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京都難平

後來秦既明是被一腳踢出屋門的,宋霁當着他的面砰地重重合上門,楊寄柳拍了半天才算求爺爺告奶奶地把門拍開了。

宋霁環視了一圈院子,“他人呢?”

“柳暗找他有事兒。”楊寄柳側身蹿進屋,“阿霁,我找你也有事兒!”

自打上趟狩獵之後,楊寄柳便與他走得近了,時不時約他吃飯喝茶聽戲,一來二去的也就熟稔起來。

“什麽?”宋霁給他倒了杯茶。

“我這兩天閑的呀,覺得不做點生意真是手癢癢。”楊寄柳說,“阿霁,你也來吧。”

宋霁早想過這茬了,上回宮中的賞賜下來了,他手頭是有些閑錢,與其讓它放在那長草不如拿去經商,可思來想去也想不到做什麽生意,便暫時作罷了。

“诶,我聽說三殿下客滿堂開得不錯,打算再開幾家分號呢。”楊寄柳問他。

宋霁點頭,“他是跟我提過這個,怎麽了?”

“我倒是覺得啊,三殿下真想做生意,就別折騰酒樓這些了,”楊寄柳說,“京中酒樓千千萬,富貴人就算日日輪着吃,十天半個月都能不帶重樣的,再開就沒意思了。”

“可客滿堂開的時候也不見京中酒樓少了,”宋霁疑惑,“如今生意還是不錯啊。”

“那不一樣,”楊寄柳擺擺手,“客滿堂地皮選得好,不單單是因為在京城中央,更重要的是他在京城幾條大道的交錯口,無論是下了朝的大人還是路過的走商都得路過,那自然是熱鬧啊,若是開在別處就不一樣了了。”

宋霁點點頭,“那按你的說法,該做些什麽生意好?”

“聽我的,”楊寄柳朝他擠擠眼,“這些日子據我觀察,京城中最缺的就是茶館。”

“茶館?”

“對,茶館!”楊寄柳眼裏都是興奮勁兒,“不用開在特別熱鬧的地兒,僻靜些好談事情,也不用特別大,但中間得留塊空,可以請人彈琴或者說書,貨源我也定下了,用蜀中九歌門的茶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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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霁敲了敲桌板,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楊寄柳抿抿嘴喝口茶,顯然是還沒說夠的模樣,宋霁瞧着就樂了。

“我看你是萬事俱全只欠東風了吧?”宋霁笑着說,“說吧,多少銀子?”

楊寄柳一拍桌板站起身,激動道,“跟阿霁說話就是舒服!之前跟柳暗解釋得口幹舌燥他都一副半懂不懂的樣子。”

說着,他從袖口掏了小算盤念念有詞地算了算,“這樣,阿霁你先借我一百兩銀子,我自己還剩一百兩,咱們先盤一處試個水。”

話分兩頭,宋霁和楊寄柳談生意談得熱火朝天,秦既明和祁信這頭的氣氛就凝重上不少了。

祁信先是從懷中拿了一封信給他,秦既明看到信箋上的字跡便是一愣,這是秦承興的字跡,信上大致意思是讓祁信先暗中照拂他,等到時機成熟再坦白。

秦既明皺着眉還了信回去,他先前與秦承興徹談一夜,秦承興是口頭答應與他合作,也告訴他在京中的勢力會暗中相助,但具體的人手安排卻沒告訴他,只是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席話。

“三弟,”秦承興夾起一顆棋子,輕輕落入厮殺的棋盤之上,“棋子甘為你所用的前提是他們對你的信服。”

秦既明夾着棋子,擡起頭看他。

秦承興笑了笑,“你能讓我信服你,旁人也定然可以。”

秦既明這時恍恍然明白了,淮州的時候為何祁信無論如何也要給他謝禮,原來所有的試探與觀察從那時候便開始了。

“三殿下,”祁信跪下行大禮,“臣先前多有得罪。”

“起來吧。”秦既明釋然地笑了笑,“竟沒想到啊,清流一派的祁大人藏得可真是深。”

“淮王于臣有知遇之恩。”祁信道,“淮王不在京中的時候由臣來全權負責,臣早知二皇子會借狩獵的機會朝您發難,本想暗中觀察一番,竟沒想到連累了自身,最終竟是三殿下救了臣一命。”

“客套話不必了,”秦既明道,“時間緊迫,正事要緊。”

“是。”祁信應了,從懷中掏了一份名單出來,“這是臣來之前寫的,左側是二皇子的人,右側是四皇子的人,這些是臣在朝中多年,暗中埋伏眼線試探而出的,是已經确定下的。”

秦既明拿過名單,一個個人名看去,“若孤未記錯,秦承遠的人在圍獵中折損了不少。”

“沒錯,”祁信點頭,“臣猜測圍獵的事情是二皇子與四皇子共同謀劃,只不過出計謀的是二皇子,而出人的是四皇子。”

“秦承遠不知道秦承平用的是發油,還送了師父一瓶,剛巧讓師父查出了嗜血香,早早配了解。”秦既明冷哼一聲,“秦承遠的腦子是真不行,這種合作方式也能答應。”

秦承平這一計是左右逢源,若是事情不敗露,折損的是秦既明和秦既白,若是事情敗露了,剛好能拔出秦承遠的黨羽,重創他的勢力。

“恕臣直言,四皇子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祁信道,“四皇子深受聖上寵愛,母家勢力強大,皇後又得盛寵,故而為人狠辣有餘,心計不足,但二皇子一直忌憚四皇子的聖寵,也遲遲未發動攻擊。”

