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50章

雨勢漸大, 一遍遍的沖刷着宮城的每一處角落,臨近天明的時候,建元帝的寝宮被燒的只剩下黑乎乎的骨架。

肅穆而凝重的氛圍中, 不斷有侍衛擡着屍體來來回回, 禮部備好了棺椁,燒的看不清面目的建元帝, 如今正躺在裏頭。

四皇子與禮部的官員對完喪葬登基流程,鄭将軍的護衛隊已然将宮城全都搜索完畢。

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黨羽,雖未拔除幹淨, 殘餘的勢力群龍無首,也已經不具威脅性。

離城門大開還有一個時辰, 四皇子目光忽然落在宮牆上,那裏是一處角樓, 按理說,上面站的應該是鄭将軍的人手。

可他遠遠看去,卻覺得有些異樣。

內侍要來千裏望,四皇子将放在眼楮上,神色驟然大變。

便在此時, 一記冷箭穿過千裏望直直嵌入他的左眼,一聲凄厲的慘叫,周遭禮部的官員紛紛混亂起來。

雨勢越來越大, 角樓處的呼喊卻像山呼海嘯一般, 四皇子心中無比驚駭, 饒是已經備好的诏書,卻在此時此刻變得毫無用處。

他懷揣诏書,狼狽至極。

“四殿下,鄭将軍叛了我們, 殿下快逃!”內侍剛說完,便被人從後一劍斬殺,緊接着,無數侍衛身穿甲胄,不費吹灰之力便将在場官員全都拿下。

“你,為什麽背叛我!”困獸猶鬥,四皇子不甘心的斜眼瞪向鄭将軍。

鄭将軍冷眼睨他,将身子讓開後,便見身穿黑衣的陳旌與陳睢相繼走出,陳景林駭然失色,捂着眼楮連連後退,如同看鬼一般,指着陳旌結巴道,“你沒死,你果然沒死,父皇說的對,你們沛國公府,早就懷了逆反之心。

你們這一家子亂臣賊子...”

“這句話,送給你們皇室才更妥帖。”蒼老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在衆目睽睽之下,司徒宏慢慢走了出來。

他須發銀白,滿面褶皺,在場的官員忽然不知誰喊了一聲,“司徒宏..”

“是司徒将軍?”

“那個通敵叛國的罪人?”

“他竟然還活着,要不是他...”

...

“你是司徒宏?”

對于陳景林而言,司徒宏只存在他的記憶中,他知道孟大将軍死後,司徒宏通敵,司徒一家滿門抄斬,面前這個雄壯的老年人,真的會是傳說中的司徒宏?

“是我,我是司徒宏。”

話音剛落,便聽到周遭傳出低低的吸氣聲。

“我要來揭露當年真相,一個因為功高蓋主,而被建元帝毒殺的真相,孟大将軍一輩子戎馬倥偬,得勝歸來,被建元帝授意兵部尚書杜興平,暗中毒害。

我背上通敵的罪名,也只是因為我發現了此中玄機,被圍剿不成,反遭誣陷。”

大雨瓢潑,下的愈發壯烈。

“我司徒滿門,無一留後,這樣的朝廷,這樣的帝王,憑什麽值得我們效忠!你們服嗎?!服嗎?!”

他聲音厚重,猶如穿過重重雨幕,擊破人的耳膜。

“當然不服。”陳旌的臉上挂滿雨水,他與司徒宏并肩站在一起,目光落到鄭将軍身上,兩人對視後,很快別開眼去。

“當年的桓王,他做錯了什麽,無非是做皇子的時候,更得先帝喜愛,在建元帝即位後,卻對其恨之入骨,尋了私心誅殺了桓王極其軍隊。

皇天有眼,桓王遺孤尚存人世...”

這與計劃的完全不一樣,陳睢往後退了一步,手被陳旌抓住,舉到半空。

“我家三郎,自幼承蒙沛國公不棄,養在府中。他乃是桓王府中婢女所生,機緣巧合沒有死在那場屠戮之下,桓王仁厚,禮待下人,其子孫亦會如他一般,承襲先帝意願,做一個開明慈善的君王!”

他聲音铿锵有力,如同鼓槌般砰砰敲打着在場每個人的心髒。

聽得熱血澎湃。

“可,如何證明他就是..”

這聲音低低的,幾乎聽不到。

陳旌從陳睢脖懷中取出一枚玉佩,“桓王貼身之物,生前倍加喜愛,誰還有疑慮。”

滿城都是鄭将軍的手下,還有被私放入宮的司徒宏軍隊,誰敢有疑慮。

除了陳睢。

他心中充滿了不解,玉佩哪來的,什麽時候放在自己胸口的,爹娘說了,他爹桓王的确有造反之心,沒有冤枉。

大哥在這作甚?!

他雖不解,卻不能拆臺,只能任由陳旌拿他當幌子,忽悠的所有人齊齊跪下,大喊“為新帝盡忠!”

他就,這麽,莫名其妙,登基了?

他不想做皇帝,他就想做陳家三郎,逍遙自在的陳家三郎。

他想姐姐,想爹娘,也想放在周玉家裏的那只大公雞。

“三郎登基了?”陳懷柔哭笑不得,在花廳來回踱步後,禁不住又問了一遍,“三郎,是不是聽錯了,三郎怎麽可能?”

“他就是個孩子,他怎麽可能做皇帝,瘋了嗎,大哥是不是瘋了,他要三郎死嗎?!”

陳懷柔氣急,忽然猛地一拍桌案,“你得幫我想法子!”

