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公元前5500年

從繩圈之中左閃右避的野馬, 突然一個加速,從人群的一個缺口中沖了出來,迎面遇上了伊南他們的旅行團。

牛車直接擋住了烈馬的去路。馬兒原本在疾沖,這時突然一個急停, 長嘶一聲, 人立起來。

牛車的行動卻極其緩慢, 長長的車身橫着, 直接攔住了烈馬的去路。

暴烈的野馬:“咴咴咴——”

拉車的老牛:“哞——”

牛就是不急,馬也沒有辦法。

就這麽片刻的耽擱,人群立即圍了上來, 重新将馬匹的去路擋住——順帶也将伊南他們所有人也圍進了人圈裏。

“是外鄉人幫咱們擋住了這匹野馬!”

手裏提着繩圈的馴馬人大聲向旅行團道謝, “遠道而來的人們, 謝謝你們, 能再幫我們擋上一會兒嗎?”

伊南他們當然沒問題。

也有人注意到了牛車:“你們這頭牛也挺出奇,怎麽背的貨不在背上, 都在後頭拖着?那……那是什麽?”

但這時野馬和人的争鬥再次上演。這次繩圈套上了馬頸, 一個馴馬人緊緊地拉住了繩圈, 另一人猛地躍上馬背。

這棗紅馬性情暴烈,一旦察覺到脖頸被縛,背上有人,登時亂踢亂跳, 時而人立,時而猛踢後腿。馬背上的人還未坐住, 已經被從馬背上甩脫, 甩在地上, “唉喲”連連。一旁拉着繩圈的人也拉脫了手, 使勁兒抱着手掌, 嘴裏發出“嘶”的聲音,應當是手心被擦傷,傷得不輕。

在衆人的齊聲咒罵聲中,棗紅馬脖子上甚至還套着繩圈,卻已經得意地“咴咴”嘶鳴,似乎在說:看誰還能奈何得了我!

“祭司們來了!”

不知是誰說了一聲,人群自動讓出一個缺口。一群穿着藍色袍子的人出現在旅行團面前,正好就在他們對面,中間就隔着那匹棗紅馬。

伊南眼尖,一下子就看見了站在後排的古達。很明顯,古達也看見了他們,趕緊把頭一低,往身邊人背後縮了縮——伊南把古達放走的時候就和他商量好了,到了烏魯克城,當衆相見時,先不要相認。

眼前的這群祭司,從他們身上穿着的衣袍就可以看出身份的差異。

古達那樣站在後排的祭司,身上的袍子是用青金石染料染成的寶藍色。而站在最前面的兩位,袍子的顏色藍到發紫。兩人面相莊嚴,不帶任何表情。

伊南心想:這兩位,恐怕才是真正的“高階”祭司。

“馴馬人——”

“你們承諾奉獻給女神的棗紅馬,現在還在這裏逍遙。我什麽時候才能看見它出現在女神的馬廄裏?”

“還有,這個……是什麽?”

高階祭司一眼見到了牛車,頓時也覺得新奇。

伊南遠遠地看見古達趕緊湊上去,在高階祭司耳邊說了幾句什麽。

兩名高階祭司望向旅行團的眼神登時也玩味起來。他們竟爾暫且放過了出師不利的牧馬人。

一名高階祭司向前踏上了一步,表情嚴肅,問站在最前頭的小哈姆提:“外鄉人,你們進入烏魯克,事先得到允許了嗎?”

聽見這話,馴馬人的驚訝比不伊南他們來的少:什麽時候進入烏魯克需要允許了?

小哈姆提張大了嘴,愣在原地,這才想起他們這次來得有點兒特殊:以前村裏人來烏魯克,都是由烏魯克的祭司帶領,直接前來參加新年慶典。誰聽說過什麽“進入烏魯克許可證”之類的東西?

