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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諾拉丁的問題,艾爾莎淡淡一笑:“如果你指的是施法能力……我知道,其實我早就意識到了。西亞魔女和其他魔女血裔并沒有什麽區別,在魔女血裔的後代之中,有些人能保留到較多的血脈力量,也有些人只是普通人,所謂的灰燼,只不過就是魔女生下的普通孩子而已……哪有什麽‘火焰燃燒後的餘燼’,哪有什麽‘注定’不能施法?我到歐洲之後認識了一些撒克遜魔女,他們不像我們這麽注重血統,更不會近親結合,所以他們的後代中就會出現更多普通人,那些人只是沒有施法天分而已,而不是什麽注定被神抛棄。”
諾拉丁好像也在笑,只是聲音有點無力:“是啊。和法術無緣的人很多很多……就像很多人也和唱歌無緣一樣,他們再怎麽努力也還是唱歌走調,難道這能算是‘音樂之神的灰燼’麽?多可笑……好啦,其實我也沒什麽別的事。我一直想和您說幾句話,今天終于實現願望了。之後您最好把杯子裏的水喝光,這樣就沒有法術殘留痕跡了。現在我得結束法術了。阿伊莎……不,艾爾莎女士,祝您一切順利。”
“也祝你順利,”艾爾莎說,“諾拉丁,記住,僞神不足為懼。”
這句話之後,水波停止了蕩漾。*
諾拉丁慢慢挪到地漏邊,将盛有自己血液的托盤打翻。血和飯菜混在一起,流進地磚的縫隙與地漏裏,他靠在牆邊,右手攥着塑料餐叉,左手腕上的傷口仍在慢慢滴血。
走廊裏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鐵門被打開,哈桑走了進來。看到流着血的諾拉丁,他稍稍驚訝了一下,随即又邊咒罵邊抓起諾拉丁的胳膊,将其拖出了牢房。
諾拉丁無力掙紮,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好一會兒之後,哈桑停了下來,将他放在地上,他費力地擡起眼皮,賽哈依真正站在他面前。
“給塑料餐具施展銳鋒術?還不錯啊……”賽哈依把玩着餐叉,“可惜你割得不夠深。你失血過多,但是死不了。”
諾拉丁發現自己身在神廟中心的廣場上,這裏四周是高牆和觀禮席,中心是沉寂之塔,廣場上立着很多高高的木十字架,每個木架的頂端都綁着一個人,沉寂之塔下也吊着一圈被綁住四肢的人,這些都是祭品,木架上的是被指為叛徒的魔女,沉寂之塔下的是被俘的外人。
賽哈依側過身去,故意讓諾拉丁看清對面,諾拉丁這才發現,被綁在塔下的人們之中有個熟悉的面孔。
“穆薩?”他眯起眼睛,“穆薩……是你?你怎麽……”
與他長期合作的游騎兵獵人穆薩現在遍體鱗傷,被綁得結結實實。仔細一看,吊在塔下的大多是魔女從外面帶回來的人,其中甚至還有幾個白人,他們大概是和穆薩一起獵食屍鬼的驅魔師。
“你叫諾拉丁對吧,”賽哈依又踱過來,“真令人失望,你背叛了焚靈。我不知道你向外透露了多少信息,但不論有何種變故,大祭儀都将在明天午夜開始。看來你們還邀請了外面的客人?放心,我會好好歡迎他們的。”
諾拉丁盯着賽哈依身後不遠處。銀發的血秘偶站在那,微微擡着頭,似乎在注視高牆之外,他大概聽不懂本地語言,所以對賽哈依剛才說的話毫無反應。
諾拉丁換上英語,低聲說:“學騎自行車一點也不難。”
聽到這句話,切爾納猛地回過頭,死死地盯着他。賽哈依和哈桑心生疑惑,卻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你說什麽?”賽哈依走近,扳起他的下巴。
諾拉丁答非所問:“銳鋒術不難,小光球術也不難。承認這一切都毫無意義……才是最難的。”
一旁的哈桑皺起眉:“他大概是有點精神失常了。你看,他在發抖。”
諾拉丁直視着賽哈依:“我确實在害怕,我在怕你們,怕像你們一樣的人……但是我并不害怕什麽焚靈。僞神不足為懼。”
不久前,賽哈依親手殺了前任族長和幾個高階祭司,幹這些的時候他一點也不慌亂,他的力量已經變得空前強大,那些人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奇怪的是,此時諾拉丁的眼神竟然令他渾身一凜。
“僞神不足為懼……”突然,不遠處一只木十字架上的女人也出聲了。她的聲音剛落,又有人跟着念起,一時間,這句話在神廟廣場內此起彼伏。
賽哈依的臉色愈發難看,他退了一步,下意識地捉住切爾納的手:“告訴你的血族們,命令這些人類閉嘴!”
