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傅久九白着臉偏過頭去,恰巧撞進林郡深邃的眸子裏。

那雙眼黑漆漆冰淩淩地透出些難言的危險來。

傅久九與他對視着,心虛地咬住了嘴唇。

林郡只看了他一眼,便沉默着轉開了目光。

下一刻他便勾了他的腰将他拉進懷裏去,像是無奈又寵溺地對他輕輕斥了一聲:“又皮了?”

“你兇他幹什麽?”賀彩衣護着傅久九:“這個包經典,我本來就想要兩個,一個背,一個收藏。”

然後又對林郡說:“你看,小九比你強多了。”

“我是您兒子還是他是您兒子啊?”林郡冷着聲。

“哦,”賀彩衣做恍然大悟狀:“原來你才是我兒子,你不說我都忘了。”

“媽,您再這樣我要離家出走了。”林郡跟他媽頂嘴。

“麻煩走的時候順便把垃圾捎出去。”賀彩衣不甘示弱。

傅久九被林郡攬在懷裏,溫熱好聞的氣息将他緊緊包圍住,讓他忐忑的心多了一點安寧。

現場氣氛一改先前的緊繃,變得輕松活泛起來,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

噗嗤一聲,傅久九終于沒壓住,被逗笑了。

他擡起頭,迎着林郡的視線,一雙杏眼彎成了月牙。

林郡垂眸看他,濃密睫毛遮掩下的雙眸依然帶些涼意。

不過那點涼意很快就在他的笑容裏散盡了。

傅久九心安了些,努力穩着情緒随他們在會客室落了座。

這時從走廊深處的暗影裏奔出一條狗來,傅久九吓了一跳,幾乎以為是傅小八。

直到那條狗到了燈光下,他才看出了不同。

這是一條公狗,雖然同為阿拉斯加犬,卻比傅小八高大不少。

性子好像也比傅小八更熱情,此刻正咧着嘴露出笑臉,腳下生風地往林郡那邊兒撲。

林郡親熱地對他張開手:“小林子,來。”

小林子?怎麽這麽耳熟?

傅久九看着那條狗整個兒撲進林郡懷裏時,猛然記了起來。

林郡曾在電話裏問過他:有沒有想小林子?

他當時怎麽回答得來着?

傅久九的臉刷地熱了,他當時還以為林郡是在耍流氓,因此毫不客氣地挂了電話。原來小林子不是那什麽啊?

小林子跟林郡親熱了一會兒,轉身又撲到了傅久九膝上。

賀彩衣也在旁邊一邊逗狗一邊好笑地責備傅久九:“你這孩子也是實心眼,我說喜歡這個包你就再買個完全一樣的送過來?”

”我定了同款不同色的,“傅久九終于得了個解釋的機會,忙順着她的話說:“可能店員配錯了,回頭我幫您換一件。”

“放着吧。”賀彩衣說:“別為這個浪費你們小年輕的時間。”

這時大門開了,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攜着風雨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一身正裝拎着包的助理。

那人長得和林郡有五六分相似,但比林郡年齡大些,也更冷硬些。

他一進來,房間裏連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度。

不僅林郡立刻老實了些,就連賀彩衣也沉穩了些。

“大少爺。”家裏的傭人齊聲行禮。

林啓幾乎沒停步子,帶着助理一路上樓一路向着他們打了個招呼。

家裏的阿姨見人到齊了便張羅着擺飯。

過了沒多久,助理又下來,向林家人打了招呼,然後冒雨離開。

不多時,林啓也下了樓,他換了一身暖色系的休閑套裝,人看着也柔和了些。

林家的飯桌上很安靜,食不言寝不語,雖然略顯嚴肅,但因為不用應酬,反而讓傅久九更有安全感。

而這餐飯也讓他徹底感受到了林家人對他的疼愛之情。

面前擺的菜色,幾乎每一樣都是他愛吃的,看得出來,是真的用了心。

他不喜蔥蒜,幾乎所有的菜裏都特意避開了這兩樣。

就連湯裏用來提鮮的蔥末,林郡也認認真真挑淨了才遞給他。

傅久九低頭吃飯,心底卻難以遏制地升起了一股酸軟的暖意。

自他母親去世後,他好像再沒被這樣捧在手心般對待過了。

他猛地記起,在道和那天,林郡點的飯菜裏好像也避開了蔥和蒜。

林郡為他擰瓶蓋,為他擋車門,下雨了将他包在衣服裏,拿手為他遮雨,了解他喜歡什麽,也為他将不喜歡的挑幹淨,只遞給他最喜歡的……

都是很小的事情,卻好像被他刻進了骨子裏,做得自然而然,不動聲色。

就連他的家人也一樣珍視他。

他心底某個早已僵死的地方,仿佛被什麽東西不停抓撓着,撓得活泛了起來。

有些酸有些疼又麻癢難耐。

家庭的溫暖真的是……太久違了。

只有擁有又失去過的人才能理解那種渴求,渴求到平時連想都不敢想。

因為一想起來就會很痛,也因為過于清醒地知道,那樣的溫暖,自己這輩子都可能無法再擁有。

這一刻簡直像是偷來的,對他而言,太奢侈了。

林郡給他的那些,微小而漫不經心的照顧與愛護,一絲一縷地相繼纏繞到了他的心尖上,讓他覺得心要融化一般,輕飄起來。

他甚至無法想象,如果兩人不是已經離婚,而是正相愛的時候,他得對他多好啊?

