要嚴重,陷進苦戀的漩渦無法自拔,那麽他也只能出手相幫。

“幹嘛呢?”劉哲的電話打了過去。

林應涵揉了揉還在疼痛的腦袋,按開了床頭燈,接起電話,“誰啊…哥啊,這都幾點了還不睡覺。”

神經性頭痛是老毛病了,剛剛吃過藥迷糊着又被電話驚醒。

“睡覺?哦對了,你那兒現在是半夜,我在巴黎出差呢,剛忘看時間了,這不突然想你了嘛,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劉哲啜了一口咖啡,香氣果然不一樣,不愧那麽有名。

林應涵坐起了點兒,靠在床頭,把被子往上拽了拽,還沒供暖,屋裏有點冷,“你們可真自在,總往國外跑,打着公出的幌子實則旅游吧。”

“哎,這話可不能亂說啊,我們是真的有項目在這兒,不然你以為我願意來啊,我剛結婚好不好,誰願意出差啊,這你嫂子還直叨叨呢,蜜月剛結束這又出來,坐飛機都能把人累死。”劉哲直抱怨,不過他說的的确是實情,總出差不是啥好事兒,倒時差倒的人直蒙圈。

“你可得了吧,快說,啥事兒,別說什麽想我了那些沒營養的,說實的,我這剛睡沒多一會兒就被你吵醒了,還要早起上班呢。”

這個表弟果然了解他,平時他們真的是除了有事兒,沒事兒連條短信都懶得發,這大半夜的打電話,說想念,誰信啊。

“那我可直接說了,我跟同事一起來的,他也是那個。”

“哪個啊?”林應涵打斷他,不明白他說的。

劉哲怕同事聽見,挪的遠了一點,“就是那個啊,和你一樣,喜歡男的。”

“啊,怎麽了?”林應涵懶懶的問,提不起任何興趣。

“他人不錯,27歲,博士學位,同事嘛肯定和我幹的是一樣的,家裏條件挺好,就他一個,純北京人兒,已經和家裏出櫃了,只是現在還沒找到合适的另一半,人長的也挺帥的,反正我覺得挺精神,一會兒發照片你看看,挺男人的,不娘,氣質也不俗,怎麽樣,介紹你倆先認識認識吧,就算不成,交個朋友也是好的,你看你現在,整天無精打采的哪像個年輕人,振作起來好好談一場戀愛,把你以前的活力都找回來。”

表哥的一通話他沒打斷,不是他聽進去了,而是又陷入了沉思,蔣雲舒,我該怎麽對你才好。

“應涵…應涵…你在聽嗎?是信號不好嗎?”劉哲說了半天,那邊一點回應都沒有,看了看手機,信號是滿的,難道是又睡着了。

“應涵…”

“…呃…我在呢。”林應涵回魂,順手抽出煙點上,現在他對這個有點依賴,似乎都成習慣了。

“在怎麽不吱聲啊,怎麽樣,找個時間見見吧,你那兒離北京也不遠,坐高鐵就來了,或者說等我們回去順便看看你。”

“沒興趣。”

“欸你小子對什麽有興趣,蔣雲舒是嗎,可他是直的,直的你懂不懂,你對他那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不是我打擊你啊林應涵,就他那樣的,你就是再等他十年,他也得那樣,彎不了,我這個同事是真的挺不錯的,人家是天生的,不用你費勁就上道,所以你最好別錯過。”都把劉哲氣急眼了,也不管說的對不對,反正都說了,怎麽就這麽死心眼兒呢。

“不合适。”林應涵吐出一口煙,眼睛觸及到那個用飲料罐做成的燈籠上,那是那年蔣雲舒送他的新年禮物,他一直帶在身邊,不光是這個,所有共有的回憶都帶着呢。

劉哲是真的被他氣死了,強壓着沉住氣問道:“哪兒不合适你說,”聲音有點稍重,引得一旁的客人直瞅他,他趕忙掩口又走的遠一點,“人家那條件配你是戳戳有餘,你還挑啥樣的。”

