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希爾六世

現在依舊是全員備戰的時候,只有死人和傷兵能夠獲得短暫的休息,周嶺軻想去看看夏恩,但他知道,那只是個奢望而已,甚至以防萬一,他現在都不能離開自己的住所太遠。畢竟,能召喚戰獸的只有他一個。

“咪~”大貓又來要抱抱了,周嶺軻把它從地上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那麽小那麽柔軟的一團,在他的大腿上踩來踩去,最終找到了一個最舒服的地方趴了下去,眼睛很明顯的彎成了兩條縫,“惬意”這個詞幾乎是寫在它的臉上的,周嶺軻都有些羨慕這個小家夥了——另外,大貓也開始需要吃東西了,但是幸好不是什麽血肉靈魂之類的,它是雜食性的,肉和蛋它吃,蔬菜和水果它也一樣吃,而且每頓飯都能吃下去和它自身體重幾乎等量的食物,而它一天最少吃四頓……大貓吃的東西都到哪去了?這是個問題。

夏恩躺在他的床上,汗水、血跡和髒污混合在他的身上,變成了一種很難聞的味道,但依舊沒有消散的骨子裏的疲累讓他動都不想動。第一批上去的他們暫時還沒得到接下來的命令,運氣好的話可以休息上兩三天。但夏恩一點都不想休息,這一點倒是和其他人一樣。不過,其他人渴望的是更多的參戰,以便獲得更多的軍功。他渴望的卻不是上戰場,而是能有些可以大量耗費他體力的工作,好讓他不要胡思亂想。

今天他又殺了一個人,和別人配合大概要了四五個人的命,甚至更多。他并不清楚是不是有人在他身邊死去,那些被燒到的人,被射穿脖子的弓箭手,夏恩畢竟沒有看到他們的最後,所以他願意相信可能有着奇跡。畢竟這是魔法世界,可能在他所理解的奇跡,對這裏的人來說卻是司空見慣的。但他看到了很多人受傷,那些濺在他身上的血跡,除了敵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那些敵人臨死前的面孔,還有自己人倒下的場面,他們的眼神,他們的慘叫,他們飛濺的鮮血,不停的在夏恩眼前閃過……

“夥計!別讓自己閑着!”瘦傑克突然過來,拍着夏恩的肩膀,“跟我們一塊,洗個澡,大吃一頓——雖然味道不怎麽樣,但是,你會好的。”

夏恩看着他,還有其他隊伍裏的戰友,他伸出了胳膊,瘦傑克握住他的手,把他拉了起來:“多謝。”夏恩對着這些戰友說着。

“那位法師的‘主人’,雖然是第一次上戰場,但是他的表現不錯。”指揮官的辦公室裏,現在只有他和克魯達大師在,辦公桌上的公文搬開了,放着還在冒熱氣的烤鹿肉和烤鵝,以及一些刷了奶油同樣烤熟了的水果,這兩位要塞裏的最高權力者正在吃晚餐。

“……”克魯達大師有些疑惑,不明白為什麽突然跳到了這個話題上,所以他選擇保持沉默。

“你不覺得我們的小法師,能力超群,卻又顯然單純得有些過分嗎?”刀和叉并不是這個世界的餐具,他們碟子邊放着的只有勺子,所以指揮官現在正用手撕扯下烤鵝的一條大腿。

“別那麽做,我的老朋友。”克魯達立刻搖頭,他明白指揮官的意圖了。周嶺軻拒絕了人體試驗,無論是活人的還是死人的,無論是制作人形的戰獸,還是制作瘟疫,他都很幹脆的拒絕了,可能語氣并沒顯示出強硬,但是老于世故的人能夠清楚的感覺出他的抗拒和厭惡,這讓這位指揮官不滿意了。而到底要怎麽樣才能讓一個人改變自己的立場呢?指揮官想到的方法,是仇恨。他知道夏恩的存在,知道周嶺軻對于他那位亞人情人的重視,那麽,如果他死于戰亂會怎麽樣呢?

