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公元前5500年

兩河流域農業文明遇到的最大問題, 正是因灌溉造成的土地鹽堿化。看來。這個問題在公元前5500年前就已經相當嚴峻。

早先伊南抵達村莊的時候,曾經留意到外面的田地裏都是麥茬——她潛意識裏認為都是小麥,因此沒放心上。

但是現在聽高階祭司說起, 村裏的土地裏應當已經都改種了大麥。

大麥比小麥更耐鹽堿——但是這都不管用,随着土地鹽堿化的加劇, 往後這些土地連大麥都種不了, 土地将會被全部抛荒, 到那時村民們就更加連哭都沒有用了。

伊南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幸虧她卡到了這個時間點, 及時發現了這個問題。一切尚可以挽救。

誰知身邊的高階祭司也是個只怕事情鬧不大的,這時見到伊南臉孔上笑意浮現, 他突然高聲怒道:“你們看她,她還笑, 還笑……”

說着,祭司們跟着高階祭司一起轉身。

高階祭司氣咻咻地說:“既然你們另有能人, 比伊南娜女神更能确保村子來年風調雨順, 那你們又何必屈尊, 去參加什麽聖婚慶典?”

“走!”高階祭司一轉身,他身上的寶藍色長袍袍角甩出一道潇灑的弧線。其餘幾個祭司一起跟在他身後,轉身就走。

伊南馬上示意那些站在祭壇跟前的村民:“還不快去追呀?你們給了他們那麽多財物!”她倒還沒想到祭司們可能是欲擒故縱,只是單純覺得拐了錢財就這麽跑了好可惜。

誰知村民們誰也沒動, 而是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時胖胖的哈姆提老爺沖着伊南大聲哭道:“我說小姑娘啊,咱們素昧平生, 從來沒見過你。可是你為啥要逮着我們這兩個村子狠狠地坑啊……”

伊南:……?!

“是呀,姑娘, 你可以年輕不懂事, 但你別擋着我們——你這麽一鬧, 我們還得想着怎麽去向祭司大人們陪不是。”旁邊的村民紛紛幫腔。

“萬一真惹惱了祭司大人們,明年真的欠收該怎麽辦!”

“是呀,奉獻給祭司們幾頭羊,和豐收女神的庇佑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麽。”

“阿爸,我是不是沒法兒去烏魯克了?”幾個之前“中選”的少男少女們紛紛出言相詢,現場亂成一鍋粥。

伊南在心裏暗暗嘆氣:這些村民,不應只以“愚昧”二字來評價他們。畢竟多少年來,他們的認知一直受到這些祭司們的影響和控制。

在村民們心裏,一切都無關緊要,反正每年向祭司的進獻不在少數,只求別得罪了祭司,為的只是千萬別惹惱伊南娜女神,令他們無法獲得豐收。

受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影響,一旦鬧出亂子,他們有的是各種理由幫祭司們解釋,卻把整件事歸咎于把種種內情公開的伊南身上。

伊南撇撇嘴,大聲說:“空口許諾來年豐饒算什麽?我今天就能教給你們怎樣讓土地變得不再那麽鹹。”

她的聲音很動聽,即便在嘈雜的人聲中,也能讓人自然而然地辨識出來

“真的假的?”

“小姑娘,你不會是在騙我們吧……”

伊南可不在意這些質疑,她自管自在祭壇上坐了下來,盤腿坐下,右手撐着下巴,一面輕松地笑一面說:“你們寧可信那些不着調的祭司,也不願意相信我這個明明白白地答應你們,能幫你們解決困難的人?”

“聽我把話都說清楚,再去追那些祭司,就很難嗎?”

聲音好聽就是有優勢,伊南單憑只言片語,就将在場的村人一一安撫下來。

“你……”瘦瘦長長的阿克對伊南多少有點兒好感,覺得她無情戳破的事實雖然十分紮心,但是卻解釋了他心頭的疑惑。于是阿克大膽地問:“你得說點兒什麽,讓我們相信你!”

