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京都難平
秦承遠被拖下後,秦既白扶着太後回宮歇息, 一路上頻頻回頭望向禦花園裏依舊談話的二人, 隐隐皺起了眉頭。
“安盈,”太後淡淡開了口, “你還在怪罪你父皇責罰宣兒一事嗎?”
“兒臣沒有資格怪罪父皇吧, ”秦既白搖了搖頭, “只是……兒臣不太明白, 犯了錯的是四哥, 為何要牽連到宣兒?”
“周家一族勢力權傾朝野,皇上想收拾他們不是一天兩天了,若他們能收斂着些也還好, 卻是如此嚣張跋扈,”太後嘆了口氣,“生于皇家, 争紛不斷,可憐了宣兒這個孩子了。”
秦既白咬了咬唇,點點頭,又聽太後道,“你也同樣,小小年紀無妄之災。”
“母妃……真的是皇後陷害的嗎?”
太後腳步頓了頓,轉頭握住了她的手,“也是, 先皇後出事的時候,你還不記事。”
秦既白點點頭, 按照她哥的說法,她應該是在幾個月大的時候被殺,而後靈魂闖入這個軀殼,可那時候這具身體的原主還太小,她自己的靈魂也仿佛迷迷糊糊的沉睡了許久,七八歲之前的事兒記得也都不清楚。
“皇上對于先皇後心存愧疚,也暗中命人查探,這些年後宮涉事妃嫔宮女通通入了獄,”太後緩緩道,“但追根溯源,卻不僅僅是後宮婦人的心計。”
風聲穿過蕭條的樹林,卷起幾片枯葉,落在了她腳邊。
“官兵與胡人勾結,暗中出賣情報,”太後道,“事發之後,皇上雷霆大怒,徹底搜查軍營,兵部幾乎全部锒铛入獄,自此之後,皇上對軍隊極其重視,周家動了軍饷,這正犯了皇上大忌,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那母妃是胡人害的?”秦既白問。
“這件事承安應當一直在查,卻未曾告訴你一字,”太後看着她,“你可知為何?”
秦既白茫然地搖了搖頭。
“那既然承遠都認了罪,你父皇卻仍召見了宋霁,”太後一頓,“你可知又為何?”
秦既白啞然,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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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霁出了宮,回王府洗漱了一番,就有下人拿着信過來了,說是揚州寄來的。
宋霁拆開一看,果真是蘇瞻洛的回信,一目十行地讀完,他轉手将信紙放在燭臺上燃盡了,才去茶館找楊寄柳。
祁信這些日子忙得天昏地暗,好不容易事情了了,現下在自個兒家裏睡着,楊寄柳索性也不開張了,剛鎖了門要走,轉頭就撞見宋霁了。
“寄柳,”宋霁拉他繞到茶館後院,“有件事想拜托你幫個忙。”
楊寄柳探頭探腦地在他後頭望了望,“王府的暗衛你今個兒怎麽沒帶啊?這事兒還得瞞着四殿下啊?”
宋霁無奈地笑了,“這都能被你瞧出來。”
“你說說看,”楊寄柳低聲道,“我若做得到便答應。”
“茶館的茶葉下次進貨是什麽時候?”宋霁問。
“我算算,”楊寄柳掐着手指,“現在十一月初十,半個月後會來一次,怎麽了?”
宋霁看着他,“我要離京。”
入了十一月,日子便一天天冷了起來,北風呼呼啦啦地刮着,卷着殘枝敗葉在原地打轉,處處蕭條景象。
秦既明巡查完還在回來的路上,皇上下了道折子,路上嚴寒,準他慢些趕路,除夕前回來就行,還說若是路過揚州,把秦承興也一同接回宮過年。
這下不路過都得路過了,縱使秦既明歸心似箭都得繞路去趟揚州了。
他剛到淮王府上,就見門口一個青年背着包袱牽着匹馬,秦承興在屋檐下與他說話,似乎是送人的樣子。
“三弟。”秦承興見他來一點也不意外。
“兄長,”秦既明翻身下馬,“風大,你怎麽站在這裏,萬一再受了涼……”
“說來正好,”秦承興笑了,“為兄的病好了不少,多虧這位薛大夫妙手回春。”
秦既明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薛子安抱拳行了個禮,笑眯眯地說客氣。
“那薛大夫就早些上路,也好早些到了蜀中。”秦承興道。
薛子安點頭,“那二位殿下保重,薛某告辭。”
“等等,”秦既明道,“上次多謝你了,藥很有用,可否能再給一些?”
“不可。”薛子安微笑,拒絕地很幹脆。
秦既明被噎了一噎,瞪着薛子安好半天,他才悠悠道,“這藥用多了傷肺,只是應急用罷了。”
秦既明耐着性子跟他說,“那薛大夫覺得應當如何?”
“薛某診病,講究個你情我願,否則我費了工夫給你治好,到頭來再怨我可怎麽辦?”薛子安道,“宋霁那身體就是廢了功夫落下的後遺症,他自己就能治,何必要用我?”
“廢了功夫……”秦既明皺眉,“你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這師弟他自個兒不想好呗。”薛子安聳聳肩,翻身上了馬,“三殿下不如好好勸勸他,比找我來得有用多了。”
秦既明眯起眼看着薛子安騎着馬消失在路的盡頭,擡腳踢飛了門前的碎石,“果真,我還是看不順眼江湖人。”
秦承興樂了,“走都走了,你追到蜀中去?”
