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公元前5500年

獨輪車繞着提比拉村子轉了一圈, 惹得全村的男女老幼都出來看熱鬧。

“啧啧啧,真好看,南小姐站在這個陶輪上好看極了!”

“美, 好美!”大家夥兒紛紛評價。

伊南:……

拜托,她這不是在表演雜耍, 這個輪子是有實際的用途的呀。

可惜除了在她身邊, 一直牽引着她前進的牧羊人, 誰都不知道伊南腳下的輪子帶來了什麽樣的變化。

杜木茲大聲幫伊南解釋:“我這不費什麽勁兒就能帶着南小姐往前走……”

伊南也是, 她繞着村子走了這麽一大圈,根本還沒擡過腳, 一點兒力氣都沒出。

誰知看熱鬧的村民全都笑眯眯地望着杜木茲說:“那當然,在……在南小姐身邊, 你當然覺得做什麽都不費勁!”

伊南已經從獨輪車上一躍而下,只管對杜木茲說:“去找個藤筐來, 然後再帶一把硬木做的木條, 順便再捎上點兒藤條。”杜木茲“唉”的一聲, 撒腿就去了。

她轉頭對哈姆提家的大小子說:“去把你們那些用來練習負重的重物去取來。”

胖胖的少年摸摸後腦,不明白伊南是要做什麽。但是伊南的話他又不敢違拗,也趕緊和他的同伴們一起趕回家。過了一會兒,年輕人們真的人人彎腰, 背着巨大的背囊從屋裏出來,聚到村口的小廣場上。

這時候杜木茲已經給伊南送來了藤筐、長長的木條和一卷藤條。

伊南動手動得飛快,馬上做出了一個“冂”字形狀的支架, 一頭支撐着藤筐底部,另外兩頭分別支撐固定在輪軸兩側。

她又将兩枚長長的木條穿過藤筐, 用藤條固定, 做成了一對把手——這就是一個獨輪手推車的雛形了。

“來, 把你們的行李裝上。”伊南把手一揮。

哈姆提家的大小子見了這麽新奇的東西,早已心癢難耐,二話不說,就把自己背上沉重的一大麻袋直接扔進了藤筐裏。

“輕點兒——”伊南被這架勢吓了一跳,好在她做的支架還算結實,撐住了沒被壓垮。伊南就将這獨輪車的把手交到了這個胖小夥的手裏。

“你扶着這一對扶手,試着推着往前走——對,注意控制平衡!”

有伊南在旁講解示範,小哈姆提果斷推上了獨輪手推車,上了村口那條小路。

這個少年剛開始時還沒辦法很好地掌握平衡,整個人走得東倒西歪。伊南和她身邊的村民們一起提心吊膽地看着,看着這個少年人推車前進,不曉得他會不會鬧出個“翻車”的笑話來。

誰知推行了一段之後,小哈姆提就掌握了掌握平衡的技巧。他将車推得越快,平衡就越容易維持。

這個胖胖的少年索性推着車,沿着道路飛奔,一邊跑一邊大笑:“阿爸,快看我!”

“你看我運了這麽多的行李!”

“一點兒也不累,一點兒也不累!”小胖子跑得一張臉紅撲撲的,頭上興奮得直冒汗。

伊南“籲”地松了一口氣。接下來就看村民們能不能悟出獨輪車的用途了。

“有了這個東西……車子,咱們還練啥負重?”少年們反應迅速,一下子猜到了其中的關竅。

待到哈姆提家的小子飛跑回來,少年們一擁而上,紛紛把自己背來的行李也裝在獨輪車上,然後再嘗試推動。随着車上貨物重量一點點地增加,推動這駕獨輪車需要越來越大的力氣保持平衡。

但總體來說,這車上能載的,至少是一個人能背負重量的三四倍。

畢竟車輪的發明,意義就在于能讓人們快速搬動大大超過自身能力的物品。

這時一大群村民們都擁了過來,圍住了這只天底下獨一無二的“獨輪手推車”,有些人蹲下,伸手去摸那陶輪“改裝”成的輪子。

“這真是陶輪嗎?”

“那不然呢?就是我家那個!”

“可是把陶輪立起來,不就沒法兒制陶了?”被自家小子卸了陶輪的家長們此刻紛紛質疑。

哈姆提和他的寶貝兒子簡單交談了幾句之後,當場仰天大笑:“這東西可以用來運麥子,運多多的麥子!咱們把吃不完的麥子運出去,到別的村子交換他們做的陶罐,那咱們村還費那事兒制陶幹嘛?”

“有道理!”

一時間,村民們一擁而上,争先恐後地想要嘗試一把那獨輪車。

伊南索性退在一旁,安靜觀察。

從車輪,到由單人使用的獨輪手推車只是第一步,往後還有更加穩定、容易保持平衡的兩輪車,使用役畜的牛車、驢車、馬車……

她改變了村民們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陶輪不只能水平使用制陶,也能直立起來,組裝成車輛。

但是她不急于一股腦兒地把輪子所有的應用都告訴這些村民。她很想看看,這兩個村子裏,會不會有能人在這基礎上把兩輪車、牛車驢車之類的都想到。

——如果想不到,他們又需要什麽樣的契機,才能突破?

