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舍棄

修真界雖然講究強者為尊,但是高階修士為着天道因果,在沒有特殊原因的時候,其實是不怎麽為難低階修士的。

就如同莫長生他們船上的築基修士,直接無視船上的練氣期修士,不為難,亦不交好。

可是,在有某種特殊原因——尤其是在茫茫無際的大海之上,突然失去了自己的船只的時候,一些高階修士,就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了。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莫長生所在的兩只船上就擠滿了人。

而那遠遠飛來的十幾名金丹修士,亦分別落在了兩只船的甲板上。

金丹修士在前,莫長生這些練氣期修士和築基期修士,只能垂首靜立。

兩只船上唯二的兩名金丹期真人站出來與飛來的金丹修士交涉。

“不知諸位道友,何以落在我朱家船上?”莫長生他們船上的金丹真人正是須發皆白,卻面如青年,拱手一禮,道,“若是諸位乘飛行法寶飛累了,在下這裏倒是有幾艘小船,道友若不嫌棄,盡可拿去。”

這朱家的金丹真人一揮袖,就有人在大船底下,拉出了四只小船。

小船雖小,但該有的東西都不少,每只船上也都裝下四五個人,朱家的金丹真人雖然心疼将後手送了出去,可也明白,眼前這十幾米金丹修士看着就不好惹,他們還是駕着飛行法寶來的,會落在他們船上,很可能也是在這茫茫無際的大海上飛的累了,才會想要跟他們“借”船休憩。

畢竟,飛行法寶再厲害,這大海卻遠遠望不到邊,修士也總有靈力枯竭的時候,在大海上與其使用飛行法寶,到遠不如乘一艘小船來的輕快。

奈何朱家的金丹真人只猜到了來人的确是來“借船”的,卻沒猜到,這些人要借的不是小船,而是大船。

“哈哈哈……”遠遠飛來的這些金丹真人中,其中有一面貌如中年男子的修士大馬金刀的站了出來,不客氣的拍着朱家金丹真人的肩膀道,“朱老弟,若是平常,我們白家也樂意承朱家的情,借了這幾艘小船就直接走了。可是這一次,不行啊。”

那中年男子說罷,就不再出聲,而是嘴唇噏動,直接傳音與朱家金丹真人道:“朱老弟,我性子直,也不與你多繞彎子,就直說了。我們這些金丹修士怎麽都好,随便找搜小船湊合着就過了。可是,我們後面,可是跟着白家的小祖宗,要是他氣急了,呵呵,莫說朱老弟了,就是我們這些人,也都好過不了了……”

朱家金丹真人面色一變,顯然是知曉那位白家的小祖宗究竟是何等人物的。

“那位小祖宗素來愛潔,又喜清靜,根本坐不得那等小船,這次如果不是為了那位小祖宗,咱們也不會十幾個金丹修士一起出動。怎麽樣,朱老弟,我也不虧待你,只跟你借一艘大船,兩艘小船,其餘的船只還都是你的。另外,還有一要緊事要告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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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傳音完畢,卻是把那要緊事大聲說出了口,對着一衆練氣和築基期修士道:“我們白家的船在前面千裏之外,遭遇了海獸暴動來襲,船毀方才逃出,這才不得已前來借船。諸位若是願意讓出船只,那麽白家願意贈與諸位可以避開那種海獸襲擊的香囊,另外對願意下船的修士,贈與十塊中品靈石,不知諸位小友,意下如何?”

衆人嘩然,他們的船剛剛行駛到了東九洲和五靈大陸的中間地方,可以說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想要找個島嶼歇歇都尋不到地方。這等情形,四下都是海水,連金丹真人都不得不厚着臉皮來借船,他們又豈敢下船讨死?

至于海獸暴動,這一船的人都在,朱家的船又素來陣法重重,他們總歸是死不了的。若是真下船了,那才是生死由天定。

衆人紛紛看向那朱家金丹真人,他們是交了渡船之資的,朱家不能就這麽把他們趕下船。

可惜那位朱家的金丹真人在聽到那位白家的小祖宗來了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倒戈了。

他嘆氣道:“海獸暴動,朱家這次前來的金丹修士太少,防護力不夠,只能請白家人來相護,以防兩艘大船雙雙不保。如此,我朱家只能擇一船而護之,對不住諸位小友了!請築基修士移步另一艘大船,練氣期小友……諸位的渡船之資,朱家雙倍奉上,還請諸位下船。”

築基修士聞言,心中一松,直接跳到了朱家另一艘大船上。

而剩下來的練氣修士卻都憤怒了起來。

“朱家豈能如此?我們早早就付了渡船之資,你們沒理由趕我等下船!”