伊南笑着說:“我之前從沒有到你們這個村子來過,你們也從沒見過我。”

“但是我對你們的土地有什麽毛病卻一清二楚。”

“你們的土地,在很多年前還是能種植小麥的,但是最近幾年小麥種下去立即會枯苗,只能種大麥。”

“每年到了春夏之交的時候,你們的田地裏都會析出白花花的鹽霜,嘗一嘗,還會有鹹味……”

伊南說的,每一件都準,每一句都戳在村民們的心坎上。

“你……你自己不會也是個種田的吧?”有人高聲問,“這土地的毛病,但凡這一帶種田的都知道。”

伊南笑嘻嘻地給他們看自己的雙手。那一雙手白淨柔潤,沒有半個老繭,也沒有半點粗糙——天底下要說有誰能種田種成這樣,恐怕只有神仙。

“那你說說,怎樣才能讓我們的土地不再變鹹?”

伊南一揚手:“你們誰能去拿兩個淺陶盤來,再升兩堆火,我讓你們明明白白地看見。”

伊南深知,如果要居民相信土地鹽堿化的解決方案,絕不能光靠巴拉巴拉的幹說,一定要讓他們親眼看見。

誰知這一招“故弄玄虛”村民們還真吃。當下真的有村民跑去按照伊南說的,取來了陶盤和柴火,搭起兩個簡易的竈,将陶盤頓在竈上。

“我還需要你們取一罐幼發拉底河的河水,一罐你們從村裏的土地上挖出來的泥土。”

伊南一副要準備動手“做法”的模樣,立即有村民忙忙地把她要的東西取來了。

很快,兩個淺淺的陶盤裏各自盛着從田野裏取來的土——不用想,那土壤鹽堿化嚴重,送一點到口中嘗嘗,除了能嘗到濃重的泥土之外,自然還有那揮之不去的苦鹹味。

伊南一本正經地板着臉,将陶罐裏的幼發拉底河河水澆灌在陶盤中,淺淺的一汪,同時伸手将陶罐裏泥土與水攪攪,使其成為一團混濁。

然後她将兩只陶盤都頓在土竈上,在土竈裏生火。

旁邊的村民都鬧不明白伊南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絕對要比剛才那些祭司更能賣關子。

“這兩塊,就是你們的田地!”伊南手一揮。

村民們都傻傻地看着:我們的田地?

“剛才我用幼發拉底河的水,給你們的田地進行了灌溉。”伊南又說,“底下的竈火,能讓田地裏的水,像被太陽暴曬過一樣,慢慢減少,土壤會慢慢變幹。”

雖然并不是人人都能理解“蒸發”的概念,但是太陽曬過的土地會慢慢變幹燥,這件事大家還是都能聯想到的。

這時陶盤已經被燒得有點兒熱,而裏面盛着的泥水也已經過自然沉澱,水和泥也已經漸漸分層。

伊南撿了一只陶盤,托起兩只盤耳,小心地将裏面澄清的水都倒了出去。

旁邊的村民一起驚呼好奇,不明白為啥灌溉後的田地,竟還要有除水這一步。

伊南往這只陶盤上繼續倒水,等到陶盤裏的泥水再次分離,她再次将澄清的水倒出,并且将整個操作重複了兩遍。

随着竈火越來越旺,很快,兩邊陶盤裏的水就都慢慢蒸幹了,依舊是兩抔田裏來的泥土。

伊南将陶盤取下來晾涼。

“你們誰願意來嘗一嘗,然後告訴我哪一份泥土更鹹一些?”伊南很爽快地把陶盤往村民面前一推。

杜頭一個上前:“我來!”

“雖然我不種地,可是大夥兒種出好吃的小麥我也有口福不是?”牧羊人笑眯眯地上前,伸出雙手,在兩個陶盤裏各自蘸了點泥土嘗嘗,然後果斷一指其中一盤:“這個鹹!”

