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發現
林君盛最後的記憶關聯着一場大火,他曾化身為烈焰拽着自己的敵人一同燃燒,這份經歷經由輪回轉世,又被新生成長的人給接納記起,它便賦予了此刻正壓抑着憤怒的盛珣一種尤為複雜特殊的氣質。
盛珣不笑時五官沉冷,英俊的眉眼看上去竟透露出幾分迫人,他神色是冷的。
而他不疾不徐地朝那名池家接待員走過去,周身氣場卻又莫名熾烈,遠看像攜裹着一團火,讓人幾乎覺得他在燃燒。
“……盛珣是這樣的嗎?”鄒鶴不自覺出了聲。
他把自己心底正盤踞着的疑問給不小心說了出來。
因為在鄒先生的印象裏,他還沒見過比盛珣脾氣更穩妥的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列舉出“盛珣有副好脾氣”的事例對鄒鶴來說不過是分分鐘的事,他接着還能又列出一打“盛珣性子踏實穩重”的證據。
可此時,正朝他方向走來的年輕人與“好脾氣”及“穩重內斂”都顯然沒了關系。
如果非要鄒鶴來找一個更具體的形容,他覺得,這會的盛珣像一把在烈焰熊熊裏終于亮出雪白冷光的利刃。
盛珣是這樣的嗎?鄒鶴心裏充滿困惑。
他當然清楚自己是盛珣的隊友,他們是同一陣營,是一夥。
然而他又必須承認,這樣一個全然陌生又氣勢凜冽的盛珣哪怕是隊友,也讓他有點……情不自禁對着對方犯慫。
“他是這樣的。”槐合說。
他回答了鄒鶴不自覺脫口的疑問。
鄒鶴聽出來槐合的語氣居然是輕松又欣慰的,他帶着詫異往對方那邊看過去,正要又說難道他是整個“特別行動小隊”裏唯一對盛珣慫了的嗎……他不要面子的嗎?
結果鄒先生的話沒能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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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暫時也沒了空暇去糾結是不是四人隊裏只有他莫得面子的問題。
那名池家人搶在了鄒鶴前面,他剛剛也被盛珣的氣勢變化給驚得愕然半晌,這會又終于回過了神。
這人冷聲質問盛珣:“你是中邪了?你從剛才起就胡言亂語什麽?”
池家的接待員才是從頭到尾都身處狀況外的人。
他認不出池暮輕,也認不出跟在他們要鎮的“邪物”身邊的小核桃精。
他不知道盛珣剛剛那番話是什麽意思,更不知道盛珣怎麽只是去屋子那邊轉了一轉,等再出來怎麽就像變了個人,還滿嘴胡言亂語,說些他根本聽不懂的東西。
所以,想當然的,這名池家接待又忍不住拿審視眼光上下打量盛珣。
還又問了一遍:“你中邪了?”
這人的語氣變得謹慎,他再次嘗試活動左肩右臂,試圖脫離桎梏。
已經走到近前的盛珣目光自上而下的落向他,卻是忽的問了個仿佛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我記得你之前說,你自認在你們家這一代人裏,你還算是得力?”
接待确實說過這番話,那會他還在引着盛珣及褚家人逛花園,在言談間一邊誇耀着自家,一邊還暗暗自誇。
盛珣忽然把這事又拎出來提,這至少說明他記憶還沒錯亂。
接待又不太确定盛珣是不是撞邪了,他在斟酌片刻後還是肯定了盛珣的話,說:“是。”
眼前年輕人便緩緩一颔首。
“挺好。”盛珣神色還是沉冷,但他嘴角又要笑不笑地提了一下,就顯得嘲諷意味濃重。
他對接待說:“那你們的隊伍真是還挺讓人放心的。”
畢竟所謂“得力成員”,就是對方這種水平。
因為信息不對等一頭霧水也就算了,這位接待員還有一個最為致命的疏漏,而對方甚至至今都沒發現,那就是——小秋一行都已經進入小院半天,距離接待員大喊大叫“池家重地不得擅闖”也過去半天了。
這裏是池家的鎮邪堂,旁邊緊挨着池家在後來新修繕的宗族祠堂,就算平常這邊安排的守衛再少,池家比較喜歡施法布陣,不喜歡人工,可這兩個地方無論如何,也不該周遭空無一人吧?
剛剛小院裏動靜不算小,真就周圍誰也沒聽到,半天過去,連一個過來看看院內情況的人也沒有麽?
“鎮邪堂與外面的聯系被切斷了?!”等這位倒黴接待反應過來這個事實時,就已經是至少又十來分鐘過去後的事。
這人終于後知後覺他應該與外面聯系,想要召集族人過來幫忙處理這裏的變故。
在盛珣,小秋,槐合以及鄒鶴的注視下,他們就靜靜看着這人忙活了一溜,繼而露出不可置信神情,再像□□裏見了鬼一樣緩緩轉頭,把混合了震驚茫然警惕的目光轉投向他們。
“別緊張。”盛珣說,
如果不聽語氣,他話的內容居然還是安撫的。
他朝終于發覺不對的接待又走近,垂在身側的手上多了一捆由槐合傾情提供的繩子。
“你連他們的臉都沒見過,我之前說起暮輕,你對這個名字也完全沒有反應。”盛珣說着,繩子在他指間繃緊。
“我不會跟只會聽令行事的人太為難,只是問你一點事情。”
半分鐘後,接待員像個端午節的粽子一樣被嚴密紮緊。
他直接被人拎着扔進“鎮邪堂”裏屋,整個人在地上都滾了兩圈。
暈頭轉向間這人啃了一嘴灰沙,他在“呸呸”之餘腦子裏只轉着一個想法:這竟然能叫“不會太為難”?!
