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惴惴不安的等到了第二天,王微晚上還是在那間屋頂開洞的破屋裏湊合着睡的,唯一的一張床被李淮給占了,王微又做不到去搶病人床鋪這種惡劣的事,只能委委屈屈的裹着件李淮的外袍,在那個老大爺搬來的椅子上休息。

這樣根本睡不着,王微半夜還時不時的起來查看李淮,給他喂水,更換冷敷用的布巾,不斷的擦拭他身上的汗水,免得感染傷口。若非她不是真正的公主本人,而是一個實際年齡快三十,也在醫院照顧過重病患者的成年人,早就翻臉走人了。

即便是這樣,她都得不斷在心裏默念救命之恩,才沒有撂下擔子不管。她十分奇怪,那個老大爺的心到底有多大,就這麽把一個昏迷不醒命都去了半條的病人丢給她這樣一個一看就嬌生慣養的小姑娘照顧,也不怕活生生把病人給弄死。

其他的都還算了,李淮昏迷着毫無知覺,随便王微擺弄,免去了不少麻煩。但問題在于他還是會有生理現象,比如灌了那麽多藥下去總得排洩。王微去找那個老大爺,老大爺只遞給她一個髒兮兮的夜壺。

說真的,要不是王微在那種需要扶貧的山區待過,都不知道這玩意兒是啥。

她目瞪口呆的舉着那個夜壺:“不是吧,這是要我去伺候他……那啥嗎?喂,等等,男女授受不親啊,我又不是他的丫頭……喂!喂!”

老大爺視若未聞的背着手走了,走得意外的快,讓王微懷疑他其實根本不聾,只是在裝傻而已。

她沒好氣的提着夜壺回了房間,本想不管,結果那老頭意外是個狼滅,王微在這個占地面積甚大的破宅子裏轉了幾圈,居然不見人影。最後眼睜睜看着天色漸暗,外面黑漆漆沒有一絲亮光,還隐約傳來了奇怪的咕咕鳥鳴聲,陰風陣陣讓人膽顫,她只好退回唯一有亮光的房間裏。

迫于無奈,她不想看着李淮尿床,然後再給他擦洗換被褥,只能強忍着尴尬的把夜壺塞進被子裏,摸索着幫他解決了排洩問題。倒不至于害羞什麽的,李淮只是個小少年,目測最多十五六歲,王微心裏都沒把他當成年男人看待。

不過莫名其妙的就伺候一個陌生男性做這種事,她心裏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要是你沒死的話,救命之恩可算報了啊。哼,要不是我們有血緣關系是堂兄妹,這事兒被人知道我不就得嫁給你,标準的以身相許,你賺了我血虧。”

一邊反複洗手,王微一邊碎碎念。無奈李淮依舊昏迷不醒,什麽都不知道。不過他的身體素質是真的好,這麽一番折騰居然都只是低燒,看樣子應該死不掉。

看着一夜過去都沒有什麽大動靜,王微不禁松了口氣,心想可能江流聽從了兒子的勸告,明白強扭的瓜不甜,放棄再來逼迫她,安心的等待着江筠按照承諾把仆人和其他日常必備品送來。結果她足足等了三天,對方杳無音信,似乎已經把她這個大活人給徹底遺忘了。

王微也試圖讓那個神出鬼沒的老大爺出門去找李宰相尋求幫助,可是老大爺被她千哄萬哄,勉為其難的出去過一次後,直接說還沒摸到人家大門就被一群看門的家丁給趕走了。至此王微還有什麽不明白,李宰相無非是慫了呗,打定主意裝死不管她的閑事了。

“看來江筠根本沒能說服自己的老爹,反倒是讓江流變本加厲,估計他覺得是對我還不夠狠,想用這一招來逼迫我屈服啊。”

看着李淮一天天的好轉,已經恢複了一些神志,時不時的可以眨眼動手指,王微的心情卻清爽不起來。她再一次深刻的意識到,在如今的環境下,她這個公主的身份,根本屁都不算。至少在皇城的範圍裏,江流可以任意将她搓圓揉扁,而其他有能力和他對抗的人,不會站出來為她出頭,因為她給不出任何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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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只要江流別動用武力,王微不至于那麽的害怕,不就是條件艱苦點,又沒有逼着她去睡大街乞讨,好歹還有個能擋風遮雨的地方,而她身上帶着的首飾摘下來賣了也能頂很長一段時間。她只能說江流打着這樣的盤算是徹底的想錯了,她不會因為沒人服侍天天吃粗劣的食物喝涼水就哭着跑回去跪求他原諒的。

可是……難道她就這樣一輩子過下去嗎?江流現在不動她,是因為沒有必要,她就是砧板上毫無抵抗力的那塊魚肉,随便江流什麽時候想起來都可以收拾。情況比王微預計的還要糟糕,她本以為那個渣男驸馬怎麽也得顧忌名聲出來庇護自己一二,或者鄭桀會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為了她跟江流對上。

結果……她并沒有自以為的那麽重要。

不,或者說她其實還是很重要的,但是她個人的意願和自由并不在那些忙着勾心鬥角瓜分勢力的男人們考慮的範圍內。他們需要的,僅僅是讓她乖乖認命,最後按照他們争鬥的結果去嫁給那個最後的勝利者而已。也許江流對她的這番冷落逼迫,其餘兩個男人還樂見其成呢,省掉了他們出面扮黑臉的必要。

