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如果說昨天還有一部分人對他的話将信将疑, 今天已經完全相信了。

他們甚至覺得,這是一位充滿智慧的大師。昨天他們對他的尊敬來自于對鼠王的畏懼,但是今天, 他們更多的是對薛曲檸本人的信賴。

同時對于鼠王的感官變差了不少。

“他簡直、就是一個騙子。”其中一人不免壓低聲音抱怨, “這是騙取我們金幣的行為。”

“是啊是啊,認真一想,鈔票雖然方便,但是只能在小鎮內使用,不能流通到外面。”

“你們少說兩句。”一人警惕地看了一眼經過的牧師, “至少鼠王并不打算帶着金幣逃跑——我們要想辦法把金幣兌換回來。”

“現在我們還在教堂裏面, 誰都知道這裏布滿了鼠王的耳目……”

他們用自以為小聲的聲音商量着, 殊不知他們的計劃不僅被人聽在耳中,而且根本無法實現。

薛曲檸在和一個帶古板眼鏡的商人聊天。在薛曲檸的有心套話下, 兩人的關系已經相當不錯。

古板眼鏡聽到同僚的對話, 搖了搖頭:“很難成功, 大家都不是傻子。”

明天恐怕大家都意識到了金幣的重要性, 那麽都會想辦法換回來。

薛曲檸也沒把話說絕對, 只是淡淡道:“先不說有沒有這麽多金幣支付, 恐怕明天開市後,士兵會先出現。”

商人打了個寒戰:“那些冷酷的士兵,只知道吃人。”

“一群野蠻人。”他不屑道,“我們才是文明人。”

他話語中透露着對鼠王士兵的蔑視, 甚至是對鼠王的不尊重。薛曲檸眉心一跳,不動聲色道:“那些士兵除了吃人之外,就沒有其他懲戒措施了嗎?”

古板眼鏡壓低聲音:“您是剛來,您不知道,在這一任鼠王上任前, 我們一直用沒收財産作為懲戒手段。”

“雖然手段比吃人還要殘忍,但是至少不礙感官。”

薛曲檸一直含笑,時不時點點頭,實則在挖掘他話中的信息。

在這個“商業小鎮”中,與商業相關的要素被誇張性地放大了,以至于居民都認為,沒收財産更加殘忍。

不過轉念一想,這些小鎮居民根本不是人,倒也不必用人的思維去推測。

“那沒收財産這一方式又是誰定的?”

“當然是我們自己定的。”他露出相當倨傲的神色,“我們是商業小鎮,信奉頭腦和雙手,沒有任何人能給我們制定規則。”

“包括神,或者教堂,你也看到了這座教堂中什麽都沒有。”

他輕蔑道:“一開始那些神職人員的确想來我們這兒傳教,不過最後失敗了,我們各自退了一步,允許教堂在這兒行駛基本職權,但是禁止他們将無用的神帶到這兒來。”

他目前只經歷了兩個關卡,然而兩個副本天差地別,一個對神的崇拜近乎偏執,一個卻相當理性。

薛曲檸只是碰運氣套一套話,沒想到還沒說兩句,就得到了這麽重要的信息。

薛曲檸心下驚駭,目前的線索都串起來了。

他又做出特別感興趣的模樣:“那現在的鼠王為什麽又能給你們制定……”

他話還沒說完,古板眼鏡立刻臉色大變。

“這個、這個……我們還是聊點別的話題吧。”他眼中閃過忌憚,小心翼翼轉移話題:“我看今天晚上,大部分人很難安眠。”

薛曲檸眼中閃過疑慮,不過為了不引起懷疑,他還是理智地選擇不問。

夜晚熄燈之後,果然還能聽見教堂之外的謾罵聲。

這種謾罵聲,在士兵趕過來之後就變成了慘叫,最後空氣中傳來血腥味。

後半夜,徹底陷入安靜。

部分今天逃過一劫的,安慰自己明天會好的,他們已經想到了解決目前問題的對策,這場災難不會持續很久。

也有在短短一天之內不幸破産的小商販,輾轉反側到天明,冥思苦想東山再起的辦法。

大部分人感覺現在握在手裏的鈔票成了廢紙。

“不夠。”薛曲檸也沒有睡着,趴在床頭看月亮,眼中閃過狡黠和冷酷的光。

還完全不夠,他手中的十五件藥品,還完全不能換回來一千金幣。

天色一亮,大家迎着希望的朝陽醒過來,滿心以為今天能夠脫離危機。

然而沒人知道,今天只會比昨天更糟糕。

第一個出現問題的是一個小孩,他來到小鎮中央随處可見的一口井中打水,洗漱,突然覺得今天的水流聲似乎更大一些。

不過他年齡很小,并沒有任何懷疑。在洗漱之後,他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桶水。

然後他直挺挺倒下去,手臂上飛速蔓延恐怖的紅疹!

“是黑死病?!”

“肯定是疫病!!”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婦女尖叫,“快把他趕出小鎮!把他扔出去!”

小孩的母親尖叫一聲撲過來,撲在自己孩子的身上:“誰敢動他?!”

“他只是過敏了!不是疫病!”

“快!這個女人!這個女人一起扔出去!”孕婦還在尖叫,手指指着兩人,“我就快生了!你們擔不起這個責任!”