作為黑石堡的指揮官,并且已經活到了這把年紀,指揮官看多了戰争和死亡,也看多了因為戰場上的事情,而引發的戰場下的異變,壞的是最多的,但也有好的。對周嶺軻,只會覺得覺得這就是朝好的方面的利用。

指揮官從嘴巴裏摳出一塊小骨頭,扔在桌面上:“不會有太多的人經手,洩露的可能并不高。而且,他只有二十多歲,傷痛更多的只會是讓他成長,幾年之後,他的傷口會愈合,然後和另外的誰墜入愛河,甚至因為曾經的失去,新的愛情會顯得更加的珍貴。”顯然指揮官現在并不是能夠被克魯達的一句話,就說服放棄的。

“你知道去年的那場白骨之災嗎?”

“是的。”

“那麽你也該知道那位亡靈大法師的身上發生了什麽,這樣的事情不只是發生了一次了,老友。亡靈法師們大多是些執拗而瘋狂的人,他們最無法承受的就是背叛和欺騙,當你想着謀殺那個可憐人會帶來豐厚的同時,敗露或者被發覺後,我們将要承受的報複也将同樣的‘豐厚’。你也明白他是個能力超群,卻又單純的亡靈法師,但這樣不是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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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魯達沉默了,夏恩死亡所帶來的巨大好處讓他依舊蠢蠢欲動,打就像克魯達說的,他能保證的也只是“洩露的可能不高”,而不是完全不會洩露。況且,當那個亞人死亡,這位年輕法師是只會憎恨敵人呢?還是連帶着把莽坦也一塊憎恨上呢?畢竟,可是莽坦送了那個人上戰場。

“真該死!”指揮官撓了撓頭發,之前只是想着好事,現在他卻反而開始覺得情況棘手了,“我是不是該把那小子用點什麽手段一直放在後邊?等到一切都結束再……”

“不,不需要特意做什麽。要擁有一位死靈法師的追随者,他本身也必須表現出他的能力,否則總有一天尼克的名聲不再是他的保護傘,而是催命符。”克魯達看了指揮官一眼,若有所指。

“但如果出了什麽意外……”指揮官當做沒發現克魯達的眼神,而是依舊訴說着自己的苦惱。只要是上了戰場,就沒有誰能夠說自己是不死之身,獅子也有打盹的時候,總會有無名小卒幹掉威名赫赫英雄。

“那也只是意外,只要不是任何蓄意的人為,那個孩子不會随便遷怒的,但是……就算真的是發生了那樣的意外,我想他也不會如你所願的。”

“黑石堡傳來的消息,陛下。今天上午已經正式開戰了。”垂下長長幔帳的病床旁,一位侍從打扮的男子在托盤上拖着一張羊皮紙卷。

“不需要念了,下去吧。”幔帳裏傳出了人的聲音,嘶啞虛弱,就像是有一根繩子拴在說話者的脖子上,“洛希爾,我原以為我能踏出我的祖先一直不能踏出的那一步……”

床的另外一邊,洛希爾·波立維大法師正坐在那,一臉擔憂的看着說話的人——希爾六世,莽坦的現任國王。

這位陛下剛剛三十六歲,還不到衰老的時候,但是他的“愛好”毀了他。這是一位過分風流的國王陛下。當一個男人擁有了財富、權力、地位,并且還有一副強壯的好身體時,十個裏至少有七個會對那方面充滿了興趣。但希爾六世确實有些太過分了,他狩獵的對象不只是那些寡居的夫人和充滿幻想的小姐,還有商人家的漂亮女兒,打獵時遇到平民女子,酒館裏風騷的女招待,甚至下城區最低等的妓院也有這位國王陛下的身影。就算他沒得病的時候,文武官員們也對他們國王陛下的愛好頗有微詞。