“哥,你就別操這個心了,你是不是逗我玩呢,人家是博士,我是啥,一個小小的本科生,差的不是一星半點,這還叫合适,人家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兒,我是一個不在級的小城鎮,再城鄉結合心裏也得有個數吧,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幹嘛,都是沒用的,哥,我還是那句話,我自己的事兒我自己辦,你就別管了。”

“林應涵,如果你不是我弟,你以為我願意管啊,我是不願意看你傷心難過,他蔣雲舒有什麽好的,值得你牽挂十多年,也許你的感情世界我不懂,但日子總得過下去吧,每次媽打電話說起你的事兒都是唉聲嘆氣的,你就……唉,行了,以後再說吧,不管你了,不過,你也過過腦子,我們都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好起來,不想看你現在這樣。”

“我知道了哥。”

直至煙屁股燃盡燒到了手,他才從恍忽中清醒過來,每次都得有這樣的刺痛他才能重新審視這件事,然後過不了多久又陷入那種不自拔的困境。

這就是個怪圈,以為找到了法子能走出去,最後繞來繞去還在原地,說到底,他還是心疼蔣雲舒,或者說剛剛開始,他還不敢或掌握不好這個度,不知道怎麽進行才好,自從強硬的傷了他那一次,他們之間可能就回不到從前了,而在蔣雲舒那邊,強迫一事倒沒什麽,都是男人,大不了就是躺了幾天,也沒有什麽貞潔可言,他的障礙在心裏,他一直把林應涵當弟弟,然後某一天這個弟弟突然就對他說,愛他,愛了很多年,并且除了他不會娶任何人。

一方面是道德準則的約束,一方面又是人倫的考驗,他不恐同,也不排斥同,但要接受,實屬有點難,再有,他不想從而失去這個弟弟這是真的。

他同樣也心疼林應涵,林應涵每一次的委屈眼神都幾乎擊破他的防線,都想伸出手,然後張開臂膀,告訴他,‘別怕,有哥哥呢。’但那委屈的背後是想讓他做出性向的妥協,還能再坦然的說‘可以嗎?’

所以說,痛苦的人不是一方的,兩人都不太好過。

作者有話要說: 擰巴的感情是死角,得自己轉,轉明白了就是坦途大道。

☆、回老家(一)

再次回到離開了十年的老家,這裏的一草一木,這裏的空氣,這裏的土地,這裏的居民都是那麽的親切,即使城市的變化飛速,高樓林立,道路寬闊,那些低矮的平房也都不見了,換成了一幢幢整齊的住宅樓,小區的大花園裏一些老人抑或散步,抑或健身,孩子們穿着厚厚的棉服,你追我趕玩着足球,這一切還都是那麽熟悉,也那麽陌生。

熟悉的是從孩童的玩耍中看到了十年前的影子,陌生的是這十年他是第一次回來,陌生于這裏的變化。

“阿姨,您知道這附近有個來福水果超市嗎?”

“來福啊,知道,你過了這條街往前走大概100米左右吧就是。”

“好,謝謝您。”

“這小夥子,可真帥氣。”

褪去商務的行頭,換上休閑裝,林應涵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像個大學生,得到阿姨的誇獎他笑笑禮貌的點頭告別一直向前走去。

這次回來可以說是沖動,一個念頭閃現就再也坐不住了,更無心工作,他覺得不做點什麽他真的要瘋了,哪怕回來看看也好,和蔣雲舒有關的一切,他都要點點滴滴的從頭拾起。

秀水街,原來這條街還在,只是兩旁的建築變了,想當年蔣雲舒領着自己在附近的這幾條街上不知道走了多少趟,鞋磨破了多少雙,就為了讓他記路,說來也怪,小時候的毛病大了突然就好了,自離開蔣雲舒後再也沒有迷過路,也許那時候就是依賴他,就想讓他把自己挂身上,即使是記住了,也下意識的說沒記住。

他們曾在這條街上買過零食,五分的冰棍兒,兩毛的汽水,蔣雲舒偷偷的騎着自行車帶着他畫龍似的在這條街上肆無忌憚的飛過,笑聲從街頭飄至街尾,瘋起來就沒完,甚至像個小弟一樣跟在大部隊的後頭和德子他們‘血拼’,煞是有氣勢的跟着喊:“你再欺負一個試試,打折你的腿。”這條老街,有着太多太多他們共有的美好回憶。