從這一天起,提比拉和巴德兩個村子的村民,就成天跟這“車輪”卯上了。

他們果真把村子裏所有的陶輪都拆了下來,像伊南那樣一一嘗試了一遍。

很快他們就發現,只有光滑平整,四周各處到軸心的距離相等的陶輪最适合做車輪——這樣手推車跑起來穩定,不會把車上裝的貨物全颠出去。

緊接着村民們又犯了難,畢竟這些陶輪都是大樹的橫切面做成的,而美索不達米亞的下游平原偏偏特別缺這種高大粗壯的硬木。

但立即有人想出個主意:把長長的硬木條,套在陶輪外面拗成一個圓形,然後接頭處削成榫頭連接,不就成了一個空心的陶輪?

村民們果斷試了一下,發現不行——空心的陶輪就沒有地方放車軸了。

大夥兒又犯了愁,甚至有一群人提出要想辦法沿幼發拉底河而上,到中上游去找那些生活在森林附近的村落,換一些原木到下游來。

伊南忍住了,沒直接告訴他們關于車輪輻條的事。她只管讓那群少年和他們的家長一起搗鼓車輪,自己則和村裏的那群莊稼把式一道,把農田的灌溉和排水的具體方法都敲定了。

他們一起商量出灌溉渠和排水渠的設計之後,還由村裏手最巧的村民用陶泥捏了一個泥質的模型,燒成陶之後,灌注了河水試驗了一回。

這時等到伊南再有工夫回過頭來看車輪的進度,她驚訝地發現,村民們竟然已經做出了帶輻條的輪子——若幹枚長度相等的硬木條既連接了車軸與外圈,也能将外圍硬度不算高的木條牢牢地支撐住。

這個成果出現的速度之快,讓伊南吃驚不小。

看來只要打破了“陶輪只能平着用”這個窠臼,一系列難題就迎刃而解,幼發拉底河畔,第一次出現了實用又容易制作的車輪。

接下來的幾天裏,終于有人搗鼓出了兩輪車。

兩輪車推起來又快又穩——哈姆提家的大小子練了很久的保持平衡,這會兒竟然沒用了。這個年輕人嘟着嘴,對此非常不滿意。

但這對其他不像小哈姆提那樣強壯的年輕人來說,兩輪車的出現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一時提比拉和巴德兩個村子裏,都在加工車輪和兩輪車,準備送伊南和年輕人們出發前往烏魯克。

大家的全部心思都在如何改善獨輪車與兩輪車上,畢竟這兩種工具都能極大地解放他們的肩膀。村民們再也用不着身背肩扛,冒着磨出老繭和腰肩勞損的風險,自己親身去背那些重物了。

但就是沒人發明牛車……至于驢和馬,伊南在這兩個村子也都沒見着,有可能這兩種動物還沒有被人類馴化。

伊南瞅瞅兩個村子的進度,覺得關于“車輪”的這一項發明浪潮,可能到了這裏也許就暫時停住了。

這天午後她離開了村落,去附近小丘上随意走走。忽聽耳邊有笛聲悠揚,伊南知道是牧羊人在附近,馬上加快腳步。果然,在山坡上看見了杜木茲。

杜木茲一直背對着伊南,專心致志地吹他手中的那枚骨笛。

伊南悄悄從他背後靠過去,想要好好觀察一下他手中那枚笛子。自從送走祭司們的那個晚上起,伊南就再沒聽杜木茲吹過這枚笛子。

只見骨笛是一枚豎笛,大約是用鶴、鹮之類大型鳥類的尺骨做成的,上面用銳利的石塊磨出了圓孔。杜木茲吹奏的時候會用手指依次或者同時按住那枚圓孔,笛子就吹出高低音調。

伊南看得出神,聽得也出神,直到悠悠一曲終了,杜木茲回過頭來,一張年輕的笑臉正對着她,伊南這才意識到:杜木茲早就聽見了她的動靜——在這個時代生活的人,感官還是遠較較她的要敏銳。

但杜木茲還是為她吹奏了完整的一曲,這才笑吟吟地回過頭來。

伊南覺得自己的臉好像紅了,她這算是……偷看被抓了個現行?

但被抓了現行也要強裝鎮定,伊南直接伸出了手,向杜木茲借骨笛來看:“請問,我可以嗎?”

杜木茲二話不說,遞了給伊南。伊南接了在手裏仔細端詳,只見這笛子大約二十公分長,上面鑽了七枚音孔。

隐隐約約地能看見笛子的骨質上有用木炭劃出的墨線,想必制作這骨笛的時候,是事先确定好了位置,才用銳器鑽出來的音孔。

先民們在制作笛子的時候,已經有了非常清晰的音階意識。

伊南将笛子遞還給杜木茲,柔聲問:“這是你的先人留給你的嗎?”

