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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要繞着我走來走去嗎?”亞修煩躁地看着卡爾,“我又不是展覽品!”
卡爾停下腳步,看向凱特:“所以……這是你幹的,而不是克裏夫?”
凱特不好意思地笑笑:“本來我很樂意讓他就這麽死掉。但是……看到魔女們帶人攻進來後,我突然改變注意了。”
“別說得像是你救了我一命似的。”亞修冷着臉。
卡爾提醒道:“別這樣,好歹她是你的……”
“你別說出‘母親’這個詞!”
“好吧,這是你自己說出來的……”"
凱特擺擺手,她好像早就習慣了亞修的态度:“布雷恩先生是被不同的血族奪去生命之力,然後被我的血喚醒的。從情感上來說他确實不能純粹算是我的子嗣……”
“你們能不要聊我的事了嗎?”亞修托着額頭。
卡爾一臉委屈:“亞修,我怎麽覺得你的脾氣變差了……”
凱特替亞修回答:“新生兒都會這樣。而且,他經歷了太多事……”
“起初的幾天一定很艱難,”卡爾感嘆道,“回想起來,我剛蘇醒時連扣子都系不好,身體好像完全失調了,精神上也總是迷迷糊糊的……”
“我當初也是,”凱特說,“我和領路人相處很久後才被轉化,所以我有一定心理準備。我以為自己會立刻得到驚人的力量和速度,誰知道,之後的兩個月裏我像個不能自理的病人一樣癱瘓在床……”
“這麽一比,亞修成長得真快啊!”卡爾感嘆着,“太驚人了……凱特,你還有其他子嗣嗎?你把他照顧得真好!”
“哦,沒有……”她竟然還有點難為情,“他是我的第一個孩子……”
亞修一手扶額,痛苦地低吟了一聲,起身躲到廚房餐臺邊繼續之前的工作:整理他擁有的全部武器,把一部分拆解開,仔細裝箱。前不久他剛找回車子以及車裏的東西,幸好他的車被停在了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和馬場人類員工們的車子混在一起,沒人留意到它。
“卡爾,你有辦法找到魔女?”凱特問。
他們的話題終于從我身上移開了……亞修暗自慶幸着。
卡爾說:“山楊城的一個人類平民提供了最初的線索,協會的同事也幫了些忙……之後的事就要靠我們自己了。西亞魔女們降落在了安卡拉,但他們的最終目的并不是那裏——他們找不到直飛目的地的航班。而我們有艾爾莎的資料,所以大致知道他們的故鄉是哪裏……只是大概位置,畢竟我們誰都沒去過。協會可以想辦法把我們送上一個運輸機,我們也要先在安卡拉降落,然後轉機或者走陸路。”
“只有我們這幾個人去?”凱特問。
“有幾個人類會和我們一起,是我的同事,很可信。”
“也許可以再多找些人手……”凱特回想起過去,馬場的血族們一直以群體行動獲得優勢,“比如……可以問一下那些領轄血族?或者更多獵人……”
卡爾立刻說:“不行,不能讓太多無關的人知道這件事。”
凱特一愣。而亞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律令之牙’。”
“是的,”卡爾說,“到現在為止,其實一共也沒幾個人知道這東西的存在。知道它的人越少越好。如果我們大範圍求助,說不定有人會動念頭奪取它……不管是有野心的血族,還是人類沙文主義的獵人……”
“人類沙文主義?”亞修忍不住笑了出來。
卡爾聳聳肩:“你知道的,很多獵人的理念并不是‘幫助那些受害人’,而是‘争取把黑暗生物都幹掉’。”
聽到這句話亞修才意識到,恍惚之間,他差點忘了自己也是“黑暗生物”中的一員。他總以為自己仍是從前的亞修·布雷恩。
