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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多被困在力場球裏,蜷縮在牆邊。看到安東,他擡起臉,向力場壁邊緣挪了挪身體。
“你對我做了什麽……”他惡狠狠地看着安東,“這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
安東一時不敢靠近,就隔着一段距離問:“因為我?難道不是你幹的?是你利用那個該死的締約造成了這一切!”
“你給我喝了什麽東西!”維克多怒吼着,他用唯一能自由活動的手撐在力場壁上,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着,“他的血……那裏面一定是有他的血!安東,你有什麽立場說我背叛你?看看這一切……你竟然還活着?你有什麽資格繼續活着!”
安東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小聲問卡爾:“他在說什麽?”
卡爾搖搖頭:“我怎麽知道?現在他已經冷靜多了,剛看到他的時候他的狀态簡直……我差點以為他是餓得精神失常了……”
維克多又看向卡爾:“你,我記得你,你是羅拉的兒子。你的血秘偶朋友……已經不是過去的他了……”
“你在說切爾納?”卡爾皺眉。
“遠離他,為了你自己好,一定遠離他!”維克多無力地搖着頭,“如果你不想像我一樣,一定要離他越遠越好……”
卡爾聽得一頭霧水,他剛想再問,維克多用殘缺的左手指了指外面:“到我的書房去,床頭有一支手機。你們看了裏面的東西就明白了。”
安東立刻轉身去找那支手機,卡爾則抽空去打了個電話,聯系到了熟悉的獵人和驅魔師。力場球畢竟時間有限,在等它失效之後,維克多仍然很危險,得有人來負責控制住維克多,為了就近,卡爾先打給了一個叫科林的驅魔師,他是羅拉的老房客之一。科林的電話關機了,卡爾又打給波拉——科林的助手,她的電話倒是通了,但一直無人接聽。這些驅魔師經常不接電話,不是一次兩次了,最後卡爾只能打給協會裏的同事,他們從最近的辦公地點開車過來需要将近一小時,實在不是最佳選擇,但願力場球能撐那麽久。
這時,安東捏着一支手機匆匆走過來,說卡爾應該看看這個。卡爾這才意識到,剛才維克多所說的手機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這支款式古老的手機——它屬于切爾納,是按鍵式的,機身上到處是劃痕,非常好辨認。
但重點并不是手機,而是手機裏的一段錄像。開始播放之後,卡爾驚訝得幾乎失語。
從視頻文件的時間看,這段影像是今天清晨錄的。這個時間,切爾納應該已經快要不能動了才對,除非現在他每天能行動十幾個小時。
錄像中的切爾納渾身是血,應該不是他自己的血。起初,畫面中只有他一個人,他獨自站在一面粉橘色的牆前,神情疲憊,雙目失焦,接着,有個人将一張紙遞給了他,他接過來,剛看一兩秒就擡起了頭,目光從驚愕轉為憤怒,死死盯着攝像範圍外的某個方向。
“快點,照我說過的做。”鏡頭之外有個聲音說。
切爾納念出了紙上的東西。這是一份詳盡的命令,針對的是維克多。他們命令維克多必須看完這份錄像,并且在看完錄像後立即行動:操縱那些被締約過的人類,在“藍吻”內發動一場屠殺。被締約的人類要先封閉這家店,然後殺死見到的任何人,沒有敵友之分,而其中必須殺死的目标就是安東。
這份命令很謹慎,它嚴密地限制了維克多能控制的行動,讓他無法做出其他暗示明示,無法以任何方式中止或幹擾這場殺戮,更不能主動保護任何人……幾乎完全杜絕了他尋找破綻的機會。怪不得信的前幾句話就說讓他必須看完錄像,不然他很可能會在中途關掉長達長達數分鐘的錄像。
錄像中,切爾納的聲音幹澀無力,拿着信紙的手在發抖。念到結尾處,還有一句與命令無關的話:你們看到錄像時,我們的飛機應該已經落地了,非常感謝安東先生以及其友人的熱情幫助,這次合作十分愉快。
然後,錄像結束了,畫面定格在切爾納慢慢放下信紙的動作上。切爾納的左腕上多了一枚顏色灰暗的镯子,镯子上的黑色紋路一直在隐隐泛着紅光,節奏就像人類的一呼一吸。
“那是律令之牙……”卡爾被視頻吓呆了。
看完視頻,卡爾已經明白了剛才維克多說的話。維克多質問安東給他喝了什麽,還說那其中含有某人的血……那肯定是切爾納的血。切爾納已經戴上了律令之牙,而維克多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喝下了他的血,正是因為如此,維克多才會對切爾納親口讀出的話語唯命是從。
不過,卡爾對律令之牙了解甚少,他只是聽艾爾莎和羅拉聊起過這些事而已。至于骨镯具體有有多大的力量,他并不太清楚……
“切爾納旁邊的人是誰?”卡爾久久盯着已經停止的畫面,“給切爾納命令的人是誰?”
