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神醫

夜色朦胧,秋小風在屋子裏轉來轉去,就是想不到辦法離開,這鬼宗裏總透着一股陰森森的味道,樹枝的暗影印在窗戶上,如同鬼爪子一般,伸進了窗戶縫裏。門被縮了,秋小風無論怎樣都開不開,于是只有蹲在門下無助的踹門。

不多時就聽見外面守衛的談話聲……

“你說這只是清蒸還是紅燒?”一個女音低低的道,有些嘶啞。

一個尖銳的童音又傳來,“這樣看宗主的意思了。”

“你把他殺了便罷,告訴宗主幹嘛?小心宗主罰你玩忽職守!”那女人又說話了。

秋小風聽得上下牙齒直打架,瑟瑟發抖,心中哀怨,“你們這些死沒良心的,為何一個也不來救我?”

直到秋小風聽見了磨刀的聲音。

“吭哧、吭哧……”

秋小風忍無可忍終于踹開了門,只聽“咚”的一聲,窄小的房門摔在地上,秋小風站在月光下,手中折了一支柳樹枝,腰杆筆直。

“祥瑞禦兔,家宅平安,惡靈退散!”

那兩個人悠悠轉過身子,具是裹在一身灰色袍子裏,戴着帽子,嚴嚴實實。一個手中拿着刀,刀上低着血,锃亮的刀鋒閃爍着銀輝,嫣紅血線順着刀鋒滴到了石磨上。

“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

“滅口!”

秋小風咽了口口水,雙手護住胸,大罵,“你們別過來,臨兵鬥者陣列在前!”

說時遲那時快,一老大爺一腳踹分了其中一個灰袍子的人,身姿矯健,無人能及,道,“不就是殺個雞嘛!別吓壞了咱新姑爺!”

秋小風靠在牆角,默默的盯着石磨上那只被拔了毛的野雞,身子抖了抖。秋小風怕鬼。十分怕鬼。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但秋小風是個意外。說不定自己無意間就惹上了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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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風從衣裳內側摸出一張驅鬼符。

“新姑爺,宗主說了,過兩天就讓你和咱小姐成親,你也別急嘛。”老大爺靠在太師椅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叩擊着扶手,時不時地又偏過頭咳了兩聲。

“誰急了?我才不急呢!”秋小風擺擺手,一不小心就順着話答了下去。

那老頭子樂了,笑道,“還說呢!我看你就是急!”

秋小風拍了拍方才閃躲時蹭在手上的灰,道,“你們家小姐是怎麽生的病?”

老頭子想到這裏,渾濁的雙眼有了些水光,又皺了皺眉滿是皺紋的眉頭,“咱小姐是個好姑娘,當初宗主還小,沒有認祖歸宗,鬼宗的勢力又亂,有人想要殺他們,宗主就帶着小姐到處逃亡。現在好了,好了,什麽也沒了。咱小姐啊,那時候也應該很痛吧,她就這麽就這麽,宗主也……”

老頭子伸手抹了抹眼淚,柳樹的紙條垂下來,風一吹,飄飄揚揚的。

前不栽桑,後不栽柳,當院不栽鬼柏手。

否則便聚鬼鎖陰。

秋小風被一陣風吹得好冷,想要往外走兩步,卻又被吓住了,前面黑漆漆的一片,都是柳樹林子,走進去還不定出不出得來呢,當初他也是被打暈了帶進來的,想逃也不敢。停住,轉而回到了房中。燭火被吹得歪歪斜斜,忽明忽暗。

秋小風就這麽被扔在了破院子裏,也無人理會,便整日同那兩個灰袍子人和那老爺子說話。

心中對夢衷那個變态有了七八分了解。

###

輕淺南館。

賈柒銳先是發現自己的搖錢樹不見了,雖說心裏曉得他不是個一般人,但是也不會是什麽大仙兒上天下地的遁了吧?

這且不提,管着自己要天山雪蓮王的人卻越來越多了。

打發一批再來一批,上趕着讨債來了。

他當初只不過是收了些銀子,讓他說出“奚梅那病,只有天山雪蓮王才能治得好”,那也不過就是一說而已,他還當那人腦子裏進水,沒成想,天下果真沒有賠本的買賣。

只見前面一人走了進來,那人一身錦衣藍袍,器宇軒昂,不茍言笑。只不過這身錦衣上沾着些灰塵,靴子的泥上還摻雜了白梅花瓣,一看就是旅途勞頓。最應該提的,是他拿着的鑲金的水沉木箱,是個大夫……吧?