其他村民們好奇了,眼見着伊南只是倒了幾回水,竟真的能讓農田裏的土壤不再變鹹嗎?

這些都與他們切身利益相關,一時間誰也顧不上伊南和大祭司們之間到底是什麽是非恩怨,一起擁上來,伸手品嘗。

“喂,這不是什麽點心甜糕,別吃得這麽兇啊!”伊南不得不出言制止,她還不一定能完全代入眼前這些村民們對土地的深厚感情。

“真的唉……”

“這一盤鹹很多。”

“而這一盤已經幾乎嘗不出鹹味了……呸呸呸,我竟吃了這麽多土。”

但也有人心中沒底,弱弱地問:“但這盛到盤子裏的土,和田裏的土能一樣嗎?”

伊南直接反問:“你們有沒有一些田地,就在幼發拉底河岸邊,河水泛濫的時候需要打開堤壩把水洩入河中的。那些田地的鹽堿就不太嚴重,對不對?”

她一看大家夥兒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說中了。

“天哪,天哪……這麽說來,這土地,是有辦法去除鹹味,恢複成為原先肥沃田畝的對不對?”

早先對伊南最為不滿的胖子哈姆提激動得滿眼是淚,不顧一切地沖上來。看樣子他像是想要抱住伊南親吻——被杜果斷擋住了。

“當然有辦法,将來你們還能改種回小麥呢!”

伊南下了斷語。眼前的村人頓時都如同哈姆提一般激動,整個村落被歡樂所籠罩。

“将來還能種回小麥?”

“天啦,我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我們的土地能種上小麥!”

看來天下苦鹽堿久矣——伊南在心裏默默地感慨。

這麽多年來,蘇美爾人遵循古時流傳至今的灌溉方式。只一味注重灌溉,但是卻不注意排水,反正幼發拉底河兩岸都是肥沃豐饒的土地。

但久而久之,灌溉方式的弊病顯現。土壤深處的鹽份,随着一茬又一茬糧食的種植,漸漸表層化。而春夏季充分的陽光照射促進水分蒸發,加劇了土地的鹽堿化。

只要灌溉方式不改變,這個問題就沒辦法解決。

不過解決的方式也很簡單——就像伊南所做的那樣,把灌溉進田裏的水,再從田地裏排出來。

這意味着村民們需要修建更加複雜的灌溉渠道,付出更多的勞力。但是這種改變,能夠把幾乎快要被廢棄的田地挽救,重新變為高産的良田。

伊南把村民們的反應看着眼裏:現在無論讓他們做什麽,估計他們都願意做。

她三言兩語把道理說明白了,然後告訴村民怎麽修建水渠,一頭是引水灌溉,另一頭把水排出農田。

這卻有些複雜,不是簡簡單單靠說就能解決的。但是村民全都親口“品嘗”過了泥土,全都被伊南那“土味實驗”給忽悠了,滿心滿眼看到的都是希望——困難是什麽?不存在的。

這時有人如夢初醒:“哎呀不對,這個法子這麽簡單明了,為什麽我們拜神拜了這麽多年,大祭司們從來都沒跟我們提過?”

伊南差點兒沒笑出來,她看見一群人一起呆在原地懷疑人生:“是不是我們還不夠虔誠?”

杜趕緊提醒大家:“老鄉們,你們咋不問問那些祭司?”

“這麽多年了,大家麥子也交了,羊也給了,祭典也參加了,大家就咋不虔誠了?”

“還有,他們說不虔誠,伊南娜女神就真的覺得咱們不虔誠了嗎?”

一言點醒了夢中人:到底怎樣算虔誠,怎樣算不虔誠,難道還不能問的嗎?

巫和祭司也是人,他們說別人不懂女神的意志,那他們就一定懂嗎?

後知後覺的阿克老爺這時終于想了起來,伸手拍腿,山羊胡子在嘴唇上亂顫:“羊……我們的羊!”