平時兩個女人就不對付,今天更是分外眼紅。

孕婦昨天家中破産了,丈夫原本只是做一些小本生意,然而他們想要賺更多錢,因為妻子快要生産了,家中添一個人口吃飯;正巧這個時候發行鈔票,兩人欣喜若狂之下,将所有家中的金幣兌換了。

然而他們沒有享受幾天富翁的待遇,手中的鈔票突然變成廢紙。

丈夫備受打擊,在妻子的怒罵下,至今不敢從屋內出來。而妻子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從富翁到破産的落差太大,她的理智早就被丢在一旁。

如果換成前幾天她最風光的時候,她不會如此歇斯底裏,甚至毫無理智地,指着一個無辜的孩子惡毒詛咒。

“我看你們一家就是災星%@%¥…&%¥%#¥#自從跟你們做鄰居後沒碰上一天好事@@¥%……”

被她指着鼻尖罵的母親也不好過,她和孕婦家的情況相似,雖然丈夫的生意暫時沒倒閉,但是已經瀕臨破産。

因此她的怒火也在節節攀升,平日在鄰居面前和善的面孔,此刻都猙獰起來。

雖然還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她趕過來的丈夫已經變了臉色。

鄰裏頗有名望的一位博士過來瞧了瞧。在沒有牧師的時候,博學的博士就是所有人的權威。

他看了一眼,也判斷不出什麽原因,但是他不瞎,自然能看出表面紅疹有多吓人。

于是他斷言:“肯定是水有問題!水裏的東西導致他的血液被污染!”

“需要放血。”

抱着孩子的女人聽到這句話,目光閃了閃,在周圍鄰居幫忙把她孩子擡回房子後,她突然提起旁邊的水桶,将剩下的水猛地潑在孕婦身上!

“你才是災星!去死吧!”

“反正你們也沒錢了!不如去見上帝!”

孕婦發出一聲慘叫,她張着嘴,猝不及防吞了一點水進去,然而皮膚挨到的地方也迅速起了紅疹。

這樣的慘劇,居然在同一個清晨的不同地方先後上演。

才一天的時間,因為破産激發的矛盾讓小鎮蒙上一層陰影。

藥品店突然湧入大量客人。

“給我藥!把這裏的所有藥都給我包一份!”

“別跟我搶!老板!來五十瓶!我這裏有金幣,我全都用金幣支付!”

老板也顯得非常為難:“可是教堂規定……我們只允許收鈔票。”

客人愣住了,昨天他們才叫嚷着鈔票成了廢紙,今天卻不得不重新使用它。

原本是一件好事,因為前一天就是因為鈔票的價值變動,市場才發生劇烈變化。

然而今天,鈔票突然變得重要起來,他們依舊沒能穩定市場。

為此,他們不得不再一次湧向兌換窗口,将手中剩下的金幣換成鈔票。

“藥品成為了真正供不應求的商品,價格只會一飛沖天。”薛曲檸和顏漪藏在轉角的角落裏,看着街上的鬧劇。

“我只是覺得太湊巧了。”顏漪還是覺得有點不敢置信,“我們需要讓藥品漲價,就真的出現了疫病,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薛曲檸聳了聳肩,“反正對我們有利。”

“萬一是針對我們的陰謀?”顏漪面色凝重。

“知道我們計劃的只有你和我,還有宋觀雪。”薛曲檸說,“你難道想讓我懷疑你嗎?”

顏漪聽得出他在開玩笑,但還是笑不出來,遲疑道:“萬一就是宋觀雪?假如他……并沒有和蕭繕那兩人鬧掰。”

“玩家沒這麽大能力。”薛曲檸說,“我偏向于他們自己人動的手。”

顏漪若有所思,薛曲檸卻已經發現老板焦急的目光看了過來,立刻走到陰影之下。

今天晚上他甚至不能去教堂睡一覺了。

藥店老板現在肯定想找他違約,如果被他打聽到自己正在教堂,可能會影響他之後的行動。

此時一位眼熟的小報童從兩人不遠處經過,依舊在叫賣。

“今日早間新聞!各位不來一份嗎?”

“小鎮水源出現問題,紅疹究竟是什麽原因?”

“去除紅疹的特效藥是什麽呢?請關注今天的報紙,關注熱點板塊!”

街上的人一聽,立刻湧上前去:“報紙給我來一份!”

“我也要!”

報童:“好的先生們,一份報紙2金幣!”

“2金幣??你們搶錢嗎?”

周圍的人顯然怒了,不顧小報童的阻攔,強硬搶過報紙,任由小報童嚎啕大哭。

“漲價漲價!只知道漲價!你們想錢想瘋了吧!”

小報童哭哭啼啼,他挨了打,正窩在地上哭泣,突然一雙鞋進入他的視線中。

兩個金幣落在他面前,他猛地撲上去用手蓋住,擡頭一看,露出欣喜的笑:“我記得您!”

薛曲檸對他溫柔一笑:“報紙。”

小報童看愣了,手中最後一份報紙被搶過去。

薛曲檸快速翻到熱點板塊,看了一眼,然後将報紙塞進懷中匆匆離開。

只留下小報童用感激涕零涕泗交加的目光目送他。

“是血蛭蟲粉末。”他神色複雜,低聲道:“居然正好就是血蛭蟲粉末。”

老板突然大叫一聲排隊,并且将大門用力關上,将一塊價格牌挂在門口。

“4盒血蛭蟲粉末 40鈔票”

前天可是用10鈔票就能買到5盒。

顏漪心髒跳如擂鼓,顯然已經想到了某種可能。

他們手中的15盒藥對自己沒用,但是對已經陷入群體失智的小鎮居民來說……可能會一步一步變成天價。

她懷着激動的心情問:“我們打算找誰,将這些藥換成金幣?”

薛曲檸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也許,不能選擇這些居民進行交換。

現在囤積金幣最多的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啦,預計還剩兩章通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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