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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人目的地是城市外十幾公裏處的小鎮,這裏居民不算多,因為有個古戰船博物館,所以平時常有游客來往。

直到與其他獵人會面,亞修才知道作為狩獵目标的巫師們具體都幹了什麽:在車禍死傷者身上做實驗,侮辱屍體放任還魂屍出沒傷人;用狼化藥水在獨立別墅的自來水管線投毒,觀測攝入者的不同反應;派出怪物(看描述大約是吸血鬼)襲擊特定的小鎮居民,利用獠牙攜帶特定毒素,讓毒素在普通人身上起反應并傳播……

不用多說,敵人多半是“奧術秘盟”的人。大多數研究者和獵人都很熟悉他們,這個類似巫友會的組織從中世紀就一直存在,直到三四十年代才漸漸被其他勢力剿滅。現在他們已經形不成什麽大氣候了,但仍有殘餘勢力像害蟲般潛藏着,持續進行着邪惡的研究。

黃昏之後,參加“集體狩獵”的人們聚集在一個家庭餐廳,老板對獵人很熟悉,不會走漏風聲。他們要等到午夜左右再行動,那時驅魔師會借助月光的力量施展某種抑制術,撕掉巫師居所上的幻術僞裝,并在一定範圍內壓制他們的施法能力。

亞修獨自坐在靠窗的地方,漫不經心地撥弄已經冷掉的焗飯。他不認識這裏的任何人,也不去主動交談,如果有人來向他搭話,他就禮貌地回答。

一個紅發的年輕人和同伴聊到一半,從前座轉過身問亞修:“對了,你聽說了麽,參加這次行動的不只是游騎兵獵人,還有庇護協會派來的專員。”

亞修沒聽說過。前桌的兩人繼續你一言我一語讨論起來:在獵人們行動之後,會有其他機構的人負責善後。因為敵人是巫師,而從生物分類上來說,巫師是人類。比起殺怪物,殺死人類的善後工作要複雜得多,巫師中有不少人擁有合法的社會身份,這些人死亡後,各種麻煩會随之而來。而協會派來專員則是善後專家,他們有自己的渠道,擅長給特殊種族辦理合法身份證件,也擅長僞造各種意外事故或掩飾死亡。

“我聽說,”另一人說,“他們派來專員,好像不僅是為了善後。”

“還有什麽?我不指望他們參加戰鬥,那些人打架之前恨不得先和怪物談個心做個愛。”

“巫師在利用吸血鬼做事,這消息傳到附近的領轄血族耳朵裏了,所以他們和協會溝通,希望重視這事。所以,聽說被派來的……也是個吸血鬼。”

“什麽?”

亞修和另一個獵人同時喊了出來。

說出消息的紅發小夥子聳聳肩:“這也不奇怪吧?你們難道沒有幾個吸血鬼聯絡人麽?”

他的同伴想了想:“有是有,但我和線人是因為有共同利益才合作的,平時又不怎麽相處……如果戰鬥時有個吸血鬼在身邊跟着,你不覺得難受?”

“也不用擔心,我們對他而言也一樣危險。相信我,等他來了,該小心翼翼的一定是他。”

亞修邊聽着邊吃完最後一口食物,他擡起頭,玻璃窗外馬路對面,有個背着雙肩包的金發的小夥子正向這邊探頭探腦。

金發青年穿過馬路,徑直走進了餐廳,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他。氣氛瞬時緊張了一兩秒,又漸漸放松……小夥子穿着休閑帽衫、牛仔褲,背着旅行背包,揣着水壺,一臉的不谙世事,看起來像正在獨自旅行的大學生。

餐館主人從吧臺後走向他,不知道該問“你是那個專員嗎”還是“你想吃點什麽”,在她猶豫時,金發青年已經主動微笑着迎上去,從褲兜裏掏出一張卡片:“您一定是羅斯女士了,我是協會派來的專員,叫我卡爾就可以,非常高興這次能與大家合作……”

獵人們的目光再次集中在他身上,還有幾個人竊竊私語,認為“吸血鬼專員”也許是個謠言,畢竟這年輕人好像一點吸血鬼的氣質都沒有。

名叫卡爾的小夥子幾步站到獵人中間,有點害羞地抓了抓頭:“可能你們聽說了,我并不是人類,而是血族。這次你們可能會遇到很多我的同類,所以現在……你們對血族特征和習性還有什麽疑問嗎?我可以盡量解答!”

沉默持續了好幾分鐘。就在卡爾尴尬地想找個角落坐下時,終于有人開口了。那人問了他些點關于血族霧化和化形的事情,卡爾毫不避諱,知無不言,即使被獵人和驅魔師們團團圍住也不見一點驚慌。

“抱歉,我也有問題,”過了一會,亞修慢慢踱過去,“請問,你能不能解除僞裝?”

卡爾愣了一下:“僞裝?”

