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亞修向前走了幾步。在他即将踩上紅色區域時,切爾納又向他開了兩槍,這次不是警示,是來真的,他已經離得太近了,血秘偶不得不開始執行命令。不過這對現在的亞修來說并不算很難躲,他能夠看到槍口在黑暗中爆出的火花,由此推斷和躲避射擊的路徑,而且切爾納的開槍技術真的沒什麽長進……看來這裏沒人能指導他。
接着,黑暗中銀色的影子一晃,如離弦的箭般向亞修撲了過來,亞修像從前訓練時一樣扣下扳機,切爾納卻閃身避開了子彈,下個瞬間,血秘偶已經逼近到了兩碼之內。
銀色的鋒刃呼嘯而來,眼看就要觸及到亞修的左頸部,突然一股水流在兩人之間炸開,黑暗中升騰起一陣燒灼産生的薄霧——亞修扔出了一枚投炸包,這次包內裝的不再是檸檬水,而是真正的驅魔銀粉混懸液。
切爾納打了個踉跄,趁這個機會,亞修近距離瞄準了他的胸口。
寂靜的通道內響起槍聲,切爾納向後倒去,沒再站起來。
亞修想跑過去,卻一時站不起來。投炸包裏的液體也同樣濺在了他身上,他還是第一次親自嘗試被驅魔銀粉燒灼皮膚的滋味,這比跌傷或刀傷都疼多了,有不少年輕血族甚至可能會因疼痛失去意識。
他咬緊牙,慢慢挪動身體,跪行着來到切爾納身邊。切爾納的肋下有一個深色的洞,幾乎撕開了他的左半邊身體,黑色的血液正慢慢滲入地表的紅色之中。亞修不敢細看,只能強迫自己把目光鎖在切爾納臉上。
“做得好。”切爾納輕輕說。"
亞修吃力地又湊近了些,伸手撫上他的面頰:“我相信你,所以我沒有猶豫……但願這是對的,但願這次你沒騙我……”
“我不會騙你,永遠也不會了……”切爾納的頭偏了偏,似乎想讓亞修的手掌貼得更緊些,“亞修……你真的沒有體溫了……”
“是啊,我已經死了。不過這也算是好事,以後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好。但是……還……不行……”
“什麽?”"
切爾納的眼珠向身體方向動了動:“我想……快一點……”
亞修明白他的意思了:“好……之後我要去救他們,等你醒了,你得來找我,我留一把槍給你……”他掏出腰間的手槍,低頭注視着它,“你需要多久?你得保證,你一定會來找我……”
剛才的亞修真的沒有一絲猶豫,不知為什麽,現在他的手卻在發抖。銀粉混懸液帶來的刺痛仍在折磨他的身體,讓他痛得雙目模糊,他不敢想象切爾納現在有多痛。
“沒事的,你是在救我……快,快點……”切爾納艱難地動了動右臂,無力地摸索着掉落在一旁的刀。
亞修一把将他抱起來,緊緊摟在懷裏。又一次槍響,這次,子彈直接穿透了血秘偶的心髒。
臨走前,亞修把匕首、手槍和彈夾放在了切爾納身邊,然後将切爾納的頭靠在自己頸間,在他的發頂上鄭重地留下一吻。
亞修繞過拐角,加快腳步走出了通道。即使無人指引,現在他也能找到村落和祭典現場——那個方向的血腥味最重,還不時閃現着魔法形成的落雷和火柱。
山谷內紅色的血漿越來越深,哪怕是最淺的地方也沒到了亞修的小腿處,這次的法陣比福利院裏的那個大得多,想必它能夠造出的怪物肯定也會更多。唯一的好事是,如果切爾納是對的,那麽現在受控制的無辜俘虜應該已經重獲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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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靈會懲罰你的!”