安東收回手機:“我剛和那些人合作過。他們是一些西亞人,懂很多神神秘秘的法術。他們想回國,因為帶了一大堆違禁品而沒法出境,所以我幫他們聯系了一個朋友……”
“西亞人……是西亞魔女?”: _,
“不,沒有女人,都是男的……”
“你傻了嗎?你和他們合作?”卡爾焦躁地抓了抓頭發。他聽羅拉說過,亞修的養母正是為躲避西亞魔女才遷居過來的,只不過,他從沒親眼見過那些人,更不認識賽哈依。
“他們付了錢。而且……”安東嘆口氣,“我想好好管束維克多,而他們能提供給我一種藥,可以剝奪維克多的施法能力……”
“所以呢?他們這麽說,你就信了?”
安東回不上話,只能毫無底氣地瞪了卡爾一眼。在他的認知裏,做這種生意最大的風險無非是被對方的違禁品牽連,或者是得到一份沒用的假藥。而現在的後果……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常識。
他整天和黑暗生物為伍,自己卻并不算太了解那個世界,他所能理解的“欺騙”再怎麽嚴重,也敵不過魔女們留給他的惡意。
他咒罵了一句,把手機扔回維克多的床上:“那些惡魔……我能幫他們出境,自然也能再幫別人,他們一定是不希望我用同樣的方式幫助他們的仇家。”
卡爾搖搖頭:“也許有這個原因,但又不僅是這樣……如果魔女要殺你,他們會有更便捷的辦法,何必做得這麽麻煩呢?他們可能只是在做實驗。”
“做實驗?”'
“他們只是想試試律令之牙的用法……”說出這種推測時,身為血族的卡爾都感覺到了渾身發冷的滋味,“就像試試新鑄的刀一樣,你只不過是碰巧迎着刀鋒撞了上去。”
安東盯着地板愣了一會兒,沉默地轉身又去了配電室。卡爾也跟上去,一邊遠遠地看着他,以防意外,一邊撥通了亞修的號碼。
電話通了幾秒,然後被人按掉了,這是個很不妙的信號,獵人們在執行任務時寧可關機也不會拒接電話,有時候,拒接意味着對方遇險。
卡爾想去找亞修,可是協會的同事還沒趕來,他不能把安東一個人丢在這裏。不管這人犯了多少罪,畢竟他只是個普通人類……
這時,安東拿着手機又走出配電室,對卡爾招了招手:“剛才我問了維克多,手機是在白天被人送來的。我的手下都知道維克多的存在,他們會像服務于我一樣服務他。如果送東西的人直接報他的名字,我的手下會保證把東西原樣送到他面前,絕對不會有人偷看或者私藏。”
“但是當時他沒看,因為他在休眠。”卡爾說。
“是的。送東西的清單上寫了發件人,是‘斯維托夫’這個名字。
卡爾抹了把臉:“斯維托夫早就死了。他們這麽寫,是為了保證維克多一定會翻看這個手機……他對那個名字很執着的。”
“我要查出來送東西的是哪個混蛋……”
“別費力氣了,這點小事,山楊城裏誰不能做?快遞員就可以。”
安東又重放了一遍視頻,邊看邊嘀咕着:“錄像的時候他們還沒登機,應該還在山楊城。不知這是什麽地方?”
卡爾也湊了過去。看第一遍時,他的目光完全集中在切爾納身上,至于周圍的環境……除了難看的粉橘色牆紙之外,他什麽都沒留意到……
等等,難看的粉橘色牆紙?想到這,卡爾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抓住安東就往外跑。
“你去哪?”安東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血族的力氣,這金發小子看着柔柔弱弱的,自己卻根本掙不開他的手。
“我得帶你一起走,因為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
“所以我問,你要去哪?!”