他該有多幸福啊?

他恍惚有些明白,為什麽有人會為了那麽短暫的幸福,就可以付出自己一生的熱情了。

因為那種幸福而被珍視的感覺真的太好了,像毒.品一樣,會讓人上瘾。

的确,如果沒有足夠好的話,又怎麽能讓人心甘情願掏出一顆真心去獻祭呢?

只是可惜得很,當時有多好,碎後也就會有多疼。

傅久九忍不住偏頭去看林郡,林郡坐他旁邊,也在認真吃飯。

他幾乎沒有特意看傅久九,可每當他碗裏哪樣菜快吃完時,他總能及時為他補充。

林郡的側臉十分立體,不笑的時候甚至有點冷硬的氣質。

所以這樣的溫柔與細心,反而更能讓人感覺到溫暖與心動。

是啊,如果沒有足夠好,又怎麽會有人甘願獻祭啊?

傅久九忍不住又想了一遍。

在林郡再次幫他夾菜的時候,傅久九終于忍不住阻止了他:“我吃飽了。”

毫無預兆地,林郡伸手在他胃部略按了按,然後才輕輕嗯了一聲。

傅久九的臉幾乎是立刻就燒了起來。

當着全家人以及旁邊傭人們的面,林郡這樣毫不避諱的親密,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可其他人卻都仿佛司空見慣般,連表情都沒有絲毫波動。

吃過飯,一家人轉移到茶室裏喝茶說話。

賀彩衣極疼愛傅久九,并不停在言語中暗示林啓,弟弟這麽幸福,哥哥也應該放一放工作,考慮一下終身大事。

傅久九擡眸看了林郡一眼,林郡也正波瀾不驚地看向他,兩人對視一眼,彼此移開了目光。

傅久九不由想,如果賀彩衣知道小兒子已經離婚的話,不知道還會不會催大兒子成婚。

林啓似笑非笑地對他母親說:“那您也得先管管您小兒子,不要有對象就萬事足,也得回來把家裏的擔子擔一擔,我才能有時間考慮不是?”

林郡笑了笑沒說話。

“想說什麽就說,”林啓冷聲道:“陰陽怪氣惹人厭。”

林郡立刻端正了姿态,認真又嚴肅:“其實我想說的是,哥,找對象也要憑本事的。”

林啓危險地看着林郡,慢條斯理地将茶盞磕到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來。

賀彩衣忙居中調停:“行了,一個周一頓飯,十次有八次你們兄弟倆要為這事兒吵,怪只怪你爸留下這一攤子,誰都不願意接手。”

“不是的,媽,”林郡立刻安撫他母親:“能者多勞,誰讓您把您大兒子教育的那麽好?”

林啓冷冷地丢了個眼刀,到底沒再為這事兒争論下去。

倒是賀彩衣提起他們的父親,讓林啓想起了件事兒:“對了,媽,今天随叔叔來了電話,星原要回來了。”

“什麽時候?”賀彩衣問:“那孩子還回去嗎?”

“他不回去了,”林郡說:“明天我去接他。”

傅久九猛然記起來時林郡接的那通電話。

“随叔叔?星原?随星原?”他覺得這個名字十分熟悉。

可能許多年沒聽過的原因,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記起來,這是林郡的青梅竹馬,也是他高中時期人人皆知的心頭白月光。

就連這個世界,也是随星原出國後,“傅久九”才對林郡展開了追求。

随星原要回來了,這個時機巧合的有些微妙。

傅久九垂眸看着杯子裏碧色的茶水:難道因為他要回來了,所以林郡才提出離婚?

傅久九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但他立刻又搖了搖頭。

不應該,林郡不應該是這樣的人才對。

林郡那麽好,他不應該在自己心裏把他變得那樣醜陋。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狂風呼嘯着令人心驚。

巨大的落地窗外,庭院裏的海棠樹被風吹的瘋狂搖擺,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連根拔起。

天氣過于惡劣,他們必須得在林家留宿一夜了。

五樓是林郡的私人空間。

傅久九從電梯裏下來,踏上柔軟的地毯,一邊想着如何跟林郡開口去住客房,一邊随着他穿過走廊,進了盡頭的主卧。

門一關上,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林郡按在了門板上。

“幹什麽?”傅久九警惕地看着林郡。

“幹什麽?”林郡笑的意味深長:“幹你啊!”

傅久九的臉冷了:“我們已經……唔……”

他的唇被林郡捂住了,柔軟的嘴唇貼上微溫的金屬圈。

傅久九撞進林郡危險的眼神中,林郡的臉比他還要冷:“怕別人不知道是不是?”

“唔。”傅久九搖了搖頭。

“你故意的吧?”林郡居高臨下看着他:“故意叫錯稱呼,故意送錯禮物,你想幹什麽?想讓我跪地求饒?”

傅久九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卻忘記林郡的手正捂在自己唇上。

溫軟的舌尖觸上滾燙的掌心時,兩個人同時僵住了。

這樣的動作,太像勾.引。

傅久九急得面紅耳赤,雙眸沁水,着急想解釋一句,卻被林郡緊緊捂着嘴巴有口難辯。

林郡卻似全然看不到他的惶急,他施施然彎下了腰,眸子深沉似海,卻帶了海水的涼意,低沉的嗓音也帶了點啞,暗沉沉地敲在傅久九的耳膜上:“想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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