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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是文獻中最常見的那類血秘偶,他的心髒上并沒有防護法術,人類在繼承契約書後就可以完全支配他,不需要任何其他步驟。現在,曾屬于謝爾的契約書已經緊緊貼合在了艾爾莎的小臂上端,她喚醒了威廉,二十年不能動彈的威廉終于坐了起來,雙腳站立在地面上。
從今起,他将完全服從艾爾莎,不能傷害她、不能欺騙她、不能忤逆她,如果親眼見到她遇到危險,還會自動解除休止狀态去為她而戰。
威廉在艾爾莎面前單膝跪下,低頭片刻後,立刻一臉期待地擡起臉看着她,眼睛閃閃發亮,好像在期待什麽。艾爾莎沒有命令可以給他,按照之前說定好的,将來要負責照顧和教育威廉的人是羅拉,艾爾莎說過,她只是那每天三小時的活動時間,而不是主人。
這麽想起來,艾爾莎身上還有另一個血秘偶——切爾納的三小時,那是一道僞造的契約,以一道血線的模樣留在她手腕上。前些天她還對羅拉說,希望她能抓緊時間為這些血秘偶物色可靠的人類主人,艾爾莎已經五十多歲了,而且身體遠不如同齡人強壯,即使是正值壯年的亞修,也早晚有離開血秘偶的一天……不管是威廉還是切爾納,他們将來總得有新的主人才行。"
羅拉深表同意,但她并不擔心将來,因為她兒子卡爾就是專門救助黑暗生物的,他所在的協會裏有大量的可靠人類同事,随便挑幾個出來都為人正直可信。她開玩笑說,那就是一個大型的小動物保育組織,那些驅魔師和普通人類不太一樣,他們見了可憐兮兮的吸血鬼就像見了睡在垃圾桶邊的貓。
羅拉和艾爾莎一起與威廉聊天,讓他重新适應發聲,了解他的想法,告知他将來的計劃……可是威廉很難集中注意力,他和切爾納不一樣,他被束縛得太久,似乎已經喪失了完整的人格,他期待着被命令,熱衷于執行任務,如果讓他随便閑着幹點什麽,他會焦慮、困惑、不知所措……羅拉覺得他就像有拉雪橇強迫症的狗,讓他休息反而是在折磨他。
“我想到個主意,”羅拉在艾爾莎耳邊說,“你命令他去把這棟屋子的玻璃擦一遍怎麽樣?”
“不好吧……”艾爾莎忍着笑,“我都承諾過不随便命令他了。再說了,我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到室外去。”
“那就讓他去洗碗吧。我們的洗碗機前幾天壞了,正好還沒買新的。”
“你是血族,你為什麽還要洗碗?”
“我确實用不到餐具,水槽裏那些都是其他合住人的,那些驅魔師懶得令人發指。”
艾爾莎仍然搖頭:“我不認為血秘偶會洗碗……”其實切爾納就會,艾爾莎見過他洗碗,但她覺得那是因為切爾納比較特殊,普通的血秘偶怎麽會幹這個?
“我會!”威廉立刻接話,在血族面前說悄悄話是沒什麽意義的,他全都能聽到,“我非常靈敏,動作又快又準,絕不會打破盤子!”
艾爾莎嘴角一抽:“你這樣說,我就更不想讓你去了……”
“以前我也不是只會殺人,”說着這種話的時候,威廉一臉天真,好像在談一件無比日常的事,“我還幫巫師清潔……那叫什麽,叫試驗器具?就是瓶瓶罐罐什麽的,還有的是刑具和手術器械……我從來沒有犯過錯誤!人類吃飯用的盤子肯定比那些東西容易清理,我會刷!”
他用一副“快讓我幹點什麽,不然我要瘋了”的表情盯着艾爾莎,目光中滿是懇求,最後艾爾莎只好猶猶豫豫地讓他去了。威廉立刻卷起袖子走向廚房,嘴裏還哼着不成調子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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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之後,羅拉小聲說:“他看到廚房裏的樣子就會後悔了,他們積攢了一星期的碟子沒洗……”
艾爾莎搖頭感嘆着:“明明說好了不随便指使他,可是現在……我都有罪惡感了,感覺自己就像灰姑娘的繼母似的。”
“那我是什麽?她姐姐?”羅拉問。
“大概是?”