再次踏上,不但心是熱的,連血液都跟着沸騰,那畫面仿佛就在眼前,一幀幀,一幕幕,那麽的清晰,那麽的讓人感動。

正如那位阿姨指路,果真沒走多遠就看到了‘來福水果超市’的牌匾,門面不是很大,但收拾的很是素淨,并不像一些店家那樣的張揚布置的五顏六色。

從櫥窗看進去,有三兩個客人正在挑水果,一位五旬上下的女人正在收銀臺寫着什麽,從外貌上看,體型稍胖,微卷的短發,和善的面容,心內認定是周芳無疑。

林應涵緩緩推門走了進去,門口‘歡迎光臨’的風鈴應聲響起,周芳擡頭,心想,嗬,這誰家兒子,好帥的小夥子,跟我雲兒有的一比。

周芳點頭微笑,慈眉善目的很是和氣,“需要什麽自己去拿。”接着就又開始寫着。

林應涵沒動,先是環顧了一下整個店面,面積大概也就五十多平,各式各樣的水果擺放整而不亂,每隔一段距離在櫃臺的邊上就挂着一些塑料袋,可供客人自行挑選,最裏側的一個桌子上擺着一些好看的果籃,那估計是供準備送禮或是看望病人準備的,窗明幾淨,地磚也擦得锃亮沒有一絲污垢。

小小的店面雖然不大,但布置的簡單溫馨,也透露着這一家人的勤勞和能幹。

“小夥子,你需要什麽可以自己去裝,然後來我這結款就行。”周芳看林應涵半天也沒動,一直站在那兒就又提醒了一遍。

林應涵歉意的轉回頭,靠的周芳近一些,有些調皮的笑道,“阿姨,您真的認不出我了嗎?好好看看,看看我是誰?”說完還挑了兩下眉毛,嘴角彎得像個讨糖的孩子。

周芳放下手裏的筆,從收銀臺走出,拽着他從上到下真的是細細看了起來,要說這孩子是看着眼熟,附近的一些鄰居,或是經常光臨的老顧客她都有印象,唯有這個孩子,面荒兒,又想不起來是誰,急的她嘴唇蠕動了半天也沒說出名來。

“阿姨,我是涵寶兒啊,就是一進院門口第一家老劉家的,您想沒想起來?”

周芳抓着他的手,兩眼瞬間含淚,腦子一下子蹦出他小時候的樣貌來,可不是嗎,“哎呀,這孩子,你說你咋長的這麽高了,這出息的,小時候你才….唉…老頭子你快來,快點,你看看誰來了。”

周芳激動的都語無倫次了,雖然和這個院的老鄰居們相處的時間不是太長,但對‘涵寶兒’這個小孩兒還是印象深刻的,這可是兒子的發小娃娃,整天兩人黏的不得了,天天在眼前晃,自是記得清楚。

蔣爸在後頭的庫房數着庫存,聽聲手裏的箱子也沒撂,只是随口問了一句,“誰啊?”

“哎呀你快過來,把箱子先放下,一會兒再點。”周芳急的跑過去把蔣爸拽了過來,“快看看,這是誰?”

蔣爸在藍大褂上擦了擦手,向林應涵走近了幾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這張好看的臉,嘴也開始支吾起來,“這…這是…”

“怎麽樣,你是不是也沒認出來,再想想,咱們原先老院兒的,一進門第一家…”周芳提醒着,掩藏不住的興奮。

“第一家,老劉家的,你是…涵寶兒?”