“孤進宮後,他們兩個就齊齊将矛頭轉向孤,秦承平用秦承遠的愚蠢當擋箭牌,撈了不少好處,”秦既明皺眉,“有什麽辦法能讓他們兩個自相殘殺就好了。”

“四皇子經圍獵一事觸犯聖怒,帝心漸漸不穩,臣猜測秦承平即将出手。”祁信道。

秦承遠事發之後,皇上雖未明面上責罰他和尚書令周巡,但朝堂上明顯冷淡了下來,并扶植了大批祁信在內的下層官員,是想栽培自己的勢力,甚至有人大膽猜測,是想将原尚書令勢力取而代之。

“但按照他的性子,就算要對付秦承遠,也絕不會讓我袖手旁觀讨便宜,”秦既明眯起眼,“或者說,他更想一石二鳥。”

“但臣猜測,短時間內不會影響到三殿下。”

“哦?”秦既明看着他, “何出此言?”

“狗急跳牆,四皇子被剪除大部分羽翼,決心要向二皇子讨教回來,故而他要分出精力對付。”祁信頓了頓,“臣以為,這是個好時機,殿下可以做些準備。”

“比如?”

“比如讓臣先順着四皇子的橄榄枝……爬一爬。”

秦既明聽着祁信的言語,将那張名單放在燭火上燒了幹淨,灰燼順着風飄散在天際,尋不着半點蹤影。

翌日巳時不到,接宋霁的馬車已經到了王府門口,秦既明下早朝回來正睡着回籠覺,宋霁輕手輕腳地拿了藥箱剛要走,袖口卻被拽住了。

宋霁回過頭,秦既明半夢不醒地把他拉到床邊,低聲在耳邊囑咐了幾句,又按着他的臉頰親了一口,倒頭陷進了松軟的被中會周公去了。

宋霁捂着發燙的半邊臉要找人算賬,轉頭看他睡得直打鼾,氣得只能踢床沿。

駕馬的小太監看他臉上泛着紅暈,還特貼心地問了一句,宋大夫可否是身體不适?

宋霁只能咬着牙微笑,推脫着無妨。

皇宮比起王府大了數倍,宋霁在王府就已經不大能摸得着路,進皇宮便更是一頭霧水,到處假山流水,宮殿危樓,富麗堂皇,處處透着一股華貴之氣。

宋霁不由得緊張地整了整衣襟,這還是秦既明給他特地定制的衣裳,花了大價錢,宋霁原來還道怎麽用得着,如今看來,是真用得着。

宋霁到太後宮中的時候,太後還不在,宮女告訴他太後和長公主去後院散步了,過個一刻鐘才能回來。

他在偏房等了沒一會兒,沒等到太後,倒是等到興沖沖的秦既白。

秦既白拉着他的袖子笑得找不見眼,直跟他說宮裏多悶多無聊,蛐蛐兒都被太監趕跑了,逮只玩玩都不成。

說到最後,才後知後覺地問,“诶,怎麽找不見皇祖母了?”

“安寧公主陪太後娘娘散步去了。”宋霁笑道,“合着你才記起來?”

秦既白咦了一聲,道,“今個兒怡寧宮真熱鬧,長姐都來了。”

“你長姐來可不怎麽熱鬧,”太後人未至聲先至,“怡寧宮的熱鬧勁兒可不是全拜你個小丫頭所賜?”

宋霁與秦既白即刻起身行禮,宮女扶着太後進入裏間緩緩入座,又為秦既白和秦承娴搬來了凳子,請了宋霁到外間回避等候。

裏間的門開着,宋霁喝着宮女呈上的茶,靜靜聽着裏間的動靜。

“今個兒宣兒怎的沒來?”太後問秦既白。

“皇後娘娘不讓宣兒出門,”秦既白道,“這兩日她總托宮女寄來,信裏反反複複的只有一句話,悶死啦!”

太後被她的表情逗樂了,一旁的秦承娴也微微勾了勾唇角笑了笑,輕聲細語道,“皇祖母,宋大夫在外頭等了好些時候了。”

“诶!瞧哀家這記性,”太後對身旁的宮女道,“長明,将宋大夫請進來。”

宋霁跟着這名叫長明的宮女入了裏間,又朝太後請了安,才開始診脈。

就如同先前秦既明與他說得一般,太後身體并無大礙,無非是上了年紀腿腳有些不利落,怡寧宮濕氣又重,每逢陰雨連綿的時候關節發疼,平日裏多找人按按穴道便可。

這得找精通醫理的宮女來做,整個怡寧宮也沒個這樣的人,這等活兒便落到了秦既白頭上,她拍着胸脯保證道,絕不會給師門丢臉。

宋霁笑笑,心想你哥已經夠給師門丢臉的了。

秦承娴輕聲問他,“宋大夫,皇祖母的身體可需要開什麽方子調理?”

“方子便不必了,”宋霁道,“若是安寧長公主不放心,草民可配些藥來放在怡寧宮的香爐裏,有凝神靜氣,舒心養性之用。”

“這般便麻煩宋大夫了。”秦承娴淺淺一笑。

長明聞言,視線落到了宮中的大香爐上,垂下頭冷冷地勾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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