“殺紅眼的人,不會聽任何人的建議,你大哥,恐怕早就起了謀逆之心。尤其是知曉陳睢身份後,他..”

“他是多麽和風儒雅的一個人,他不該是這個樣子。”陳懷柔嘆了口氣,“我爹娘呢,來信了嗎?”

“放心,他們處理好李清绮的事之後,已經遠遁江湖了,待你我撇清一切,離開京城,便可去尋他們。”

“不帶三郎了嗎?”

...

“哥,你饒了我吧,行不行,饒了我,我這輩子就會一件事,招貓逗狗,我當不了皇帝,哥,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你放我走吧,我找姐去...”陳睢繞着桌子來回轉了好幾回,一打眼看見榻上備好的龍袍,不由得汗又流了下來。

他趴在桌案上,望着一本正經寫字的陳睢,與他商量,“哥,要不然皇帝你來做,你不是最疼我嗎?”

聽到這裏,陳旌才勉強給了個反應,他擡起眼皮,淡然道,“最疼小柔,其次才是你。”

陳睢一愣,抓着他袖子不依不饒,“我不管,我要出宮,我要去找爹娘,找姐姐,我不留在這裏,這太臭了,到處都是血腥味。

我怕!”

“那晚上找兩個得力的婢女陪你。”

陳旌頭也沒擡,圈好那幾個官員的名字,将剩餘幾個化了紅叉。

折子蓋好,他兩手壓在案上,仰面将脊背靠在椅背上,看着陳睢急的抓耳撓腮,不由微微笑道,“三郎,你有沒有想過,日後将爹娘接進宮來,享無上恩榮,小柔,這偌大的宮城,她想住哪,便住哪?”

“不,我從沒想過,哥,爹娘不會喜歡,姐也不會高興。這裏再大,也是冷冰冰的。”

陳睢抱起胳膊,只覺得面前的陳旌如此陌生。

“她為什麽不高興?”陳旌坐直了身子,兩手交叉,“她不喜歡這裏,我可以再建幾座別宮,她不是最愛漂亮衣裳首飾嗎,我可以搜羅天底下最好的東西給她,三郎,你覺得,她會喜歡嗎?”

他說着,竟慢慢笑了起來。

陳睢覺得那笑就像一把劍,戳的人不敢擡頭看。

“哥,你不太對勁。”

“我們一家人,這輩子都在一起。”

“姐要嫁人的,我也要...”

“她嫁給誰?”陳旌一派桌案,驟然站了起來,“放心,從今夜之後,天底下再也沒有江元白。”

“你做了什麽!”

陳旌又慢慢坐下去,不急不慢的拿起桌案上的狼毫筆,撚着溜滑的筆尖,一字一句道,“我已派人尋到他們住處,他會被殺,然後小柔傷心難過幾天,最後回到我們身邊,三郎,我這麽做,是因為江元白根本配不上小柔!”

“你為什麽這麽做,大哥,你為什麽變了個人一樣,為什麽,以前不好嗎..”

“不好,三郎,你不懂,我喜歡小柔,不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是丈夫對妻子的喜歡。我喜歡她,也願意把天底下最好的東西給她。

除了我,沒人這般愛她了。”

“可姐姐不喜歡你...”

“沒關系,我喜歡她就夠了。”

狼毫筆尖的毛被一把撸/掉,看的陳睢心驚肉跳。

.....

“跳崖了...”

陳旌手中的筆 嚓一聲折斷,底下的侍衛戰戰兢兢不敢靠近。

“她怎麽會跳崖,為什麽?”

陳旌身形晃了晃,未待侍衛開口,他便猛地噴了一口鮮血出來。

猩紅的血驟然染紅了面前的奏疏。

“鄉君她,抱着江大人的骨灰,頭也不回的跳了崖,那山崖,萬丈高,底下沒有水,若是跳下,肯定沒有生的希望...”

“去搜,去找,活要見人,死..她不可能死的,她那麽聰明,怎麽可能為一個男子跳崖,荒唐!”

....

數月之後,秋高氣爽。

臨安城的雨,下了一場又一場,将天洗滌的更加透亮,擡頭看去,宛若一面明鏡,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

“哎,娘愛吃鲥魚,別買鯉魚,買鲥魚。”“跳崖”的人正拽着化成骨灰的江元白,彎腰在魚販前挑魚。

清早的魚活蹦亂跳,張着嘴大口呼吸。

江元白刮了刮她的鼻尖,果然選了一尾鲥魚,兩人并行,繼續在菜市場逛游,入目都是碧綠的青菜,江元白略微低了頭,“你要吃清蒸還是紅燒..”

“紅燒吧。”

“罷了,還是清蒸,晨起聽你嗓子咳了幾聲,過幾日再做紅燒。”

“我嘴裏淡,要吃點有味道的。”

“無妨,給你炸了琥珀核桃仁。”

“三郎最愛吃甜,若是他在,還不知如何高興。”提到陳睢,陳懷柔的興致又蔫了下去。

江元白摸了摸她的腦袋,忽然身後傳來一聲脆生生的叫喊。

“姐,做什麽好吃的!”

兩人齊齊回頭,柔軟的日光下,陳睢身着一襲水青色錦衣,眉眼彎彎,他笑着,伸手抹了把眼楮,“想死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啊!正文完結了!番外以後再寫,我真的要閉關了,寫文以來,第一次正兒八經閉關準備考試,我甚至覺得自己要挂掉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11月再見啊!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網及出版圖書,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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