原來的國王并不注重後代,他的王後一直都沒有懷孕。畢竟國王實在是太忙碌了,忙碌着耕耘別人的土地,而別人的土地又那麽的多。都城中到是有傳聞說哪家的小姐實際上是國王的骨血,但是沒人去證實,國王自己也只是聽過記下,以免發生什麽父女相殘的糟糕事情而已。可是現在,結果……該說某些人說中了嗎?甚至更難聽的說,是遭報應了嗎?國王染上了髒病,有幾家官員也同樣染病,不用問,他們的花園都曾經被國王陛下“親切拜訪”過。

他唯一的兒子,那個意外的孩子,雖然有魔法師偷偷使用血緣魔法做了确認。但就算不是風流的希爾六世,在他之前一樣有無數的國王擁有自己的私生子,希爾六世沒想承認他,甚至給他們母子的特殊照顧都少到可憐。雖然這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滿意孩子那位過分風流的母親,但他對自己血脈的做法也确實太過不在意了。

“我要死了,對嗎,洛希爾?”國王的房間裏沒有放置任何的可以反光的物品,甚至包了金箔的床柱都被亞麻布裹住,陣陣惡臭從他的身上飄出,膿水把床單浸泡得變成了黃色,“我的兒子,我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下葬之後,當你們都‘處理’好了,再讓他看到。”直到臨近死亡的現在,希爾六世才想起了他作為一個父親的尊嚴。

“陛下……”波立維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他是看着國王長大的,他幾乎就是他的孩子。他知道國王确實就要死了,甚至于死亡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但是他無法對國王說出那句話。

“是我自己的錯誤。”希爾六世的眼睛卻少有的平靜,也只有那雙眼睛才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人類,而不是一具活屍了,“是我把你趕走了,我總以為……總以為我可以……”他并沒流淚,不是因為這些諺語都是虛假的僞裝,而是他的淚腺也已經停止了工作,“那個亡靈法師,他是否精通這個?”

“陛下,我曾經問過他,但他表示對于瘟疫并沒有任何的研究。”當然波立維并不可能對周嶺軻坦言,國王的病情就算到現在也只有少數重臣與近臣了解。一方面因為這件事實在是個醜聞,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國家的的穩定,無論是多穩固的國家,在知道國王正在一步步死亡的時候,也無法避免的會有人的野心蠢蠢欲動。

“但是……”

“另外,佐伊殿下也認為這位魔法師到來的時間太巧合了,現階段還不值得信任。”佐伊是希爾的弟弟,在希爾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現在,佐伊卻正是風華正茂的二十歲,而且他有着一貫良好的名聲。

“巧合?不需要一個巧合,我也已經快……咳咳咳!唔……”因為過分激動,希爾開始咳嗽,但那只會讓他更加痛苦。在他的皮膚和肌肉被病毒侵蝕殆盡的同時,內髒也同樣腐爛并且灌滿膿水。波立維立刻要去搖鈴招來守護的醫師,但國王制止了他,“那些醫師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他竟然擡起了胳膊,求救的對着波立維伸出了手,他沒想過要讓這位可敬的長者握住那只充滿毒素的手,這只是表示出自己的渴望,“救救我,洛希爾。”

“我會的,陛下。”

黑石堡第二天大概五點多,天還沒亮敵人就發動了攻擊,這次沒有傳統的民兵,從一開始就雖然沒有統一的制式裝備,但顯然訓練有素的軍人。戰鬥一直持續到兩點左右,在留下了大概兩千具屍體後,聯軍退走了。

“我們的士兵已經很疲勞了。”退兵之後,馬庫斯在聯軍的會議上說。連續兩天的戰鬥,算上民兵他們已經損失了兩千五百人左右,雖然這是三個國家分攤的,但是作為三個并不大的國家來說,這已經是不小的損失了。

“當然,感謝幾位在這兩天裏的英勇戰鬥。”托德站了起來,對着幾人行禮,他擺動手臂的姿勢很潇灑,手指做出的手勢也很漂亮,另外一些人因此而發出贊嘆聲,用壓低得恰好能夠讓托德聽見的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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