“我是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希望你變回怪物的本來面目。”

幾個驅魔師向亞修投來不贊同的目光。不管怎麽說,卡爾畢竟是來合作的,既然大家目的一致,何必得罪協會或者領轄血族呢。

“哦,你是指不刻意維持心神穩固,以獵殺狀态示人?”卡爾說,“很遺憾,我不能那麽做,因為我現在的模樣并不叫‘僞裝’,維持人類面色是成年血族的天然能力,不用刻意去做。還有,我不能随便展示獵殺狀态,不是不願意,而是真的不能,除非我被什麽控制了,導致喪失神智,或者是被餓到失控的地步,又或者情緒極端激動等等……如果我們一起執行任務時遇到戰鬥,也許你有機會看到。”

亞修感謝了卡爾的回答,沒再多問,腦子裏浮現出噩夢裏銀發怪物的模樣。

接近午夜時,獵人和驅魔師分批次離開家庭餐廳。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家琴行以及它附近的民宅,等驅魔師的抑制術施法完畢,獵人們就可以找到正确入口并且快速突入。

月光照亮預置的法陣,琴行牆壁上浮現出多個平時不存在的入口。行動開始後亞修沒有看到那個吸血鬼專員。也許是因為之前的對話,金發青年不太好意思在人們面前露出獵殺狀态。

亞修沖在前面探查秘密建築中的每一處,只想找到銀發的怪物,根本不參與搜捕巫師。他第一個遭遇了吸血鬼,但并不是銀發的那個。

他看到一扇厚重的鐵門,門後傳來細小的刮擦聲。他毫不猶豫地對着門鎖開了一槍,鎖具剛有松動,門裏的東西立刻向他撲來。他的第二槍正中怪物胸口,她跌倒在地時,亞修才看出這是個矮小的女孩——或者說,一個外貌是女孩的吸血鬼。

她雙眼通紅,獠牙外露,衣不蔽體,除了胸前炸裂的大洞外,身上還遍布着無數細小的傷口。亞修愣了一下,又在她額頭補上一槍,特質的縱紋銀彈徹底轟爛了她的頭,她終于停止了瀕死掙紮。"

亞修蹲下來觀察,發現她身上插着幾條軟管,軟管一頭刺在雙手和大腿上的動脈處,另一頭斷裂了,似乎剛剛從什麽東西上脫落。亞修沒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事,只能繼續端起槍,慢慢向門後黑暗的甬道中前進。

沒走幾步,又是一扇打開的門,門上有幾道血手印,從高度和大小看,正是剛才的女吸血鬼留下的。亞修毫不猶豫地走進門內,舉起槍,他沒有看到巫師,也沒有任何敵人撲上來。

這是個寬敞的大廳,四壁與角落堆放着各類書籍、法器、半人高的符文石板,還立着不同文化的邪神雕像,不同宗教的物品都集中在這裏,仿佛為了鎮守房間中心的東西——兩張推車手術床,上方懸着無影燈。這地方簡直像把手術室與古祭壇糅合在了一起。

其中一張手術床上有掙紮痕跡,旁邊的工具臺一片狼藉,地上是幾大灘純黑色的血,大概剛才的女孩就曾經躺在這裏。

再走近一點,亞修才發現另一張手術床上躺着人,那人身形單薄,遠看很不明顯。

亞修繞到手術床正對面,心跳幾乎要驟停。一雙鮮紅色的眼睛正盯着他。

怪物就躺在那裏。

它眼窩深陷,表情木讷,被強光籠罩的皮膚顯得比從前更加蒼白。

事隔十幾年再看到這張臉,亞修仍然遍體生寒,他想象過無數次再見到怪物的情形,他認為自己會憤怒地拔出匕首,以牙還牙,或至少立刻扣下扳機……可是現在,他卻好像變回了剛滿十歲的小男孩,站在黑暗的樓梯邊,被駭人的場面吓得渾身僵硬。

很快,他重新控制住了手臂肌肉,舉起槍靠近了幾步。紅眼睛依然直直盯着他,怪物微皺着眉,好像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你還認得我嗎?”亞修好不容易才掩飾住聲音裏的顫抖。

怪物一聲不吭,淡金色的睫毛垂下來,稍稍遮住了可怕的紅眼睛。亞修現在才發現,他的頭發并不是銀色,而是非常淡的、幾近于銀白的金色,這種顏色讓他看起來稍顯柔和,比起怪物倒更像是人……但亞修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他記得兇手的長相,記得非常牢。

亞修慢慢走近,将十幾年前那把匕首展示在怪物眼前。“那麽……你還記得它嗎?”

怪物的頭動了動,幅度太小了,看不出是要表達什麽,然他又重重眨了幾下眼。亞修這才意識到,他是在點頭。

這很不對勁……将匕首貼在怪物頸間時,亞修卻遲疑了。

其實哪怕真是找錯了人也沒什麽關系,反正它們都是來自奧術秘盟的怪物,多殺一個是一個,更何況現在看來他并沒有找錯。他疑惑的是,明明幾天前還有人目睹了銀發吸血鬼殘殺了兩名獵人……為什麽現在這怪物就變成了這樣?

虛弱、沉默、順從,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讓人即使舉起槍也體會不到複仇的快意。

“等等!”門外傳來卡爾的聲音。金發的年輕血族搶在其他獵人前面沖了進來,像一陣風似的撲到手術床邊,手臂護在怪物的身前。

“你不能殺他!他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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