在被怪物拖下塔之前,行刑祭司慘叫着對遠處的賽哈依喊出詛咒。
十幾分鐘前,一切似乎都很順利。木架上的祭品一個個被施法處死,鷹隼也被哨笛呼喚着飛向沉寂之塔……突然,一個木架上的魔女掙開了手上的鏈條,她發狂地嘶吼着,憑空召喚出一把火焰形成的長弓,下一秒,數十枚燃燒着的箭矢向沉寂之塔呼嘯而去,正在進食的猛禽和它們身下的祭品一同被熊熊火焰吞噬。
行刑祭司們大吃一驚。施法的女孩是個火祭祭品,而且是第一批被處死的,他們死得非常慘烈,每個人的身體都面目全非……而現在,女孩竟然毫發無損地掙脫了雙手上的鏈條,還施法引燃了沉寂之塔?
女孩尖叫着扭動身體,試圖掙脫其他鎖鏈,她似乎并不清醒,大概是已經被折磨得失去了理智。這時,一團黑色濃霧從大祭司席上飛向女孩,霧氣內側凝聚出無數利齒形的尖錐,像一架鐵處女般把她牢牢扣住。
複生的魔女再一次死去了。大祭司席上,賽哈依操縱尖錐的手指微微發抖。
沒過多久,又一個死者活了過來,他倒是沒有攻擊任何人,只是被綁在原地掙紮着求饒……祭司們只好又殺了他一次。漸漸地,第一批被處死的祭品開始接二連三地醒來,廣場裏的血海也開始加劇翻湧,當形态詭異的怪物首次冒出頭來時,連魔女們也忍不住驚叫了起來。
賽哈依強忍着內心的恐慌,大聲用古代祭司語與血中的東西交談,但他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那些生物看上去根本沒有心智,它們無差別地攻擊看得見的一切活物,距血池最近的祭司好木架上的祭品都是它們的目标。賽哈依所在的大祭司席較高,暫時接觸不到那些怪物,他望向艾爾莎所在的位置,看到羅拉和威廉都擋在了她身前,以防有怪物接近觀禮席。
艾爾莎察覺到賽哈依的目光,也望向了他:“怎麽會這麽快?”
“你說什麽……”
“這過程怎麽會這麽快!”艾爾莎高喊,“法陣的整個啓動通常至少要幾天到十幾天,喚起死者的過程也需要好幾天!你做了什麽?它的所有運轉步驟都變快了!”
這話反而給賽哈依找回了一些底氣:“因為這是焚靈之民的施法方式,我們一向比外界的更有效率,我們用的法器和材料都與他們的有區別……這樣不好嗎?這正好說明我們的儀式與那個法陣并不一樣!”
艾爾莎搖搖頭:“如果它以正常速度啓動,我們還來得及後悔,還有辦法自救……現在它運轉得太快了,也許我們都會在一夜之間死去……”
“別擔心……”賽哈依自言自語着,讓目光回到血池上,“這都只是過程,還不是結果……”"
突然,一只形如蜥蜴的生物從血池中一躍而起,它牢牢攀住沉寂之塔,兩三下就爬到了塔頂,現在被召來的鷹隼都已被剛才的火箭吓跑,塔頂上除了祭品之外還有幾名行刑祭司,看到怪物,祭司們不知所措,他們誰也沒接觸過所謂的“古制大祭儀”,誰也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是正常還是反常。
怪物撲向其中一個祭司,祭司下意識地揮動長鞭想阻止怪物,而怪物用長在前肢上的嘴咬住了鞭子,把祭司帶倒在地,用真正的嘴巴一口咬住。這怪物的尾巴上竟長着一只人類的手,在它咬住祭司的脖子時,那只手握住了祭司的腳,它頭尾同時猛地用力,将祭司生生撕成了兩半。
其他祭司大驚失色。有的人驚叫着逃離,邊跑邊高喊着:“這不是古制大祭儀!”也有的人竟仍然堅信儀式沒有錯,認為怪物的出現正是焚靈逐步找回靈魂碎片的過程……這時蜥蜴形的怪物咬住了塔上最後一名行刑祭司的腳,那個魔女望向大祭司席,向賽哈依和哈桑求救。哈桑的額頭上全是冷汗,他想出手幫助那名魔女,賽哈依卻制止了他:“不要阻止,別忘了,我們都是祂的碎片……”
“焚靈會懲罰你的!”在被怪物拖下塔之前,行刑祭司慘叫着對遠處的賽哈依喊出詛咒。
