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拉德利·布朗士
約翰看着魔理學家的屍體,什麽表情也沒有。他覺得這個倒黴的家夥真是個好人,臨死還挂念活着的他。死的真可惜。
約翰看向瓦露缇娜。精靈臉上露出自嘲的表情:“看看你的樣子,我真是傻透了,竟然會把你認成我的帕雷薩大人。”
“讓你擁有希望又絕望,真不好意思。”約翰說。
“你是個寡廉鮮恥的人類,頂着帕雷薩大人的臉真叫我替他不平。”
“你該責怪命運給了我這樣的面孔,”約翰瞥了一眼精靈手掌後閃光的匕首刀尖,“而不該遷怒我。”
“所以你也知道你不是——為什麽欺騙我?”
這個問題的答案太多了。因為我也不能确定我是不是帕雷薩·丹馬克。因為我覺得欺騙你無傷大雅,還能讓你高興一點。因為我也有一個叫法爾蒂娜的很重要的人。因為我也背棄了給一個小姑娘的承諾。因為我厭倦了自己的冷酷,想要做一點有人情味的事情。
約翰對瓦露缇娜說:“我沒有欺騙你,只是适當保持了沉默而已,精靈。”他頓了一下,又說:“反倒是你,欺騙了我——你和那些人是一夥的。”
“我是想要救您一命的,”精靈溫柔地說,“但現在——我對冒牌貨沒興趣。”
她說完,按上自己的心口:“阿爾崔特拉瓦辛铎,立刻過來!”
(金發的法師捧着白瓷茶杯,笑吟吟對他說:要是有一天,他告訴了你他的真名,記得只有在沒有旁人的時候叫。對于龍來說,被不被他們認可的人知道真名是奇恥大辱,它們需要殺掉這些人來維護它們高傲的尊嚴。)
灼熱的火星從他們頭頂飄落,一個健壯的年輕人從天而降,不滿地對精靈說:“你非得老用這種方法支使我給你殺人嗎?”
精靈不理它的不滿,對它說:“這是一個龍的契約者。殺了他,帶我去君特那兒。計劃失敗,我們必須撤退了。”
那個龍打量了一下約翰,張狂地笑起來。
“得罪一頭龍嗎?我就喜歡這樣幹。”
他冒出鱗片,野獸一樣地張開嘴,橙紅的火焰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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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特別痛……
……忍着。
年幼的帕雷薩伸着手,仰頭看鞭子落下。二十鞭。這是他犯過的最嚴重的錯誤,他再也沒被打過這麽多下。但其實他早就忘了是因為什麽事被罰的了。
這就是你的代價,記住這個教訓——不要再犯。他嚴苛的禮儀老師對他說。
他乖巧地答應了,心裏想的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我能忍住這個代價,犯錯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當那位夫人轉身時,小伯爵悄悄做了個鬼臉,跑到外面去了。
他奔跑,身形拉高,長大。少年的伯爵跨上他的馬,他的朋友們在前方等他。他們是他的玩伴,未來将是他的騎士,他的廷臣。但現在他不需要他們下跪,他喜歡現在這樣。
他走到他們中間。他想說點什麽。他開口了:“你們幻想過自己的死亡嗎?”