剛醒來的時候,他渾身無力,視線模糊,骨折的患處也神奇地恢複了。他有些短期失憶,只能想起自己離開山楊城回到了馬場一帶,卻想不起來這之後發生了什麽。随着力氣慢慢恢複,他的記憶也逐漸回來了,他不僅想起了自己殺死那些血族時畫面,還想起了對克裏夫扣下扳機後的每個細節。
那時切爾納被一柄長錐刺穿,倒在他面前,他竟然不為所動。殺戮的暗示猶如戰鼓,敲碎了他的理智,蠶食着他的靈魂,他發瘋般地繼續攻擊那些血族,血族們也湧上來毫不留情地還擊……直到他虛弱得再也無法動彈。然後,地下隧道突然開始震動,有人從外面炸開了大門,槍聲、慘叫聲、念咒聲、火焰的噼啪聲此起伏彼,他的視野切割得支離破碎,神志卻突然清醒了過來,他想呼喊切爾納,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可能馬上就要死了。他沒有害怕,很多游騎兵獵人都會這樣死去……但是他卻感到了內疚和遺憾。
內疚的是,他死後契約書就會掉落,恐怕他要把切爾納一個人留在這裏了;遺憾的是,他承諾過要繼續教切爾納射擊,開車,打字……還有騎自行車,他暗自想象過,血秘偶蹬自行車的速度會不會特別快呢……可惜這一切都沒法實現了。
大多數獵人或驅魔師都不願被轉化為黑暗生物,無論是變成狼人、血族、幽靈,還是其他什麽東西,哪怕是無神論的獵人,也通常不願作為不死生物蘇醒。他們一生都在對付那些東西,研究它們的弱點,分析如何與其戰鬥,他們習慣了與之為敵,很難接受自己成為它們的一員。可是亞修不一樣。
頭腦徹底清醒後,他馬上就明白了自己身上發生的事……他已經不再是活人了。這好像是血族的一種本能,即使不被任何人告知,他們也會明白自己現在是什麽、需求的是什麽食物、該如何取得它……簡直就像動物新生兒的直覺一樣。
他沒覺得憤怒,甚至還感到慶幸。他首先想到的是:我可以再見到切爾納了,我還有兌現承諾的機會。1
新生的血族都會經歷眩暈、無力、四肢不協調的階段,凱特說一般人會選擇在修養中慢慢适應,而亞修卻等不及,他迫切地希望自己适應新的生命,适應死亡帶來的速度和力量。他用了一兩天來克服進食時的惡心感,然後每天都像個積極複健的運動員一樣主動完成各種訓練,凱特起初有點不放心,後來看他一切順利,就開始配合他練習格鬥,一個月左右之後,他已經可以把新獲得的力量用在原已掌握的技巧中了。
現在他還是有不少缺陷:他還沒學會伸出獠牙,只能從杯子裏進食,而且撕咬哺乳動物也令他反胃抗拒;他的聽覺和視力強于從前,可這反而幹擾了他的狙擊水平,他需要重新适應現在的感官;由于他還是個“新生兒”,一點點陽光就能殺死他,所以他必須在第一縷晨曦之前躲入純粹的漆黑環境中。
這些缺陷肯定會妨礙他接下來的行動,但他不打算等待,也不想給自己再留時間适應。獵人做得到的事情,怪物當然也應該能做得到。
亞修嘆口氣,把思緒拉回當下,繼續把那些拆解後的武器裝箱。
“我們的目的是找到他們,把他們帶回來,”他低聲說,“而不是要對付全部的魔女。所以,人少一點也好。”
卡爾點點頭:“最好能避開魔女,避開當地的血族。魔女能控制切爾納,而切爾納戴着‘律令之牙’……我們要小心,不要讓自己也被感染。維克多就是因為被感染了,所以對被締約的人類下令,發動屠殺……”
“對了,說到那個維克多,後來他怎麽樣了?”亞修問。
卡爾露出最近難得一見的愉快表情:“他啊,進監獄了。”
“啊?監獄?”
“地堡監獄,獵魔人組織建立的那個。為‘藍吻’事件善後的是我的同事,他們把他帶走了。本來有人建議直接殺了他,但是看他的身體是那個樣子,又崩潰得整天哭哭啼啼的,我們就覺得還是……先把他關起來吧……”
“那個人類老板呢?”