“羊是不是都叫祭司們給帶跑了?”

一時間,但凡賄賂了祭司,但卻又沒有為兒女們争取到機會的“爹們”都急切起來。

如果真的如杜所言,祭司們說的并不能代表女神的意志,那麽他們的羊,豈不是白白拱手送人了?

“至于羊嘛……”杜在一旁,得意地伸手摸着下巴。

随着村口外頭響起了幾聲響亮的犬吠,一只體型不大、通體漆黑的牧羊犬突然出現,跟在後頭回到村口的,竟然還有幾十只咩咩叫的山羊。

伊南連忙低下頭,伸出手指抵住自己的額頭,免得別人發現她正在肆意地無聲大笑。

顯然祭司們剛剛從祭壇上甩袖子離開的時候,這個年輕的牧人就已經把牧羊犬小黑放了出去。

論起驅趕羊群的本事,那些儀表堂堂的祭司,絕對趕不上一只普通的牧羊犬。

再說他們也絕對沒辦法放下架子,脫下身上金貴的寶藍色長袍,四處去驅趕堵截羊群,跟牧羊犬做鬥争的吧?!

當晚,財大氣粗的“銀柳枝條”阿克老爺将從杜手裏換來的三頭羊一起宰了,請兩個村子所有的人一道大快朵頤。

在這位老爺心想:他那寶貝兒子就算是被選去了烏魯克,也未必有那個福氣,最終被選為女神的新郎。

與其貪慕那一點兒虛榮,倒真不如現在這樣一家人老老實實地在村裏待着,按照伊南說的,利用這個冬天,修整水渠,灌溉和排水,等到來年開春的時候,田地就适合栽種了。

既然有人請客,兩個村的居民都樂得敞開肚皮大吃。大夥兒圍着篝火散坐着,遞上來的食品除了香噴噴的烤肉,還有現烤的面包——這面包是小麥粉摻和着大麥粉一起制成的,口感比較粗粝,但是極有韌勁兒,和純小麥粉做的面包又有些不同。

兩個村子的居民聚在一起,說起白天發生的事,都覺得相當奇妙。這時他們才想起那個高階祭司選中作為候選“聖典新郎”的龅牙小青年,兩組村民相互一問,才發現龅牙青年一家子誰都不認識。

在高階祭司被伊南氣走之後,這名龅牙青年和他那個看起來就很貴氣的老爹就跟着失蹤不見了。現在想起來,人家可能是鐵了心要給兒子謀一個去烏魯克的機會,特意跟到提比拉這裏來的。

祭司這麽一跑,龅牙青年自然也就跟着跑了。

伊南這邊卻顧不上大吃,她正忙碌不已,就着篝火的光芒,将給排水灌溉的細節都一一說給村裏的幾個莊稼把式聽。

她又是在沙土地面上畫示意圖,又是仔細講解,終于将道理講了個七七八八,能讓對方都聽得大致明白。

這幾個“老把式”村民也幾乎都成了伊南的信徒,伊南一面說,他們就不停點頭,伊南說什麽他們都信什麽。

而伊南說的,也确實讓人振奮——

“你們的地,估計還要整治個兩年,才能完全去鹽堿化。所以你們只要再種兩年大麥,就又能慢慢種回小麥啦!”

“別那麽看不起大麥!大麥可是好東西,除了能做面包、做牲口的飼料之外,還能制麥芽糖、釀啤酒……”

“什麽?你們不知道怎麽做麥芽糖?也沒聽說過啤酒?”