見到這些“外鄉人”們被問住了,領頭的高階祭司露出一絲微笑,似乎有點得意。

“不過,看在你們遠道而來的份上,如果你們能為烏魯克的女神做出一項值得稱道的功績,我就允許你們進入烏魯克地區。”

至于是什麽功績麽……高階祭司一瞥眼見到了剛剛安靜下來的棗紅馬。

棗紅馬脖子上兀自套着繩圈,現在卻已經放松自如地低下頭,在腳邊找到了一枚看起來味道還不錯的野草。

剛才在棗紅馬這兒吃了大虧的馴馬人,見到祭司的眼神,全都悄咪咪地往後退了半步,把位置都讓給遠方來的旅行團。

“這麽着吧,如果你們能替女神馴服這匹健馬,把它妥妥當當地拴進女神的馬廄,那麽本人就歡迎你們進入烏魯克。”

“年輕的人們,你們做得到嗎?”真正的高階祭司出聲垂詢。

旅行團中的青年男女們,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馴馬,這誰會呀?

再說剛才這匹馬的表現着實令人“刮目相看”,把那些經驗老到的馴馬人全都給“放倒”了。年輕的人們,就算是能憑一腔方剛氣血,也奈何不了這只瘋起來瘋批一樣的烈馬。

小哈姆提扭頭看身後的伊南,臉上挂着用自知之明寫就的為難。

伊南也沖他們搖了搖頭,表示此事可以從長計議,現在不用着急。

反正她掌握着古達交給她的那枚玉石匕首,用這個人情換取進入烏魯克的機會,應該是小菜一碟。

只是對面的祭司似乎看出了他們退縮的意思,挂上了一抹揶揄的笑容:“既然連這一點誠意都沒有,又沒有半點膽識……還想進入烏魯克?”

“年輕人,我若是你們,我早已躲回家了。”

一番話讓小地方出來的年輕人們都變了臉色。試問誰受得了這樣的侮辱?

可是伊南再次向他們搖頭,并且小聲強調:“沒有任何護具,你們就這樣馴馬十分危險,來日方長,我們有的是辦法。”

但是年輕人們依舊在猶豫:明明他們到烏魯克來,是想掙臉而不是想丢臉的。

這時,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請問——”

開口說話的人是杜木茲。

伊南真想攔住他。

“請問,用什麽方法都行嗎?只要馴服了這匹馬就行嗎?”

他那謙卑的态度,身上陳舊的衣袍,再加上遠處偶爾響起“咩咩”的叫聲,很快讓人認出了他的身份——

“感情是個羊倌兒啊!”

人們嬉笑着:“也是,羊倌兒說不定會有什麽別出心裁的辦法,能馴得了羊,說不定也能馴得了馬。”

“可以!”高階祭司說話的時候,臉上連肌肉都不怎麽動。

“只要你能馴服這匹良駒,不管你用什麽方法——當然我也不會理會你究竟付出了什麽代價。”

“這就好,這就好!”杜木茲點頭哈腰地站出來,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慢慢地向棗紅馬靠近。

棗紅馬擡起頭,見到正在靠近的杜木茲,突然打了個響鼻。杜木茲吓得變了臉色,連退好幾步,惹得周圍的人哈哈大笑。

旅行團的少男少女們忍不住都為杜木茲捏了一把汗。

伊南知道杜木茲不是個莽漢,可是她心裏依舊覺得,杜木茲出面冒這個險,實在有點不值得。

可誰知杜木茲伸手進自己亞麻袍子上的一個口袋裏,掏出了一樣東西,托在手心裏,遞出去,慢慢向棗紅馬靠近。

棗紅馬突然轉了兩下耳朵。

杜木茲的旅伴們頓時都認出來了:“是麥芽糖!”

伊南:……?

