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暑假
祁松言還是低估了自己的變态程度,秦笛在屬于他的次卧衛生間裏做了比洗澡更讓他抓狂的事兒。他從主卧衛生間出來時,秦笛已經連衣服也換好了,雖然眼睛根本不知在看哪,書也忘了借,但還是記得踮着腳吻了吻他的酒窩才逃跑。
秦笛走後,祁松言坐在次卧的衛生間馬桶蓋上,再次把自己掏得空空如也。
主動吻他是喜歡,衣擺遮的是反應,那明明共處一室卻要隔着牆,鎖了門,各自解決,這到底是為什麽…祁松言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順便掏空了大腦,窩在被子裏怎麽也想不通。他其實很樂意和秦笛做點壞事,也不一定要十分壞,有那麽一丢丢壞他就很高興了,可是秦笛好像只喜歡親親抱抱舉高高。秦笛不提,他也不太敢輕舉妄動,畢竟祁妙是一名紳士,對兩情相悅的戀愛對象更要有十足的尊重。今天,算情不自禁吧,秦笛應該沒介意,但自己還是要引以為戒。祁松言摸過床頭的果凍自罰了一杯。
秦笛跑回家的時候,積雨的雲已奔向鄰城,只留一袂裙角,明豔地挂在西邊。雨後的空氣是香水薄荷味,織着植物的香氣,又多了一絲清涼。他伸了胳膊去掩窗,紅色小痣周圍還有祁松言吻過的淺淺粉痕,像窗外從晚霞中析出的一片淡雲,托起鮮紅的星。他坐下來,怔怔出神,過了許久,拉開領口,向裏張望了一瞬,又趕緊按住,怕什麽飛出來,又怕什麽飛進去。撲通撲通,胸腔裏鬧了一下午的那顆心髒又在吵。
吵有什麽用,跑都跑了。但學霸秦笛絕不會再次一敗塗地,無知令人恐慌,學習使人強壯。秦笛咬着嘴唇,在手機上敲了幾個關鍵詞。屋檐滴落的雨點折射了雲霞,也映出一張燒紅了卻強自鎮定的臉。
最後一個暑假開始了。
沒有被成堆的作業和即将開學的恐懼攆得火燒尾巴的假期,不是真正的假期。
人類擅長在死線前面支上燒烤攤,用聲音劈叉的音響給冰啤酒開瓶做伴奏,并指着死線的紅光跟朋友碰杯:“再走一個!不醉不歸!”從下一個暑假開始,新高三的小朋友們将不再有六科試卷大禮包的重負,那麽再瘋的狂歡在醒來的一刻,都會變得索然無味。
一中提前開課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僅有的幾天假期就顯得異常珍貴。十二班的群裏每天紙醉金迷,發的全是約玩兒信息,王初冉有一天終于受不了,怒改群公告:“約玩兒信息說地點時間就行,不要加什麽’來幾個漂亮妹妹‘之類的騷話!群要是被封了我在天之靈不會放過你們的!”
非群組成員秦笛雖然也想在死線面前一展大鵬展翅的英姿,但慣性促使他沒法抛棄作業這一家老小,不僅親自照拂,更是押着剛在家附近籃球館辦了卡的祁松言也對其進行全方位的關懷。祁松言有苦不敢說,只能每天披星戴月從圖書館回家後捧着會員卡偷偷傷感。
所幸秦笛從來就不是被學習沖昏頭腦的獨裁者,盯着男朋友把作業弄完,就放他去做運動美男子,不僅不打擾沒抱怨,還在第二天主動出現,給他還有他的幾個大學生球友都買了飲料,坐在場邊演了小半天兒癡心粉絲。
幾個哥哥都是見過世面的人,球一運過半場,都在遠離秦笛視線的地方狠命拍祁松言屁股:“弟弟,可以啊!藏得挺深啊!”祁松言面上怪謙虛的,笑嘻嘻擺手,然而一問一答之間把秦笛學習好體育行文采佳廚藝棒等等優點透露個遍。
第三天李銘軒和童晨星也來了,球友哥哥們笑得更加不懷好意,祁松言趕緊小聲解釋,他倆不是。秦笛懷揣三個人的手機和鑰匙,一時之間變得非常富有。要是在以前,他會借童晨星的手機玩會兒游戲,暫時感受一下真·手機的用戶體驗。可是打球的祁松言有點太好看了,他想偶爾錯開眼珠顯得自己見過世面,氣質高貴,但視線像埋了鐵片的彩虹糖,被祁松言投籃時下壓的手腕和變向時上擡的目光吸得噼裏啪啦,急滾滾地跳過去吻他的汗珠。
半場打完,他們下來休息,祁松言直奔秦笛走過來,剛蹲下,開了蓋的水瓶就遞到了手邊。祁松言趁亂摸摸他腦勺,嘴唇擦過他的鬓發。
“我也要!”李銘軒一嗓子差點把他倆當場炸飛。
秦笛又撿了兩瓶水遞給他和童晨星,李銘軒抱着瓶子卻還不依不饒:“不是要水,我都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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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笛眼神躲閃:“看見…什麽了?”