賈柒銳連忙迎了上去,皮笑肉不笑,熱情道,“您快請進來,咱們這裏什麽樣的美人沒有?只要您看得上的,盡管挑!”

那人環顧了四周,蹙起的眉頭,問,“奚梅在哪兒?”

我怎麽知道他在哪兒?

賈柒銳伸手一揮手中的團扇,胭脂水粉的味道便順着風傳到了那個男子的鼻尖,男子只是淡淡道,“太濃,影響嗅覺。”

“有嗎?”

“嗯。”那男人輕輕答了一聲,又問,“奚梅呢?”

“他、他不見了,我也找不着啊!”賈柒銳擺了擺手,懊惱道,又問,“您找他做什麽啊?”

“天山雪蓮王。”

又特麽來了一個,這個看起來腦子挺正常的啊。

賈柒銳咬了咬牙,道,“這小的可就不知道呢,我可是從來沒見過天山雪蓮王的!”

那男人又不知道何時捏了一包粉末在手中,道,“別騙我。”

賈柒銳叫苦不疊,警惕的盯着那只手,哀怨道,“真不知道啊,他前不久就不見了,消失了,應該是被帶走了吧,他那間屋子,裏面的瓶瓶罐罐桌子板凳都被人摔壞了,窗戶門也被弄壞了,”他說道此處憤憤不平,“說起來小的也賠了好多銀子!當初真不該收留他!”

“收留?”

“他是小的半路撿的,看着模樣挺不錯,就留下他了,後來他去了趟掃業山莊,又被轉送到了秦府,回來時就病了,城裏的大夫都說治不好,我也就由他去了,後來他又失蹤了!我看他也不是什麽普通人!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賈柒銳說道此處咬牙切齒,跺腳嘆氣。

那男人不說話了,似乎是在觀察他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一個人大喊,“天山雪蓮王已尋得,宗主召喚所有族人歸來!”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人站在桌子上,一把長劍插在木桌上,雙手叉腰,喊道。

一人拽住他的衣袖,把他拽下桌子,低聲道,“小聲點,你特麽生怕別人不知道咱是鬼宗的,在幹什麽事?”

方才那人又壓低聲音,在那人耳邊道,“咱宗主叫我喊的,你以為我這麽傻……”

“找到了?”那人有些遲疑。

南館裏的恩客和小倌具是看向這兩只,退開三步。就見方才那個活力美少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自然找到了,咱小姐的病有得治了。”

那人聽到此處,伸手抹了兩把眼淚,邊哭邊道,“那可真是蒼天開眼了!”等到兩人在萬衆矚目中離開,走到了偏僻角落裏。

“找到了?”

“才怪。”

說罷兩人一個低着頭,一個駝着背,慢悠悠地往前走。

###

秋續離萬分交集的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宋雨仙眼睛黏在他身上,跟着轉過來轉過去,終于忍無可忍,道,“定!”

秋續離轉過頭,“風風也不知道怎樣了……”

“餓不死他。”宋雨仙一手撐在桌子上,一手打了個哈欠。

“掉了節∑操也是不好的。”

“你覺得這種東西他有?”宋雨仙反問。宋雨仙心說若是風風和那個魔頭兩情相悅,那這江湖還有誰敢惹他。

雖然兩情相悅的可能性很小。也不知道魔頭說話算數不算數。

這是宋雨仙在秋小風被拖走之後,反複思考得出的結論,在這鬼宗裏到處都是陣法,前院後院都要有人引路才成,否則很容易走失。且周圍的花上都有讓人産生幻覺的作用,恐怕會被自己給吓死。

鬼宗鬼宗,詭谲迷蹤。

就如同他們進村的那條路,再也不能出村了一樣。困獸之鬥,自取滅亡。

###

屋子裏燭火通明,仿佛就是等着他來一樣。

然後他知道自己上當了。

“小生在此恭候神醫多時了。”夢衷彬彬有禮的朝着他拱了拱手,道,“神醫請坐。”

既來之則安之,恭正琏藝高人膽大,就算到了別人的地盤,也泰然自若,毫無懼意。他走過去,拉開椅子就坐下來,将鑲金水沉木箱子放在了桌子上,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子,問,“這世上迫我治病的人多得是,我卻從未讓人得逞過。我倒是想聽聽,你又有什麽人要死了。”

