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在指尖生長,有種奇異的刺癢。

但萬惜沒能在他頭上肆虐多久,很快寧恒醒悟過來,雙手分別握住了她的手腕,将那雙不安分的手從他頭上硬生生取下。

他在掌心裏,清晰感受到了她脈搏的跳動。

萬惜畢竟是體校出身,力氣挺足,也用了十成力,可寧恒卻像是永遠比她多一成力。她雙手被舉在半空中,努力想伸向他的短發,可卻怎麽也掙脫不了他的桎|梏。

他手挺涼的,也不知是不是被她的體溫給熨着,逐漸就變暖了起來,最後甚至有些燙。

兩人憋着力,沒說話,就這麽僵持着,跟兩只小牛犢似地。

她忽然發狠,用頭去撞上他的胸膛。他一時不防,被撞了個踉跄。可饒是這個時候,他也沒放開她。

萬惜只覺得自己被牽帶着上前了兩步,随即又一個旋轉,背脊抵上了冷|硬的小巷磚牆上。

寧恒站在萬惜面前,兩人雙手仍舊舉在空中,一個進攻,一個阻止。

他高她大半個腦袋,此時俯視着她,她也不服輸,杏眼黑眸直勾勾盯住他。

兩人都暗自用着全力,也都累得夠嗆,此時呼吸聲加速,在空氣裏交|纏。

鬥到現在,他們心裏都憋着火,眼神都是硬氣有棱角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徹底撕破臉。

時間尚早,遠處有早餐的叫賣聲,勾出了點人間煙火氣。風吹過,小巷內的落葉索索作響,淡金色的晨光一點點浸了上來。

那風一吹,萬惜神志清醒,先覺出了荒唐,忍不住胸腔裏迸出了聲笑。

這笑就如同氣球上陡然出現個小洞,兩人氣氛本是漲|裂到要爆炸的程度,此時忽然就焉了下來。

萬惜一笑就沒力氣,也沒想着再去揉|寧恒的頭發,雙手陡然就松懈下來。

可寧恒也沒放手,他們的手仍舊舉在空中,分不清是什麽姿勢。

他背着光,嘴角有笑,眼裏有碎的星,聲音低又沉,有點像自言自語:“笨就算了,脾氣還大。”

“打架歸打架,不能人身攻擊!”萬惜控訴。

“笨笨。”他忽然喊道。

“什麽?”萬惜愣住。

“笨笨不算罵人,以後就叫你這個名字了,賴名好養活。”

寧恒不笑時眉目凜冽,微笑時其實也只是多出個笑弧。

可也許是人性本賤,他只要露出這麽一點笑,旁人卻能覺出格外的珍貴。

此時的萬惜卻來不及咀嚼這番珍貴。

什麽鬼?誰要叫這個名字?

還有,她也沒吃他家大米,“養”字談何而來?

萬惜正要抗議,但寧恒卻放開了她,并且又在她頭上揉|了次。

“笨笨,走了。”

他轉身,朝着前方光明裏走去。

看着那高挺修長又懶散的身影,萬惜感覺,這次自己虧大發了。

///////////////////

不管萬惜如何抗議,反正這小名是被寧恒給強行安排上了。

寧恒私下裏就叫她這個名,她越是反抗,他叫得越起|勁。

萬惜得罪不了人間講題機,也只能躺平任嘲了。

不過這一周注定是動手的一周,才跟寧恒差點幹上一架,萬惜又跟黃湘君一夥在排球館杠上。

其實也是黃湘君先動的手。

周二上午第三節的體育課,三班和二班向來都是一起上,體育老師統一将他們拉到了排球館練習排球。

那天教委有活動,學校裏有外校老師組織參觀,體育老師中途被叫了出去,學生便自主進行練習。

老師不在,所有學生都懶懶散散的,萬惜則是拿着英語書坐在旁邊等候椅上捂着耳朵背誦。

正背着呢,忽然聽見二班的周瑤草在喚自己,萬惜擡頭,發現周瑤草站自己面前,背着雙手,笑得嬌|媚。

“死記硬背不成的,走,過去找寧恒他們玩。”

萬惜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見寧恒和原初樂也坐在另一側等候椅上。原初樂正興|奮朝着寧恒說着什麽。寧恒兩條修|長勻稱的長腿敞着,手中拿着排球,有一搭沒一搭地拍着,嘴角噙着漫不經心的笑。