“咳,你還真不賴,一下就猜到了,你瞅瞅這孩子長的,這一進門我就心尋思着,這誰家孩子長的這麽精神,可沒想是涵寶兒,你說說…”

林應涵上前和蔣爸來了個父子般的深情擁抱,心頭也開始泛酸,“蔣叔,這些年你們都還好吧。”

蔣爸激動的伸出手拍了拍林應涵的後背,聲音也有些哽咽,“好,都好着呢,哎呀,你說這都多少年沒見了,你咋才回來看我們啊。”

林應涵羞愧的和蔣爸分開,摸了摸腦袋,不太敢看他,“蔣叔,我這不回來了嗎。”

周芳給蔣爸使了個眼色,從旁邊拽過來幾個凳子,“快坐下說,別站着,這大老遠的肯定累了。”

“謝謝阿姨,叔,你也坐,我看咱們這個店的生意還挺好的。”

蔣爸把大褂脫下遞給周芳,坐在了林應涵旁邊,“還行吧,我們倆是歲數大了,站市場賣菜不行了,又不想在家呆着幹靠,就整了這麽個店,上貨啥的只要打個電話就給送,也不用我們操啥心,這房子的房主都是認識人,房租便宜不貴,所以就當有個營生了,你這是特意回來的還是…”

“我是出差,順便過來瞅瞅二老,這麽些年早該來的,可是…不過以後我會常來的蔣叔,您放心。”

周芳給那幾個挑好的顧客結完款走了過來,也挪了個小凳坐下,“你們現在是事業的開頭,忙是肯定的,我和你蔣叔啊就是見着這些老人兒心裏激動,沒有怪你的意思,你說這一動遷啊,老鄰居分散的哪都是,想見一面還真不容易,那啥,你大姨他們都挺好的,你姥身體啥的都還行吧。”

“姥姥姥爺都相繼過世了,大姨和姨夫都挺好的,哲哥十一剛結的婚,現在家安在北京,都挺不錯的。”

“那可感情好,北京那是首都啊,那小子從小就學習拔尖,真是有出息,不過你姥爺這老兩口咋還…”蔣爸表情暗了下來,想起兒子小時候,那老兩口從老家來哪次都給拿好吃的,一給就給一堆,這日子不抗混,他們老了,老一輩人也都相繼離開了,不免心生傷感。

“他們早些年就身體不好,後來又複發,您也知道這老年的心血管病犯了就是急的,所以就…蔣叔,您家奶奶還好吧。”

蔣爸打了聲唉聲,“唉,跟你姥他們一樣,去另一個世界做伴去了,走了也快五年了,唉,不提了,老婆子,這兒我看着,你快回去做飯去,今天咱們早點關門。”

周芳一拍大腿,“你瞅瞅光顧着唠嗑了,那啥,涵寶兒啊,你在這兒跟你蔣叔再呆會兒,我回去做飯,一會兒跟你蔣叔一起回來吃飯,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多呆兩天,看看咱們這兒的大變化。”

“好的阿姨。”

周芳收拾好東西走到門口又想起了什麽停住腳,“老蔣,上貨的單子我寫好了在臺子上呢,你照着訂吧,一會兒回來拿點醜桔回來,那個甜水份多,涵寶兒一定愛吃。”

“唉,你快走吧,他要吃這裏有的是,我管夠,別操那個心了。”

“嘁,又嫌我啰嗦,涵寶兒我走了,想吃啥自己拿,別客氣。”

“知道了阿姨。”

看着周芳和蔣爸對自己的這個熱情勁兒,說真的,那股暖流久久的平複不下去,就像當年,做啥好吃的兩家人都來回的送,對自己也像對親兒子一樣,他想,如果蔣雲舒也在,那該多好。

☆、回老家(二)

“快洗手過來吃飯,你蔣叔在電話裏說你還跟着擺貨了,那些你都不用管,你蔣叔挪挪蹭蹭的自己就幹了,瞧瞧,弄得一手的灰。”

周芳把最後一個菜上桌,眼神嗔怪的瞅了自己老公一眼。

“沒事的阿姨,這也不累,呆着也是呆着。”林應涵脫掉外衣去衛生間洗手,出來就看到滿滿一桌子的家常菜,顏色搭配鮮豔,香味濃厚撲鼻,看着就令人胃口大開,“阿姨,您怎麽做了這麽多,吃得完嗎,弄幾個簡單的就行了。”

