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記住
接下來幾天,陶子安他們放學後都會去看望張奶奶。
花花也每天跟着他們一起去醫院,雖然不能進去,但它也乖乖地蹲在門口,似乎能離奶奶近一點也好。因為來的次數多,保安都認得它了,看它這麽聽話,偶爾還會逗一逗它。
陪着花花的人會打視頻電話,讓它和張奶奶通過手機見面,只不過,終究不能真正地碰到。
白天,陶子安他們照常在學校上課,盡管張奶奶的病情來得突然,但生活還是要繼續。
陶子安依舊和平日裏一樣,像個小太陽,還是中二款的,班上的同學都沒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倒是莊旭更沉默了。
他因為張奶奶的事,聯想到了當初陶子安病重的樣子。那時候,醫院專家都束手無策,甚至認為他可能活不久了,但陶子安熬了過來,還痊愈了,簡直可以被稱為醫學奇跡。
這次,張奶奶的肝癌晚期,醫生預估最多只能活三個月,老人家身體不太好,恐怕更短,而現在距離張奶奶得知結果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莊旭想,會不會再一次出現奇跡?但張奶奶本身似乎就沒有多想活下去,而且奇跡要是能一再出現,也不會被稱作奇跡了。
課堂上,語文老師站在講臺上,給他們講理解。
試卷上的這篇,偏偏正好是寫死亡的。
有人說:人這輩子一共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你的心髒停止跳動,從生物的角度來說,你死了。
第二次是在葬禮上,認識你的人都來祭奠,你在社會上的地位就死了。
第三次是在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死後,那你就真的死了。這被稱為終極死亡。
從此,不會有人知道,你來過這個世界。
莊旭盯着這段話,有些出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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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看向陶子安,發現他随意地轉着筆,神情很平淡,似乎什麽事情都影響不到他。
過了一會,陶子安感覺到了視線,也歪頭看過來。
莊旭對上了一雙漆黑幹淨的眼睛,純粹得過分,容納不下任何東西。
莊旭忽然想到,原本他以為陶子安在張奶奶面前表現得和往常沒有區別的樣子,是為了不讓她因為病情心情不好,但現在再認真看,陶子安好像沒有對死亡的畏懼不安,這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
如果他是不懂生死的小朋友,沒有概念,無動于衷很正常,但陶子安是明白死亡意味着什麽的,而且那還是感情很好的張奶奶,不是陌生人。更何況,即便是陌生人死了,一般人也會唏噓可惜一聲。
那陶子安為什麽會這樣?
莊旭愣住,然後被輕戳了一下手,回過神,對上了陶子安疑惑的眼神。
都是他的錯覺。突然發生那樣的事,不自覺就胡思亂想了。
莊旭搖了搖頭。
陶子安恍然,一副明白他到底怎麽了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說:“發現題都不會做,覺得自己太蠢所以很傷心是不是?沒事,本主人不嫌棄你蠢的。”
莊旭額角青筋一跳,一把抓住肩上的手,按在桌上。
陶子安掙紮,想把手抽回來,但被壓得牢牢的,臉都憋紅了,也沒成功。
莊旭抓着他的手整整一節課。
陶子安氣到炸毛,低聲罵:“放肆!”
莊旭呵了一聲,反倒捏着他的手指玩了起來。這在陶子安看來,妥妥的是挑釁。
等到下課鈴響,陶子安終于忍不住了,直接撲過去,恨不得咬他。正好這時,莊旭放手,沒了那股阻力,陶子安猛地向前,一下撞進了毫無防備的莊旭懷裏,竟然把人帶倒了,兩人一起摔在地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瞬間,所有同學都看了過來。
後桌的男生看熱鬧不嫌事大,起哄笑道:“你們打架啊,老師都還沒走呢。”
陶子安坐在莊旭身上,摔得暈乎乎,整個人都是懵的,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而被他壓着的莊旭疼得抽氣,後背發麻,肚子上還坐着個人,要死了的感覺。
莊旭順手扶住陶子安的腰,痛苦說:“快起來,你壓死我了。”
很嫌棄的語氣,但如果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的耳朵是紅的。
陶子安原本是要爬起來的,聽到這話,又不急了,反而故意用力往下坐,撐着他的胸口,俯身低頭,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幸災樂禍:“你活該。”
後桌男生看到這一幕,再次發出怪叫:“噢噢噢——”
這時,一雙皮鞋走近,停在莊旭身後。
老師的聲音幽幽響起:“陶子安,莊旭,跟我到辦公室一趟。”
莊旭仰頭向上看,坐在他身上的陶子安也擡頭。
老師扶額,有些心累,“你看你們,這像什麽樣子?拍狗血偶像劇嗎?趕緊分開,起來!”
他們兩人都到了辦公室,并排乖乖站着,被教育了整整十分鐘,直到上課鈴響,班主任才勉強放他們回去。
整個挨訓過程,班主任也不怎麽滿意。
“莊旭,你臉紅什麽?現在知道心虛愧疚了?”
莊旭聽到這話,臉上一燙,心裏慌亂了下,故作鎮定說:“……有點熱。”
“陶子安,你為什麽不看我?覺得我錯怪你了?”
陶子安瞅了一眼旁邊的莊旭,不滿嘀咕:“本來就不是我的錯,是他先招惹我的。”
班主任:“他打擾你,你可以跟老師說,不用撲他身上去,搞那麽大動靜,全班同學都看着,這樣好嗎?”
陶子安癟嘴:“異世之王的面子不能丢。”
班主任感覺自己鼻梁上的眼鏡都要碎裂了,沒好氣道:“那這樣,你在這裏撲,撲夠了再回班上。”
一般來說,任何學生都聽得出老師是在說反話,不敢亂動。
但陶子安擡頭看了老師一眼,點頭,還真轉身就要撲向莊旭,報複回去。
班主任:“……”
我錯了,他還真敢。
班主任立刻攔住他,可不想在整個辦公室出名。
偏偏陶子安還一副“你這人類怎麽如此善變”的樣子,不情願停下。
班主任:“……”
算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和中二病較真的。
他也不是沒試過叫家長,但陶子安的家長和他一個風格,完全不覺得中二病有什麽問題,一副我的孩子永遠都是對的熊家長典範,溺愛過分。
最終他只能向教導主任學習,心累地揮手,“你們回去上課,以後別在班上搗亂就行,出了學校,你們愛怎麽撲怎麽撲,我都管不着。”
莊旭和陶子安就走出辦公室。
放學之後,陶和豫接他們去醫院。
走進病房的時候,莊母還難得地露出了笑容,跟他們說:“好像有些好轉了。”
住院這幾天,張奶奶的情況日益糟糕,身體消瘦極快,幾乎變成了皮包骨,因為腹水肚子鼓得很高,宛如孕婦,內髒器官的劇痛讓她睡不着覺,只有用熱水袋燙肚子才舒服一點。
但今天,張奶奶鼓脹的肚子明顯消了下去,說是不那麽疼了,精神也變好了很多,意識清晰,還能和人說說笑笑。
病房門口,莊旭看到這一幕,氛圍溫馨,心裏也松了口氣。之前張奶奶那樣痛苦,他們看着也難受,現在感覺一切都要變好起來了。
但站在他身側的陶子安,看向病房裏面,眼眸漆黑,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她就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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