這個少年,太|騷|了。

萬惜正在心裏感嘆着,只見一顆紅藍白相間的排球飛速砸來,直直擊在了周瑤草左臉頰上,周瑤草“哎喲”一聲,捂住了臉。

一切發生得太快,萬惜根本來不及幫忙擋。眼角視線裏,發現寧恒沒什麽動靜,但他旁邊的原初樂倒是倏然站了起來。

再定睛望向對面,發現黃湘君一夥人正笑得不善,顯然就是故意砸她們的。

周瑤草皮膚白|嫩,這麽一砸,左邊面頰迅速紅|腫起來,看着格外滲人。

那紅色映在萬惜眼裏,她眼神也逐漸凝了起來。

“老師讓我們打排球,可不是聊天的。”黃湘君理直氣壯。

行,那就打排球吧。

萬惜一個字沒說,她放下了英語書,低頭撿起了那個砸中周瑤草的排球。

随即,她做好準備姿勢,開始助跑。在跑出第一步時,便将球抛在空中。排球離手瞬間,手腕手指運動,排球在空中産生旋轉。接着,她雙目盯着排球,快速邁出了第二和第三步,屈膝跳起,身體懸空。她高挑身體躍在空中,加大挺|身|屈|腹,當升到最高點時,手臂揮動,全掌猛烈擊打球後中下部。

萬惜使用的是最高難度,最大攻擊性的跳發球姿勢。

排球如同有了生命般,快速旋轉着,朝着黃湘君砸去。

萬惜這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迅速兇猛,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那球直接朝着黃湘君的小腿砸去。

只聽見黃湘君“啊”地痛叫聲,瞬間跪倒在地。

這次是真真正正的,給萬惜拜了個早年,磕了個響頭。

黃湘君倒下了,旁邊的同夥看着不服,拿起攻擊了黃湘君的排球,一同配合,再度擊向了萬惜。

這個球在萬惜眼裏就像是撓癢,她一個伸手便截住。随即又是同一套操作,再次一個迅猛的跳發球,黃湘君的同夥也發出了同樣的哀叫,朝着萬惜拜了同一個早年,磕了同一個響頭。

這下,對面那夥再沒人敢輕舉妄動,看着萬惜的眼神裏就兩個字——恐懼。

旁邊衆人也被這一場架給吓得怔住,看向萬惜的眼神裏,也是兩個字——敬佩。

除了寧恒。

寧恒還是保持着長腿敞開的懶散姿勢,瞅着萬惜,嘴角笑意加深。

萬惜心裏憋着氣,心想笑個屁,都是你騷|出來的。

剛打完架,還沒歇着呢,忽然就聽見門口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

“萬惜?”

萬惜轉頭,看見排球館門口站着位中年男人,個頭不高,古銅色皮膚嗎,滿面憨厚,滿眼慈祥。

正是夏鎮體校的陳軍學陳老師。

萬惜趕緊跑過去。

兩師徒在排球館外的空地上敘舊。

陳軍學是來一中參觀開會,聽萬惜外婆提過她在一中就讀,趁着中途有空閑便過來看看。

陳軍學喜歡萬惜,覺得這丫頭不僅聰明還沉穩,肯吃苦。以前他和同事就斷定說這丫頭練體育是個好苗子,以後絕對能練出來。

只可惜沒遇上靠譜的父母。

“一中可是重點高中,你學習跟得上嗎?”陳軍學關心詢問。

“跟不上,苦死了,各科老師都氣我給他們拖後腿。”萬惜實話實說。

陳軍學額頭飚出冷汗,這麽直接他怎麽安慰?

他一個大男人可沒有少女心啊。

陳軍學咳嗽聲:“有沒有想過換個方向?要不要重回體校?我有同學是南城體校的領導,我之前就推薦過你,結果你上了一中,人家還挺遺憾的。”

萬惜低頭,沒說話。

陳軍學也不強求:“這樣吧,你哪周末沒事,我帶你過去看看。就看看,也不做什麽,去跟以前的同學聊聊也好,黃歌歌還經常念叨你呢。”

萬惜這次點了頭:“好。”

陳軍學最後來了|發語重心長:“不要浪費天賦啊,魚在海裏游得可歡了,為啥非要上天呢?”