她倒是忘了,好像确實有這個說法,麥芽糖,是馬匹很喜歡的一種食物。

她一回頭,使了個眼色,馬上就有人默契地去牛車上又拿了一袋麥芽糖來——伊南一伸手,打算全遞給杜木茲。

誰知杜木茲沒接。

他已經把這枚小小的,乳白色的麥芽糖遞到了棗紅馬面前。馬兒似乎難以抗拒甜食的誘惑,伸出長長的舌頭,在杜木茲手心“掃”了這麽一下。

杜木茲手裏的糖已經不見了。

可是杜木茲依舊伸着這只左手,似乎歡迎棗紅馬随時品嘗。他另一邊身體,已經轉向了馬兒的脖子。

他輕輕地,溫柔地,撫上了棗紅馬的脖子。

馬兒看起來沒有半點戒心,反倒意猶未盡,時不時伸出舌頭,在杜木茲手心“吸溜”那麽一下,美滋滋的。

“咦——”

“原來這樣也行的呀!”

早先被這烈性子的棗紅馬狠狠坑了一道的馴馬人們面面相觑,仿佛被這吃貨馬兒給欺騙了。

也有人覺得杜木茲太慫:“都沒膽量上馬,算什麽馴馬?”

說時遲那時快,杜木茲突然一抱棗紅馬的脖子,飛身躍上了馬背。

這一躍來得太突然,不僅周圍旁觀的人們沒預料到,連那只馬都沒反應過來,愣了片刻,才暴跳如雷,再次奮力跳躍,想要将背上的人甩下來。

——這才是真正的考驗。

只見杜木茲咬緊了牙關,雙手十指緊緊攥住棗紅馬的馬鬃,膝蓋扣在馬背兩側,身體随着馬匹的劇烈起伏而起伏。

棗紅馬暴跳一陣,漸漸軟了下來,耷拉着腦袋,似乎終于服輸了。旅行團的少年男女們齊聲歡呼,似乎他們進入烏魯克的資格已經唾手可得。

誰知這匹棗紅馬相當狡猾,慢慢放松就是為了讓背上的人以為自己被馴服了因此分神。它剛歇下沒兩分鐘,突然一聲長嘶,人立起來,背上杜木茲的身體迅速地向下滑動。

所幸杜木茲早有準備,這時,他已經一手抓住了馬脖子上套着的繩圈,另一只手抓着馬鬃,随着馬身人立,他卻依舊緊緊貼在馬背上。

這時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吓了一跳,在發瘋一般的野馬面前讓開了一道缺口。

棗紅馬一下就沖了出去,帶着背上的杜木茲。在衆人的驚呼聲中,這一人一馬在烏魯克郊外的田間道路上狂奔,路上的行人紛紛閃躲。

棗紅馬跑得飛快,似乎覺得只要自己足夠快,就能将杜木茲從背上甩下來。

這馬也确實如高階祭司所言,是一匹極具靈性的良駒,跑得飛快,一眨眼就不見了影子,留下一群圍觀群衆,彼此望望,都在為杜木茲擔心。

到時有個馴馬人雙手一攤,說:“這下可好,你們那個同伴帶着馬逃了,把你們落在這兒,我們上哪兒再去找這匹馬去?”

旅行團的少年們同仇敵忾,一起動嘴反駁:“誰說杜木茲跑了,等他馴服了馬兒自然會趕回來。”

“那你們敢不敢答允,他要是沒回來,你們就都留下來在烏魯克做苦力?”一名高階祭司冷冰冰地開口。

“這個……”少年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點這個頭。

不過想想也是,杜木茲平時在村裏就是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人物,沒有顯赫的家族為他撐腰。日常諸如認慫、躲、藏,都是容易令人忽視或者看不起的操作。

伊南卻表情鎮定,施施然坐了下來,還伸手招呼大家:“別都站着,都坐下來等啊!”

“做不做苦力可以之後再讨價還價,但是現在就算是為了自己隊友,也得在這裏等個結果出來再說,對不對?”

一聽伊南這麽說,旅行團們別無選擇,紛紛坐下。

尴尬的立即變成了對面的祭司們。高階祭司們有感覺被伊南那句“讨價還價”的內涵所冒犯到,其他中等祭司莫名郁悶:怎麽突然就得在這兒耗下去了?