杜木茲點了點頭,臉色有些沉重。伊南就将右手輕輕地在他肩頭放了放,以示安慰。

忽然聽見一陣犬吠。

一直不知在哪裏放羊的小黑這時突然出現了,撒着歡朝伊南直沖過來。

伊南一瞅這牧羊犬的樣子,登時伸手扶住額頭,随後又不得不趕緊伸出雙臂,将小黑抱住,好生揉揉狗脖子,然後再檢查它身上挂着的一堆零零碎碎不知是什麽。

小黑狗十分活潑,一刻也不肯停歇,繞着伊南跳來跳去。它的脖子上和腰上各自套了兩枚亞麻布編成的繩圈,兩個繩圈是固定在一起的。

這繩圈上又牽出兩道長長的繩子,後面拖着一個——玩具車?

伊南定了定神,等她将小黑安撫得相對安靜了,再仔細看:果然是個小小的兩輪車,用蘆葦或是稭稈紮成的車身,車輪卻是正兒八經的硬木片削成的,但是比較小,大約是比照牧羊犬的“身高”,進行的特殊設計。

伊南斜眼瞅瞅身邊的杜木茲。

年輕的牧人紅着臉,看那架勢,似乎想要在地上挖個洞,躲進去。

伊南實在是不好意思責怪他,只能問:“那你現在明白了嗎?”

杜木茲使勁兒點點頭——看那兩輪車都給小黑颠散成什麽樣了?

“我原本想着,既然人能推車,那其他動物是不是也能拉車。”杜木茲異常誠懇地檢讨。

“但我實在沒想到,小黑竟然這麽活潑好動,跑起來也……看起來,真不是拉車的料喲——”牧羊人長嘆一聲,沖小黑狗搖了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伊南一想:狗拉車?其實也不是不行。畢竟在地球上有些地方狗拉雪橇就拉得挺好。

但是給小黑狗設計的車駕,至少得做一個沉重一點的,不至于讓小家夥這麽容易就“帶飛”。

伊南抱着小黑,揉了半天的脖子,這才有工夫檢查它脖子上系着的“繩圈”。只見這整套繩圈剛好扣住了小黑的前腿雙肩,在小黑發力的時候不會勒緊它的脖子,不會讓這汪覺得不舒服。也難怪這貨一點兒都不抗拒,而且能拉着這“玩具車”滿世界地亂跑。

伊南心想:厲害啊——按照這思路,很快牛馬車上的轭和挽具就會被發明出來了。

于是她換了一種很愉快的聲調,誇獎杜木茲:“你很聰明,雖然小黑可能不是拉車的料,但是別的動物也許行?”

“這樣以後就也用不着大家辛苦拉車了。”

杜木茲依舊紅着臉,但是伊南的誇獎顯然令他非常開心。這年輕人撓着後腦,頗不好意思地征詢伊南的意見:“那我去挑一頭最壯實的公羊試試?”

伊南笑了:“去村裏借一頭牛來試試吧。”

“你要是能想出讓牛拉車的法子,村裏人都會很開心的。他們肯定樂意把牛借給你。”

杜木茲好似終于鼓起勇氣,點了點頭:“好,我明天就去借一頭牛來,看看怎樣能讓牛幫忙拉車。”

這時日頭已經西斜,羊群依舊散落在山坡四處吃草。杜木茲從伊南手中讨回了他的骨笛,往唇邊一送,一道悠揚響亮的調子就此傳出。

山坡上的羊就像是聽到了特殊信號一樣,同時擡起頭來,咩咩叫着,漸漸向杜木茲這邊靠攏。

牧羊犬在被伊南解下了“繩圈”之後,撒着歡兒在草地上飛奔,繞了伊南幾圈,這才飛跑去将羊群聚在一起。

杜木茲依舊吹奏不停。伊南越看越覺得他像是從童話裏走出來的人物,吹奏的曲子似乎就召喚了羊群,一起跟着他走。

想到這裏,伊南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杜木茲的臉卻再次悄悄漲紅,竟爾別過臉去,不敢看伊南。

兩人和一大群羊,就這樣一前一後,回到了提比拉村子裏。

暮色已沉,聚在村前廣場上練了一天“車技”的少年們已經各自歸家。家家戶戶的陶制烤爐裏也已經升起炊煙,想必面包正在烤爐裏膨起。

杜木茲收起了骨笛,回頭望向伊南,眼中帶着詢問,似乎想知道伊南今晚想要“屈尊”去哪家“蹭飯”。

但他一回頭,就見到伊南立定在原地,目光警惕,望着遠處兩排村屋之間的小巷不出聲。

見到杜木茲的眼光轉過來,伊南趕緊給他使了個眼色。

杜木茲順着伊南的眼光看過去,只見暮色深沉的小巷深處,一座村屋背後,露出一片亞麻長袍的袍角——

這片袍角,是用珍貴的青金石染料,染成的寶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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