萬惜擡頭看了看不算蔚藍的天空,頓了頓,道:“估計是被海鷗給叼上天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1 求收藏呀呀呀。

2 明天争取也肥章。

是的,副cp是女海王和男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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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6

排球館的這場架打完,萬惜可算是神清氣爽。之後黃湘君一夥看見她就跟老鼠看見貓似地,瘸着腿,夾着尾巴跑。

可萬惜的歡喜之情沒能延續多長時間,晚自習前,當月月考各科試卷再度發下。

萬惜的成績還是一塌糊塗,對她而言又是一場精神酷|刑。

努力又看不見成果,萬惜沮喪極了,也沒心情刷題。寧恒叫她去吃晚飯,她也不想動,繼續癱在課桌上。

“減肥呢?”寧恒問。

“不,就想餓死自己。”萬惜有氣無力回應。

寧恒沒再說話,跟着原初樂出了教室。萬惜将頭埋在雙臂間,想睡也睡不着,就覺得腦子裏抽抽地疼,跟有刀片在切割似地。

沒多久,桌上忽然有人丢了兩樣東西過來。萬惜擡頭,發現是火腿芝士三明治以及牛奶。

寧恒重新返回了座位上,他的一雙長腿從不肯好好放着,牛仔褲包裹下,雙|腿線條修長而有力,總愛伸到中心線外,侵|占她的領地。

“快吃,吃完我給你講題。”

萬惜本想拒絕,但嘴上還沒來得及說不要,身|體就很誠實地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腹饑聲。

算了,餓死事大,萬惜打開了三明治透明玻璃紙,咬一口,看寧恒一眼。

嘴裏是濃郁的芝士味,眼裏是寧恒那明晰流暢的輪廓。

她含着食物,低聲道:“海鷗。”

叼着她這條小魚上天的海鷗。

寧恒慢悠悠睨去一眼:“你是在罵我?”

“沒有罵你,海鷗怎麽能叫罵人呢?”萬惜真誠應道:“昨天我在心裏腹诽你‘鳥人’,那才叫罵人。”

寧恒靠在椅背上,整個人似乎更松散開來,舌尖抵了抵牙齒:“你是不是對我這個同桌有什麽誤解?比如說覺得我脾氣很好什麽的。”

畢竟也相處了這麽長時間,萬惜看得出寧恒雖然此時姿勢松弛懶散,但卻有若隐若現的危險性。

需要哄哄了。

萬惜忙道:“是啊,脾氣好,功課好,體育好,長得也好。所以我這個小人心生嫉妒,胡說八道,你別放心上。”

确實,寧恒除了腎不太好,整夜上廁所外,沒啥大毛病。

萬惜向來是個求生欲極強的人,私下總結出來,寧恒就是只小野貓,只要多順順毛,誇誇他,基本沒什麽大事。

她自己挑的火,總能在最後一秒給他安撫下來。

在講題機手下讨生活也是真不容易。

寧恒喉間溢出句冷哼,也沒再說什麽。

萬惜覺得這事就算過了,開始專心吃三明治和牛奶,正吃到一半時,寧恒忽然發話。

“晚自習後我們跟二班有籃球比賽,要不要來看下?”

萬惜再次轉頭看向寧恒,寧恒拿着手機,也不知是在發信息還是打游戲。顯得這邀請也是漫不經心,不鹹不淡的感覺。

萬惜想了想,反正按照今天的狀态,鐵定是刷不進題的,還不如去看看換個腦子。

“行吧。”她說。

聞言,寧恒揉了揉嘴角,淨白手指在日光燈下顯得格外耀眼,因此萬惜也分不清他唇角是否有笑。

//////////////////

晚自習後,萬惜跟着寧恒去了學校後門的籃球場。

寧恒在圍欄鐵網邊指了個地給萬惜,将自己的書包遞給她。

“就在這看,別走遠了。”

萬惜随意應了聲,眼神朝着場上那群穿着籃球服的人看去。

夜暮低垂,天際青黑,遠處的居民樓隐約只有輪廓,明明應該是冷寥的景象,但籃球場上這些少年散發出的活力卻是蓬勃而張揚。

天與地,分成了兩個世界。

萬惜首次在這個學校嗅到了自己熟悉的味道。

正看得入神,忽然一件棒球服外套罩在了萬惜頭臉上。視線被截斷,她頓時陷入黑暗中。鋪天蓋地,全是寧恒那特有的清爽薄荷香氣。

“別亂看。”他聲音和平時一樣,淡而平,沒什麽情緒。

等萬惜将棒球服外套從頭上扒拉下來時,寧恒已經走到籃球場中央了。

萬惜只能抱着他的棒球服,蹲在角落。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有點像夜市裏街邊幹手機貼膜的。