但面前一群年輕人都有說有笑地坐下來等了,連馴馬人也紛紛表示要等個結果再說。祭司們之前把話說得太滿,這時候要就此走掉,好像也不大對。

但要他們和對面的人一樣,一撩袍子直接坐在地上,祭司們又拉不下這個面子。

三撥人就這麽一起幹耗着,中間夾雜着老牛“哞”羊群“咩咩”。

也不知過了多久,高階祭司終于不耐煩了,一甩袍角,潇灑地轉身,打算把這件事交給下屬們。

“這群外鄉人,要是牽不回敬獻給女神的良駒,就別放他們進烏魯克。”

“誰說牽不回的——”

遠處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伊南一骨碌翻身跳起來。她看見杜木茲正端坐在棗紅馬的馬背上,慢慢朝這邊過來。一人一馬,都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這時的棗紅馬,早已沒了剛才的暴烈,現在倒像是四蹄發軟,一步三搖地晃悠回來。杜木茲則端坐在馬背上,偶爾伸手拍拍馬脖子,竟在鼓勵馬兒向前走了。

“啊呀呀呀——”

“成功啦!”

來自巴德提比拉的年輕人們一起歡呼出聲,仿佛在歡迎他們的英雄。

伊南站在一旁,看着杜木茲過來,臉上掩飾不住笑意,卻偷偷比了一個眼神。

杜木茲會意,在距離人群還有十幾步的時候就一躍下馬,牽着棗紅馬脖子上的繩圈,來到祭司們面前,将右手貼在心口,躬身說:“我,巴德的牧羊人杜木茲,将這匹良駒,敬獻給神聖的伊南娜女神。”

有些時候,慫還是得認的。

聽見這一句,祭司們臉上都浮現出矜持的笑容——雖然遠道而來的旅行團今天在世人面前出盡風頭,但是最後,旅行團還是把這份榮耀,送給了伊南娜女神,也就是送給了他們。

一個馴馬人出面,剛想從杜木茲手裏接過繩圈,就見棗紅馬不耐煩地打了個響鼻,跺了跺蹄子。

看起來,這匹棗紅馬是杜木茲降服的,它也只服杜木茲一個人。

“好吧,既然你們向女神表達了敬意,那麽烏魯克就是歡迎你們的。古達,待會兒你招待一下,在城裏給這些人找個安頓的地方。”

聞言古達趕緊搶上一步,躬身稱是,投向杜木茲的目光也十分欽佩。

“既然到了烏魯克,以後想必會有再碰面的機會。”其中一名高階祭司在離開之前,抛下一句。他的眼神,特地在伊南臉上逗留了好一陣,才若有所思地離開。

一時間祭司們轉身離開,杜木茲回頭看他剛降服的馬兒,一轉頭突然發現伊南正好站在馬匹身邊。

杜木茲吓了一大跳,定了定神才發現:伊南手中也托着一枚麥芽糖,棗紅馬長長的舌頭從她手心卷過,撓的癢癢逗得伊南格格發笑。甜蜜的麥芽糖,果然安撫了疲憊而緊張的馬兒。伊南伸手好好捋了捋棗紅馬背上的馬鬃,那馬兒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湊過來蹭蹭伊南——馬兒這份伏小做低的模樣,驚到了一衆馴馬人。

“我就不能有樣學樣的嗎?”伊南沖杜木茲笑着說。

年輕的牧羊人終于放下心來,伸手撓着額頭,也呵呵傻笑着。

“不過,今天真是要多虧你的勇敢,為大家省去不少麻煩。”

伊南對杜木茲今天的表現确實是刮目相看。杜木茲卻像是生平頭一回被人誇說“勇敢”似的,在伊南面前當場怔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确實如此。”這時,披着中等祭司長袍的古達,這時湊到大家面前,“今天各位的表現太好了。”