“得了吧,我才是繼母,我是這棟石堡房子的所有房客裏年齡最大的。你才是灰姑娘的姐姐。”
“那你兒子卡爾是什麽?”
“當然是灰姑娘的另一個姐姐。”
後半夜,艾爾莎先去睡了,威廉在各種雜務中愉快地度過了今天的三小時後,也不甘心地陷入了靜默。羅拉一個人出去溜達了一圈,順便找找卡爾,再去寂靜的小巷裏和定期供應血袋的商人接了頭,在破曉之前返回了家中。
她剛回來沒幾分鐘,亞修和切爾納也回來了。亞修剛進門挂上外套,還沒來得及對羅拉說卡爾的事,艾爾莎竟然架着雙拐出現在了客廳裏。
她才睡了幾小時啊?這是羅拉的第一個想法。她打算問艾爾莎有什麽事,艾爾莎卻看都不看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亞修。
“你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艾爾莎示意亞修跟她過去。
亞修看得出她的神情十分嚴肅,也許是出了什麽重要的事,他立刻跟了上去,而旁邊的羅拉知道,今天明明一切正常,之前她還在和艾爾莎開灰姑娘的玩笑呢。
“你們可以下午再談?”羅拉建議道,“就算亞修習慣晝夜颠倒,現在也該是他睡覺的時候了。”
奇怪的是,艾爾莎既沒有說出必須此時談話的理由,也沒有反駁,更沒有同意……她就這麽無視了羅拉,繼續催促亞修跟她過去。
當切爾納也想跟上去時,艾爾莎加了一句:“我和亞修單獨談。”然後她關上了門,把切爾納和羅拉都留在了客廳裏。
兩個血族面面相觑,誰都看得出有點奇怪,可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艾爾莎找亞修談話是很正常的事,奇怪的不是談話,而是她剛才的模樣……要知道她在幾小時前還非常放松呢。
切爾納向羅拉轉述了卡爾的情況,他嘴比較笨,說得不是很精确,但羅拉也都聽懂了。随着清晨即将到來,血族們也該進入休眠了,羅拉接到了卡爾報平安的短信,他說他現在很安全,只是今天白天不回家。看到短信,羅拉才安心地回到了自己的地下室。切爾納在屋內屋外例行巡視了一圈,也回到了羅拉為他準備的臨時小黑屋裏。
一天過去。黃昏時羅拉起了床,一開房門,正看到亞修從外面走進來,要到切爾納睡的房間去。現在估計切爾納也醒了,只是還不能動。
房子的大門打開着,羅拉向外看了看,亞修已經把車停在了門前,車門暫時開着,他像是要準備離開了。
“你們要離開多久?”羅拉問。亞修只是含糊地答了一句,就鑽進了切爾納的房間,沒多久,他把切爾納整個連人帶毯子一起抱了出來。
看來他們非走不可,而且挺着急,羅拉叫住亞修,從自己房間拿出幾個血袋:“看來你們是有急事。我幫你把這些放在車用冰箱裏吧,路上也許用得着。”
亞修點點頭,說了聲謝謝。羅拉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亞修看起來慌裏慌張的,就像是被什麽噩耗吓住了……或者是聽聞了什麽巨大的悲劇一樣。羅拉對亞修不算特別了解,但她很确定,自己所認識的那個游騎兵獵人從不會如此慌亂。
“嘿,亞修,”趁着他們還沒走,羅拉靠在他的車子上,“出什麽事了嗎?如果我能幫上忙……”
“沒有。”亞修幹脆地回答,還露出了一個頗為不自然的笑容。他把不能動的切爾納固定在副駕駛位上,動作依舊輕柔細致。這麽看起來,也許他也還不算特別慌張。
“亞修,你還好嗎?”羅拉問。
亞修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連看都不看她,語氣卻非常溫和正常:“我沒事,只是有點事要去辦。我們得走了。”
羅拉站在門口,困惑地看着開遠的車子。剛才她隐約看到切爾納醒着,而且也是一臉愕然,看來,連切爾納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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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車子離開山楊城開出了很遠,切爾納終于能動了。他從蓋在身上的衣服和行李綁帶裏掙紮出來,緊張地問:“亞修,怎麽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亞修看起來十分輕松,和回到貝拉家時的狀态差不多。“沒什麽,”他甚至還騰出一只手拍了拍切爾納的肩,“只是剛才出門時太匆忙了,你是不是吓到了?”