過了會,還真有客人光顧。

是周瑤草,這樣冷的天氣裏,她照舊是短裙加身,露出纖|細瑩|白的小腿,身材玲珑,格外有料。

已經穿上秋褲的萬惜大叫服氣。

“你是寧恒帶來籃球場的第一個女生。”周瑤草用手肘捅捅萬惜,示意她看籃球場外站着的一群女生:“看見沒,那都是寧恒的粉絲,對你可是恨之入骨,怕不怕?”

萬惜順着周瑤草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那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有點綠幽幽的。

萬惜思索片刻,認真道:“雖然這麽說顯得非常不謙虛,但實不相瞞,她們那樣的,我可以一挑五。”

周瑤草看過萬惜一球擊倒黃湘君的全程,對她的戰鬥力毫不懷疑。

兩人聊了兩個G流量的天,注意力又回到了籃球場上。

此時場上正要進行跳球。

寧恒作為三班的代表,而二班則派出了一個身材壯|碩的男生做代表。

兩人其實差不多高度,但二班代表過于粗|壯,感覺有股濁氣。兩人站在一處,寧恒顯得格外幹淨,手臂小腿肌|理明晰,線條流暢。

“看見了嗎?那個大猩猩叫李沖,跟寧恒是死對頭。”周瑤草開始自顧自講解:“說白了,李沖就是看不得寧恒什麽都比他好,男人的嫉妒心也是很可怕的。”

裁判員在中間将籃球抛出,開始跳球,寧恒彈跳力極佳,躍入空中,一把将籃球搶到。戰幕拉開,二班兩名隊員快速上前将他圍住。寧恒仍舊是那副不慌不忙的調調,但動作敏捷,左躲右閃,竟很快沖破了兩名隊員的防守。那籃球像是有根無形的線連在了他手上,跟着他在場上穿梭。

李沖趕緊奔回了藍下,攔截着寧恒。他仗着身材高大,幾番打斷了寧恒的投籃。此時原初樂來到寧恒後側,寧恒換手運球,身體的每個姿勢都透露出想要傳球給原初樂的信息。李沖原本就提防着,此時寧恒忽然作出

向後傳遞的動作,李沖腦海中警鈴大作,忙轉身去防原初樂。但怎麽也沒料到,這竟只是個假動作。

待李沖分神的剎那,寧恒退回了三分線以外,随即下蹲發力起跳,前臂與後臂成直角,果斷出手。籃球在空中滑過優美的弧線,準确落入了籃筐內。

當球重新落在地上的那刻,整個球場響起了尖叫聲。

就連身經百戰的周瑤草也忍不住咋舌:“寧恒今天,真的好|騷啊。”

萬惜發出了靈魂質問:“他哪天不|騷?”

周瑤草努力尋找着準确的描述:“今天特別|騷,騷|斷腿的騷。”

寧恒保持着這種狀态,騷|了半場。

中場休息時間,有女朋友的隊員接過女朋友遞來的礦泉水開始秀恩愛,沒女朋友的隊員便自己取了礦泉水,悲悲戚戚地喝着。

原初樂長得就是一副招|花|惹|草來者不拒的模樣,當即身邊圍了三名女生遞水,他一雙桃花眼笑得迷離,卻不着急接,只擡眸有意無意望向萬惜她們這個方向。

周瑤草似乎早有所準備,從包裏掏出了兩瓶礦泉水,其中一瓶遞給了萬惜:“給寧恒拿去吧。”

萬惜正想說他太|騷,他不配,卻發現周瑤草拿着一瓶水朝着原初樂走去。

睹此情狀,原初樂那雙桃花眼,笑意更濃。

但周瑤草卻在靠近後,将水遞給了旁邊的13號隊員,13號隊員受寵若驚,忙接過。

原初樂笑意不減,轉頭便接了旁邊女生的礦泉水。

原初樂和周瑤草至始至終都是微笑着,一個笑得嬌|媚,一個笑得多|情,只是感覺那笑裏總有些刀光劍影。

你們這一屆學霸,武戲不怎麽樣,文戲倒是賊多。

萬惜正感嘆着,忽然察覺有道目光正攫着自己。

定睛望去,她看見了寧恒。

寧恒騷|歸|騷,但整個人身上散發出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高冷氣質。根據剛跟周瑤草聊過的兩個G流量天裏,萬惜得知寧恒之前拒絕過女生遞過來的礦泉水,所以現在沒人敢冒死上前。

寧恒略擡下颚,指着萬惜手中的礦泉水,随即勾勾手指,示意她過去。

一勾手指她就過去,她不要面子嗎?

