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銀河

其他人是什麽時候睡着的,他們不知道。但祁松言覺得似乎在秦笛枕上他的第七秒,兩個人就都眼睫相親,分也分不開了。秦笛橫着上半身,腰擰了一宿勁兒,早上下床的時候差點跪倒在地磚上。可惜了這第一夜,鼓足了賊心加賊膽,卻敗給了睏,秦笛只能扶着酸痛的腰,賴在祁松言大腿上索了個悠長的吻。

早飯誰醒了誰去吃,光嫂還貼心地給他們備了些家裏不常做的糖三角。秦笛嗦着滾燙的糖流心不甚利索地踱去他們打牌的大屋,王初冉已經又把野生棋牌社支起來了。看他過來馬上按住:“不要走!決戰到天亮!”

“冉妹兒啊,天已經亮了。”

“昨天輸得太慘烈了,我今天換個座位,一定要證明我麻壇大公主的實力。”

朱瑞和劉小桐穿着整身的夏季家居服,洗漱的發帶還沒拆,靠在一起狂打哈欠。“冉冉昨天半夜說夢話都在自摸七對兒,叽裏咕嚕吵得我和小桐都沒睡踏實。”

“就是嘛,不知道哪來的那麽大的瘾,見過高考完報複性唱K蹦迪打游戲的,沒見過報複性打麻将的。”

幾個男生也被王初冉授意史雨铮挨個抓了過來,開了兩攤,祁松言跟半吊子新手李銘軒看一手牌,一上午的青春暫時奉獻給了妙趣橫生的小牌桌。秦笛怎麽坐都難受,換了八百個姿勢,最後只能歪在祁松言給他摞的三個枕頭上,以一個旁逸斜出的姿勢大殺四方。

奇怪滿桌的體貼人沒有一個開口問,倒是另一桌的李銘軒回頭看見了,問秦笛:“笛你咋啦?腰疼還是屁股疼還是腿麻了呀?”

王初冉眼疾手快馬上跳起來去捂他的嘴,眼睛不自覺飄向祁松言,其他人全都停滞在起身去攔的動作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李銘軒在大家詭異的動作之間看了幾個來回,突然瞪大雙眼,得,又口不擇言惹出禍了,小軒啊小軒你咋就不長記性。房間裏出牌的聲音停了,誰也不敢吭聲。李銘軒的問話就是個火信子,王初冉欲蓋彌彰的大動作才真叫分散各處隐秘的心思集體漏了餡兒。

秦笛深吸一口氣,把手裏的骰子擱在桌角,擡起屁股重重地坐直了。

“首先,我昨晚上就是沒睡得勁兒,腰有點疼。其次…你們,全都知道了?”

他環視一圈,所有人都點了點頭。簡直不敢相信,他抓住離他最近的唐澄又問了一遍:“你也知道了?”

唐澄推推眼鏡,驕傲地應:“嗯,我早就知道。”

李銘軒吓得趕緊從王初冉手底下跳起來,分辯道:“不不不,不是我說的我發誓!”

祁松言按了按眉心,貼着秦笛坐過去,拍了拍他抓在枕頭上的手背。

但秦笛實在想問,反手壓住他,咬着牙根掃射式盤問:“都是,怎麽知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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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瑞看沒人說話,率先舉手回答問題:“上次運動會的時候,你跳遠拿了第一,其實好多人都去抱你了,但我去廁所的時候,在走廊拐角看見你捶了一下祁松言肩膀,然後他就,把你抱起來轉圈圈。”

史雨铮也舉手:“有一天我在後排睡覺,課間有點醒了,但是沒愛起來。你從我背後過,祁松言追上來喊了你兩聲你好像沒聽見,他一着急,叫了一句‘寶‘。”

劉小桐弱弱地接話:“冬天那時候有一次我晚休買了個糖葫蘆回來吃,秦笛就一直看一直看,我就想說給他吃一口嘛,結果祁松言突然沖下樓,隔了一會兒抱了一捧糖葫蘆回來,還說請大家吃。明明就是秦笛想吃,而且他那串的草莓好大一顆!…”