“那哪成啊,你都十多年沒嘗過我的手藝了,來給我評評分,看看我的手藝退步沒,來,快坐下,老蔣,你忙啥呢,趕緊過來陪涵寶兒喝一杯。”周芳從櫃子裏拿出一瓶白酒來,“這還是雲兒給你蔣叔買的呢,雲兒不喝白酒,你蔣叔平時也不願意自己喝,得,今天你好好陪他吧,省得整天念叨沒人陪。”

蔣爸擦了把臉把毛巾搭好,走了過來,接過話,“你周姨說的對,這酒沒人陪自己喝就白瞎了,把杯遞給我,我給涵寶兒倒上。”

“不用不用蔣叔,還是我來倒吧。”林應涵是小輩兒,哪有長輩給倒酒之禮,忙搶了過去。

“這是雲兒沒回來,他要回來啊,我們叫你涵寶兒那肯定又得說,‘啊,你們不許叫,只有我才能叫。’哈哈哈,小時候就這麽梗梗着小脖跟我橫,你是罵他,打他都沒用,也不哭,也沒個理由,就是除了他別人誰也不許叫。”蔣爸想起小時候蔣雲舒那些犯驢的事兒就忍不住樂,他和周芳也都只當一趣事兒在說,可林應涵聽在耳裏卻酸澀不已。

是啊,他是那樣的護着自己,很早就把自己據為己有,但現在說不要就不要了,他是有多麽的狠心。

“你還說這個,”周芳也接過話茬,“我第一次帶倩倩來,倩倩拿了他一個什麽三好學生的徽章,這家可惹毛了他,把我閨女弄得眼淚八叉的,我閨女你知道吧,那性格跟男孩子似的,那都給說哭了,說什麽那個徽章是你送他的,誰也不能給,呵呵,涵寶兒,得虧你不是小姑娘,這要是個姑娘,我們都得以為雲兒喜歡你呢,哈哈哈。”

林應涵苦笑低垂着頭,不好意思,“阿姨,瞧您說的。”

“要說你們小時候啊,就你倆走的近,那良子李旺他們是前後腳生出來的,都沒你倆感情深,只要我這家裏有一丁點好吃的好玩的,那都得給你留着,別人誰也別想沾邊。”蔣爸給林應涵夾了一筷子魚,又接着說他倆的事兒,“咱就說這魚吧,涵寶兒,一次過年在我家吃飯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他專門挑尾巴吃,給你夾魚頭,還給你把刺挑好了放碗裏,就我這老爸都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待遇,我就納悶,我問他,‘雲兒你不是最愛吃魚頭嗎,你怎麽不吃啊,’你聽他說啥,他說‘魚頭刺少,給涵寶兒吃,省得紮着他’,瞧瞧我家這小子對你有多好,唉,後來你搬走了,再吃魚,他還是不吃魚頭,就沖着當時他那小樣兒,我就知道他又想你了。”

蔣爸說完嘬了一口酒,林應涵也象征性的舉起杯喝了一大口,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

這些回憶他一樣都沒有忘記過,今日蔣爸和周芳像翻日歷一樣把日子又翻到了從前,他的心裏不是一般的難受,蔣雲舒對他的好又都重新浮現在眼前。

吃魚給挑刺,吃排骨給挑好啃的,吃西瓜讓自己吃尖兒,他吃剩下的,夏天熱給買冰棍兒,冬天冷給買糖葫蘆,穿的已經夠厚,還怕他冷似的非要再加一條圍巾不可,西河沿溜冰,打爬犁,自己始終是坐着享受的那一個,而他總是前邊拉着跑的那一個,都多大了,不小心摔倒,還要上前去扶,弄得那時孟良他們都直叫他美嬌娘,弱弱的像個小丫頭,而最後讨到的當然是蔣雲舒的一頓痛打,因為他知道自己最讨厭的就是別人說他像女孩兒。

這些回憶,就像釘子一樣深深的釘在腦子裏,他怎麽可能會忘,因為不會忘,因為這麽好的一個人,所以他才要永遠的和他在一起,只有成為自己的,才能好一輩子。

“涵寶兒…想什麽呢,夾菜吃啊,是不是阿姨做的不合胃口?”周芳看他愣怔着半晌不說話,就又給夾了一些菜在碗裏。

“哦不,非常好吃阿姨,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小時候的事兒,那時候雲兒的确很護我,自從來這個院兒,就沒受過欺負。”