萬惜不動如山,非常堅定地在心中默數了十個數。

然後,再快步拿着礦泉水小跑過去。

十個數的面子,也是面子。

走近到寧恒身邊時,萬惜發現他額間頸間都是汗,汗順着鬓角落下,滑過清瘦鎖|骨,再繼續往下。

“下次快點。”寧少爺不滿。

啥意思?還有下次?真當她這個學渣不刷題嗎?

寧恒接過萬惜手裏的礦泉水,仰頭喝下。喉結順着喝水的動作,微微滾動。

少年的喉|結,像是小山,又像是塔,是一切又堅|硬又可靠的事物。

萬惜一時看得出神,此時,寧恒黑眸微動,倏然上前,貼近她,手越過她的耳邊,像是要将她抱住。

他貼得是那樣近,她視線所及便是他的左耳。

萬惜大腦當機,當即只有一個念頭,覺得那耳垂挺厚,又軟軟的,看上去很好捏的樣子。

直到聽見腦後傳來的手掌拍打籃球聲,萬惜後知後覺才醒悟,原來有籃球朝着她後腦勺砸來,寧恒是出手幫她擋住。

擋住球後,寧恒将萬惜拉到自己身後,盯着投球過來的李沖,眼神裏迅速蘊上了冷色:“有病是吧?”

寧恒動氣時,周身氣質更為凜冽,如同覆上冰雪。本來場上還湧着運動後的熱氣,此時瞬間就涼了下來。

“爺爺不小心失手了,怎麽着,還不準人投偏啊?”李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此時,寧恒眉梢眼角線條都變得鋒利起來,眼眸內如同浸着冰刀。二班和三班的隊員怕起沖突,忙站在中間調停,将兩人隔開。

原初樂有些慌神,他知道寧恒這樣子是真動了氣。

寧恒平時并不輕易動怒,可真要惹到他,他有一百種方法能讓對方死。

原初樂倒不擔心打起架來寧恒會吃虧,他是怕聚衆打架被老師知道,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兩人互不相讓,場上氣氛陡然緊張起來,打鬥一觸即發。

就在劍拔弩張之際,忽然一道女聲傳來:“是個人都不會投偏成那樣吧,除非是……垃,圾。”

聲音也不算甜,只是特別純和幹淨。

“垃圾”兩個字加重了語氣,明顯就是趁亂罵人了。

衆人循着聲音望去,看見了旁邊的萬惜。

萬惜不知何時拿起了那個惹禍的籃球,正拍着球,姿勢娴熟,那球就像被她馴服了般,跟着她的手掌走。

“打什麽架?不怕請家長是吧?”萬惜學着寧恒的模樣,略擡下颚指向李沖:“我和你,比中圈投籃,誰先投進算誰贏。”

中圈投籃就是站在籃球場中央進行投擲,難度極高,就算是職業籃球員也不一定能次次成功。

李沖嗤之以鼻:“誰要和女的比?”

萬惜用了激将法:“你是不敢和女的比吧?”

李沖果然中計:“行,比什麽?”

萬惜拍拍自己的胸口:“我贏了,你以後就得叫我姑奶奶,見一次叫一次。”

李沖冷哼:“要是你輸了呢?”

萬惜走到寧恒面前,拍拍他的胸口:“我輸了,他以後就叫你爸爸,見一次叫一次。”

寧恒:?

能當寧恒爸爸,李沖求之不得,下半場也不比了,開始讓衆人清場,準備跟萬惜進行中圈投籃。

寧恒将萬惜拉住,睨着她:“你就這麽把我推出去了?把我當個人行嗎?”

萬惜拍拍他肩膀:“你難道信不過我?”