各處陰影裏還站着很多被魔女帶回來的血族。這些血族都已被律令之牙感染,會絕對服從切爾納的命令。賽哈依讓切爾納指揮他們,讓他們短時間內締約大量人類,于是這些人類被束縛在這裏,即使明知自己将被殺害也沒法逃走。而血族們也一樣,即使心有不甘,他們也只能留在這裏供人驅遣。
依照賽哈依的命令,切爾納對在場的血族們說出指令。在血族們的親口禁止下,人類的聲音一個個熄滅,神廟廣場逐漸寂靜下來。只有諾拉丁仍然在嗫喏着什麽,他是“祭品”中唯一一個沒被血族咬過,身上沒有締約控制的,但由于失血太多,他已經氣若游絲。
賽哈依也沉默了很久。他擡起頭,久久注視着澄澈的星空,切爾納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種近乎病态的專注,執着或堅定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它,它更像是瘋狂、虔誠,孤注一擲。
“切爾納,”過了好久,賽哈依低聲說,“幫我殺了諾拉丁。”
切爾納早就料到了,他并不抵觸這樣做。諾拉丁早晚會死,與其看着他奄奄一息地繼續受折磨,不如讓他在神志不清時痛快地死去。切爾納拔出匕首,刀尖剛剛來到少年的後頸上,賽哈依又補充說:“然後把他的心髒挖出來,交給我。”
沒等切爾納質疑,哈桑先走近賽哈依,在他耳邊輕聲問:“這麽早就開始嗎?”
“差不多了,”賽哈依說,“要先把它準備好。”
“但是……你确定……”
“你膽怯了?”賽哈依突然陰冷地盯着哈桑,“還是你質疑我的判斷?我們很快就要完成焚靈之民真正的使命了,你在擔心什麽?”
切爾納不知道他們在争論什麽,他什麽也沒問,反正就算問了也不會有人為他解答。哈桑低下頭,沒再開口,賽哈依深呼吸了幾次,再次催促切爾納動手。
切爾納沉默着執行了命令,他先把匕首插進諾拉丁的後頸,動作準确而迅速,保證讓諾拉丁在一瞬間失去意識,沒有太多痛苦,然後他割開少年的胸膛,掀開皮肉,掰開肋骨……一滴淚水落在仍溫熱的心髒上,和鮮血混在了一起。
他默默對諾拉丁道歉,并感謝他告訴了自己那句話。
将心髒交給賽哈依後,切爾納低下頭,用黑暗隐藏自己的目光。他不想被人看出情緒變化,因為此時他既悲傷又激動……諾拉丁一定是見到了說出那句話的人,現在那個人就在不遠處。
這時,躲在各個角落裏的血族們開始竊竊私語。切爾納這才留意到,賽哈依拿着心髒一次次走遠又折返,口中念念有詞,似乎他是在沿着廣場內某種既定的紋路行走,哈桑則跟在他身邊,在他念出的每一句咒語末尾加上其他咒文。
賽哈依每念出一個音節,他手中的心髒就會落下一滴血,滴入他腳下的土壤;而哈桑每念完一句咒語,他們走過的軌跡上就會泛起一段微暗的光斑。他們走了幾個來回之後,光斑不再跟随咒語的節奏,而是開始自行移動,它們向四面八方蔓延,形成巨大的葉脈形狀,如果從上空俯瞰,大概村落所在的整片盆地都會被光斑占據。
最後賽哈依回到了起始位置,将心髒放在地面上。幾道光斑蜿蜒出枝桠,把心髒重重包裹住,建立起類似血管的通路。這時,心髒又開始規律地跳動起來,就像從未離開過人體一樣,随着它的搏動,光斑中開始滲出紅色,紅色在葉脈之間蔓延合攏,最終在地表形成了一層血色的凝膠。
賽哈依走上祭司用的觀景臺,滿意地看向四周。認為一切已準備妥當後,他叫切爾納對衆多血族下令:回到各自駐守的位置去,沒有命令不可進入廣場,但如果發現有祭品掙脫逃走,就必須全力制止。
切爾納依然順從地傳達了的指令。說完之後,他遠遠地盯着賽哈依,表情中不見以往的憤恨,反而竟然有幾分嗤笑的意思。
賽哈依心存疑惑,就把切爾納也叫到了觀景臺上。走過來的時候,切爾納一直盯着他,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
“你是在為獻祭做準備?”站在高處,切爾納看得更清楚了,紅色溢滿了整個村落,夜風拂過,血色在月光下泛着詭異的光芒。
賽哈依知道切爾納的疑問別有深意:“你想說什麽?
切爾納看着還未漲潮的血海,輕輕搖了搖頭:“賽哈依……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獻祭?我不明白,你是故意這麽做,還是……你誤解了這個東西?”
“你到底在說什麽?”賽哈依皺眉,“轉過身來,看着我!你說那些是什麽意思?”
沒等切爾納回應,哈桑已經迫不及待地伸手扳過切爾納的肩膀,他總是這麽迫不及待地滿足他哥哥的要求。切爾納平靜地看着魔女,說:“我認識這個法術,這根本不是焚靈魔法。為什麽你會覺得這是獻祭?”
“你認識?”賽哈依眯起眼。
“我認識。這是嵌合熔煉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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