“對!朱家難道不要信義二字了麽?若是五靈大陸和東九洲的修士都聽說了朱家此刻的所作所為,他們以後還敢上朱家的船麽?朱家莫非是決定再也開船做生意了麽?”

“不下船!我等必不下船!反正下船是死,留在船上也是死,倒不如,就死在這裏好……”

最後大聲反對的那位練氣期修士,話還沒說完,只聽“咕咚”一聲,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就滾到了甲板之上,絲絲鮮血,令人心驚膽戰。

一時之間,船上寂靜的只能聽到海風吹過的聲音。

“你等到底要不要下船?嗯?——”中年男子冷哼一聲,金丹期威壓肆意放出,逼的離他近的幾名練氣期修士紛紛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幸好莫長生站在靠後面的位置,勉勉強強站直了身體。

船上的練氣修士大駭,這才肯相信,眼前并沒有他們反對的餘地,在金丹真人面前,他們只有聽話的份兒,沒有說話的份兒。

衆人只得低頭,白家和朱家的金丹真人,這才令人開始給七八十名被迫要下船的練氣修士開始發靈石和香囊。

可是這些靈石哪裏夠?

這忙忙大海不知幾萬裏遠,朱家的大船船速極快,還要花上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能從五靈大陸行駛到東九洲,以他們的飛行法器的速度,至少也要兩三個月才能飛過去,這些靈石,哪裏能支撐的住那麽久?

衆位練氣修士面上都浮現出悲戚之色。

朱家金丹真人面露不忍,便轉過頭去,幹脆不看他們。

中年男子見狀卻嗤笑道:“爾等也莫要怪我白家。爾等可知,那暴動的海獸是何等可怕?令我白家幾艘大船紛紛被毀,諸位白家弟子命喪海獸之口?若非我們白家少主及時研制出了送給爾等的香囊,就是我等,也不一定能完好無損的逃出來。我朱家這次雖然是強借了爾等的船,可是卻也給了爾等香囊保命。否則的話,那些暴動的海獸一旦前來攻擊爾等的船,爾等那時,焉有命哉?”

這中年男子的話,乍一聽十分有道理,仿佛他們這些被趕下船的人還要感謝白家。

可是莫長生擡頭看了一眼那些金丹修士飛來的方向,分明不在正東方向,顯見白家船只并非是在前往東九洲的必經之路上遇到的海獸暴動。而莫長生他們的船只是一直向着正東方向前行,并不會特意将船拐個彎,跑去白家人在的地方,所以能否遇到海獸暴動還要兩說。

且,海獸為何會突然暴動?難道這其中就沒有白家人的手筆麽?白家人,真的是無辜遇到海獸襲擊的麽?

莫長生接過了香囊和靈石,情知事已至此,再無更改的餘地,慢慢下了船。

下船的不止莫長生,還有其他練氣修士,譬如淩昀,譬如秦濤和李之脩等等,衆人皆是慘白着臉,心如死灰的模樣。

是了,這茫茫大海何其大也?這一下船,他們還能活下去麽?還能順利的保全自己麽?

莫長生走得快,當下就把裴十三送他的那件黑臉盆的飛行法器往空中一抛,他自己就站了進去,往大船之外快速飛了一會。

淩昀走得慢,擡頭就看到莫長生跑得飛快,當下嗤道:“要當趕死鬼,跑去投胎麽?”

孰料淩昀話音一落,就覺肩頭一熱,側頭一看,卻見他自己的左臂須臾之間,竟被身後一看起來老實無比的修士一刀砍下!