“他給你拍乖乖,我也要,我剛才那個三分不帥嗎?不值得鼓勵一下嗎?”
童晨星坐在一邊簡直沒法聽,伸手要拉他過來,卻被祁松言攔住了。祁松言用眼神問了秦笛一個問題,秦笛回給他肯定的答案。于是他朝李銘軒招招手:“軒,你來。”
李銘軒蹲着往前挪了兩步,剛好把他倆擋了個嚴實,興致勃勃地等一個拍乖乖。然而祁松言卻忽然環住秦笛的頸子,飛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李銘軒過于震驚,雙膝鑿地,咣當跪了個瓷實,還冷不防被童晨星笑噴了一褲裆的水,顫着聲音“你你你”了半天都沒說出個謂語動詞。
雖然小情侶給他拍了雙倍乖乖,可反應過來的李銘軒捂着膝蓋說什麽也不肯再上場了,對着牆誰扒拉也不聽,“全家四口就我什麽也不知道…被排擠了…有小情緒了…”
關鍵時刻還是他童大爺氣定神閑,揮揮手屏退哄孩子哄不好的兩個人,過去摟着他肩膀只說了一句:“餓沒,撸串啊?”
沒有什麽是一把烤小嫩羊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魚豆腐板筋QQ雞架,五百毫升的玻璃瓶冰鎮大白梨捧瓶喝,炒方便面墊底,草莓罐頭溜縫兒,如果這些都治愈不了一個傷心小軒…不好意思,沒有這種如果。
祁松言和秦笛把李銘軒夾在卡座中間,夾菜擦嘴伺候得殷勤,只差沒親手喂他,吃一串哄兩句,場面無比溫馨。
“行啦,我也沒真生氣…”雞架刷了蜜,烤得脆甜油香,李銘軒吐出塊雞骨頭,噘噘嘴。
秦笛馬上又給他夾了一塊:“我們軒通情達理。”
“是,誰說你生氣那就是瞧不起你的心胸。”祁松言盛了兩小碗罐頭,一碗推到他手邊,一碗暗搓搓放在秦笛那頭。
李銘軒瞥了他一眼,還是有些忿忿不平:“但是你們也太過分了!白叫那麽久爸爸!長這麽大頭一次嗑到真的了,這種喜訊有啥好藏的呢!”
“說的就是,怎麽能拿小軒當外人,祁妙你說說你。”
慘遭扣鍋的祁松言閉閉眼表示他穩穩地接住了,直做痛心疾首狀:“确實太不應該了,秦笛哭着喊着說要告訴小軒啊告訴小軒,我卻用手撕筆記威脅他就是不許,縱然是考慮到已經快期末了,為保小軒的情緒穩定才決意如此,但,這都是借口,我有錯,我忏悔。”
秦笛憋笑憋得兩頰鼓包,連連附和。
李銘軒喝了點兒草莓糖水,往兩邊瞧了瞧,小聲說:“我知道你們是怕我接受不了。其實吧,雖然不太理解,但我能接受。黎帥說,幸福是多種多樣的,只要你們開心,就沒什麽不好的啊。”
祁松言在他背後握了握秦笛的指尖,“軒,我很開心。”
李銘軒側過臉,看着秦笛垂下眼眸,溫柔地笑了。可能秦笛從來都是溫柔的,但那都是以良善的心懷體恤他人與萬物,只有這個笑容,是被心愛之人熨帖了靈魂,不由自主勾起唇角。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鼻子酸酸的,剛要撒個嬌遮過去,忽然想起什麽緊要大事“啊”地一聲,吓了他們三個一跳。
“那、那、那成人禮前一天我還和笛說,你好像是跟郁南在一起了!我靠!那我不是差點把你倆拆散了嗎!”
童晨星把大白梨往桌上一磕:“你才知道啊!”