寧恒面色沉沉:“信不過。”

這天沒法聊了。

木已沉舟,饒是寧恒信不過,也反悔不了。

李沖站在中場線上,先是伸胳膊伸腿,耍了番帥,随後起跳,籃球朝着籃球框飛去,但在最後關頭,卻砸在了籃球框邊緣,被彈了出去。

李沖也并不緊張,料定萬惜也是投不進,大不了再進行第二第三輪。

誰知輪到萬惜時,她拿到籃球,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和動作,運球拍了兩下,随後直接起跳,将球投擲向籃筐。

随後,那籃球跨越半個籃球場,穩準地進入了籃筐內。

整個過程,完全可以用人狠話不多來形容。

衆人從最開始的震驚,到最後集體鼓掌,尖叫。

原初樂吞口唾沫,對寧恒道:“怎麽辦,我也有想要叫她姑奶奶的沖動了。”

寧恒沒有說話,他只是看向站在籃球場中央的萬惜。

夜幕黑到濃稠,那一刻,世間所有的光,似乎都聚集到了她身上。

////////////////////

當着衆人的面,李沖跟蚊子似地叫了萬惜一聲“姑奶奶”。

萬惜倒沒覺出什麽興奮之情,畢竟李沖這種長得如此別致的小玩意,當他家姑奶奶也不是什麽榮幸的事。

回家途中,萬惜始終回憶着剛才在籃球場上,自己中圈投籃成功後的場景。

那一刻,她的眼裏,只有明光,周圍所有的人事都消失。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血管內的活力,每個細胞都在湧動。

就像是擱淺岸邊的魚,終于返回海中,活了過來。

雖然萬惜總說自己是個垃圾,但自嘲的目的,只是為了不被別人嘲諷,所以先下手為強。

誰又不想閃閃發光呢。

萬惜陪着寧恒去買了貓罐頭,走到巷子三岔口處進行例行投食。

野貓看見萬惜,再次進行了一番罵罵咧咧,萬惜決定不跟它們這種失|足野貓一般見識。

寧恒蹲着,打開了貓罐頭,看着野貓們狼吞虎咽。

夜色蒼茫,小巷靜谧,地上有婆娑樹影。

寧恒像是身後長了眼睛般,忽然問道:“怎麽當了姑奶奶還不高興?”

萬惜看向寧恒,他的背脊,有清瘦幹淨的少年感,路燈映在他棒球服外套上,不知怎麽的,她又想起了剛才黑暗中那鋪天蓋地的薄荷氣息。

萬惜忽然開口:“你說,我要是回去念體校怎麽樣?”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小巷內都只剩下野貓咀嚼舔|舐貓罐頭的聲音。

就在萬惜以為寧恒不會再回答時,他忽然站起身來。

“不怎麽樣。”

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申了榜單,所以明天的會比較早更新,大家明天可以早些來看。感謝在2020-10-19 20:49:11~2020-10-20 20:41: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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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萬惜再一次将月考卷子放在了父母面前。

這一次,連家裏那嗡嗡作響的冰箱都沉默了。

夏青玉也知道萬惜每晚都複習到淩晨兩點,不好太苛責,只得安慰道:“沒事,還有三年,慢慢來吧。”

萬于義再次被那難得一見的低分沖擊得暈頭轉向:“那個,實在不行,就從重點班退下來,上普通班,咱們循序漸進。”

萬惜背光而坐,她的雙眼浸在陰影裏,腦中卻想起了操場上的光。

她聽見自己開口:“教練讓我回體校。”

夏青玉和萬于義還來不及回應,萬老太太先抛出個冷笑。

初冬時節裏,那笑像是冰渣,挺膈應人的。

“體校?一個女孩子去搞什麽體育?一将功成萬骨枯,練體育的,如果不能做到拔尖,那就是給人家當陪練。運動員生涯時間又短,三十歲出頭退役的比比皆是。到時候文不能文,武不能武,還弄得一身傷病,誰肯娶你?難不成你還要家裏養你一輩子?!”