淩昀既驚又怒,好在他到底是淩真人曾經在意過的後輩,身上的法器寶貝倒也不少,四五張符箓砸了過去,才讓他抽出時間,跳上法器,躲過了致命一擊。

這些被趕下來的練氣修士裏,被身後人突然跳起追殺的不只是淩昀一人。

莫長生遠遠地在半空飛着,看着下了船的練氣修士,毫不猶豫就翻臉不認人的情形,心中一嘆,就在他的飛行法器黑臉盆上貼上了隐匿符,令幾名暗搓搓想對他動手的人扼腕嘆息。

誰都知道,單靠他們自己身上的靈石,不足以支撐到東九洲,而支撐不到東九洲的後果,就是身死人亡。這種情形之下,天道因果又有何用?殺人搶劫,謀財害命,奪了他人的靈石,他們自己才能多一分生機。

莫長生之所以跑那麽快,就是擔心有人會對他下手。

另一廂,因為只顧着嘲笑莫長生,不小心斷了一臂的淩昀,好巧不巧就看到了莫長生隐匿身形的行為。他慌慌張張四下一看,才看到不少聰明修士,亦效仿此法,悄沒聲息的隐匿了身形,任由那些蠢笨焦急之人在海上鬥法鬥得你死我活。

淩昀暗罵自己犯蠢,亦隐匿了身形。

大船之上,那白家的中年男子和朱家金丹真人,見狀就笑了:“且由他們自相殘殺,也免得我們白白背了這場因果。”二人笑罷,一招手,兩艘大船從被趕下船的修士身邊倏然而過,快得令人眼睛都來不及眨一下,一副生怕被賴住的模樣。

“東九洲白家、朱家!我記住你們了!最好莫要讓我活着回去,否則……”

一赤衣男子看着遠去的船只,正怒氣沖沖的放話,孰料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遠處飛來的一只利箭,倏然穿胸而過!

赤衣男子和他腳下的飛劍“撲通”一聲掉進了海水中。

那只害死赤衣男子的利箭,在被留下的練氣修士周圍打了個轉,這才掉頭返回。

衆人心中的怒火怨氣,登時又憋了回去。

倒是莫長生拍了拍剛剛爬到他身邊的小金蛇的小腦袋:“把那個赤衣男子帶回來,可以麽?”

蛟龍大人豪邁的點了下腦袋,剛要離開,不知突然想到了什麽,卻又突然把扭過去的蛇尾巴給拽了回來,扭頭對着莫長生“嘶嘶”了幾聲。

莫長生:“……”無語了片刻,才從靴子裏取出一只空着的沒有認主的儲物袋,遞給了小金蛇。

蛟龍大人張嘴咬出了儲物袋,看了莫長生一眼,就從飛行法器上跳到了海裏。

莫長生看着這小金蛇的飛快離開的一道金色背影只覺頭疼。妖獸不是最喜歡自己本身的力量和能力麽?這小金蛇明明就有腹內空間,明明一張嘴就能把那個赤衣男子的屍體吞入腹內空間,旁人就是想殺了小金蛇奪寶都奪不回來,為何跟着他的這條小金蛇,竟然會跟他要了一只儲物袋?

難道這儲物袋會比小金蛇本身的腹內空間要好用麽?

以莫長生正常人的思維,顯然是想不明白蛟龍大人腦袋裏想的亂七八糟的原因的。

尤其是蛟龍大人此刻還不能直接對莫長生說,我以後再也不當着你的面吞掉那些屍體啦,不管是妖獸的還是人類的,我都不吞啦!所以你要看在我很乖的份上,以後不要嫌棄我髒,要讓我親你才好!

一人一蛇顯然都不明白彼此的想法,不過這并不妨礙蛟龍大人很快的就在其他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把那具赤衣男子的屍體和他儲物袋、飛行法器等東西全都收到了咬在口中儲物袋裏,然後又悄悄的回到了莫長生的飛行法器上。

莫長生這會子已經不在空中飛着了,而是直接跑到了水裏,反正裴十三特特給他做的是臉盆樣式的飛行法器,這等法器別的好處沒有,可是,變大一些,漂浮在大海上的能力還是有的。

而這時,海上的厮殺越發慘烈了起來。

誰都知道天道因果,誰都知道無故殺人者會遭受比尋常人更厲害的心魔和天雷劫,可是,那又如何?

那些高階修士尚且不在意因果,直接搶了他們的船,把他們趕下來就跑,他們又何須在意?

天道因果又如何,心魔和天雷劫又如何?

他們只想活着。

單單憑着他們身上的東西,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如果殺了身邊這些人,搶了他們的法器、靈石和丹藥,能讓他們多一些活着的希望。

他們,何樂而不為呢?

莫長生隐匿了身形,漂浮在大海之中,看着不遠處的厮殺,越發的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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