“這咱們先別着急,一件一件地來,等大家把土地先整治好了,種出了足夠的大麥,我保證你們,麥芽糖會有的,啤酒也會有的……”

篝火的火焰跳動明亮,照亮了伊南明豔的臉龐。

火堆遠處,牧羊人杜一直饒有興致地望着伊南,偶爾揚起手中的陶杯,大口大口地喝着烤過的大麥粒沖成的茶。茶味清苦,杜卻像完全察覺不到似的。

很快有巴德的村民湊近,問杜:“我說羊倌兒,那個姑娘,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杜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就……這麽遇上的。”遇見伊南時的細節,年輕的牧人一個字都沒多說。

“說實話,我可從來沒見過長得這麽漂亮的姑娘。至少咱們這一帶從沒見過。”

杜眼睛一轉,再度将眼光投向伊南。篝火的火焰映在他眸子裏,閃閃跳動。

他突然笑了,然後轉身用肘部頂頂身邊的人,語氣裏帶着一點引導,拖長了聲音說:“那你覺得——她會是誰呢?”

“這世上究竟有什麽樣的人,從來沒到過咱們這兒,卻對田地的情況了如指掌?”

“什麽樣的女人,擁有這樣你見都沒見過的美貌?”

“你們再想想她用的名字。”

“還有,記得嗎?她有時候對伊南娜女神都不會用敬稱……”

杜壓低了聲音,說得越來越神秘。

一時間周圍的人都被他的論調給吸引了,一時都趕緊回想:突然出現在祭司們面前的這個神秘少女,确實曾經理直氣壯地直呼伊南娜女□□字,絲毫不在意衆人驚異的眼神。

“是呀,這世上,會有什麽人,對那麽重要的神,不用敬稱?”

一群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那就只有她自己呀!——”

這是個驚人的發現——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誰都不敢開口說話,只能相互用眼神傳遞默契。

但是這個秘密格外激動人心,令村民們越想越興奮;比照此前伊南的一言一行,村民們全都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越想越覺得——這位就是伊南娜本尊,無疑了。

杜見大家果然順理成章地得出這個結論,低頭笑笑,擡手将盛着大麥茶的陶杯送到嘴邊。

誰知這時有人記起了白天的事,趕緊提醒杜。

“羊倌兒,我記得白天女神在高階祭司面前提過,你更有資格成為女神的丈夫。”

杜已經喝了一口水在口裏,聽到這話“噗”的一聲全噴出來了。

周圍的村民全都聚攏過來,用殷切的眼神望着杜,臉上都是“發達之後別忘了兄弟”這樣的表情。

杜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是剛挖了個坑,就自己跳進去了。

他情不自禁地扭頭望向伊南那個方向——火光跳躍,明明暗暗地映着伊南那張俏臉,她正在與身邊幾個莊稼把式說到什麽有趣的地方,幾個人同時放聲大笑。而伊南笑聲裏的豪爽,與她那副嬌美的相貌毫不違和,令她整個人顯得英氣脫俗。

杜看着看着就傻了眼。

旁邊的人一起起哄:“不是吧,小羊倌兒,大家開玩笑你還當真了?”

“我說羊倌兒,你想得還真美——”

杜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随手朝後揮了揮:“噓,別吵——”

“我怎麽覺得,怎麽覺得……”

杜的注意力全都凝聚在伊南身上,他的表情奇特,似乎想起了久遠的東西,模糊的記憶,一點兒也不清晰。

一時間他放下手中的陶杯,一骨碌起身,站定了呆呆地望着伊南。

伊南剛剛和幾個老把式說完話,口幹舌燥之際,也要了一杯大麥茶過來,正低頭喝了一口。

忽然她聽見幾個村民正沖呆若木雞的牧羊人大聲喊叫他的名字:“我說,羊倌兒,杜!杜木茲!……”

什麽,這家夥竟然叫做,杜木茲?

伊南一低頭,口裏的茶果斷全噴了出來。

她突然想了起來,自己白天的時候說過,哪怕是牧羊人也有資格做女神的丈夫——她好像是給自己挖了個坑。

因為在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金星女神伊南娜有一個丈夫,可巧這個丈夫也是個年輕的牧羊人。

更巧的是,這個牧羊人的名字,竟然也叫“杜木茲”。

伊南:我好像是給自己挖了個坑,自己跳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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