“也得說是你拯救了他,”蔣爸說起自己兒子,就滿車話要吐,“你沒來之前他是整天的和院子裏的淘小子瘋啊,你是上房,爬樹,啥危險玩啥,沒個消停的時候,氣得你啊天天抓不着人影,自從你來了,你兩見天的一起玩,這也老實了,也禮貌多了,最起碼不玩那些讓我提心吊膽的了。”

“小小子都那樣,都淘。”周芳接道,“就我那閨女,小學的時候你們還在一起呆過幾天應該記得,那不也淘的跟個假小子似的,所以說孩子淘點沒事兒,別出大亂子就行,你看現在咱雲兒,當着設計師,收入也不錯,将來肯定也錯不了,這不挺好嗎。”

“哎對了,咱唠這麽半天,涵寶兒,你幹的是啥工作啊,累不?”蔣爸問道。

“我做的和建築有關,說來和雲兒的工作還有些牽聯,不過他坐辦公室,我總是跑外。”

“哎呀,這是做大工程的啊,這孩子,要看你小時候的性格,還真想不到能幹這個呢,有出息。”蔣爸拍着林應涵的肩膀,感嘆這些孩子的變化。

“嗯…也談不上什麽有出息,就是比較喜歡建築行業,就考了,像雲兒那些搞設計的才是厲害呢。”

“他啊,按當初的理想那可多了,什麽軍人啊,老師啊,科學家啊,醫生啊,多了去了,最後不也做了這個嘛,反正幹啥都一樣,只要努力堅持,都能幹出個樣兒來,唉,現在我們也不求多了,就尋思着将來找一個合适的媳婦回來,把家安下,再生個孫子給我們看看,我們老兩口也就知足了。”

“唉,你當着涵寶兒的面說這些幹嘛。”周芳捅了一下蔣爸,瞪了他一眼,“孩子現在也不大,結婚的事兒着什麽急。”

“就你不急,我一提你就怼我。”蔣爸喝點酒有點興起,接着對林應涵說道,“你小子咋樣,有沒有對象呢,看你這麽帥氣肯定比我家那小子招女孩兒喜歡吧,他啊,見女孩兒都臉紅,這輩子不讓他相親,估計自己找是夠嗆了。”

提到這個,林應涵欲要伸出的筷子頓了一下,順而撂下,看到二老都直直的盯着他看,他穩了穩氣息,像要宣布一件驚天的大事,“蔣叔,周姨,我喜歡男的。”

☆、回老家(三)

天太晚了,蔣爸老兩口沒讓林應涵走,說蔣雲舒的房間是現成的沒人住,別去外面花那錢,這當然是林應涵最樂意的,忙不疊的道謝連句推辭的話都沒說直接就住下了。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這個,住進蔣雲舒的房間,感受這裏的一切。

和那個人的性格一樣,整個屋裏的布置非常簡單,書架上放着的全部是設計方面的書,看一眼都覺得枯燥乏味,視線上移便觸到了一個熟悉的物件。

沒想到這個百寶箱還在,輕輕的踩在凳子上取下,竟然連一點灰塵都沒有,可見一是他經常動,二是周姨勤快打掃的及時,撫摸箱子上的花紋,感受時間的沉重感,打開,映入眼簾的七七八八的零碎東西滿滿的裝了一箱子,那些折紙,玻璃球,動物棋,玩具水槍,還有他送的三好學生徽章,還有一些他給的小東西,一樣都沒少,都完整無損的擺在裏面,摸着每一樣東西都能想起當時的情景,因為什麽送的,什麽時候送的,對方又回給了自己哪件東西,這些就像一場無聲的電影在眼前飄過。

翻到最底層一個小小的電話薄吸引了注意力,翻開,第一頁寫着自己的通信地址,日期是搬到H市沒多久,第二頁只有短短的一行字:涵寶兒,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我想你,沒有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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