他們沉默不語。少年仰頭,看見命運朝他露出冷笑。
他感到恐懼,他策馬飛馳,想要逃脫命運的凝視。漸漸地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他的朋友們消失了。他面前是一片戰場。
青年的帕雷薩翻身下馬,看到中年的帕雷薩站在殘破的戰車上。
年長的他說:只要你能忍,你就什麽都做得到。
那裏,你的親人向你寄出寫滿怨怼的信箋;那邊,你的愛情在虛假的希望裏等待着你;這裏,你的朋友懷着注定被背棄的許諾長眠地下;而還活着的終于看穿了你,與你決裂——拉德利朝你怒吼:你喪心病狂!柏蒙特冷眼旁觀:你沒有心肝。
年輕的伯爵搖搖頭。你最終失敗了。
可是将軍冷笑。那是因為你還會信任別人。
然後他抽刀,刺穿了伯爵的肩膀。
将軍不再是将軍,變成了他碩果僅存的戰友。馬丁博德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又刺了一劍。
請您安息。他對他說。安息什麽?我他媽看起來像是會安息的樣子嗎?我不會安息……我不會死……我不想死……
把你的血滴到這片鱗上,我會過來帶走你。龍如是說。
他流出的血已經快把他自己淹沒了,卻沒有一滴滴在那片龍鱗上。這是他人生中最羞愧地時刻:他如此希望憑借它來活下來,可他沒能如此。
他的卑劣和自負最終還是為他帶來了難以吞咽的代價。這太痛苦了。我不想承擔。
我不想記起這一切。
我不想。
他盯着帳頂的燈光,它們越來越大,越來越亮,讓他感到痛苦被從身體裏剝離。
他不再想那些令他難過的事情了。他不再“想”了,他的思維像嬰兒一樣空無一物。
死是永恒的虛無。他死了。
“活過來……”但是有個聲音在虛無中命令他。從無到有,從零到一。
意識不再是一潭死水,痛苦和快樂因此産生。他感到冷,同時感到溫暖。不屬于他的生命力充盈着他的身軀。
“你不能這麽對我!活過來!”那個聲音發狠地說道,可緊接着是啜泣,“求求你,活過來……”
有什麽細小而尖銳的東西貼着他的皮膚,帶來微小而熟悉的疼痛。
他的臉上落上什麽東西,像雪花融化一樣冰涼。
啊,是赫莫斯在哭。約翰想。他不喜歡赫莫斯哭,因為龍的眼淚叫他難過。
但他根本動不了。他連讓眼睫毛顫一顫都做不到。他軟綿綿地被赫莫斯抱着,好像一具真正的屍體,只有身軀而沒有靈魂,徒留溫度卻毫無生命。
但他确實有意識。他覺得自己的腦袋貼着龍的胸膛,因為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痛哭時胸腔的振動。龍哭得可真放肆,毫不收斂,好像一個小孩子,翻來覆去大喊大叫着那麽幾句話:給我活過來,求你活過來,你不能這麽對我。
約翰懷疑龍幾百年是不是一歲也沒長。
別哭了!我活過來了!約翰努力發聲。他覺得他大概……額……動了動牙齒?
有人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在喊:“請您控制一下自己——您會把所有人凍死的——”
而赫莫斯向來不是會聽勸的人。約翰覺得抱着自己的手臂在膨脹,鱗片在變大,尖銳的爪子抓着他的肩膀。他看起來好像是要現場變形——龍管這種不受控制的變回原型叫暴走。一般來說,暴走的龍會開始發瘋,打砸搶燒,這就是為什麽黑淵明令所有暴走或者瀕于暴走的龍要被關在黑淵不能出去瞎跑。
在事情變得不可挽回前,約翰終于讓自己發出聲兒了。
“你……能不能……消停點?”他費力地說,嗓子啞得好像幾百年沒用過,讓人懷疑崩潰中的龍能不能聽見他的聲音。
但是龍聽見了。他立馬停下了嚎哭,駭人的爪子和鱗片收了回去,連角和尾巴都收起來了,只剩下眼睛還是豎瞳,正在發光,緊緊盯着懷裏的人。
“是你嗎?”他小心翼翼地低聲說,和剛才簡直派若兩人。
“是我……”約翰費力地睜開眼睛,但只看到了白乎乎的一層光,“約翰·多伊……帕雷薩·海澤拉姆……”
“……你想起來了?!”
約翰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我覺得好困……我能先睡會兒嗎?”