觀禮席上一陣騷動,血池中又鑽出來了幾個形态難以描述的生物,它們有的直接攀上牆壁、爬進長廊,也有的長着翅膀飛向村落,還有的開始大肆襲擊觀禮席上的人。
威廉跳上一只怪物的背,用就地撿起的長鞭直接勒斷了它的頭。怪物粉碎後,他跳下來轉過身,又沖向另一頭體态巨大的東西。羅拉将艾爾莎一把扛了起來,她想帶她逃走,可又無處可去,她們被命令不得逃離,最多只能找個不起眼的地方盡可能掩蔽自己。
“站住!”幾個年長的魔女攔住了她們。其中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指着艾爾莎,聲音顫抖着:“灰燼阿伊莎,你倒是說中了一件事——賽哈依犯了巨大的錯誤,他根本沒有能力複興古制大祭儀,他失敗了,他帶來了吾主的憤怒和懲戒……”
艾爾莎平靜地說:“那倒沒有,他只是施展了一個和祭祀行為毫無關聯的古魔法,這裏沒有憤怒和懲戒,只有愚蠢而已。”
“你知道為什麽吾主不回應他,反而還降下怒火嗎?”老人大概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麽,“很早之前大祭司們就已經進行過通神,神谕說新任族長必須将你這個叛徒送上沉寂之塔……必須這麽做,大祭儀才能順利進行!可是賽哈依沒有遵循這一點!你必須死在這裏,焚靈才會熄滅怒火……”
羅拉背着艾爾莎,一臉迷茫,對方說的是當地語言,她聽不懂:“呃……他在說什麽?我要跑嗎?”
“等會兒再跑,”艾爾莎說,“你把我放下來。”
“不行!我……”
“你們受到命令的限制,你是沒法攻擊魔女的。把我放下來吧,他們想殺我就殺好了,但你還是有機會逃走的。”
“有個屁的機會!我又跑不出去……”
話音剛落,羅拉的眼睛瞳孔一縮。
一陣奇怪的震顫像電流般行遍她的全身,靈魂深處的無形鏈條漸漸松脫,然後徹底粉碎。她望向不遠處的威廉,威廉跳過一具屍體跑過來,擋在了羅拉和那些魔女之間。
顯然那老人們并不把他放在眼裏,如艾爾莎所說,賽哈依借助切爾納對血族們下過命令,他們沒法傷害這裏的魔女。老人向艾爾莎逼近,從祭袍中掏出一把匕首,他堅信必須用“灰燼”獻祭才能平息焚靈的憤怒。
在他靠近的瞬間,威廉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老人的手腕被咔嚓一聲生生拗斷,匕首刀鋒一轉,直接刺進了他自己的肩膀。這一切發生在不到一秒之間,另外幾個魔女驚訝得來不及做出反應。
羅拉本想背着艾爾莎後退,這時,她的眼角閃過了一個影子……于是她果斷地放下了艾爾莎,與威廉一同沖向了即将擡手施法的魔女。這麽近的距離內,魔女施法的速度根本比不上血族的突襲。
在他們各自制服敵人時,有一個魔女藏在暗處成功完成了施法,一道火焰射線襲向了艾爾莎。羅拉看到了,但她并不擔心,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事與她預想的一樣:随着一聲槍響,艾爾莎身邊瞬間攏起一個球形的力場壁障,為她隔絕了一切危險。
卡爾從一排座位後跳出來,将力場槍收回腰間,換上了一把霰彈槍。
“等等!你怎麽會有槍!”羅拉對他大叫道,“你開過真槍嗎?小心誤傷自己人!”
“這東西用起來和力場槍差不多啊!”說着,卡爾對想再施法的魔女開了一槍,對方滾倒在地嗷嗷慘叫起來。卡爾歪了歪頭,一臉委屈地看向自己的血族之母:“媽媽,重逢後的第一句話我們就聊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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