“行了別說了!”秦笛崩潰,這是什麽大型戀愛故事展播會!可笑的是他倆一直以為自己隐藏得挺好。他靠在祁松言身上,巨大的羞恥透過捂臉的指縫袅袅散出紅暈。“我已經死了,錄取通知書麻煩燒給我,謝謝。”

自己做的時候完全不覺得,可是聽別人講,怎麽能如此尴尬又甜蜜啊,祁松言也幾乎控制不住臉頰發燙。“所以,你們就是各自都知道,但是互相沒說過嗎?”

大家交換了眼神,又紛紛點頭。

“其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但是怕別人知道會給你們帶來麻煩,也怕你們知道我知道了會不自在,就只能爛在肚子裏,可以說很憋得慌了。”朱瑞說着就笑起來。

尴尬的氣氛塹開條裂縫,其他人都表示自己也是這麽想的,早知道大家都知道也不憋了,平白無故喪失了那麽多集體嗑cp的快樂。

秦笛還倚在祁松言肩上不肯起來,徐唱伸手拍了拍他。“笛,你們倆都這麽好,會互相喜歡實在太天經地義了,她們說的那些小細節,我也不懂,但你倆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是覺得特別般配,就像我看我哥和我嫂子似的。”

秦笛把紅透的臉從指縫裏探出來,所有的善意正努力流向他們,最存不住事的這些少年,默契地選擇了毫無條件地為他們保守秘密,變相認可了他們或許無法獲取所有人理解的愛情。他眼眶溫熱,擡頭望向祁松言,握住了他的手指。

邊上一直沒吭聲的王初冉忽然哭了出來,一屁股坐在床邊,哽咽着忏悔:“我,我之前是真的不知道。所以郁南托我打聽祁松言的時候我就答應了,心說幫個忙嘛反正大家都單身。我和她是一個補課班的同桌,本來關系就要好,祁松言剛轉進來的時候什麽體育啊鋼琴啊還都是她告訴我的。後來越幫忙越感覺不對勁,郁南又不告訴我咋回事兒。等在第三自習室遇上你倆偷偷去應急通道我才明白過來!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秦笛剛褪點兒顏色的臉又不能看了,一頭磕在祁松言後背上,伸出五指:“停停停!冉妹兒也別哭啦,該哭的是我好不好。大家費心給我們打掩護,又‘貼心’地記了這麽多小故事講給我,真的謝謝了…但是!昨晚上我們真的什麽都沒做!”

祁松言想笑又不敢,趕緊給大家使眼色:“對,我們洗完澡就一起睡了。”

衆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跟着附和:“啊,是,明白,都懂。”

秦笛歪在祁松言肩頭,有氣無力地對他說:“錄取通知書還是燒給我吧…”

說開了一個綿延了半個高中時代且全員皆知的秘密,每個人都沒來由地感到輕松。雖然祁松言和秦笛再也不用顧着劃分好哥們兒的界線,但大家投來飽含祝福的壞笑時,他倆反而更不好意思。于是幹脆放棄單獨行動,一整天都泡在人堆裏,慢慢消解感動中夾雜的小小羞恥感。

響晴的天空抹去了昨日的雲層,顯露出蔚藍的質地。昨天烤串還剩了一部分,大家縱橫夠了麻壇就去小菜園子摘了些蔬菜,還饒有興致地向光嫂學習串起食材和調制醬汁。傍晚迎着金橙色的夕光,他們點燃了炭火,四周彩燈亮起,伴着點唱機的喧鬧,仿佛在遠離都市的山野中憑空建造出一座音樂燒烤花園。

昨天為了打牌沒喝的酒,今天不再缺席。幾個人輪流看火、點歌,在交接的縫隙裏頻頻舉杯。不用再為安全計而控場,海量小王子祁松言喝得很放松,也縱容了偷偷從雞尾酒換成啤酒,又從啤酒換成紅酒的秦笛。當炭火逐漸燃盡了芯的時候,大家都醺紅了臉。