秦既明撇撇嘴,跟着他往淮王府裏走,一路上聽他說,薛子安之前才從漠北尋藥回來,這千方百計尋來的藥真是靈用,不過服了半個月,病就好上了不少。
在屋裏坐下,暖爐烘着,熱茶暖手,一路的風塵與嚴寒都褪去了,秦既明将外袍脫下交給下人,一直都在想宋霁在京中是否安好。
“折子都下來了,你也別老想着回京了。”秦承興嘆口氣,讓下人取來了一份卷宗。
“兄長……”秦既明一愣,“兄長是知道了折子才不驚訝的?”
“為兄是猜到了會有折子下來讓你晚些回宮,才不驚訝的。”秦承興将卷宗遞給他,“你上次不是讓為兄去查宋霁二十歲之前的事情嗎?”
“這是……”秦既明結果卷宗,看他臉上凝重的神色,皺起了眉。
“為兄派去的探子還未回來,這份卷宗就到了手上,”秦承興吹了口茶,“是秦承平寄來的。”
秦既明看着卷宗抿了抿唇。
卷宗寫得很簡單,八歲被擄去西北,跟随戎族一同生活十餘年,十八歲同八名戎人闖入中原,刺殺聖駕,追捕無果,後不知所蹤。
秦既明從卷宗中擡起頭,秦承興平靜地看着他。
他曾經有過一模一樣的猜想,但很快否定了自己,在心裏對自己默默道,如此狗血的陰差陽錯怎麽會發生在他們身上?可誰知,正是宋霁曾經被迫殺了他和小白身體的原主,他們倆才在之後魂穿到這個世界。
雖說剛來這個世界活得如此落魄,很大程度也是因為宋霁的刺殺,但他來的時候太晚,對所謂的母妃沒什麽感情,根本輪不上怨恨這場刺殺。
秦承興看他晦暗不明的神色奇道,“你早有預料,不怪罪他?那日的刺殺是讓先皇後步入深淵的開端,況且,你還曾在那場刺殺中險些丢了性命。”
何止險些丢了性命……
秦既明回過神應道,“就算他害了母妃,可他也救了我,更何況,我相信刺殺聖駕不是出自他本意,又怎麽怪罪他?”
“就算你能這麽想,皇上也不會這麽想。”秦承興道。
秦既明一驚,猛地握緊了茶盞,“什麽意思?”
“秦承平給我寄一份卷宗,是為了挑釁,”秦承興緩緩道,“這份卷宗定然早早擺在了皇上面前。”
“我要回京。”秦既明放下茶盞起身,秦承興一把按住了他,“你冷靜一點。”
“冷靜不了。”秦既明咬着牙,“他是我師父,縱然有錯,他也養育了我和小白這麽多年,他不能死……”
“他不會死的,”秦承興按住他的肩,将他按回椅子,一字一句道,“三弟,你信不信兄長的話,宋霁不會被皇上賜死。”
秦既明看着他的眼,他已經徹底亂了,要不是肩上的力道,他可以立刻沖出這間屋子。
“宋霁在京中做了這麽多,醫治太後,保護公主,這些東西皇上定然看在眼裏,如你所說,他必然知道刺殺聖駕不是他本意。”
“那……”
“但是,皇上和太後對你有多信任,對安盈有多偏袒,就對當年先皇後之死有多愧疚,”秦承興慢慢道,“宋霁刺殺聖駕,害了先皇後,這是板上釘釘的,愧疚的皇上一定會治他的罪。”
秦既明茫然地聽着他講,秦承興嘆了口氣,“功過相抵,死罪可免,活罪他在獄中呆了半月,也算受過了,皇上一定會逐他離京。”
“所以才給我搬那道折子,不讓我回宮。”秦既明靠在椅背上,合起了眼,“師父……你會去哪兒?”
秦承興又嘆口氣,在祁信跟他說了秦承平掌控刑部的時候,他便隐隐有些猜測,又有探子來報秦承平夜中入獄,天亮才離開,他便猜測到如今了。
秦承平定然早就拿到這份卷宗,以此要挾宋霁,宋霁不應,他便将卷宗獻給了皇上,意圖給秦既明重擊。
就算離京奔赴沙場,這人依舊不讓對手有喘息的時間。
“兄長,”沉默許久的秦既明突然開口,“我記得兄長之前說過,皇上徹查母妃死因的時候,查出了官兵與胡人勾結的事情,牽連到了贛軍,湘軍,冀軍等等。”
“沒錯。”秦承興點頭。
“可是當時沒有查到西北軍,是嗎?”
秦承興一愣,“三弟的意思是……”
“我就奇怪了,皇宮禁軍跟胡人勾結就算了,贛軍湘軍冀軍跟胡人勾結圖個什麽呢?”秦既明眯了眯眼,“明知查出來是殺頭的大罪,出賣情報也得不到什麽好。”
“障眼法,水浪攪得越大,就會越讓人覺得查的透徹,其實真正的東西,還藏在背後。”
二人相視,明白了彼此眼中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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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師父師父!你掉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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