他看起來還真的有那麽一丢丢擔心,生怕大家進不了烏魯克的。

“大家跟我來吧!我安排你們去觀禮來賓借住的地方住着。”

一群人跟着古達進了烏魯克。

一路上,古達作為一個正兒八經的“同鄉”,給身邊這些後輩們介紹了烏魯克的情況。

正如大家所見的那樣,烏魯克沒有城牆,本身是由松散的一片一片區域組合而成的。

最核心的區域自然是伊南娜神廟的産業和祭司們居住的區域,在那之外,則是按照功能/居民的職業大致劃分的。

比如有一片區域,距離烏魯克的牧場最近——那裏修了烏魯克最多的羊圈,從各地進獻給伊南娜女神的羊就都養在那裏。

那裏還住着很多擠奶工,會将母羊多餘的羊乳擠出來,要麽供應給城裏的富人們,要麽制成羊奶奶酪,交給烏魯克與各地之間往來的商販。

同樣的,烏魯克還擁有一座巨大的倉庫用來存儲麥子,倉庫附近就是別具特色的面包房和糕餅作坊。

除此之外,這裏還有專門的亞麻與羊毛倉庫和紡線織布工坊,以及制陶磚和各色陶器的大型陶窯。

抵達古達推薦的臨時駐地小旅館以後,杜木茲當場支付給旅店老板五頭羊,一下子支付清了所有人住店的費用,包括食宿。

其餘的羊就全都寄存到了旅店名下的羊圈裏,母羊産出的羊乳都歸擠奶工所有。這期間母羊如果産仔,小羊也算是旅店的。将來杜木茲走的時候把羊再讨回去,如果他的羊沒能生小羊的話,就得留下一頭羊,作為“保管費”。拉車的牛也是一樣,送去了牛圈寄養。

這烏魯克的規矩,相當瑣碎卻很清晰。

小哈姆提和小阿克從小都是村裏數一數二的“富二代”,到了烏魯克來,也為這樣昂貴的“物價”感到震驚。

而且他倆很羞愧,竟然讓村裏的羊倌兒幫他們支付了住店的費用。

兩人都拍着胸脯應承杜木茲:“大兄弟,等回到村子裏,一定讓我阿爸給你找兩幾頭遠近最好的羊仔讓你養着。”

杜木茲卻只顧自己美滋滋地搖手:“沒事,這一趟能來烏魯克,我已經很滿足了。”

這一路真是前所未有的體驗——他眼望着伊南。

伊南卻顧不上杜木茲。她對這烏魯克的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進入旅店之後更是這樣。

此刻她正滿眼新奇地打量店內的陳設——畢竟以前即便是在考古現場,考古學家們發掘出的,大約也只有這房子的整體結構,陶磚砌成的牆基,地面上鋪着的陶板,可能還能發掘出牆上挂着的那個羊頭骨裝飾,從而得出結論:這裏其實是個羊圈。

她現在眼前看到的這些,如此生動,如此鮮活,充滿了市井的煙火氣息。

這座小旅館是一座陶磚搭成的小院子,四周都是房間,中間則是一座開闊的中庭。中庭正中有一口水井。飲用水和洗濯用水都從這裏提取。中庭一角,則有一座帶有烤爐的廚房供客人使用——很像是現代的青年旅社,住店的人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旅店的燃料選用的是烏魯克羊圈出産的大量副産品——一曬幹的羊糞,生起火來總覺得氣味怪怪的。

伊南一一欣賞了整座小旅店,看過牆上挂着的一盆盆鮮花,畫着鮮亮花紋的陶制花瓶,甚至看見了牆上挂着的那些“回旋镖”花盆。

最後她轉到了旅店老板的櫃臺跟前,一眼瞅見了櫃臺上擺着七八枚完整的貝殼。

她好奇地拿起一枚。

店老板就開口了:“別動,就那些,已經要用一頭羊來換了……哎呀呀,這麽美的姑娘啊,你随便看,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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