光嫂簡單收拾了殘局就不再打擾他們,熄了所有燈,叫他們看天上。

那是所有人記憶裏都不曾出現過的璀璨星河,朦胧着藍紫色的紗幔,橫亘于整片天幕。躲避了絕大部分的光污染,這個遺世獨立的小小山崗幸運地被投下一川驚鴻。那些平日裏隐沒在黑暗中的星也洗淨了鉛華,亮起瑩瑩的眼眸。不知是哪幾個星座的α星更是放肆地明亮着盛大的輝光,猶如天河中無法被星際塵埃蒙昧的珠貝,撼動少年們的雙眼。

忘了是誰取來了涼席,他們仰面躺在夏風浮動的院落,從震撼失語到集體哼唱起那些他們都會的歌,一首接一首,對着星空唱,對着自己唱,對着這青春正好的年華唱。歌唱沒了,就誦詩,把那些澱在腹中,卻只寫了六句在試卷上的風雅琅琅地抛向星雲。

酒熱在血液裏奔騰,促着最不愛言辭的人也大聲歌頌,沒人注意秦笛将詩句改了文字。“古來聖賢皆寂寞,吾有鐘愛共其情”,“此情可待同追憶,細顧當時已山盟”,他哪管唐突了古賢,一心只把告白揉在話語裏,到最後幹脆不要看星星,枕在祁松言的手臂上,脈脈地往他側臉送去溫熱的吐息。

吐盡了氣力的人一個接一個退場,最後只剩下依然絮絮傾倒才情的秦笛。依稀有顆星閃了閃,祁松言轉身覆住了他的嘴唇。秦笛的呼吸在他手心結了濕潤的霧,張嘴就觸得到他被脈搏催動的掌紋,他們交疊的那部分身體逐漸衍生出明目張膽的渴慕。秦笛靜靜地注視着祁松言的臉,忽然彎起眼睛對他說:“祁妙,你也想。”

祁松言貼上自己的手背,發絲和秦笛纏在一塊,他閉上眼,終于吐露真心一般輕聲說:“我很想,一直都想。”

秦笛雙手握了他的手腕,把擋在他們之間的手緩緩拉下。驀地騰起一陣山風,拂動了他的睫毛,十分虔誠地,他在星空下吻給他關于誠實的獎賞。

他們從夜色裏逃入另一種夜色,輕巧地躲過所有房門緊閉的酣睡,為了節省一點時針的跳動,分頭把自己淋了幹淨。

走出浴室的時候,秦笛抹掉了鏡子上的水霧,酒的餘韻殘留着眼尾的紅,洗不掉,好像随時都要哭 似的。他才不會哭,他就要更徹底地擁有祁妙了,怦然的心跳在心口悄悄放了一顆煙花。

祁松言已經坐在床邊等了,雖然他臉上沒什麽表 情,只有眼睛亮亮的,可秦笛卻無端覺得他有些緊 張,于是直了直腰讓自己看起來更坦然一點。祁松言看他出來就伸了一只手,把他擱在腿上淺淺吻了 吻,壓着呼吸依然很紳士地問他:“要關燈嗎?”

“留一點光。"秦笛攀他肩膀說。

“好。”祁松言舍不得把他摘下去,就托着他下地把大燈熄了,只留床頭的兩盞小射燈。

他只穿了條短褲,腹肌還有沒擦幹的水跡,涸在 年輕緊實的線條裏,秦笛窩在他懷中貪心地用指背 劃了好幾下,終于還是決定坦白交代:“我、我包裏有.…..”