他這話問得直白,絲毫也不加掩飾。夢衷眯起眼睛,過了一會兒,又笑了笑,道,“她要是死了,你們都要死。”

這屋子裏的花瓶裏插着些桃花,這個時節本不該有桃花的。它卻在青花瓷瓶裏嫣紅的開着,屋子裏都是過于撲鼻的香味。

恭正琏掩住袖子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然後道,“如今天色晚了,我要歇息。”

夢衷斯斯文文地向前走了兩步,道,“既然如此,小生便派人安排廂房。”

說罷就有下人走了上來,将恭正琏領走。恭正琏走了一路,看見四周花開萬裏,柳枝飄搖,似與外面格外不同。

星輝散落。

###

秋續離伸了個懶腰,從屋子裏走出來,估計外面天已經大亮了,意味着他又要去那個屍體妹妹那裏去報道了,沒了導盲雞,他只有扶着牆慢慢走才能找到。

“秋續離。”

秋續離以為自己聽錯了,理也沒理,繼續默默的向前走。走到了門邊,想事情太投入,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要摔倒。

“你的眼睛瞎了。”

那人冷漠的聲音又傳來了。

秋續離深吸了一口氣,最後決定捂住耳朵,裝聽不見,他又往前走了兩步。

“你的眼睛為什麽瞎了。”

秋續離不說話,卻見秋續離屋子旁邊那間,一個拿着鐵劍的少年跑了出來,連忙扶住他,一邊道,“秋續離!你又不等我!”

宋雨仙剛才從門裏出來,就見着一個人攔在秋續離面前,那人神色淡然,手指卻微微彎了一下。眼神從未離開過秋續離蒙住眼睛的黑布。宋雨仙深刻的以為是秋續離撞到了人,別人以為是碰瓷的,但是也沒必要問人家眼見為什麽瞎了吧?

宋雨仙正打算拉着秋續離走,結果,卻被那人手一揮扯落了黑布。那人愣了一下,眼眶醜陋猙獰,眼睛被生生挖去了。他愣了許久,也不曾回過神來。直到宋雨仙暴跳如雷的将那布條奪過來,吼道,“你懂不懂禮!有病啊!”說罷宋雨仙就拿着布條正打算給重新給秋續離捆上。

“咳咳、你、你把布條捆上去一點。”秋續離揣着粗氣,艱難道。

宋雨仙一邊盯着那個怪人,一邊道,“什麽捆上去一點!”

“比如說,咳咳,你把它從我脖子上拿開,放到眉毛和鼻子的中間……”

宋雨仙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用布條勒住了秋續離的脖子,秋續離滿臉通紅要死不活。宋雨仙跺跺腳,懊惱,誰叫自己長得比他矮!

恭正琏看着他們玩鬧,愈發沉下臉色,冷道,“你的眼睛怎麽瞎的。”

秋續離冷靜下來,笑了笑,又說,“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戳瞎的。”

“為什麽?”恭正琏攥緊拳頭,問。

“都怪我眼瞎,識人不清,這雙眼要不要又有什麽關系?”秋續離渾不在意的聳了聳肩,想要繼續往前走。

恭正琏伸手拉住他的臂彎,但是又遲疑了,最後,有些不明白又有些困惑的道,“你寧願毀了眼睛,也不肯給我。”

宋雨仙轉頭看了看恭正琏,又看了看秋續離,默默的面壁錘牆,笑哭在地上,含淚道,“風風,我明白了,什麽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秋續離伸腳試了試角度,一腳揣在宋雨仙身上,“滾開。”

宋雨仙爬起來,伸手拽住恭正琏的藍衣錦袍的潔淨的寬大衣袖,無力道,“什麽叫‘也不肯給我’?”

恭正琏蹙着眉頭,竟然真的解釋了起來,道,“我畢生追求重瞳目,只有秋續離有,卻不肯給我。”

宋雨仙以為自己沒有聽清楚,收斂笑意,道,“你是什麽意思。”

恭正琏俊朗不凡,五官組合在一起卻顯得有些強硬冷漠,狂放不羁,他抿着唇,默不作聲。像是一尊石像。

“是啊,我寧願挖了眼睛,也不留給你。”秋續離漫不經心的說,卻顯得有些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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