何止是匆忙?把切爾納從床上抱起來的時候,亞修目光發直,就像是聽聞了什麽極為震驚的事情。切爾納回想着剛才的亞修,好像和現在的判若兩人。
“我們這是去哪?”
“去找賽哈依,”亞修說,“之前我們不是商量好了嗎。”
确實商量好了……但為什麽這麽突然?切爾納總覺得有哪裏不對頭,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亞修似乎對自己的古怪渾然不覺,十分放松地開着車。
切爾納試探着問:“你和艾爾莎談過了?”
“是的,”亞修說,“談完之後,我決定立刻動身。”
“亞修……到趕到那邊之前,我們是不是也應該談談……”
“談什麽?”
“我們是去幫賽哈依的,但是……你具體打算怎麽做?是偷偷潛入進去把賽哈依帶出來,還是先和克裏夫談談?”
接下來發生的事,吓得切爾納半天沒能說出話——他話音剛落,亞修的臉色突然大變,一腳急剎下去,車子停在了公路中間。
亞修的身體因慣性而前傾,攥着方向盤的雙手指節發白,肩膀緊繃,呼吸沉重,眼睛瞪視前方,眉間隐約透出痛苦。切爾納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看到他沒有反應,又把手掌覆了上去,過了好一會兒,亞修的呼吸恢複如常,眼神也不像剛才那麽可怕了,他胡亂抓了抓淩亂的黑發,轉頭看向切爾納:“抱歉……我只是……”
切爾納等着他說下去,亞修卻突然語塞,不知應該怎麽表達。上一秒他還想解釋一下自己的感覺,這一秒他卻突然忘記了應該使用什麽詞彙去表達……甚至,他覺得沒什麽可解釋的,明明是挺正常的事……
“亞修,艾爾莎和你說了什麽?”切爾納問。
亞修靠回座椅上,拉住切爾納的那只手,稍用力握了握,讓切爾納的驚吓程度多少減輕了些。
“也沒說什麽,她希望我去幫賽哈依……”亞修并沒有說謊。他還努力回憶了一下,他們只是坐下來喝着茶聊了聊,聊到了貝拉小姐,也确實談了賽哈依……然後他回去睡了一覺,睡到了下午才醒來,醒來後他決定立刻動身,早點把這件事處理好……就這麽簡單而已。
切爾納想了想,說:“亞修,不論你們談了什麽,總之我們都先趕過去再說。但是你得慢一點,如果我們在明天早晨趕到,那時我馬上就要休眠了,我就幫不上忙了。你要休息充足,等到明天下午,等我醒來再一起行動,好嗎?”
“好,我會的。”雖然深知切爾納的建議是正确的,可亞修卻回答得有點違心……也不知怎麽,他恨不得能立刻站在西灣市郊外,他準備了充足的彈藥,也組裝好了輕易不用的狙擊步槍,只等着闖進地下工事,瞄準那個血族的腦袋……
可是這不對。
突然,他腦中閃過一片陰翳,微微遮住了那些駭人的畫面。
毫無疑問,我想殺克裏夫,我希望能夠立刻殺掉他。但是……為什麽?
亞修愕然地看着自己的雙手,他沒法回答自己,也沒法無視內心深處的吶喊。過了好一會兒,他把手重新放上方向盤:“這樣吧。我先繼續開,遇到公路休息站後,我們就先停在那,我去睡一會兒……你可以随便去幹點什麽,不能動之前記得回到車上就好。明天上午我再繼續開車,午後再找個地方,繼續休息。等到傍晚時我們差不多就到了,那時再一起行動。”
“好。”聽亞修這樣說,切爾納稍微放心了一些。他猜想,一定是艾爾莎說了些很嚴重的事,導致亞修心神不寧。也許現在亞修不想談及那些,那就等等吧,反正明天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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