“我家……那個地方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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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有人在談話。
“是誰來的電話?”
“來電顯示是‘維修部’……大概是什麽暗號吧。”
“肯定是他的朋友們發覺了什麽,正在試着找他。”
“如果他們找來了也好,多少能幫幫我們。以我們現在的狀況,實在是沒有精力去主動做些什麽了……”
他只能聽出問話的是個男性,卻一時分辨不出是誰。回答者是個女人,她一定是凱特。其實他的耳鳴很嚴重,所有聲音都很模糊,但是很奇怪,他知道那一定是凱特。
男人又說:“那你怎麽不接這個電話?”
凱特的聲音很疲憊:“我倒想,它自動關機了。”
“是什麽型號的手機?箱子裏好像有個充電器……”
“反正不是蘋果的。”
男人笑了起來。凱特問他笑什麽,他回答:“你不覺得可笑嗎?多數人從小受的教育都是:世上沒有怪物、每個人都要走向死亡……結果,我們一個個的都成了怪物,避開了死亡。然後我們的領路人又告訴我們:我們是一種獨特的、尊貴的生物,我們應該為自己的身份自豪……結果呢?現在我們竟然凄慘到了這個地步。我曾經告訴那些孩子,他們并非無家可歸,這裏就是他們的家族,我就是他們的領主……結果,現在呢?聽過我說這些話的人幾乎都已經不在了。而我,所謂的領主,像個愚蠢的小醜一樣被人欺騙侮辱到這種地步……我們真的算是怪物嗎?是文學作品裏那種神秘兮兮的東西嗎?你看,我們甚至連給一支手機充電都辦不到。”
凱特沉默了一會兒,說:“您仍然是我們的領主。”
她所在的位置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站了起來,準備向外走。“天黑得差不多了,我得出去了。”
男人叫住她:“凱特……我很抱歉。
“不,別這樣說……”
“我真的很抱歉。應該由我來保護你們才對,但是現在……我卻是個毫無用處的廢物。”
凱特的聲音帶了一點哭腔:“別這樣說……您只是還沒痊愈,所以不能出去捕獵,以您的戰鬥經驗和敏銳度,将來您肯定很快就恢複到行動自如的。就像卡桑德拉那樣,雖然她看不見,但她的格鬥能力比我可厲害多了……”
“是啊……只可惜她已經死了。在上次爆炸的時候……”
凱特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可能是想說什麽,男子輕笑着阻止了她:“好了,我沒事。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我會慢慢适應的。”
聽到這裏,對話停止了一會兒。他身旁響起了腳步聲,以及手杖觸地的嗒嗒聲。說起喜歡拿手杖的人,除了地堡監獄的羅素以外,他只能想起克裏夫。
一只手落在了他肩上。他知道,血族的手都十分冰冷,可是他竟然并沒覺得那只手有多涼。
“凱特,你喂了他幾次了?”那個男人問。
凱特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回答:“算上昨天淩晨的,五次了。我有注意逐步加量,所以每次都沒有喂太多。”
“嗯,”男子的手挪到了他頸間,“他體內的新血比之前豐盈多了,應該能醒過來。下次開始,你用正常的食量喂給他。”
“不會太多了嗎?我從沒照顧過新生者,只是聽說過一開始不能讓他們太飽足,否則可能反而會讓他們精神失常……”
“他不會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他希望能早點醒過來,早點站起來。他很堅定。因為,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一定有想知道的事……和想見到的人。”
在依舊持續着的耳鳴和眩暈中,他意識漸漸又模糊了起來。
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甚至連之前發生了什麽都不太想得起來……每次稍稍清醒時,他都能回憶起來一點,那些畫面就像是別人的故事一樣在腦內播放,他想參與其中,想提問,想思考……可思緒卻一次次被沉重的倦意困住,直到他再次昏睡過去。
在這次短暫的清醒中,他倒搞懂了一件事:克裏夫說得對……如果那個男人确實是克裏夫的話。是的,他确實想早點醒過來,快點站起來。因為他有想見的人。
可惜那個人并不在這裏。他一直沒有聽到那個人的聲音。
切爾納,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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