赫莫斯用力地抱了抱他。
“你睡吧,”能聽出他在壓抑自己的激動,“我等你醒過來。”
“我覺得您應該擔心擔心您自己,”博古亞說,“您差點暴走了。要是龍王知道,會要求您回黑淵的。”
“那是因為我以為他死了,現在他活過來了……”赫莫斯回答他,顯得有點不耐煩。
“您看起來不快樂。是不是因為他想起來自己是……您拿您的冰威脅我我也要實話實說!”他最後因為驚吓擡高了聲音。
“閉嘴,不要把他吵醒了。”赫莫斯低聲呵斥道。
“我以為您一直想把他弄醒,一會兒碰碰這兒,一會兒碰碰那兒……我閉嘴,我閉嘴……說實話我有的時候真想把他殺掉……”
“你說什麽?”
“呵呵,您放心,我不敢動手……沒人敢……您看他的眼神太吓人了——我發誓我真的不再聊您的私事了我們來聊工作吧停停停它要刺穿我的胳膊了——”
約翰忍無可忍地坐起來,朝因為他突然坐起來而突然凝固的兩個龍微笑。
“你們倆故意的吧?”
被一大堆冰棱圍着的冰糖先生尴尬地笑了笑。
“哎呀,您醒了!爹我不打擾你敘舊了告辭。”
他跑了。
于是約翰看向赫莫斯。
“我以為你睡的很沉,”赫莫斯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之前更大的動靜你都沒醒!”
“更大的動靜??”
“我錯了,”赫莫斯立刻說,“你要繼續睡嗎?”
“要。”約翰說,不出意外看到了龍一瞬間黯淡的眼神。他忍不住笑出了聲,沖赫莫斯勾勾手指:“過來。”
他去吻赫莫斯時,對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赫莫斯不懂他在做什麽,為什麽。他已經做好被帕雷薩冷處理好一段時間的準備,他真的沒料到一上來就是這樣一個長吻。
他的困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我真想念你,情人。”約翰說。這是帕雷薩伯爵的遣詞,這是帕雷薩伯爵的語氣,這是帕雷薩伯爵才會說出來的話。這是帕雷薩伯爵,赫莫斯意識到。有兩柄刀同時刺穿他的心髒,一柄叫喜悅,一柄叫恐懼。他抱着約翰,開始發抖,手背上冒出用來防禦和攻擊的鱗片。
“你真的想起來了。”它金色的豎瞳看着約翰。
“我全都想起來了。”約翰說。他還沒有意識到他的态度對龍來說意味着怎樣的裁決。他再一次熱切地吻他,并且去扯他的衣領,就像當他們關系還很好時,他們每年冬天見面時伯爵會做的那樣,熱情地親吻他,熱情地邀請他,熱情地索取他。他們總要把入冬後的第一個夜晚全部花在做愛上。
赫莫斯把約翰壓回柔軟的床上。約翰變回了帕雷薩,這意味着什麽?他不會再躲避他的愛了。龍撕開他的衣服,又撕開自己的衣服,把那些礙事的東西丢到地上。他貪婪地貼近這個人的身軀,兇猛的樣子像是要把他撕碎吞吃。他吻遍他的全身,用舌頭和牙齒在他身上留下印跡,聽他因為他的動作而發出的呻吟。赫莫斯感到如此愉悅,因為此刻他如此強烈地感受到這個人屬于他——從帕雷薩身上的吻痕和牙印,從他的呻吟,他神魂颠倒的表情——他感到他與他緊密相連,他感到自己對帕雷薩來說獨一無二,不可替代。
他抓着他的腳踝,進入他熾熱的體內,沖擊他最敏感的區域,全部沒入,整根拔出。他讓他射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了更多的快感和高潮。
約翰變回了帕雷薩,這意味着什麽?
手背上的鱗片一直收不下去。龍看着精疲力竭沉沉睡去的凡人,有個聲音在他耳邊竊竊私語——
好了,他現在可知道怎樣拿捏你的要害,怎樣把你的心撕成兩半了。
*
約翰從衣櫃裏找出一件睡袍,穿好後去把窗簾拉開。他眯起眼睛适應了一下光線,然後看到這間卧室在二樓,視野所及是一個漂亮的白石雕塑噴泉。雕的是一頭龍。
“這兒是哪兒?”