如果這人能擁有一雙預知眼,看見不久将來的事情,他就會知道盛珣的确沒說錯,他目前所受的待遇的确屬于“不太為難”等級。
但當然。
這人既不能預知未來,也沒法追溯過去。
在又聽盛珣提起一遍“池暮輕”後接待員也沒想起這是哪位。
他猜出盛珣以及其他三人都是為這個“池暮輕”來的,這讓他不由發問:“這人是誰?是池家人?”
“不是。”
冷冷回答了他的不是盛珣,卻是緊跟在盛珣身邊,一直顯得比較安靜的那人。
小秋說:“他早跟池家沒關系了。”
并且他不僅不打算尋回這層關系,還想要把它斷得更幹淨一點,正在清理當年遺留下的尾巴。
池家人将池暮輕當年的小院改造成了鎮邪堂,覺得這樣能讓鎮壓效果翻倍。
遺骨保存在故地,這裏與池暮輕一生都關系緊密,有着他最珍貴也最難以割舍的回憶,它還會無形提高請召儀式的成功率。
且設置它的人一定還考慮到了——當池暮輕的靈魂回到這裏,入眼先是熟悉環境,他起碼就也會因發現身處小院而怔忡上一瞬,而這樣一來,便也拉長了他人抓住那一瞬重創他的時機。
總而言之布置這裏的人算得很好。
他必然是個了解池暮輕過往的人,已經在他對于池暮輕的了解範圍內盡量想得面面俱到。
但他又一定還不夠了解池暮輕,對池暮輕的資料掌握都浮于其表。
所以,做出這番布置的人才會完全想不到,就算有朝一日池暮輕的靈魂真的歸來,他回到了這間設着法陣的小院裏。
哪怕已然成鬼的魂魄毫無記憶,池暮輕也未必會落下風。
這裏是他從嬰孩時期起就生活的地方,池暮輕在這裏度過了漫長的生長期,又緩慢長至成年模樣。
那些年月足夠他的力量滲透這裏每一寸土地。
他還曾因為等待林君盛的時間着實無聊,在自己的小院裏做過各式各樣的力量及術法練習,這裏有無數只有他才知曉的咒文标記。
房屋可以推倒重建,這裏的一磚一瓦都可以替換翻修。
可沒人能置換掉這支撐着小院的一整塊土地。
修繕鎮邪堂的人自以為算無遺漏,認為把法陣設在這裏是精妙絕倫。
然而這一整片地方根本就是鬼怪的主場。
他如今甚至沒有人類軀殼的拖累。
之前記憶回溯,小秋正是因為在拿回所有記憶時也想起了這點,他才催着鄒鶴快帶他和槐合來院子裏。
從進院門起,小秋已經悄無聲息啓用了他曾設在院子裏的一套屏蔽機制。
它過去幫他避開叨擾,是他閑着無聊時做出來的東西之一。
這回倒是正好,把那名聒噪的池家人也給一起封在小院裏。
盛珣共享了小秋的記憶,透過小秋的眼睛看到之後發生一切。
不需要小秋過多解釋,他就也非常清楚小院是他們的安全區。
那名池家人剛好留下來問話,盛珣和小秋還通過記憶想到了些事情,他們正有着不約而同的懷疑,需要靠那名接待員來獲取信息。
通過接待員的話與反應可得,他确實不認識池暮輕。
包括對方在內的很大一批池家人,他們知道百年鎮邪,知道鎮邪堂裏存放的是惡靈遺骨,知道他們家有個必須要對付的邪物。
但“邪物”生前是什麽人,對方的名字叫什麽,絕大多數人則一無所知。
那麽……
“是你們大長老決定将鎮邪堂設在這的?”盛珣向接待确認。
他都不需要對方用語言作答,憑着對方面部的微表情就能分析出來,答案是肯定的。
“那位大長老……”槐合皺着眉,他在自己的回憶裏翻找,“他當年就有一百來歲了吧?”
“嗯。”應聲的是小秋。
小秋與盛珣對視一眼。
也就只需這一眼,他們在目光相接時便都了然——他們正想到的東西是一樣的。
一個熟悉池暮輕,又不夠了解池暮輕的人。
他對池暮輕有很強的敵意,跨越快一百年的時光後仍然忌憚他的靈魂。
“這人活到了現在,讓我不至于有話要說卻找不到人,光是這一點,我看我還需要感謝他。”盛珣說。
然後他微微頓了下。
小秋流暢替他補上後半句話:“但他似乎活得有點太久了。”
久到令人立即嗅出這事背後不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去了趟醫院,整體有些沒精神,是短小的線索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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