“……不過那個渣男驸馬大概是真的不願意娶我,鄭桀說不定,那天的接觸雖然很短,可他肯定對我還是有一點興趣,不然沒有必要多管閑事。只是那點興趣完全不夠,所以別指望他能站出來雪中送炭了。”

也許這就是女人的直覺,盡管王微明白鄭桀對她不存在多少男女方面的意思,但他那天的行為還是多少暗示了一些什麽。假如她這個戰利品一般存在的公主願意乖乖的跪在他腳邊哀求,做出無數退讓,簽下和賣身契差不多的條款,大概他還是願意為了王微和江流對上。可這麽做的話,跟跪舔江流又有什麽區別?起碼江流還願意擺出個文雅的假象,鄭桀連基本的假象都懶得裝。

臉挺痛的,不過王微并沒有因此沮喪,她這幾天一邊照顧李淮,一邊仔細的思考了很多,最終綜合她目前能得到的情報以及觀察到的局勢,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決心從皇城溜走,去找“巡游”在外的皇帝。

這幾天她因為擔心惹事,一直都呆在這棟破宅子裏寸步不出,不過那個老大爺照顧病人能躲就躲,跑到外面去聽小道八卦倒是十分熱情,從他那裏王微得知了不少消息。其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皇帝目前所在的邺城其實距離皇城并不遠,如果是騎馬的話,大概三天的路程就能到達。

王微想要去找皇帝卻不是打着一去不回的主意,她已經看得很透徹,沒有了背後的皇權做支撐,她這個公主最後的下場也許比一般的老百姓還悲慘。現在她尚且年幼,所以不太明顯。可是等到再稍微長幾歲,如果沒有意外,公主這身皮子肯定是個美人。一個出身高貴卻失去庇護的美人,在這亂世裏會有怎樣的遭遇,王微光是幻想一下都忍不住要打哆嗦。

所以,無論如何,假如她不想符合歷史,像是那些野史記載裏的那樣,落得個紅顏命薄連屍體都找不到的下場,她就得想辦法盡量把這個日落西山的王朝給維持住,起碼在她活着的時候不要崩壞。不說其他的,單純假設皇帝現在還留在皇城裏,江流這樣的家夥還敢如此對她嗎。

王微希望可以把逃走的皇帝勸回來,現代人估計理解不了這個時代皇帝的意義和象征,無法想象一般大衆心目裏皇帝的重要性。最開始王微确實挺不以為然,但是經歷了那麽多後,她才意識到,哪怕是一個在她看來無能懦弱的皇帝,至少依舊是皇帝,僅僅存在着便是一種威懾,可以名正言順的壓制着那些蠢蠢欲動的野心家們不敢輕舉妄動。

“唉,如果我不是女人,而是個男人就好了。”

七想八想了一大通,王微雖然已經打定了主意,可是一想到從宮人嘴裏套出來關于皇帝性格的消息,心裏依舊很沒底。老實說倘若皇帝稍微聰明有才幹一點,也不會導致出現眼下的局面。雖然梅兒已經說得很婉轉了,可依舊無法掩蓋這次亂軍入城的罪魁禍首就是皇帝本人這一事實。

具體過程究竟是怎樣,梅兒并不清楚,可是當初所有人都一致反對那個蕭姓節度使打着觐見的名義帶兵西進,偏偏皇帝像是吃了迷魂藥似的斷定對方是個大大的忠臣,沒有壞心。最後果不其然對方直接勾結了胡人私開城門,還送去了不少軍鎮關隘的地圖情報,才讓胡人如入無人之境般水銀瀉地,幾天時間就連下數城,打得各路守軍猝不及防。

結果皇帝見壞了事,第一反應不是趕緊關閉城門堅守,同時下诏令命令四周的駐軍趕來援救,而是慌不擇路,帶着兒子和一幹親信大臣趁亂先溜了。這才導致了後面亂軍沒有遇到任何有效抵抗直接殺入了皇城和皇宮,被随後趕來的江流這群人白撿了個大功,還趁機鸠占鵲巢,作威作福起來。

單就這件事來看,王微對皇帝就很難有任何好印象,這已經不是平庸的問題了,他簡直是個蠢貨。也不知道這樣的人當初是怎麽混到皇位的——哦,對了,那是因為排在他前面的皇子因為各種理由都死光了,上一任皇帝別無選擇,天下掉的餡餅。

“不知道便宜皇帝爹會不會聽我的話,大概率不會,因為跟他一起的文武大臣不至于全是蠢貨,肯定會勸他回皇城,結果過去這麽多天都毫無動靜,說明他已經被吓破了膽,死都不肯答應。實在不行……要不我看看情況找幾個明白人勾結一下,大家聯手把皇帝做掉,擁立便宜弟弟上位算了?”

坐在小爐子前面用一把全是破洞的蒲扇扇火,王微心不在焉的看着上面正熬着的藥,兩眼發直,已經擅自幻想出了一個跌宕起伏的大陰謀,仿佛她一伸手就能颠覆這個王朝,成為站在權力頂峰笑看風雲的贏家。

然而她也很清楚,這只是幻想,實際上……那個腦子不正常的人才會來找她這個沒有任何勢力的十四歲小公主聯手吧。

說不得,恐怕還是要用自己的婚姻去當做籌碼交易。

王微沉重的嘆息了一聲:“唉,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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