萬惜垂着眼眸,沒說話。

夏青玉忙緩和氣氛:“惜惜,初中你去念體校時,我們其實就不贊成,但那時确實沒多餘精力管你。現在你升上高中,是人生最重要的階段,需要父母特別的關心,所以你一定要聽我們的話。”

萬惜擡起眼,那雙杏眼,清澈澄淨,像是平靜的湖水。

“不是的,我人生最重要的階段,應該是小時候。”她說。

那才是她最需要父母關心的時候。

只可惜,他們缺席了。

//////////////////

隔天早自習時,萬惜于同學此起彼落的英語朗讀聲裏,在課桌上躺|屍。

昨晚她那句話說出後,自然家裏是鬧翻了天。萬老太太跟吃了□□似地,在底樓客廳裏不停數落她。

說她小小年紀不識好歹,目中無人,自以為是。

夏青玉以及萬于義在那不停勸着,說着好話,萬惜則在房間裏用被單捂住頭臉,被吵得難以入眠。

冬天時大家都會帶校服外套來學校,中午午休時遮住頭臉。萬惜早上走得急,忘記拿,此時只能趴課桌上,縮着脖子抵禦着冷風。

正睡得迷糊時,忽然一件校服蓋住了她的腦袋。萬惜的世界再度陷入黑暗,但這黑暗卻是暖熱的,帶着熟悉薄荷清爽氣息。

萬惜從校服口伸出個腦袋,睡眼惺忪地望向旁邊的寧恒。

曦光落在少年臉頰上,他臉部的線條似乎比平時柔了些許。

他看着英語書,用只有他們倆才能聽見的音量道:“今天起,每天晚自習後,到我家補習兩小時。”

“啊?”萬惜覺得自己是聽岔了:“你晚上不是要打籃球嗎?”

“不打了,懶得見你那個大侄孫。”

剛睡醒,教室裏的瑩白燈光混着朗朗讀書聲,令萬惜腦子暈乎乎的:“為什麽啊?”

這麽幫她,學霸兄弟你也太講義氣了。

這話沒頭沒尾,可寧恒卻聽懂了。

他翻過一頁英語書,唇邊蘊着懶散的笑:“我的同桌,可不能只是這個成績。”

不知為何,萬惜感覺寧恒的語調應該是說——

我的人,可不能只是這個成績。

一種理所應當,又讓人不得不服的自信張揚。

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萬惜第一次去到寧恒房間時,忍不住參觀了番。

寧恒的房間簡潔幹淨,灰藍色,有整面的書架,全擺着數學書籍,看來寧恒對數學是真愛。

為了方便補習,房間中央擺了小木桌,兩人每次都是盤腿而坐。

寧恒将各科的基礎知識都給萬惜列了出來,系統講解,并且有針對性地給她出題,效果确實比萬惜之前那漫無目的的題海戰術要好很多。

在學霸的全方位輔導下,萬惜的成績有了一定提升。

成績提升确實值得高興,但萬惜覺得,那種高興跟她站在籃球場上投中中圈投籃時的高興比,少了些酣暢淋漓。

她這條魚雖然被寧恒這只海鷗帶着騰飛千裏,翺翔天際,可沒了水,她仍舊覺得難受。

可回體校這件事,被家裏人強烈反對,萬惜只得放棄了這個念頭。所以陳老師打來電話詢問時,她都是支支吾吾搪塞過去。

這周六晚上,黃歌歌發來信息時,萬惜正坐在小桌邊做着寧恒給她布置的練習題,而寧恒則在旁邊做着數學競賽題。

黃歌歌:【明天下午兩點在南城體校門口等你哦!陳教練也在!】

手機按了靜音,萬惜悄悄将手機拿到桌子下方,進行了拒絕回複。

萬惜:【不行啊!明天我要補習!】

黃歌歌:【不管!不見不散!】

萬惜:【真不行!】

黃歌歌:【我關機了!明天準時!】

萬惜:【喂?】

萬惜:【?】

之後萬惜不管發什麽,黃歌歌那邊都是裝死狀态。

萬惜正焦急着,忽然聽見寧恒略為幽涼的聲音:“發個沒完了是吧?”

萬惜吓得差點沒把手機給摔了,擡頭卻發現寧恒壓根沒有擡眼,始終埋頭做着競賽題,思路流暢。

簡直不是人。

是大魔王。

萬惜只得主動交代:“有夏鎮的同學約我明天出去玩。”

萬惜不敢說實話,畢竟寧恒這麽累死累活幫她提升成績,如果她還是抱着想去體校的心思,就實在太過分了。

寧恒聽後,沒什麽反應,注意力似乎全在競賽題上。

學霸都這麽刻苦,萬惜也連忙低頭繼續做題。是道應用題,第一遍審題時有些沒讀懂,正準備掉頭讀第二遍時,忽然聽見寧恒再度開口。

“男的女的?”

“女的。”

“哦,那去吧。”

“好。”

萬惜将應用題讀了第二遍,這次算是全讀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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