“安東?”卡爾的表情仍然很愉快,“他也馬上就要進監獄了,當然是人類的監獄……重案局掌握了足夠的證據,對他下批捕令了,現在案子應該還在庭審過程中,很快就要宣判了。”
亞修看着他,覺得十分不可思議:“你為這事忙了這麽久,沒想到最後你還真的做到了……”
“那當然!”卡爾揚揚眉毛,“一開始羅拉還認為我肯定不會成功……”想到羅拉,他又慢慢收斂了笑容,“只可惜我顧此失彼,沒有保護好羅拉和艾爾莎……”
亞修輕輕搖頭:“這不是你的錯。就算你在現場也沒用,你對付不了賽哈依的。”別說是卡爾了,就算是一群血族和一個獵人,也照樣被賽哈依玩弄得一敗塗地……好在,克裏夫活了下來,雖然亞修不怎麽喜歡他,但他不得不承認,如果想要對付賽哈依,克裏夫的幫助是不可缺少的。克裏夫的締約可以幫他們找到魔女,還可以制止其行動。
“對了,克裏夫在哪?”想到這裏,亞修問。
凱特看向屋後:“他還在外面……他總是站在那裏。說是散心。”
克裏夫每天“散心”的那一小片綠地,正是他和賽哈依躲藏過的地點。從前他和賽哈依偷偷來這裏看望艾爾莎,像兩個居心不良的跟蹤狂一樣藏在車子裏、樹叢裏、午夜的窗戶下……街對面的鄰居還給他們拍了照。亞修把照片放在了客廳的矮櫃上,壓在書立下,可惜,克裏夫再也看不見了。
亞修那一槍沒有殺死他,但徹底毀掉了他的鼻骨和雙眼。克裏夫大量失血,多虧了凱特的照顧才勉強活了下來。
有些人類也能在類似傷情下幸存,對血族來說就更不是問題,可即使血族能夠輕易恢複割傷刺傷,也沒法重新長出已經徹底缺損的肢體。現在克裏夫臉上的傷已經愈合了,但由于一部分器官和骨骼已經破碎、遺失,他的面部和雙眼永遠也沒法恢複到從前的模樣了。
正說着,克裏夫回來了。在很久之前卡爾曾見過他一面,這次再見面,卡爾大吃一驚——并非吃驚于克裏夫面部的殘損,而是吃驚于他的棒球帽、兜帽夾克、迷彩T恤、系帶帆布鞋……還有帶白線的運動褲。
不僅是卡爾,亞修每次看到克裏夫時也滿臉糾結。從前克裏夫在任何時間都身穿西裝三件套,手拿文明杖,發型嚴謹,皮鞋锃亮,現在他似乎對那些東西徹底失去了興趣,凱特給他拿什麽他就穿什麽,遮擋面部用的棒球帽也是凱特的,上面還有粉色嘴唇圖案呢。
雖然失明了,克裏夫反而不再拿着手杖了,反正他已經通過訓練習慣了依靠其它感官。略顯格格不入的是,他說話的語氣和過去一模一樣,仍然是一副領轄貴族的腔調:“感謝你的幫助,羅拉的子嗣,卡爾·沒有姓氏。不過,別以為我看不見就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麽表情。你真是少見多怪。”
卡爾剛想道歉(雖然他覺得自己也沒做錯什麽),克裏夫擡擡手:“不用道歉,反正我也沒心情教你禮貌。我們大概什麽時候出發?”
“協會安排的航班在三天後,在這之前我們也得做點準備……”
“很好,”說着,克裏夫轉向亞修,“距離天亮還有一個多小時,今天太晚了,還去嗎?”
亞修立刻說:“去。反正不遠,能多練半小時也好。”說着,他打開門,凱特也拿起車鑰匙跟了出去。
卡爾一臉茫然:“你們去哪?”
“鎮外樹林裏,我們每天都要訓練。”亞修說。
凱特是經驗豐富的血族,而克裏夫雖然失明了,也仍然有極強的戰鬥能力,他們可以指導亞修如何高效利用血族的感官。上一次亞修做類似的訓練,是在準備面對斯維托夫之前,這次他要對付的既有施法者,也有被其操控的血族,自然也不能掉以輕心。
亞修的後備箱裏還放着漆彈槍。粉色漆彈已經沒剩幾顆了,現在他用塑膠子彈代替。克裏夫和凱特會模仿被控制的血族向他發起進攻,以及訓練他如何打斷魔女施法。
不久前,克裏夫悄悄對凱特說了這麽一句話:這些訓練只是聊勝于無而已,畢竟敵方掌握着一個比我們都強大的兵器,我們要做最壞的準備。
當時是傍晚,亞修将醒未醒,大概克裏夫以為他沒聽到。克裏夫所擔憂的情況确實很可能會發生,每次想到這些,亞修就會一次次告訴自己:哪怕救他就必須傷害他,我也絕不會猶豫。因為我相信切爾納,而切爾納也一直信任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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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