“雷諾西斯郡東部,常青堡——一個歷史短暫但現在十分繁榮的城市——”
“不,”約翰打斷他,“我問的是這兒,是哪兒。”他手指了指腳下的地板。
“……我的一個朋友的禮物。他已經死了。”
“‘好朋友’?”約翰反問道。
赫莫斯不舒服地抽動了一下手臂。
(“虛僞,”他在黑暗裏掐着他的脖子,即使知道這根本傷害不了他,“你怨恨我欺騙你,你又何嘗不總對我說謊呢?哦,你還對自己說謊,看看你……從很久以前我就開始苦惱,我應不應該指出你話語裏的不實之處。這可真叫我難受瘋了。”然後他笑起來,流露出殘酷無情的味道。)
“情人。”赫莫斯輕聲承認,“我以為你不會再出現了。”
“可我陰魂不散地就出現了。”他說。他說到陰魂這個詞時,感到了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懼和無能感。于是他止住了話頭,轉而問道:“那艘浮空船怎麽樣了?”
“圓滿解決了,它就降落在這附近,受傷的人正在醫院裏。幸運的是沒有人死……”
“沒有人死?”約翰猛然回頭。
“沒有人死。你旁邊那個人有個護身符……反正他現在在醫院裏躺着呢。而那幾個血流滿地的家夥都是魔像,包括那些巡邏的守衛……罪犯只有三個人,那個黑袍巫師,那個凡野精靈,那個龍。”他提到那個龍時,眼神陰郁了一下,“可惜這仨跑了。黑淵正在和帝國警署聯手追捕。”
“哈!有你在場還能讓他們跑了?”
“你當時……我就沒功夫去管那些……了。”
約翰沉默了一下。
“我很抱歉,”他說,“那不會再發生了 ”
赫莫斯愣愣地看着他。
“這是我的錯,”龍說,“我那時……”
“是我把你支開的,”約翰轉回去,看那個雕塑噴泉,泉水在陽光下純潔明亮,“那時候也是。”
赫莫斯沒有說話。
他最終選擇不告訴約翰:我那時跟着你上了船。
赫莫斯本來以為帕雷薩醒來後第一件事是要找他算賬,沒想到他基本上什麽也沒問,就只看着他笑,說些有的沒的,有時候過來親親他……好像又喝了愛情魔藥一樣。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他喝了也不會有什麽效果……他一定程度上分享了龍的耐藥性。
午飯之後,約翰提出要去探望大難不死的魔理學家。赫莫斯沒理由拒絕。
他們到那兒時,碰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萊尼·蓋沙推開門走出病房,一下子就看到約翰,驚喜地叫了一聲:“帕雷薩?!”但他看到約翰身後的赫莫斯,又蹦出一聲:“我去……”
赫莫斯挑眉。
約翰擋住他,高興地揉了揉小法師的腦瓜:“你怎麽在這兒?”
“我來跑腿,”萊尼拍掉了他的手,“送個東西。你可以進去了,我還有一大堆東西要采購,再見!”
他轉身想走,約翰拉住他的領子。
“你住哪兒?”
“幹嘛?我明天就得回去了!”
“我想找你敘舊。”
“敘舊?我們上次見面還沒過去一周……”
“我知道我是誰了,你不是一直好奇這事嗎?現在你可以補你的結題報告了。”
小法師驚訝地打量他一番,覺得真的看不出來他是恢複記憶的樣子,實在和過去沒什麽區別。他又飛快地瞟了一眼赫莫斯,看到龍正望着別處發呆,好像不在意他們的談話一樣。
他低聲對約翰說了一個地址,做了個一會兒見的手勢,快步離開。
赫莫斯于是看向約翰,很自覺地說:“我在這裏等你。”
可約翰奇怪地看着他:“為什麽?你當然要和我一起進來啊。”
他就拉着赫莫斯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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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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