“那我真不知道啊,他們都是那麽傳的,笛好不容易問我一回八卦,我本着知道什麽彙報什麽的原則…”李銘軒急得要哭。
祁松言拍拍他肩膀:“這波操作太行了,差點把我彙報走,要不是我經高人點撥,大徹大悟,果斷追妻,逆天改命,現在,咱們這個家庭早已名存實亡。”
秦笛坐回童晨星那邊,把各人面前的簽子攏了丢進木筒,嘴上護着李銘軒:“你別吓唬他,哪就那麽容易拆散,我能輕易放過你?想的美。”
童晨星和李銘軒都是一幅“好的我被秀了”的表情,雙雙捧起瓶子在愛的打情罵俏中吸溜小甜水來補足缺失的糖分。
這時,祁松言和李銘軒的手機同時亮了,王初冉在班級群發了個通知。隔了幾秒,秦笛的短信也響了。
“什麽情況?”唯一一個隔壁班的童晨星問。
“說黎帥要在返校那天搞一個‘放飛理想‘小儀式,讓咱們想一下自己的目标學校,到時候寫在風筝上。”
“小帥一天天也太會了,難怪剛拆了班那會兒我們班女生一個個哭得抽抽。”
“你班老李也不錯了,不是一個風格。”
李銘軒眼珠一轉,看向秦笛:“笛,你倆肯定是打算報一個地方吧?”
秦笛剛夾了一筷子黃瓜絲,聽他一問,怔了怔,緩緩擱了筷子。李銘軒又看向祁松言,他靠着椅背,看向不言語的秦笛,剛才吃的不知道什麽堵得胃疼,連帶胸口也發悶。說起來,其實是個很有意思的事兒。問誰都會以為秦笛是他們之中特別能說會道的那個,可只有祁松言知道,一遇上他,秦笛就變得很笨拙。他很難表達內心的糾結和喜怒,也說不出那些他順手就能寫在作文裏、成篇大套的漂亮話。反倒是他自己,平時話不多,很少主動發表意見,可總能在關鍵時刻說上幾句點睛的話。
現下這個狀況,他們都清楚,以秦笛的成績肯定是要進京的,他也早說過想考的那兩所學校,對祁松言來說,別說學校,連這個城市都可望不可即。考在一起,多麽理所應當的回答啊,哪對學生情侶沒這樣期許過和嘗試過呢,就算渺茫,也應該笑着說,會啊。哪怕單純為了緩解這滿桌的尴尬,也應該點個頭。
可是秦笛沒說話。
溫度驟降,李銘軒趕緊擡頭看童晨星,對方滿臉一言難盡,小幅度地搖搖頭。李銘軒心說,完了,自己這反向助攻技能點得未免太滿,抓耳撓腮想說點什麽揭過去,祁松言卻忽然扶了他肩膀一下接話了:“你看你給我家秦小笛愁什麽樣兒,本來也沒想,現在當場開始上火怎麽才能帶個青銅沖王者,這是吃串的時候該考慮的事兒嗎?”
“對,吃飯就吃飯,聊什麽學習,大暑假的。人生得意須盡歡,再點兩碗大拌飯。”童晨星把涼菜又往秦笛那兒挪了挪,秦笛重新夾了幾筷子,盛在小碟子裏,猶豫了一下,輕輕放在祁松言面前,但祁松言一口沒動。
收尾吃得潦草,幾個人結了賬匆匆分開。祁松言不想回家,轉到小區後邊的露天球場,在午後蒸騰的暑熱裏投了整整一百五十次籃。中了九十二個,跟他三大主科成績差不多,勉強及格的平庸。
他一向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普通,可從來沒有自卑過,因為這才是人的常态。正因為沒有出凡的資質,才顯得每一滴因努力而流的汗水都閃閃發光。在這個年紀,渾渾噩噩、得過且過的人有許多,祁松言也不算是最勤奮的那一個,現在的付出對未來究竟能産生多大作用他也并不清楚,但至少遇見秦笛之後,他願意變得再好一點。
但秦笛呢?他計劃的未來裏,有他嗎?
猛烈的陽光随着心緒漸次下沉,黃昏時依然微熱的風從地面卷起,風幹他鼻尖的汗水。祁松言拖着步子回家,洗了澡,躺在床上暈沉沉迷糊到天黑。他動了動胳膊,難忍的酸痛襲來,他把手丢在被空調吹得發涼的被面上,悵然若失。
手機響了,通話背景亮在手機屏幕上,是某天他偷拍秦笛沖他發兇的模樣,剛好和彩笛卷氣鼓鼓的小臉拼成一張,一模一樣的漂亮,一模一樣的蠻橫,一模一樣的氣人卻叫你舍不得對他不好。祁松言捧着看了一會兒,還是接了。
“嗯。”
“祁妙。”
“嗯。”
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反常的冷淡,秦笛輕快地說:“下樓吧,請你約個會。”
作者有話說:
PS:秦笛之所以想考北京是因為北京是離家鄉最近的一座特大城市,比再往南性價比要高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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