祁松言捉住他的手,笑:“我知道。昨天幫你拿

充電器的時候看見了。”

秦笛任他攥着,覺得酒勁兒好像又反上來,暈乎乎地從鼻子裏吭出一聲“嗯”。

“我也準備了。”

秦笛瞥他一眼,“你饞。”

“嗯,饞得要瘋,說了留你到高考,終于不用客 氣了。疼了可以讓你咬,但是就算哭了我也不會停,你有個思想準備。”

秦笛挺了挺腰,似乎想竭力證明自己的心甘情 願,“我不怕疼。"他想了想又幹脆把“怕”去掉,仰起臉又補了一句:“我不疼。”

祁松言蹭蹭他的鼻尖,像哄要打針的小孩子,

“勇敢啊,我寶。”

秦笛像是受了鼓勵,勇敢地撲過去吻他,卻意外 地得到了更熱烈的回應。祁松言沒有像往常—樣給 他循序漸進的過程,在他吻進來的下一秒就反過來占據了他的全部城池。

即使沖了涼,祁松言的皮膚依然是灼燙的,他一 邊不遺餘力地搶奪秦笛的氧氣,一邊把他象征性的糖紙逐層剝落。

從前只用手撫摸過的地方,都得到了濕潤的流 連。舌尖是最致命的武器,因為他清楚,秦笛無法招架一切柔軟的撩撥。

祁松言從沒說過,但他其實—直很享受親昵行為 中的掌控,秦笛的所有反饋都讓他覺得自己穩妥地 擁有着他的小愛人。那是只有他能目睹和觸摸的、 獨一無二的柔軟與渴求,讓他永遠不辭冰雪,無距離地靠近。

他将包裹着柔滑水液的指節推進去,一厘一厘地 朝未知的領域探尋。秦笛比他想象的還要乖巧,自 己托着腿彎,毫無戒備地向他開放。只是瞳仁上的 水汽總是散了一瞬,又立刻濠濠地聚起,細碎的氣息洩露出疼痛與歡享。

秦笛一直看着他,好像想記住什麽。

祁松言把所有指節緩慢撤走,俯下身問他:“想

看着我嗎?"

秦笛急促的呼吸裏摻不進去一個“想"字,只用力地點頭,擡手環住了他的頸子。

祁松言終于換了—種更徹底的推進方式,因為艱 難,所以在秦笛腰際留下淺紅的指痕。他低頭望向 秦笛的臉,鼻尖濕漉漉的,眼睛和嘴唇也都是濕漉 漉的。昨天沒下的雨都趁這時跑進他的身體,連門 外的星空也跟着擠進房間,從兩相重疊的一聲喘息 開始,搖晃在屋頂,也搖晃在祁松言始終如水一般沉溺的眼波裏。

秦笛說過他不怕,可祁松言一直在吻他,吞咽了 無數次不規則的呻吟。直到秦笛的指尖被迸濺的花 火灼得發麻,再也把不住腿彎,祁松言忽然把他翻過去,更加嚴絲合縫地楔入他的沼澤。

祁松言覺得自己甚至可以一晚上都這樣和他一起 搖落漫天的星,可秦笛背上淋漓的月光在昏暗的燈 下明明滅滅,讓他很難節制積攢了太久的氣力。 幾次異常響亮的聲響之後,他覆上秦笛顫抖的 背,貼近被汗水浸透的側臉,秦笛在迷蒙中以為祁松言要吻他,便奮力偏了偏頭。

可祁松言只貼着他耳廓問他:“疼嗎?”

“不疼...”

“那感覺還好嗎?”

“嗯...”

祁松言親昵地含吮他血紅的耳尖,半帶自嘲地 說:“也不知道是你耐力太好,還是我不太行,第一回 合我可能要先一步投降了。”

秦笛吞咽了口水,抓過他的手,塞入了自己的小腹底下。祁松言在墊着的浴巾上摸到了滿滿—掌濕涼。

“你...”

秦笛閉閉眼,呵出磕絆的熱氣,“我已經是.…..第三回 合了..."

祁松言在震驚裏撐起上半身,也不顧自己卡在最 難受的地方,生怕弄壞了他似的想要退出,秦笛卻 忽然把手背在腰窩上,朝他抓了抓,祁松言立刻會 意伸手過去握緊了。然後他看見秦笛偏過臉,把眼尾藏的半顆淚珠在雪白的枕頭上蹭掉。

“還要。”他望着祁松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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